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花的種籽均勻地撒于育苗箱的培養土上,再依不同的需要給予不同的濕度,然后整齊地排上架,今天的工作算是暫告一段落。
徐培茜滿意地笑了笑,正挺直腰想好好地伸展一下筋骨,便聽到母親尖八度的斥聲從溫室外刮進來。
“那個死查某嬰那是給我避到哪去啦?”徐母宛然沖鋒殺陣的前鋒,舞著雞毛撣子,兩腳跨與肩齊地堵在門庭,操著流利的臺語大發響雷,后面則尾隨著一群湊熱鬧的鄰里鄉親。
“媽我……”該來的總是會來,雖說早有心理準備,徐培茜仍是驚慌失措。為免傷及無辜,趁媽尚未看到康德前,她快手將他推到花架后。
“呃……”康德如墜煙海,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只好抱著還拿在手里的花盆靜觀其變。
“你這夭壽仔唷——我就知道你在外面給我亂來!”徐母那一副精明樣的臉正氣得發抖!澳銥楹尾欢鄬W學你妹妹?你瞧她多乖、多聽話又多上進,你想她那么辛苦去上演員訓練班是做什么?”
“我……”徐培茜真的不知該怎么做。
其實從名字看來,她就該死心,她的名字是賠錢的諧音,而“青霞”二字就含有媽的許多期許,期許妹妹像電影紅星林青霞般光芒萬丈。所以自有記憶起,不管她再怎么努力,都討不了媽歡心。
“還不是為了哪天能光宗耀祖當大明星,以給咱們好日子過嘛,你聽到她有一句怨嘆沒?”徐母根本無意叫她發表言論,兀自晃著兩只肥手搶白。
“她……”徐培茜盯著指在鼻尖上的雞毛撣子。
“哪像你?不過是靠你養一下家,你就跩啦?居然敢把野男人帶回家來丟人現眼?”連珠炮的數落與叨念令人沒有半點兒插嘴的余地,徐母接著夸張地捶胸頓足。“我怎么那么歹命?你要我如何向你死去的阿爸交代?”
“我沒有……”此控訴太大了,她可擔當不起啊!
“沒有?”徐母怒火中燒,雞毛撣子上的藤條已舉到預備位置。“啊現在全村人都曉得我的大女兒不要臉,和流氓搞七捻三,而且那家伙還渾身是血地找到家里來要人。”
“不是啦,媽……”知道鄰居太太熱心的厲害了吧。阿康只是鼻青臉腫、綁了幾處繃帶,滿天飛的謠言傳至媽的耳里就成了那樣,到了明天,她怕不已是黑社會的地下情婦嘍。
聽到這兒,康德總算了解他竟是整件事的導火線。才在衡量自己該不該露面時,徐母的藤條已不留情地揮出。
“還說不是?”她怒氣沖沖,下手絲毫沒有遲疑!拔医裉旆且涯愦蛩,省得給厝邊笑咱們沒家教!”
“哎呀……媽……”隨著鞭笞的落下,徐培茜發出哀呼,吃痛的身體忍不住縮來縮去。
“你以后敢不敢再說謊?敢不敢?”徐母邊打邊罵。
這種全武行的場面和對話,幾乎是二三天就會上演一次,圍觀的鄰人早就屢見不鮮,但康德長那么大尚是初次碰到,整個人都傻了,好半響才回過神來。
“住手!”他箭步護在徐培茜的跟前,翻手抓住徐母再次揚起的藤條,并沉聲喝止;嗓音不大,卻有著使人不得不服的威嚴。
“嘩——”眾人包括徐培茜在內,均為他倒抽一口氣。
誰人不知徐母在發飆時要閃遠一些,否則她屆時會一塊揍,現場就有不少人曾吃過虧。
“阿康,不要!”徐培茜擔心他遭牽累,于是恐懼地想要推開他。
明白她頰上、臂上的瘀青是怎么來,而在她身上或許還有更多更多時,康德便有道不盡的心疼,說什么都不愿讓她繼續受罪。
他依舊穩如泰山地直視徐母!坝性挒槭裁床缓煤弥v?”
