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海濤四起的島嶼,與金碧輝煌的宮殿后,他們置身于一個充滿野性的叢林。
在林里,蜘蛛張開牠的網,靜候獵物。
千絲萬縷中,被縛住的是掙扎的獵物,還是苦苦守著蛛網的蜘蛛?
到底是誰網住了誰、誰困住了誰?
等待被吞噬的,是誰?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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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似潑了墨般,濃重的密云盤旋在迷海上方不散,狂風似野獸扯開了嗓子嘶吼,自海面上吹襲而來的強風,依舊持續狠狠吹刮著海面,遭風勢掀起的海浪,不分日夜地拍擊著港灣,風兒攜著高高拍擊而起的浪花,將海水灌進建筑在海灣邊崖巖底下的碉堡里。
守站在碉堡外的士兵們個個又冷又濕,在強風中幾乎無法站穩身子。
這情況已持續三月之久。
三個月前,浩蕩率大軍闖入紫荊王東域地盤,直撲向海道的六器旗下兩位將軍玉笄與玉珩,意欲搶在多年來總是對海道睜只眼閉只眼,與其它四域將軍一般皆采取互不侵犯作法的紫荊王之前,先行為帝國攻下海道,并在迷海中尋找;。
但這些日子來,因守護海道的風神之故,玉笄與玉珩始終無法動海道分毫,因風神在海上布法掀起狂風,令六器戰船一艘也無法離開岸邊,就在一個月前,海道三島中都靈島島主觀瀾,更是趁著六器動彈不得之際,率軍先行登岸拿下了玉笄的人頭。
門扇遭開啟的剎那,強勁的海風隨即灌入了堡內,海水的氣味亦隨著漫在風中的水氣涌進其中,在身后部屬勉強關上門扉后,脫去外氅的玉瑯,一臉憤懣地抹去滿面的水濕。
「如何?」急著知道情況的玉珩連忙迎上前。
「紫荊王不肯出借巫女。」脫去身上吸滿海水的外衣后,仿佛像在發泄似的,玉瑯狠狠將外衣甩曳在地。
「其它的四域將軍呢?」早就知道他們定會在紫荊王那兒碰釘子的玉珩,不死心地再問。
不得不去向人低頭,卻處處碰壁的玉瑯,再也忍不住地大聲咆哮。
「他們同樣也都不肯借!」明知道他們因風神而吃了什么苦頭,也知道風神不是他們所能對付的,偏偏那些四域將軍就是不肯出借手中握有巫法的巫女,好讓她們來對抗風神,分明就是想看他們在海道出糗,并給當初主動請纓出兵海道的六器將軍們難堪。
原本猶存有一絲希望的玉珩,面色隨即變得鐵青。
欺人太甚,往常在朝四域與六器相互作對那便也罷了,沒想到在來到了海道之后,四域將軍們依然故我,他想,那個不肯出借巫女的紫荊王,現下定是在他東域的別業里等著看他們的失敗,而遠在京中等待的六器將軍們,若是知道他們至今竟連一艘戰船都沒有出海過的話,想必等他們回到京中時,定少不了一頓嚴厲的苛責,更甚者,他們這些六器手底下的弟子們,日后恐將無緣接下六器的棒子,與他們在朝中的地位。
但那些身為六器的師父怎會知海道現下的狀況?站在碉堡內往外看去,海灣內怒濤洶涌,海面上更是一片無止境的驚濤駭浪,即便是打仗,那也得要有戰場,若無戰場,縱使他再有能耐,也不能奈海道如何,在這片無立足之地、無可行船之處的迷海上,別說是想找到;柿,他就算在這再拖上三個月,依舊是拿不下海道三島!
「你說,現下咱們該怎么辦?」心亂如麻的玉瑯在他沉著臉悶不吭聲時,煩躁地在屋內踱來踱去!鸽y不成咱們真要向紫荊王求援?或把這個立功的機會讓給紫荊王?」那個等著看他們承認失敗的紫荊王,已在他的東域里屯兵多時,與紫荊王相比,失去了玉笄的他們,眼下存糧已不多,他們可不能像現下這般再撐下去,誰知道這刮個不停的怪風何時才會停息?
