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宮中派來馬車接送鳳凜陽入宮。
“綻冬呀!”孫傳方看著跨上馬車的鳳凜陽的背影,有些不舍和不甘。“你自己要好好保重,若有什么需要,托人捎個消息回來,叔叔一定盡力幫你!
“我知道,您請留步吧!”鳳凜陽亦是沉浸在離別的傷感中。“我會照顧自己的,您放心吧!
“還有、還有,”孫傳方倏地壓低了聲音。“若皇上如同我前些天說得那般對你,你就拿匕首自我了斷……”他臉上老淚一片縱橫!熬彤斕煲瞿泺P家吧!”
鳳凜陽點頭答應。
趕車之人在一旁已有些許不耐!昂昧藳]呀?我們還要上路吶。”
孫傳方揩了揩眼淚!熬秃美!”順手塞了一些銀子至趕車人的掌心。“勞煩你多多照顧!
車夫的臉色轉緩了些,嘴巴也跟著開了起來。
馬車緩緩的向前移動,孫傳方像想著了什么似的追上前去,用力地拍著車篷!巴烁嬖V你,在任何情況下絕對不要提到‘母親’這兩個字,聽到沒?絕對不要!”
鳳凜陽順從地點點頭。
車夫倏地加快速度,留下淡淡揚塵。
事情似乎頗為復雜。鳳凜陽將簾子拉高,試圖將心中的疑點一一厘清。孫叔叔說“鳳影”一職是鎮日陪伴在皇上左右,本來這工作是護衛皇上不致遭人暗算,可至三朝前這意思就變了,“鳳影”變成了有斷袖之癖的皇上留下情郎的最好官職。
她的心兒怦怦地跳了起來,他真的看上她嗎?看上了男裝打扮的她那掩不住的脂粉味嗎?可又不像。雖然那日他對她所做的動作不應該發生在兩個大男人之間,可也沒見他像色中餓鬼般地盯著她,那眼神是戲謔,但絕無情欲夾雜在里頭。
“唉!”她幽幽一嘆,換上了另一件掛心的事。究竟是誰放火燒了她家?那日順王爺說有消息,不過是見著了五、六個黑衣人自她家中掠出,個個臉上蒙了黑巾,誰知道是誰?她想起蕭慕堇劍眉星目的模樣,總提不起勁來怪他,人家是一片好意,她怎么可以不知好歹?
前頭傳來車夫的聲音!傍P公子,咱們到了。”
她應了一聲,走下馬車。白花花的陽光照花了她的眼,想及此次入宮不知是福是禍,心下不禁一片茫然。
★ ★ ★
在皇上正寢的“華清宮”中,鳳凜陽見著了斜倚在龍床上的龍昊瞳。
他還是那副樣子,灼灼的眼光逼得她不得不低下頭來逃避,倒是他毫無所覺!斑M來宮里可還習慣?”
“嗯!彼龖寺,一顆心為了這普通的關心蠢動了一下。
“想必‘你’心中對朕為何要安排‘你’入宮當‘鳳影’一職有些許疑惑。其實——”龍昊瞳頓了頓,有些興味地勾了抹微笑!坝腥说男乃纪恪话,也想殺朕呢!”
有人要殺他?鳳凜陽渾身一震,又為他后邊的話蹙起眉!盎噬,我說過那天是個誤會……”
龍昊瞳大手一揮!爸陔迊碚f都一樣!彼拈豁锱d起了一小簇有趣的火花!熬筒恢侨耸欠窈汀恪粯悠?”
他此刻怎么還有心思說笑?莫非他是騙她的?抑或是他自己疑心生暗鬼。風凜陽以懷疑的口氣疑問道!“請問皇上怎知有人欲對你不利?”
“朕怎么知道的?”龍昊瞳從暗屜里抽出一封信函丟至“他”跟前!啊恪约呵魄!
鳳凜陽迅速將信打開,只見一方白紙上寫了四個紅艷的大字:“我要你死”。
“真不知這人是傻子還是呆子。”龍昊瞳舒適地往身后的椅背上靠去。“要殺朕還先送信來告知,嘖!”