“你哪棵蔥呀你?”想不到有人敢管閑事,徐母驚疑之際,口吻非常不遜地瞄著這座忽然冒出的墻。
旋即發覺她把頸子仰到最大角度,仍瞥不到對方的面龐,不禁惶畏地松掉雞毛撣子,中年發福的軀體連連退了好幾步!班模俊
“我不是流氓,你女兒也沒和我搞七捻三。”康德的態度從容不迫。
“好哇,原來就是你!”好不容易望到他的臉,徐母強做鎮定狀,腳卻不聽使喚又退了兩步。
雖然他受傷的容貌頗為嚇人,不過真正令她害怕的是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亮得教她猛眨眼避開。
“伯母,你好!笨档卤虮蛴卸Y地微笑。
瞄瞄一旁看好戲的鄰居,再思及適才的窩囊,徐母大感顏面掃地,這火氣跟著又沖上頂。
“好你的頭啦,我在教小孩關你啥屁事?”她忿然咆哮,向前試著用力抽仍抽不回被他握住的雞毛撣子,氣就更旺!拔揖婺汔福阍俨粷L一邊,小心我連你一起打!
所有的視線一致移至康德的身上,越靠越過來的大伙皆屏息以待,瞧他要如何逢兇化吉?
“甭管我,你快走。”徐培茜更是猛扯他的衣角乞求。媽是說到做到,他才出院,可別等會兒又得趕去掛急診。
康德投予要她放心的眼神,再轉向徐母做簡單的自我介紹,那慢條斯理的模樣,似乎并不當周圍的劍拔弩張是一碼事!拔医邪⒖担切聛淼墓と!
“阿康……”徐培茜張口結舌。給他工作這事兒,她正愁不曉得怎么向媽談起,如今他貿然講出來也罷。
“新來的……工人?!”徐母揪著紋得細細的柳眉,歪著身子朝他后面的女兒怪叫。
“他……”徐培茜嘴才張,徐母已又發難。
“你現在翅膀長硬啦,可以私自做決定了。抗と艘埦驼?”徐母索性放棄搶雞毛撣子的念頭,她再度退到安全距離,伸臂指著徐培茜吼斥。“你眼里有沒有我這個老母?這家是你作主還是我作主?”
“到底‘又’怎么啦?”一長相與徐培茜酷似、但多了幾分艷麗的時髦女子,撥開人群大搖大擺走了進來,滿臉盡是不屑。
“不是呀,青霞,”徐母立刻軟著語詞,拉著她的手,想尋得她的支持!澳銇碓u評理,你姐姐她……”
聒噪的聲浪猝地在她的瞪視下住了嘴,徐母訥訥的神色仿佛做錯事的小孩。
“嗯?”婀娜地撥著大卷染紅的長發,徐青霞接著斜睨那些觀眾,趕人的意思相當明顯。
“我……突然想到還有事,我先走啦!编忛L馬上說。
“哎呀,都這么晚啦,我該回家做飯了,免得我老公下班回來餓肚子!备舯诘耐跆S后喊著。
“瞧我這老糊涂,我差點忘了要買醬油!睂γ娴膶O媽媽也喊。
大伙于是摸摸鼻子做鳥獸散,徐青霞這才啐道:“我人尚未到村口,就聽到你們在這里吵吵鬧鬧,是嫌咱們家的笑話不夠多嗎?你們有沒有考慮到我?你們不要做人,我還要呢!
“還不都怪你姐嘛!毙炷膏饺,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
“對不起。”徐培茜低垂蜂首,默默承擔一切罪過。
“哼。”徐青霞不耐煩的抿唇,接著大咧咧地一下睨著康德,半點也不懂得要矜持!澳銊倓傉f,你叫阿康?”
嗯……撇開臉上的傷不看,他的體格挺不錯呢,雖說瘦,肩與胸部卻很厚實,那一塊又一塊的凹凸肌肉比她認識的任何男人都養眼。
“是。”康德大方地接受她的審核。想必此位即是徐母開口、閉口直夸不已的妹妹吧?她一瞠目就能讓徐母臣服,并讓鄰居哄然走避,足見她在徐家的地位和平日待人的方式。
“你姐就是和這流氓亂搞啦。”徐母插嘴抱怨。
那個小媳婦哪有那個膽?
徐青霞暗笑母親沒腦子,又問:“你是新來的工人?”
“對!我前幾天才出車禍,今兒個是初到貴地!爆F下的情景康德自然不能實話實說,三兩句善意的謊言便輕松交代帶傷的由來,并理清他與徐培茜的暖昧傳聞;對于徐母的控訴,他則是笑了笑!暗也皇橇髅,也沒有前科,我只想要一份工作,你們若能供吃供住,那么薪水多寡,我就不在乎!