顏面不堪再辱,玉珩緊握著拳心,咬牙進出兩字。
「絕不。」
「都已三個月了,咱們不能一直在這進退不得的耗著!怪浪獾挠瘳,雖和他一樣都有不甘,可還是要他面對現實!冈偃绱讼氯ィ蹅冊撊绾蜗驇熥饌兘淮慷鴰熥饌冇衷撊绾蜗蛉赵露嗉氨菹陆淮?」
玉珩沒有回答他,只是轉首看向窗外,半晌,他像是下了極大的賭注般地開口。
「派人將半數戰船拉上岸。」
玉瑯怔了怔,「拉上岸?」
「既然咱們不能由此東進,那咱們就繞道至大海上西進迷海!顾呎f邊取來地圖,一手指向東邊連接著迷海的廣闊大海,「你繼續停留在此佯裝我軍攻勢未改,以免風神起疑,我則率軍繞道由東向西進攻,趁此攻其不備!」
「此計雖是不錯,但若要繞道的話,迷海兩邊海岸都是山崖,崖上的山道難以運船……」覺得這將會大費周章的玉瑯,皺著眉思考著此計的困難度。
「那就在道上鋪上滾木!褂耒窭淅淦乘谎,「不管要花多大的人力物力,咱們都得把船運至東海上!
看著他眼中不屈不撓的決心,猶有反對的玉瑯安靜了一會,半晌,他眼中也換上了不服輸的光芒。
「好,咱們就這么辦!菇駜簜沖著一口氣,他絕不要讓那個目中無人的紫荊王給看扁,他定要叫那個自恃為皇親的紫荊王刮目相看!
無視于碉堡中的人事物,重重拍擊在岸上的碎浪,一波又一波地前仆后繼,成群襲向海岸的浪濤遠處,遠在迷海之上的海道三大島中,都靈島島上風神所居的神宮里,上百位祭師齊跪在殿中祝禱,喃喃的祝禱聲,漫蓋過了宮外海浪的音息。
居于殿上紗簾后的風神飛簾,已在此不分日夜布法三月,這三月來,每日只能稍事歇息一會的她,始終沉默地坐在簾后布法,就在這一片令人聽得兩耳已麻痹的祝禱聲中,她緩緩地睜開了眼,起身揚起一手撥開阻隔人群的紗簾,微偏著螓首懷疑地看向殿窗。
「殿下?」不知她是受何打擾的祭師們,紛紛揚首,不解地看她赤著腳一步步走向殿窗,在窗畔看了一會后,她即走至一旁的殿門走出殿外,就這么站在外頭高懸的殿臺上。
子夜般烏黑的青絲,在風中不住地飄揚,飛簾微瞇著眼,在翻騰不定的海濤中看向遠方只能見著些許的山崖,殿臺底下拍擊濺起的浪花打濕了她的衣裳,在這已入冬的時節,海水顯得格外徹骨冰冷,但她仍是動也不動地凝視著遠方,當她身后的祭師們紛紛上前,想勸她進殿避一避時,她合上眼,將掌心交疊在胸口,微啟芳唇低聲喃喃,開始再布另一法。
過了許久后,絲毫未減的風勢依舊在海面上奔騰四竄,但海面上卻漸漸起了變化,眾人瞠大了眼,見原本急搖亂打的海面,開始出現大小漩渦,漸漸的,漩渦為數愈來愈多,也愈來愈巨大,就在低垂的密云閃過數道白亮的閃電之后,海面上的漩渦扶搖而上直抵云端,急速旋轉成一條條搖曳不定的水龍,飛簾倏地睜開雙眼,揚袖一振,十來條水龍即以飛快的速度朝海岸前進。
此時的玉珩與玉瑯,冒著大風大浪站在港灣邊,指揮下屬將一艘艘停泊在灣內、隨著海浪起伏的船艦拉上岸,就在他們方拉起數艘船艦,并枕以滾木拖至灣旁打算運往后方的山崖時,天色驀地四暗,宛如黑夜提前來臨,為此異象,人人皆好奇地仰望著遠方的天際,并同時因遠處的景象為之一愕。
猶如由天頂探向海面,數十條高聳卷起的水柱,似一條條水龍般直擊向海岸四處,一時為此景駭住的眾人,起先猶無法反應地呆怔在原地,當玉珩的厲聲疾喝穿過呼嘯的狂風與水聲抵達他們耳際時,眾人這才驚惶地四處逃散,一艘艘被拉上岸的船艦,很快即遭卷上岸的水龍吞噬卷起,再重重摔落至岸上四分五裂,通往山崖左右兩處的山道,也遭以無人可擋之勢奔向山崖的水柱沖毀,剎那間,大批的落石自斷裂的山崖傾落,將下方的碉堡掩埋在其中。