鳳凜陽收起信,自行推測!跋氡鼗噬习傥疫M宮便是要我保護皇上周全嘍?”
“保護?”龍昊瞳像聽著什么笑話似的哈哈大笑!半迯牟慌氯魏稳耍粲斜臼卤銓㈦逇⑺腊!朕從不眷戀這人世生活!鳖D了頓,又說道!“朕召‘你’進宮不過是因為‘你’承諾過:不論天上地下,一輩子不離不棄!
怎么話題又轉向她最不想憶起的事上?她清了清喉嚨,試圖想和他談條件!叭羰牵沂钦f如果我能抓出這人,這事就作廢如何?”
龍昊瞳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成,‘你’抓不抓這人于朕都沒多大好處,朕不在乎這些耗子在身邊窺伺,況且‘你’真有抓他之理由。”他從臺階上步下。“他可能是毀‘你’家園之人。”
什么?鳳凜陽的腦子轟隆隆的,他在說什么?她家……她家便是給這么個人毀去?為什么?為什么?
龍昊瞳再抽了份奏折給“他”!啊恪梢圆恍烹,但不能不信‘你’老父筆跡!
鳳凜陽張惶地翻開,里頭確是爹爹的字跡,只見上頭寫著!“關于皇上要臣查訪之事已有些許眉目,惜缺少有力之證據,求皇上予臣多些時日,相信必能將賊子揪出正法!
“這是鳳熹出事的前一天給朕上的密折!饼堦煌曾P凜陽手中拿回那略嫌簡陋潦草的奏章!昂髞肀阍僖矝]了消息。”
是嗎?真是這樣嗎?那人就為了這理由將她一家七口以麻繩相捆、活活燒死?她不服呀!
瞧她癡癡呆呆說不出話的模樣,龍昊瞳心里倒是對“他”起了幾分難得的憐意,面上卻仍是副泰然自若!啊恪挥眉,人既然露了馬腳,自會加快行動,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會來尋‘你’晦氣。”
是嗎?她臺眼對上他的榛色眸子,覺得望不進他的眼底。這人……這人究竟個什么樣的人?
“時候不早了,‘你’去歇著吧!饼堦煌笮湟粨],而后自床旁幾上拿了卷書,閱讀起來。
鳳凜陽怔怔往前走了數步,不自覺的回頭看了龍昊瞳幾眼。爹爹為了他慘死、鳳家為了他滅亡,怎么他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久聞他刑法嚴峻、不通人情,今日一見覺得尤勝傳言幾分。爹爹、爹爹,若您知道用性命換來的卻是他的無謂,可會覺得不值?若您知道忠心耿耿的下場,卻換來自己的家破人亡,可會有所改變?爹爹啊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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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鳳凜陽已進宮三個多月,一日的作息便是與他上朝、同他練箭、陪他批閱奏章。家仇未雪,事情卻是連半分眉目也沒有,而自己,卻因在他身旁不得動彈。
他……真難捉摸。上朝時是一則不可一世、自大傲慢的模樣,練箭時卻又換上一副專注認真的樣子,尤其在批閱奏章時那微微蹙眉的臉孔更教她轉不開目光。她病了嗎?怎會對他如此感興趣?
可他真狠,只要有人犯了他,絕不輕易寬待,身邊小廝如此,朝上大臣亦如此。若有朝一日她犯了他……他可也是這般鐵面無私?
“李義山的話當真是這般好?瞧‘你’看得這副傻傻的模樣!彼哪樛蝗怀霈F在“他”上方,高大的身影遮去燈火的光亮,俊挺的面孔上顯得興致盎然。
“沒……沒呀!”她掉轉過目光,不敢與他的對上,那眸子會懾人心魄,會洞悉一切,非到必要,她還是少惹為妙。
“啊,是無題詩呀!”他的眼神投向“他”看的那頁!叭苏f義山的無題詩最好,‘你’覺得呢?”