“好,你被錄取嘍!毙烨嘞家残。
“謝謝,那我去做事了!笨档聦㈦u毛撣子交給她,然后轉身整理早先未收拾完的活兒。
“你忙吧!辈活櫺炷傅目棺h,徐青霞硬拉著她出去,臨別時,含媚的桃花眼還暗地里有意無意地朝他一勾。
“青霞呀,你這是做什么?你怎么……”徐母沒想到素采和她一鼻孔出氣的寶貝,這次胳臂居然會朝外彎,因此沿路上喋喋不休。
徐青霞直至家門,才放聲賊笑!鞍ム。瑡尅阕屑氉聊ヒ幌,以前老姐會說她一個忙不過來,如今多了一雙手,她還有藉口不多種一些?多賣一些?又多拿一些錢回來嗎?”
“咦!”徐母想想也對。
“而且那小子身上穿的可是DKNY名牌!毙烨嘞家幌驉勰教摌s。
“真的?!”徐母雖聽不懂英文,卻聽得懂“名牌”,眼睛隨即一亮又逐漸變黯。“不,說不定是仿的,就像那個香什么奈,我衣柜嘛有好幾件!
“所以我們才要先搞清楚,免得白白放過一條大魚,那多嘔啊!毙烨嘞继嵝选!熬退闼皇歉患易拥,人家明擺了只要有吃有住,‘其他’都好商量喔。”
“但是……我們全是女人,隨便讓個來路不明的男人住進家來,那多危險啊!毙炷冈铰犜接欣,想鉆進上流社會的心已在動搖。
“誰說要讓他住在家里?”徐青霞狡笑地恍似狐貍。
“耶……有道理!”徐母到底是老謀深算,一點就通。“我給他的時間做長一些,薪水少給一些,他也沒講要吃多好、住多好……”
興奮的語調霍然下降,她搖頭抱怨,一時倒忘了她才是其中的佼佼者!安恍醒,就怕街坊那些沒事干的三姑六婆,會亂講閑話!
“你就當他是菲傭嘛。”徐青霞處心積慮地說服母親!澳阍傧胂,這鎮上哪家有菲傭?屆時你看她們嫉不嫉妒。”
“菲傭?”這算盤愈打愈合意,徐母笑逐顏開,眼前已出現她被伺侯得像女王的模樣。她拉著女兒的手輕拍著。“還是你聰明。”
“那當然嘍,誰叫咱們家我最像你。”徐青霞嘴甜地撒嬌。
“你這丫頭喲!毙炷噶⒖瘫慌醯蔑h飄然,言詞表情中滿是寵溺。
“人家說的是實情嘛!毙烨嘞颊吃谀赣H的身上陪笑,心里則在慶幸這鎮上終于又多了個年輕男子可玩。
一直覺得悶。
像是空氣中的氧分子驟然少了許多;或是暴風雨前的低氣壓,壓迫著整個大自然的空間;抑或是不甘心西下的夕陽,用盡余力將溫度又調高了幾格,好讓人們記住它的存在……總歸就是悶。
除了悶,溫室內尚殘留徐母適才刮的颶風,冷冷地籠罩于有形和無形的形體上,令人打從心底跟著寒。
“噫……唔……”康德在徐培茜的身后,透過兩人之間隔著的花架,鎖眉望著她纖弱的背部弧線。
絞盡腦汁搜索,驀然發現他所受的各項訓練里,并沒有“安慰”這一門課程,因此字句在嘴邊繞了半響,仍不知該出言安慰她,還是裝作什么事也發生過。
猶豫不決中,徐培茜卻先開了口!爸绬?直到你剛剛站在我面前,替我擋下那一棍,我才發現你好高喔!
文不對題的內容,一聽就曉得是沒話在找話說。
康德明白她是想把氣氛弄輕松些,亦不含糊地馬上接腔附和!霸谖疑砩峡峙乱矁H能找到……‘高’這個優點吧!