其余停泊在港灣內的船艦亦無一幸免。
在水龍消逝化為水柱墜落,如大雨般滂然落下,在岸上形成一攤又一攤巨大的水池,僥幸逃過一劫的玉珩,站在一地船只的殘骸中,圓目直瞪著遠方的迷海。
「她不是人……」他顫著聲,無法克制一身的寒栗!高@不是凡人所能之事……」
站在殿外看著水龍消失在岸邊后,感覺自己已耗盡力氣的飛簾,有些站不穩腳地顛退了兩步,她一把握緊殿臺的圍欄藉以穩住自己,當腦中強烈的暈眩感過去后,四肢重若千斤的她,勉力抬起腳,轉身踏著踉蹌的步伐迎向在殿內等待著她的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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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中,脫手而出的纓槍筆直地射中十丈外的木人,破浪一手扯住藏在槍桿尾端的長纓,使勁將它一拉,遭纓槍正中的木人人頭,即遭他給扯下,在未落地之前,另一手也執槍的破浪再射出一槍,霎時遭擊中的木人人頭,迸裂的木塊殘屑散了一地。
收回兩柄纓槍后,破浪低首直視著握槍的雙手,無法避免的,他想起了另一個同樣也是雙手使用武器的女人,那個,七年來他始終打不敗的女人。
當年陛下欲壓低六器將軍們在朝中的氣焰,打算在四域設立四域將軍取代六器將軍的督統,在百朝殿外設置了武場,不分出身貴賤,廣邀全國能手競逐,記得當時光是朝中的武官們就占了名額的一半,其余難得能踏進皇宮里的百姓們也占了一半,一時之間,京中出現了各式人等,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在那十天十夜的競逐賽中,帝京被來自帝國境內四面八方的人潮給擠得水泄不通。
在那之前,他是知道六器之首黃琮有一女名叫夜色,但他可沒聽過石中玉與孔雀這兩人,后來他才知,石中玉的先祖曾參與過兩界之戰,算來也是帝國的舊功臣,只是時間一久,石家便被遺忘在人才濟濟的帝京之中。至于孔雀,原是個流連在迷陀域里的浪人,恰巧路過帝京,就順道過來湊湊熱鬧,事后問孔雀,他才知孔雀甚至連這次全天下武將一塊競逐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他,之所以會出賽,原因很簡單,就只是為了陛下,為了那個他所敬愛的皇兄,既然陛下有意要將軍權一把握的六器削減些權勢,他便愿為陛下達成心愿,雖然說,在他出賽前,母后與大皇兄臨淵都反對他一個堂堂帝國的王爺,委下身分去當個什么鎮守四方的四域將軍。
競逐賽的十天十夜里,他與夜色、石中玉、孔雀等四人,皆赤手空拳各據一座武臺,自踏上去后就無人能將他們給趕下來,即使是六器們特意派出愛徒來搶席位也不能,直至競逐終了大勢抵定,陛下必須分配出方授予將軍之職的四人,將出任四域的哪個方位,以及又該在四人中選出何者為四域之首,那時心高氣傲的他并不知道,他與另外兩個男人多年來的噩夢開端,就是自夜色提著兩柄彎刀踏上武臺的那一刻開始。
