曙光乍現,一匹快馬奔出“翔龍堡”幅員廣闊的領域──
馬上男子身著青衫,年約弱冠,輪廓分明的臉上,濃眉大眼如畫出來似的完美無缺,頰邊兩個淺淺的酒窩,隨著豐潤的嘴唇微動而若隱若現。
這個彷佛初升驕陽,絢爛奪目的年輕人,風馳電掣地越過半個太原,馬不停蹄的趕在太陽下山前,來到地勢險要的唐明鎮。
小鎮依山傍水,只有一條長街那么大,各家門戶全開,人口稀少。
青衫男子一到,便引來眾人的矚目,同時他也輕易的在重重人影當中,尋到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子。
那名女子剛走出一家老舊的點心鋪,粗糙的衣裳有些臟污,披頭散發遮蔽了她本就低垂的容顏,令人更加看不清晰。但從她走路一跛一跛的特征,衣著的顏色,嬌小的身姿等等,諸多手下曾回報過的情況,青衫男子已判斷出她正是他離別多年的心上人!
她拿著兩個包子,慢步走到街尾的大樹下,孤單的坐在地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充饑,那景象在血色夕陽的襯托中,顯得格外凄涼。
青衫男子的胸口頓時擰痛了,他扯動韁繩,正想從街頭沖向那名女子所在的街尾,耳邊冷不防飄來一道慎重的低語,延緩了他的行動──
“堡主,請三思!
青衫男子,“翔龍堡”之主,在短短六年間,一統北邊大陸,將名下產業拓展至全國各地。
他的娘親貴為公主,自幼出入宮廷,他不僅和幾位得勢的皇子關系匪淺,更與北武林現任盟主是結義兄弟。
若不點名道姓,任誰也無法相信這個才二十出頭年輕男子是黑白兩道人人敬畏的“翔龍堡”堡主。
“出門前我叮囑過,誰都不許跟來!你們當我的話是耳邊風?”青衫男子冷漠的看向追上前的貼身護衛,一張俊俏的臉上散發出懾人的氣勢。
一向開朗和善的堡主破天荒的露出嚴酷面色,兩名護衛暗自吃驚,一個惶恐,一個無奈的稟告──
“堡主的命令,我們自是沒膽子違背!
“可是老夫人要求我們一定得跟隨堡主,職責所在,我們不敢推辭!
簡單的說,他娘親比他大,他娘親雖沒氣勢,卻比他更能壓迫人。
青衫男子以理解的目光瞥了瞥正在扮可憐狀的護衛,責難之意頓消!拔抑牢夷锱赡銈冏柚刮遥贿^你們跟我多年,應當清楚她在我心里的地位。
“別惹怒我,否則連我娘也保不住你們!卑l出警告,受思念牽動,他重新將視線投向遠處──樹下的女子。
瞬間,他那雙宛如黑曜石的眸子閃過一絲得償所愿的愉悅,接著又浮現了心愛之物遭損壞的哀傷,他趕緊讓駿馬載著他前行。
兩名護衛交換了一個不習慣的目光,其中一個低語道:“堡主變得有點怪。”
“嗯,不像平時和氣的他!
“他還恐嚇我們?”
“嗯,不像平時和氣的他!
“……你只會這句嗎?”
“嗯,不像平時和氣的他!
“……”
此刻,滿街的人都注視著長得如同神仙般俊俏的青衫男子,在這個小鎮上從未出現過如此風采出眾的人物。
正在吃包子的姑娘聽到周圍的人群大聲談論著什么,她不禁納悶的抬頭一看──
一匹駿馬逼近身前,她還來不及眨眼,瑟縮的身子已經被躍下馬的年輕男子猛地提了起來。
“素薇!”他那雙黑曜石般神秘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她,兩只有力的雙手牢牢的握著她細瘦的雙臂。
她錯愕的仰望著站在背光處的陌生男子,他的面貌在陰影覆蓋下顯得有點模糊,除了兩只黑亮的眼,她只看清他一口白牙閃閃發亮,有種陰森森的險惡氣息。
“我找你好久了。”他伸手想撥開她臉上遮住容顏的凌亂發絲,卻被她膽怯的躲開!八剞?”