鳳凜陽張惶地瞥了瞥頁上的“無題”,只見上頭寫道!“春蠶至死絲才盡,蠟炬成灰淚始干”這……這是什么濃烈的情愛?怎會教人如此這般刻骨銘心、至死方休呢?
“我……我以為……”她的喉頭一梗,幾乎接不下去!拔也粫缘谩!
“詩中雖極盡描寫情愛之深,可始終是虛無縹緲。”龍昊瞳頓了頓,眼神冷洌了起來!斑@種愛情是假的,不過是一時的、短暫的,義山作詩太過夢幻,莫怪無法成一大家!
鳳凜陽張口結舌,但內心是不平的!盎噬舷敕ㄎ疵馓^偏激,世上自有這等亙古永恒的愛。人間處處有愛,除了男女間情愛,還有父母之愛、手足之愛,皇上怎可一并否決掉?”
“父母之愛?”龍昊瞳的眼睛微微瞇起,里頭閃爍跳躍的火光不是她所樂見的!半薏欢‰蘧褪遣欢檬郎显跤羞@么多人鎮日閑閑吃飽沒事干,凈來寫這些騙人的東西!如同白樂山‘慈烏夜啼’,他要人恪盡孝道,可他想過沒有,若打你一出世便得不到你本該有的,那又如何?父母若末盡心哺育你那又如何?父母之于你若只是一個遙遠的神話,那又怎么?‘你’說、‘你’說呀!”
鳳凜陽深吸了口氣,無懼地對上震怒的他!盎噬媳闶侨绱诉^來的嗎?就是因為這原因而憤世嫉俗、罔顧人情嗎?那鳳凜陽只能奉送一句:你真可憐!
“砰”的一聲重重地在她耳邊響起,他的拳頭落在她耳畔的墻上,額上青筋不住抽動,看來確是氣極,她眼睛不眨,默默地瞧著他,她會落得怎樣的下場?她不知道,只知道眼前的他是痛苦的、悲傷的,心不禁擰了起來,仿佛她也感染到那份痛楚。
“‘你’——”龍昊瞳瞧著眼前這張平靜的臉,心火漸漸消退!啊恪脮v話,朕很久沒動氣了,上一次已是幾年前了……”他的心中動了一動,隱約間什么東西貫連上了,但待他更仔細一想,卻已消失無蹤!半尴矚g有勇氣的人,卻討厭那一犯再犯的蠢材,‘你’聽到了嗎?”
鳳凜陽茫然地點了點頭,為他的無常感到困惑。
“把‘你’的尖牙利嘴收起,咱們會相處得更愉快生!彼哪樤凇八毖矍盎蝿,有一絲勝利的味道!安蝗痪退汶拚尾涣恕恪瑓s可以拿‘你’身邊的人來開刀,聽到沒?”
他是在威脅她!鳳凜陽的心里雖是憤怒,卻順從地應了聲,算是回答。他挑起“他”小巧的下顎!斑@才是朕喜歡的‘鳳影’!恪瘎e忘了,咱們可是要相處一輩子的。”
鳳凜陽厭惡地皺了皺眉頭,覺得他不是原諒了她,只是換了種方式來欺侮她;他不是要她留在他身邊,只是用了另一個法子來變相折磨她。
那一刀之仇就拿她一生來賠?啊,天呀,她是怎么會惹上這魔頭?她又怎么真能和他……天上地下、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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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破曉時,她聽見他低沉的嗓音在耳邊輕語。“‘鳳影’,該起來了,上朝了。”
她在被窩里哼了一聲,雖是不愿,卻還是依舊得起身。
早朝是空冷寂靜的,對于皇上所發之號令很少有人敢提出異議。她覺得這大殿是死寂的,無論什么人站在此地,都像被剝奪了生氣,臉上是僵硬的。天下,是給這么一群人掌控的嗎?
就在她沉浸于自己的思維中時,一名武官自外匆匆走進!皢⒎A皇上,抓著辛維平的妻女了!
也許他沒聽見,又或許聽不真切,只見他臉上是一片不相干的漠然。“押進來。”
在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過后,一個女人懷中抱著約莫是剛滿月的嬰孩,左手牽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母女三人顫巍巍地在皇上面前跪下。“辛氏遺孀見過皇上!