“沒有人只有一個優點的啦!彼龘u頭否決他的話。許是面臨挫折慣了,她對事情切入的角度往往與常人不同!氨确轿遥m說一無是處,但我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勤能補拙。”
“既然如此,你也不可能‘一’無是處呀!毕氚参縿e人的人,反而要人安慰,康德有點啼笑皆非,立刻尋取她的語病辯駁!捌鸫a,你一個人照顧這片花海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是這樣嗎?”朝正面看的確是這樣,徐培茜不禁陰霾全掃,自問自答!班牛f得也是。”
感覺她在微笑,令他舒緩繃緊的唇線,可崇尚公理正義之心卻仍然為她抱屈!澳恪粴鈫?”
他是指她親人待她的態度,和鄰居的袖手旁觀。在他的國家內,縱使是下人仆役,亦會得到相當的尊重。
“氣?氣什么?有什么好氣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拿他來講,她最少有吃有住又有家,日子比他好過多了。
想到他已經夠慘的了,還平白因她背上“流氓”和“亂來”的黑鍋,心里委實有老大的過意不去!皩Σ黄,都是我害你……”
“不、不、不!笨档旅Σ坏胤裾J。
他本來就很自責,再聽她這么說,他幾乎希望當初他沒逃家,那么便不會有接下來這一連串的事端,她也不會認識他。
“該道歉的人是我,我純粹是來致個意,并確定你的住址,好方便我日后報恩,豈料反而造成你的困擾……”他走到她的身邊坐下!拔也粦搧碚夷!
幸好她很豁達,要不黃泉路上會多了條看不開的冤魂。
“不干你的事,你千萬別這么想!本退闼麤]出現,她還是會被揍,只是理由不同罷了。
迎向他的懇摯黑瞳,感受他誠心的詞匯,令她有些動容。
“說真的,我很高興你來找我!彼恢笔嵌淠湓趬堑男』ǎ騼H稱得上是株襯托小花的小草,生命力雖強,卻容易受人忽略,也吸引不了路人停下來駐賞。
但是從他眼中,她能清楚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恍如她在這世間仍占有一席之地,而不再是可有可無的低等生物。
“是嗎?”往昔他衣著光鮮、高高在上時還說得過去,如今他大相徑庭的窘境與不修邊幅的外貌,讓他處處遭到歧視,因此他很意外她的歡迎。
“不是要你報恩啦。”怕他誤會,她趕緊解釋!八湍憔歪t乃舉手之勞,換做是其他人,我想他們亦會和我做一樣的事!
“大概吧!笨档赂吨恍。這點他可不敢茍同,畢竟他躺在地上等待旁人的“舉手之勞”不單是短短的幾分鐘。
“講出來不怕你笑話,我沒什么時間去交朋友,所以……你是我第一位能聊天的人。”徐培茜赧然干笑。
“那不是你的錯。況且有些人就算有時間,也不見得交得到朋友!蓖蚰且淮笃ㄆ,康德哪里笑得出來?
那么大的面積,叫他這從小與花為伍的老手管理都嫌勉強,更遑論她一個女孩家,年紀輕輕的,要一手包下整個花圃內大大小小的粗活兒,甭提是交朋友了,他看她連抽空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吧。
“謝謝!狈路皤@得他的支持,她釋懷地對著他笑。
“為什么?”和道歉的理由相同,該說謝謝的人也是他。若非她的幫助,他現在只怕是甘庶田里的一具無名尸。
“因為你沒有否認我們是朋友。”徐培茜吐吐舌,未經化妝晶修飾的杏臉刷地臊紅!捌婀郑宜坪踉谀忝媲熬妥兊锰貏e多話。”
“那是我的榮幸!笨档潞荛_心她這么說。
徐培茜眉飛色舞,心情好不愉快,連走起路來的步伐,都像生氣勃勃的鳥兒似的蹦蹦跳跳!皝戆,我該回家弄晚飯了。”