首先面對夜色的石中玉,在與夜色戰了一日后,斷了一臂的手骨,并因體力不支無力再戰;次日登臺的孔雀,也同樣是在黃昏時分,因力竭和胸骨被打斷了五、六根,不得不向夜色稱降;最后一個挑戰夜色的他,在第三日時仍舊在夜色身上討不到任何便宜,兩柄槍敵不過她手中的雙刀不說,夜色還當著陛下的面,以力震山河的一掌將他給擊飛出場外。
一個女人和三個男人的梁子,就是這么結下的。
天生就少了根筋的石中玉,本就不是很重顏面這玩意,而被夜色那股冷勁給吸引住的孔雀,很快地眼中便換上了愛慕與興奮的光芒,但身分與他們不同,素來就是高高在上的他,則沒有他倆那么看得開,他不信自己會敗給一個女人,自小到大,他的顏面與自尊,從不曾這么徹底被個女人給摧毀過。
偏偏,那個女人卻是陛下親封的四域之首,他們這些新任的四域將軍的上司,而更令他咽不下一口悶氣的是,在打敗他之后,站在武臺上的夜色似意猶未盡般,竟當著全朝文武百官的面,對高居于看臺上的六位六器將軍撂下戰帖,要求他們上臺與她一較高下,還說……
她不介意他們六個一塊上場。
當坐在臺下將頭埋在飯桶里狂吃,以補充體力的石中玉吃完數來桶飯時,孔雀正啞然無言地看著素來高高在上的六器將軍們,在慘遭夜色手下不留情的雙刀修理后,一個個被踢下武臺,唯一一個沒被她給不客氣踢下的,就只剩下她的親爹,黃琮。
到頭來,夜色并未與黃琮動手,因不想傷父女之情的黃琮主動稱降,結果在一日之內,那個叫夜色的女人不但當上了四域將軍之首,原本在黃琮頭上帝國第一武將之名,亦遭她手到擒來。
為此,他足足嘔了七年。
這七年來,他們三個男人,年年與夜色打,年年都想把她給拉下頭頭的位置,但她就是沒讓他們得逞過一回,也多虧夜色不給他們留顏面,自當上東域將軍后,他的武藝在短短七年內大增,在他鎮守的東域之內,從不曾出過任何亂子,甚至上回在舉兵滅了天宮天苑城時,也沒花他多大的力氣。
在他眼中,三道的神子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天孫、女媧或是海皇亦然,他唯一的強敵,僅只是那個叫夜色的女人而已,因此當六器想插手干預他東域之事,甚至還派出了玉笄與玉珩前來海道,打算攻打三島并找出;剩⒉患敝鍪裁,就只是待在他位于迷海遠處的別業里,涼涼的看戲。
因熟悉東域的他明白,要想解決海道三島,就必須先解決那個守護海道的風神,而這點,相信現下吃足了苦頭的玉瑯與玉珩,應當也很明白了。
「王爺!拐驹谒砗筮h處的金剛,在他又舉槍再練時朝他輕喚。
破浪回首看他一眼,并沒有停下手邊的動作,旋身一擲,準確地執向那片冬日已至,才在風勢下離枝的枯葉,在它落地之前,硬生生地將它釘在遠處的墻上,除了遭槍尖刺中外,稍稍一碰就可能脆弱四碎的枯葉,并無損一分一毫。
「玉珩船艦與軍員在今日損失泰半!棺院0哆呞s來回報消息的金剛,魁偉的身形占據了廊上的大半空間,極為低沉的嗓音,在說時,仿佛也令四周轟轟地震動。
破浪收回纓槍,自槍尖取來那片枯葉,手拈著葉柄問。
「那女人又做了什么?」除了布那啥子怪法令海上掀起強風外,那個被海道神子奉為風神的女人還能做什么事?
「飛簾布法卷起水龍!褂H眼見識過異象的他,怎么也想不通那怎會是人類所能為之事,不信神的他,本想說服自己讓玉珩和玉瑯損失慘重的那些異象,不過是上天所造成的,可當他看著那些水龍避開巖灘,像長了眼似的,什么不找,就只找上玉珩的船艦和碉堡,他就很難說服自己這單純只是上天所為。
破浪揚了揚劍眉,一臉興味地回首看向他那張明明白白寫著,雖不想相信,但又百思不得其解的粗獷臉龐,半晌,他笑了笑.