鳳凜陽自腦中搜尋出關于辛維平的記憶,他雖身為邊疆大臣,卻投效羌人,暗中通報軍機予以敵方,直至事情被揭穿才畏罪自殺,怎么他的妻女卻給抓到這來?她瞥了瞥龍昊瞳,見他一臉肅殺,知道這母女是不會有太大生機。她低聲一嘆,心想,為何不留條活路給他人?
“辛楊氏。”龍昊瞳冷冷地開口!靶辆S平投效羌人,你知是不知?”
“我知道。”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鳳凜陽察覺她的手一直握住女兒的,仿佛想傳遞份勇氣給她。
“既然知道,為何不通報?”他的聲音沒有溫度,一句句像鞭子般抽打著辛楊氏!澳阍撝,知情不報已是死罪,再加上你身為罪臣之妻,朕想……你怎么不在辛維平飲毒自盡時與他一同赴黃泉?落在朕手上可能會悲慘十倍!”
辛楊氏嘴邊勾起一朵苦笑!盎噬希瑳]有人愿意出賣自己的國家,維平之所以反,是你逼的!你三天兩頭的便派探子至家中搜索,再不然便藉用名義來提他去審,他是人不是神,怎堪得你這般精神折磨?”她吞了口口水,眼神是控訴的!叭苏f自皇上入朝以來,雖是風調雨順、年年豐收,可人民的心卻是惶惶不安的,偷了饅頭便斬他一條胳膊,說謊唬人者便拔去他舌頭,強盜奸淫者便讓他全身潰爛、佐以蜜糖蜂漿誘蟻噬之,這嚴刑峻法不只駭了作奸犯科者的心,也嚇破了平民百姓的膽,在這種日子下生活的人,心中是怎么個難過,皇上明白嗎?”
龍昊瞳神情未變,臉上是一片淡然!安徽撃阍趺瓷酄N蓮花,也改不掉辛維平叛國之實,朕現在下旨,軌處你腰斬,立決!”
腰斬?處立泱?鳳凜陽有一瞬間意會不過來。這么一個婦道人家竟對她施以火垣般重刑?她嘴巴張了張,卻沒說出話來。
辛楊氏的表情定認命的,還有著淡淡幾乎不見的釋然,她的手撫上了女兒的頭!颁皆,你乖乖的,娘要去和爹相會,你要堅強,要照顧妹妹知道嗎?”
辛浣月似懂非懂地環抱住辛楊氏的腰身!颁皆虏灰,浣月要和娘一起去見爹爹!
“傻孩子、真是傻孩子。”辛楊氏順從地出兩名侍衛架住,舉步向外走去卻還是頻頻回首!澳愎怨缘,不哭啊……”
“慢著!”龍昊瞳忽地出了聲!澳莾蓚孩子也帶下去!
侍衛的臉上是一片茫然!盎噬,帶到哪去?”
“爹娘到哪里,孩子自然就到哪里!饼堦煌爸S似地瞥了呆立一旁的鳳凜陽一眼。“這便是父母情深,對吧?”
辛楊氏愣了一下,一臉的難以置信,她的兩個小女孩才幾歲?皇上怎么忍心下此判決?她掙脫了侍衛的挾持,張臂抱住了浣月,不依她哭喊:“我不服!我不服呀皇上,所有罪過由我和她爹爹擔了便是,請您……請您收回成命呀皇上,我求求你呀……”
鳳凜陽心頭有一把火在燒,熾烈的、怨恨的焚燒著她的五臟。他真是這般心狠手辣,抑或只是想要她屈服?朝上的大臣雖有人眼中隱含不忍,卻無力出來指責。君無戲言、天威難測呀!但她……決心賭上了。
“皇上。”鳳凜陽清脆的嗓音突然響起!罢埬懔粝履莾蓚孩子不殺!