殷素薇畏縮的低下頭不敢看他,完全沒有重逢的喜悅。她憂心的是,這個男人是誰?她的身軀僵硬,心中猜疑不定,不解他怎么會知道她的名字?
“終于找到你了。”他開心道,松手放開她,不想給她壓力。
殷素薇聽了他的話,心猛地一跳,回想起上次來尋仇的人也對她說了同樣的話,還笑得親切,再趁她不注意捅了她一刀!
“你怕我?”他察覺到她畏怯的顫抖,身子受傷似的瑟縮著,她是在恐懼什么?
殷素薇聽了他的話,心跳又加快了好幾拍,再次回想到上上次來尋仇的人也曾這么問過她,當時那人的語氣溫和,面貌卻很猙獰,甚至對她拳打腳踢!
“你怎么了?”為何表現得愈來愈怕他的模樣?
殷素薇過往的慘痛經歷令她很篤定,愈是態度可親的陌生人愈是危險,她必須想辦法引開他的注意,找機會逃跑!
“你、你的馬被人偷走了!”殷素薇戰戰兢兢的伸手指著他的背后,撒謊騙他回頭。
可惜他毫不在意,仍是目不轉睛的凝視她,“隨他們偷,我不在意;你告訴我,你是在怕什么?”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她的恐懼因何而起?“有我在,你不用怕!
可她怕的就是他啊!殷素薇忍住心底的真心話,鍥而不舍的騙他,“你的馬──飛到天上去了!”
這回,她驚訝的語氣終于讓他心生詫異,禁不住回頭觀望。
只見他的馬一動不動的停在后方,滿街的人則是探頭探腦的觀察著他,而他那兩名不怕死的護衛居然敢站在馬邊偷笑──
“那么蹩腳的謊言,堡主竟然信了?”
“嗯,不像平時機敏的他!
他的嘴角微微抽動,剛要開口對兩名護衛說話,耳邊倏地傳出一陣偷跑的腳步聲……
殷素薇開溜了!
“你在躲我?”騙他、逃避他,難道她怕的人竟是他?
“為什么?”摸摸自己俊俏的臉,他萬分不解的上前攔截她!八剞!你怕我什么?”
他們有熟悉到可以直呼名字嗎?“你……”是仇是友,還是以前就認識?殷素薇滿腹猜疑。
他生氣質問她的模樣更具威脅性,她能不怕嗎?
“說!別吞吞吐吐,跟我講明白!”
整條街的人群都因他焦慮的話語而靜止了,大伙不約而同的看向憔悴落魄的殷素薇,等她有所響應,好讓他們弄清楚她與青衫男子的關系──
是負心人悔悟過后,前來追妻?
或是遭命運捉弄的有情人,久別重逢?
疑惑吊起圍觀眾人的心思,眼見殷素薇的身子微動,大家更是提起萬分的注意力,聽著她顫巍巍的開口──
“可否請問您……”
青衫男子直接打斷她的話語,“不必對我這么見外,有話直說!
殷素薇額頭上的冷汗直冒,“你誰呀?”
聞言,后方的兩名護衛當下站不穩的東倒北歪;而整條街上的眾人則是頓時大嘆──
“搞了半天,原來是認錯人了!
“那樣高貴不凡的公子,怎么會對一個如此邋遢的女人大獻殷勤,肯定是認錯人啦!”
在旁人的議論聲里,青衫男子堅定的目光始終未變,只是俊俏的臉上增添了許多錯愕與失望!澳憔尤徊徽J得我?我可是一直把你放在心里,日思夜想,不曾有過一時片刻的遺忘!”