參加過無數的餐會,康德第一次吃到這么難吃的晚飯。
當然,不是徐培茜的手藝不好,事實上嘗膩了大廚的佳肴美饌,偶爾換換口味,來個家常便萊,感覺是挺不錯的。
錯就錯在同桌的人不對。
他好比那夾心餅,讓徐家的一老一少卡在中間,靜觀她們狼吞虎咽,等侯不知何時會開始的拷問,還要忍受這不合身的棉衫。
“謝謝你們。”因為他那一百零一套的衣服,雖于住院期間,護士好心幫他洗過、縫過,但讓他在花圃內折騰了一下午,早就臟兮兮的,所以經徐母特準,找礦一件徐父生前的舊上衣給他換。
只是兩人身材差一大截,原該有點寬松的款式,他穿起采卻變成了貼身衣,結實的肌理登時無處遁形!爸x什么謝?吃呀。”徐青霞看得口水直流,秋波頻送。見他仍端坐不動,以為他是緊張。
“不等……她嗎?”康德一下不曉得該怎么在她們面前稱呼徐培茜才合宜,只好用手指著仍在廚房忙碌的伊人。
打從她一進屋,他就沒見她歇息過。
“等什么等?!”不清不楚的河東獅吼,自徐母塞著雞腿的唇縫飛出,一雙眼不時防賊似的瞄著他。
“……喔!辈幌虢o徐培茜制造紛端,害她再遭皮肉之苦,他順從地拿起筷子扒著飯。
“甭管我姐啦,她習慣等我們吃完后才吃!毙烨嘞继鹛鹦χ忉,以防他誤會他們虐待。
“嗯!笨档露Y貌性地應個聲,對于她欲蓋彌彰的說詞,他僅感到可笑。尤其句中的“習慣”二字,更是耐人尋味。
“今個兒這餐,算是為你迎新,你多吃點,往后大伙兒均是一家人,千萬別和我們客套喲!毙烨嘞紥读艘淮髩K肉到他碗內,盡量表現出女主人的親切。
“謝謝!笨档骂~頭示意。
如果可以,他寧愿也等她們吃完后再吃,或是到廚房陪徐培茜,或是像剛剛那樣枯坐在客廳。
不過相較之余,徐母那廂的氣氛就凝重得很,她是曙邊遺姆!啊彼姥绢^,肉燉那么咸,青菜炒這么老,怎么教都教不會!
直到酒足飯飽,她嗓子一拉便朝廚房喊!鞍?”
“對不起,來了、來了。”徐培茜連忙捧著剛煮好的湯上桌,并將徐母的空碗盛滿。
“真是的,做什么事都慢吞吞,我養你還不如去養三太太家的那頭豬,好歹宰了能賣幾個錢……”徐母擰眉叱責,一手端起那碗湯就喝。
沸熱的湯汁登時灼過叨叨不休舌頭,瞬間焚化毒辣的口腔,再經反射作用從原處盡數噴出,徐母當場哇哇拍桌子大斥,被燙傷的口內麻痛難捱!翱瓤取氵@個……死嬰那,你存心要燙死我呀?”
“不,我沒……”孱弱的嬌軀本能地猛往另一方怯縮,徐培茜畏懼的模樣直叫康德好想攬她入懷。他那隨時會出頭護駕的凌威,無形中凝聚成一股蓄勢待發的寒冽,令徐母本欲打下去的手,忌憚地硬拗了方向,改為像趕蒼蠅般地趕她。
“去去去!我看了你就吐血,要不是有客人在,瞧我怎么修理你!
“是。”徐培茜如釋重負,幾乎是用跑的離開。
“真的怪哩,同樣是從我肚里生下來的,啊品種怎會差這么多?”徐母吊著眼梢嘀咕。
康德壓抑胸口漸旺的怒火。全為了無知婦人說的無知話語而動怒,連他自己也很訝異……是因為被辱罵的對象是她的關系嗎?
無論理由為何,這頓飯他是吃不下了。他放下碗筷,兩手又平置回大腿上,冷靜保持中立。
“寶貝呀……”徐母搖身化成苦情姐妹花,執起徐青霞的柔荑嘆息,嚴厲的五官仿佛會變戲法,霎時易轍為和藹的線條!皨尨笞植蛔R幾個,小學也沒畢業,對于未來,媽是不敢指望你那憨慢笨桶的阿姐啦,你可要努力喔,媽往后的日子全寄托你嘍!
“媽……”拜托,這種事也要在別人面前念,說話也不看場合?真受不了!徐青霞不耐煩地抽回手,頻向母親使眼色。
“干什么?”徐母正陶醉在假想的悲情世界里,勃然讓人從中打斷,不覺悻悻然,老臉哪還有方才慈母的痕跡?“啊我講的是事實,我怕誰聽?”