震天的哭喊聲倏地停止,辛楊氏的眼睛亮了,朝中的大臣屏住了呼吸,卻有一雙眼悄悄燃起了興味,專注地看著鳳凜陽接下來的舉動。
“雖說辛維平犯了叛國罪,可卻是不該牽連至下一代的身上,依我之見,”她抬頭對上冰冽的眼。“放了她們。”
“放了她們?”棕眸里的冷意成了把刀,精準地射向鳳凜陽,剮得“他”體無完膚!啊P影’,‘你’是和朕在說笑吧?自古君無戲言,朕說將她們腰斬便是腰斬,就算凌遲都不行。而‘你’,卻告訴朕,應該放她們?”
“是的!兵P凜陽態度堅決地回道!叭艋噬喜粡,鳳凜陽愿同她們一死!”
在場的人為這個目中無人的“鳳影”涅了一把冷汗,他真是不怕死嗎?怎敢如此仗義執言?
“若是‘你’現在肯乖乖退下,朕可以假裝忘記‘你’曾冒犯過朕的威信,朕數三下,一、二、三……”他肯如此讓步已是最大極限,他陰郁的瞧著眼前和辛楊氏母女跪在一起的鳳凜陽,為自己的一再容忍感到些許納悶,可惜數數兒數完了,鳳凜陽卻是文風不動。“‘你’想死是嗎?”他眼底冒出了一絲殺機。
忽有一人影閃出,跪拜道!“啟稟皇上,依臣愚見,臣贊成‘鳳影’之意見!
是誰?鳳凜陽感激地別過頭,見到了那口同自己結拜的兄長蕭慕堇!啊P影’說的沒錯,怎有這種欠債子償的道理?況且辛氏一族傳人不過剩下兩個弱小女子,我想必定不會造成太大影響,所以——”他頓了頓,續說道!罢埢噬戏胚^她們!
孫傳方見機不可失,亦是跪下磕頭!罢埢噬隙鳒。”
雖說只有三人明目張膽的敢現身出來反抗,可是龍昊瞳卻見著了更多的閃爍眼神。反了!這些人今日都反了!
他眼珠子轉了轉,忽地哈哈一笑!肮耪Z說!‘從善如流’,各位既然有這份美意,朕怎會不允呢?”雖是在笑,他的眼神卻是陰鷙無比。“那么辛浣月和辛沅月便給饒了!彼D了頓,一雙眼直勾勾地望著鳳凜陽。榛眸因為憤怒而轉成一種更深沉晦暗的顏色!半尴搿疅o三不成禮’,那么辛楊氏也給放了,‘你’說好不好,‘鳳影’?”
鳳凜陽給瞧得心下發毛,卻不得不應道!“謝皇上慈悲!
“該謝的不是朕,而是‘你’的慈悲!彼а勒f出這些話后,大袖一揮!巴顺
當下,鳳凜陽回眸一顧那有情有義的義兄,見他亦是朝著自己這邊看來,縱使沒有言語,但兩人心意卻是相通的。她朝他作了一揖,卻見他笑笑地擺了擺手。
她起身去追龍昊瞳,心里不由得想道,若是他同義兄一般好說話,那天下萬民便是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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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颼”的一聲,本該精確無差的射向紅心箭靶的箭矢卻軟弱無力的插在邊緣木板上,龍昊瞳見著自己這一下午的成績,更是氣得心火上升。
他抽出第二枝箭,如同自己平日練箭般的搭在弓上,雖是瞄準著箭靶,偏偏射出時就是不知哪里出錯的飛向另一旁,他氣憤地一拗由上好檀木制成的良弓,忿忿地涼了掠頭發。
該死!是哪出了錯?怎么已練十數年的箭法卻射得這般零零落落?是什么擾了他的心神?又是什么人分了他的心思?
不該是這樣的,他不該任由那本該是他駕馭的人反過來駕馭著他,不該任由“他”的一再胡鬧搞鬼,而自己更是不該這么一再地縱容放任地看“他”為所欲為。
亂了!是什么東西亂了?是他剛硬的心忽然開竅了,開始懂得愛惜憐憫了嗎?抑或是長年的愁苦怨毒已經煙消云散?不是的,不會的,那一幕還深深地列鏤在他的心版上,他永難忘懷。
是他不該迷了眼、盲了心,留下那讓他失常的禍害,他不該傻得認為自己這血腥的一身還有救贖的機會,他不該渴望那陽光的溫暖,是他癡心妄想、是他自不量力、是他瞧不清眼前的情況……
他啞然一笑,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還是有著一小角地方未曾絕情忘愛過,他自嘲了一下;龍昊瞳,你還有能力去愛人嗎?