“這……”殷素薇接不下他的話。
許多找她尋仇的人,也一直都把殺害她視為生命的意義、世間的真理,不敢有過一時片刻的遺忘;她哪可能每一個都認得?
犯下過錯的人又不是她!
“堡主受刺激了!辈贿h處的兩名護衛,同情的凝望青衫男子。“牽掛人家那么多年,人家卻早已記不清他長什么樣了!”
“我這樣獨一無二的容貌、絕無僅有的氣態,你居然忘得了?”青衫男子有點氣急敗壞的抓著殷素薇,一副深情被辜負的模樣。
“抱歉!彼氏驴谒懿话驳奶拱,“太陽下山了,你站的位置背光,我只看得見你的牙齒很白,看不清楚你的長相……”
“啊哈哈!”兩名護衛聞言,當下不給面子的掩嘴大笑。
“閉上你們的嘴!”青衫男子轉身怒吼,又迅速回頭瞪住神情很彷徨的殷素薇。“我是品修,袁品修!你敢說你忘了?”
“!”殷素薇驚訝的叫出聲,當下茅塞頓開!啊椠埍ぁぉぁ
才說出一個牽動她記憶中的名字,就見他喜悅的點頭,她才恍然大悟的接口道:“那顆會走路的湯圓?”
“啊哈哈哈!”兩名護衛立刻支撐不住的蹲在地上大笑。
“據說堡主兒時長得粉嫩、圓潤,胖呼呼的!
“堡內的長輩都叫他可愛的小湯圓!
“啊哈哈哈哈!”
威風掃地,俊俏的青衫男子──袁品修的眼角略微抽搐!澳愕纫幌!
輕輕的拍拍殷素薇的肩,慢慢的轉向兩名護衛,袁品修冷凝的臉上顯露出如殺人狂魔般的嗜血笑容,他十分親切的告訴兩名衛護,“你們再笑一聲試試看。”
天地間頓時無聲,整條街都陷入一片死寂。
“你居然忘記我!痹沸揶D過身,手一伸,拉著殷素薇走向街上一間小茶寮。
她停在半路,顧不得跟隨,訝異的解釋,“你小時候很胖的,就像顆會走路的湯圓!
袁品修陪她一同僵在路上,“這種事你不必一再重復!”
殷素薇嘆口氣,像是在感慨世事無常般的說道:“我根本認不出你!
現在的袁品修,身姿挺拔、肌理勻稱,宛如玉樹臨風,絲毫找不出童年圓胖的影子。
“可我的相貌沒變!”
殷素薇轉了個方向,順著夕陽的余暉,認真打量著袁品修俊俏得令人臉紅心跳的面目。“這回……看清楚了。”
遇到故知的她松懈了原有的戒備,那張覆蓋在凌亂發絲下的小臉露出由衷的笑意!澳汩L大了,品修!
“別說得──好象我還是個孩子!痹沸抻悬c不滿,順手撥開了遮蓋她容顏的發絲。
殷素薇躲閃不及,左臉那道破壞她肌膚的深刻傷疤霎時映入袁品修的眼底。
她連忙低頭,細聲道:“你原本就比我小,我記得你小我一歲!
他察覺到她的退縮,甚至感受到她隱藏于嬌弱身體內那股提心吊膽的恐懼,他忍不住詛咒起每一個曾經傷害過她的人。
“素薇,你不過是十二月三十日生,而我是正月一日出生,你只大我一天而已,嚴格的算,你早我出生不過幾個時辰,千萬別夸大。”袁品修故作輕松,警告自己別讓她害怕、令她緊張、害她為難。
“雖然只有一日之差,但確實跨過一個年頭,我就是大你一歲。 币笏剞编哉Z的嘀咕。
她能夠不慌不忙的表達出自己的看法,就證明她已不再懼怕他了,袁品修不怒反而大喜,就因為她不再把他當作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