徐青霞懶得答腔,目前她比較有興趣的是身旁這位謎一樣的陌生客。
“你今年幾歲?結婚了沒?”瞧他始終抬頭挺胸、坐時雙膝不忘并攏,他若不是軍人或剛退伍,就是見不得世面,再不就是家教不惡。
她希望是后者。
“你家住哪兒?家里有哪些人?在哪兒上過班?會不會做家事?”徐母緊接著出擊,與小女兒左右開攻,好奇瞥覷,活脫脫他是待宰的羊只,可是內容就現實多了。
果然是個鴻門宴,康德忽地覺得她們很好笑。
“媽,他是孤兒,所以……”徐培茜剛巧端著切好的水果出來,在經過他旁邊時,歉疚地看看他。
被問及這些他該知卻不知的問題,他表面強顏歡笑,心里一定很不愉快吧。
“什么?孤兒?”徐母和徐青霞異口同聲大叫,但前者是非常失望,后者則有著興奮。
“那,你四處為家嘍?”徐青霞馬上又問。孤兒的生活應當很刺激吧……喔老天,她好想撫摸他精壯的胸肌唷。
“如果不是你們好心收留我的話。”康德跟著她們移陣到客廳,溫文的眼眸仍帶笑地望向徐培茜。
他這樣回答并不算撒謊。
“應該的啦,俗諺說的好,助人為快樂之本嘛!毙烨嘞佳劾孛榈侥且荒弧
雖說這男的僅有身材可取,口袋想必沒多少錢,否則也不會淪落到她們這個小村莊,不過只要有她的地方,她便不容許男人注目的焦距跑掉。
“你說是嗎?”她故意站到他倆之間,技巧地擋住他的視線,然后口蜜腹劍地問正在為他的微笑而羞怯的徐墻茜!啊憬恪?
“喏……是!毙炫嘬鐩]料到話鋒繞了一圈會繞到她頭上,頓時恍若小辮子給人捉住,遂慌措地低著頭,轉身去收曬干的衣物。
該她上場了。知道對手的底細就那么幾兩重,她便沒啥好顧慮的!澳隳苊靼资俏覀兒眯氖樟裟憔秃,人嘛,就要懂得知恩圖報,是你做的工作就勤快些,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好個老狐貍!分明就是壓榨勞工,還有臉把話說得那么漂亮?
“是!笨档铝闷鹨贿叺淖旖禽p笑。就當是改變自己、鍛煉自己的考驗吧。
備感無聊的余光,忍不住跟著忙進忙出的倩影。
“至于吃咧,我們家是只有晚上才開伙,這習慣也不好因你而改對不對,所以你早餐和中午要自己解決!毙炷傅木蚣毺幵阪偵鲜呛苡忻。
“是!笨档路笱苤。越過徐母的肥軀,他擔憂地瞥著后方。
培茜終于坐下來吃飯了,桌上就剩一點冷菜,她幾乎等于光吃白飯,營養怎會夠?莫怪她那么瘦。
“說到這住呀,真是傷腦筋……”徐母佯作為難。“不是我不相信你啦,但我們家全是女人,我女兒又都還是黃花大閨女,我總要避免鄰居講閑話嘛!
“我媽的意思是花房旁邊正好有間空屋,你住那兒,照顧花圃也比較便。”徐青霞補充道。而這自然是她出的主意。
不過真正方便的是她,做人要懂得防患未然。萬一她哪天要找他來解悶,就不會被媽撞到,她在媽眼中的形象可是很純潔的耶。
“但那間是……”徐培茜從不遠的餐桌那兒插話。
“人家阿康有地方住就很高興了,哪像你那么不知足?”徐母扭頭咆哮。
“是,我住哪兒都行!笨档聭械煤托炷敢话阋娮R。
“我現在就帶你去。”徐青霞笑著對他說,眼睛卻是睨著徐培茜,儼似在炫耀:白癡,被罵活該,誰叫你多嘴?
“等一等,讓你姐姐去!毙炷缸柚埂
她哪能放青霞和他單獨相處,若是他獸性大發還得了?她的青霞以后是要做大明星,嫁給有錢人,她絕不許任何人壞了計劃!
“伯母晚安!笨档仑M會不解徐母的想法,她的多此一舉正合他意。
“媽啊……”目送他倆即將離去,徐青霞急得跺腳。她連人都還沒戲弄到哩。
“嗯?”徐母提高音量飄來一瞪,令徐青霞不得不乖乖接旨。
算了,反正來日方長,她有的是機會,何必急于一時?更何況憑她的魅力,她不信有哪個男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