而此刻,鳳凜陽坐在不遠處的一個亭子里,無聊地托著腮幫子,東瞧西看就是不愿瞧龍昊瞳一眼,她順手摘了一片延伸至亭內枝子上的樹葉,先是順勢轉了一圈,而后再逆轉一圈,今日……他的心情好似很差,雖說始作俑者是自己,但她的出發點卻是為了他而不是為她自己。
他不該這么冷酷無情,更不該這么剛愎自用,那辛氏母女本就沒犯下多大罪過,卻全處以死刑,確實是太過火了些,況且她希望他殺孽不要這么重,希望他的心柔軟些,希望他快樂些。
忽地一抹陰影遮蔽了她,她蹙眉地臺起頭來,見到的是更基于陽光燦爛的微笑!靶《,好久不見啦,還記得余哥哥嗎?”
余哥哥!她的心脹滿了喜悅,她的表情是緬懷、歡欣的!笆切r候在我家借住過的余哥哥嗎?”
余培青笑看著眼前這出落得美艷不可方物的少女,有一點久別重逢的驚訝,還摻雜了些許心動!拔衣爩O大人說你進宮了,這些日子卻沒機會遇上你,直至今日……”他的眼光在她身上梭巡!安胖汩L這么大了,也變得更……”
她急忙噓了一聲,眼神向龍昊瞳那邊瞥去!澳銊e嚷嚷,皇上不知道的!
見她俏麗的一嘟嘴,他的心受到了無比的震撼。她真的好美,即使身著男裝也掩不住她沉魚落雁之姿。他的眼神變得熾熱了,一段小時候的往事浮上心頭……
那年他十七,她十一,是他在鳳家待了三年欲走的時候,她哭鬧地糾纏他,先是不讓他拿包袱,又將他衣袖扯得緊緊的讓人掙脫不開。鳳熹見這一向乖巧的女兒如此胡鬧亦是拿她沒轍,直至他心疼地蹲下身安撫她!靶《豢蓿《怨缘,余哥哥要走了。”
那時扎著兩個發髻、稚嫩的臉上還殘留著眼淚的她緊靠著他!坝喔绺绮灰撸粝聛砼阈《
“小冬乖乖的,余哥哥有朝一日發達了就回來尋你好不好?”她的弱小教他不舍,可他只是個武人,他沒把握真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再會之期何其遙遠。
“真的?”她收了眼淚,眼底也出現了一絲希望之光!澳窃蹅儊砉粗割^,若真有一日你發達了一定要回來尋我,然后……咱們一輩子就再也不分離!”她燦爛的笑靨上是純真無邪的全心信賴。
他心中一熱,使與她勾了指頭,這九年來便是靠著這誓約撐過的,無論多苦,他就是咬牙挺過,只因心中那小小指頭上的小小約定,她……記得嗎?
“這些年你還好嗎?”她看著他精壯的偉岸身形,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慨!澳愫诹,也壯了許多!
“鳳大人的事我恨抱歉!彼参康匚樟宋账珙^!吧n天有眼,事情終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她的眼睛濕了,余哥哥就是余哥哥,他總能明了她的心思。“謝謝你……”
他的心里興起了一種感覺,這小綻冬還是只有他一人能保護,眼下鳳家已無人留存于世間,能保衛她的就他一人,一陣熱血涌上腦門,他嘶啞地開口:“今日我發達了,該是輪到我報恩的時候了,你、你別做這‘鳳影’了,咱們這就同皇上稟報去,走,咱們現在便去!”現在他已是錦衣衛里的教頭,是開朝以來最年輕的總教頭,他相信以他的薪俸絕對可以讓她過得平穩舒適,他的真心一定能保她幸福平安的。
“不,余哥哥,我——”她還沒將下邊的話說完,一枝箭像長了眼睛般的準確射破兩人中間掛在樹上的水袋,水袋應聲而被,水滴飛濺了一身,甚至那箭的余勢還不止,釘在樹上嗡嗡作響。
在他們還意會不過來時,便聽得龍昊瞳近乎咆哮的聲音傳來!澳銈儍蓚在做什么?在樹下吱吱喳喳的搬弄什么是非?余培青,你很閑是吧?朕請你來是站在那凈和人嚼舌根的嗎?還不快去巡視!”這一箭是他今日射得最神準的一箭。
余培青重重地抹了把臉,挫敗地向皇上一躬身!笆!”
鳳凜陽悵然地見他身影消失于重重樹林中,沒料到龍昊瞳已潛至她身后!斑在依依不舍嗎?”
她匆促地一周身,卻給他抓個正著!啊恪司壊诲e嘛!今早順王爺為‘你’說話,下午余培青便來陪‘你’……”他的眼灼灼地逼視著“他”!斑有誰被‘你’收服了?下一個又是誰?朕嗎?”他的心頭有把火在燒,不是怒火,也不是恨火,卻燒得比什么都還濃烈,“他”是他的!容不得他人染指半分!
“鳳凜陽不敢!彼衙靼自谒l怒時用什么方法來應對。
“不敢?‘你’有什么好不敢的?”雖還是氣頭上,他卻放了“他”!敖裨绯系氖,朕還沒找‘你’算帳,下午‘你’卻又讓朕大大的發了好一頓脾氣!彼拷八保鄣子兄!啊恪降资鞘裁慈?讓朕這般失了分寸?”
鳳凜陽對他不禁起了一絲同情。瞧他這樣子,想必沒有嘗過別人對他的真心關愛吧?倘若他不是出生在這樣一個環境之中,應不至于如此喜怒無常吧?她清了清喉嚨,無限輕柔地說道!“皇上,請相信‘鳳影’絕無害你之意,更沒有故意氣你之心,‘鳳影’只是希望皇上你……能快樂些!彼氖謸嵘纤,感覺他人雖在眼前卻是這般遙遠,陽光雖是這般溫暖,他卻是冷冽的,甚至,連他此刻的體溫都是冰冷的。
龍昊瞳有些悸動,也有些許感動。然而,當記憶之門打開,往事浮現眼前,他的心不禁冷硬了起來。他是沒有幸?裳缘淖锶!啊恪胝f些什么?‘你’又想改變些什么?今日不過是朕一時昏了頭,信‘你’所言,加上慕堇的推波助瀾,才會放了辛氏母女,‘你’當真認為自己是特別的嗎?”他別過身,擠出一個冷笑!半蘧褪请蓿l也無法改變,別沾沾自喜的以為自己是特別的!”
他的話像把刀似的狠狠插入鳳凜陽的心窩。是呀,她到底在做什么?她現在做的不過是徒勞,他是不會信她的,更不會聽她的,可是,她還是要說,她還是要做她認為對的事情!盎噬希P影’相信今日你所做的不是只因為我和順王爺兩人的建言,而是你心中真有一片柔軟的地方,‘鳳影’是這樣想的,也愿意這樣相信。”
他不是“他”說的那種人!龍昊瞳倏地緊抓住鳳凜陽的手臂!皠e自以為是,要朕告訴‘你’,朕手上染了多少人的鮮血嗎?有楊同恩一家七口,有張一勝的全家婦孺老幼,有關天興的十五條人命,還有許多許多連朕都不記得的人死在朕的手上,個個死法精彩、慘無人道,‘你’想見識見識嗎?‘你’阻得了現在卻阻不了過去,阻得了過去卻阻不了未來!彼崎_“他”,臉上有些許慘白!半奘茄,雙手沾滿血腥的妖孽,‘你’別妄想能改變朕!彼肆藥撞剑行⿹u搖晃晃,聲嘶力竭地狂喊!“朕是妖孽轉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