「有意思!辜偃粲袡C會的話,他倒是很想會一會這個能讓固執的金剛懷疑起自己信念的女人。
無聲無息出現在廊上的力士,倚著廊柱一臉笑意地瞧著金剛臉上兩道濃眉幾乎擠成一團,與金剛外貌恰恰相反的他,長了一張斯文臉不說,還生了一副好嗓子。
「想說什么?」破浪朝他彈彈指。
力士忙不迭正色地開口,「王爺,日前六器自中土請來的僧人被活埋在山谷里之事——」
懶得多聽一句廢言的破浪,揚起一手打斷他,直接問想知道的答案。
「是誰省了我的事?」六器特地找來為愛徒們助陣的僧人以及玉笄遭殺這事,玉珩一直想壓著這消息,不讓這事傳出去,更不想讓他知道,偏偏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只差不知道兇手是誰而已。
「都靈島島主觀瀾與天宮之人!箍礃幼,海道的神子中,有一個不肯乖乖待在島上的島主,私自溜出迷海了。
他有些意外,「天宮?」
力士攤攤兩掌,「來者來歷下明,但手握天宮之弓,同時也是他殺了玉笄!挂膊恢莻深藏下露的家伙是打哪冒出來的,在那日之前,三道里壓根就沒聽過見過那號人物。
「天宮欲與海道結盟嗎?」破浪一手撫著下頷,不禁要做此聯想。
深知海道作風的力士搖首,「海道似無結盟意愿!棺允堰有個;实暮5,是出了名的看不起失了天孫的天宮與沒了女媧的地藏,因此海道不可能會委下身段去與其它兩道結盟。
破浪冷冷笑問:「這些海道的神子,真以為一座迷海就是人間所有的天地?」哼,井底窺天,外頭的世界有多大、敵者有多強都不知,還不愿與其它兩道結盟?搞不好哪天海道是怎么被滅的,恐怕他們都不知道。
察覺了這三個月來不斷狂吹的風勢,似乎變弱了些許,步下長廊的金剛,有些納悶地看向天際,雖然風勢依舊沒停,但天際原本流散得飛快的流云,卻緩下了它們在天上的步伐。
「風勢……停了?」不過許久,當云朵停止在天上,連力士也不禁訝異地仰首觀看。
金剛立刻把握這機會向破浪進言,「風勢已停,王爺是否要把握機會進擊?」
「不。」破浪連看也不看天際一眼。
「我軍停泊在巖穴內的船艦一船未損。」以為他是擔心自己的船艦也似玉珩般損失慘重,所以無戰力可出海,力士忙不迭向他稟報詳情。
他邊說邊瞧著手中枯黃的葉片,「我要繼續等!
力士忍不住皺起眉,「還要等風神?」雖然他不似沒耐性的玉珩會蠢得去與風神硬碰硬,但這樣一直等下去,究竟還要再等多久?難道他不想拿下海道挫一挫六器的銳氣嗎?
「她不是神,她只是個人!蛊评松跏遣恍嫉貙⒅讣獾目萑~揉碎在掌心中!敢饶托牡脑挘叶嗟檬,我就不信我等不到她累的時候,況且,我也不急著要拿下海道!乖購姟⒃俸,或有什么旁門左道的法力,那又如何?她不過只是個海道的神子,就與他們人子一般,會肚餓,也會流血,更會體力不支,這等風勢已經連續三個月了,他等著看她何時會倒下。
「王爺,你要上哪?」不明所以的金剛,看他在把話說完后,突然拎著兩柄纓槍往院門處走。
「出海練槍。」上回在離火宮比試時,他沒勝過夜色,在下回比試前,他得再去他的島上勤練武藝,好讓夜色再也笑不出來。
他倆聽了急著想阻止他,「但迷海上大風大浪——」
破浪橫他倆一眼,眼中森冷的銳光,令人不敢逼視。
「什么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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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迷海海上的風勢停止時,居于三大島的海道長老們,大驚之下急忙趕往都靈島上的神宮,探詢風神何以停止風勢的原因,就在他們踏進神宮內時,發覺私自離開迷海的都靈島島主觀瀾已經返島外,她還帶了個不速之客踏進海道。
為此,早就對觀瀾私自行動有所怨言的長老們,終于忍不住發難。
「為何請雨師來此?」年紀最長的大長老,在聽完觀瀾的介紹后,拉下了一張臉不說,還以鄙視的目光掃了那個遠道而來的雨師一眼。
早就做好了與這票長老杠上準備的觀瀾,在雨師開口前往前站了一步,「為了飛簾。」
大長老不領情地將衣袖一撇,「海道之事不需地藏插手!箖山缰畱鹨詠恚5廊龒u從未曾讓外來者進入,別說是人子,就算同是神子也一樣。
觀瀾雙目炯炯地盯著他,「那就讓我出兵!
「出兵?」為了她的話,眾長老不約而同地齊問,并開始在后頭議論紛紛。
「沒錯!褂^瀾挺直了身子,情愿被這些食古不化的長老責備,也不愿再見飛簾忍氣吞聲地硬撐下去。
太長老揚起雪白的眉峰,「島主這么好戰?」他們都指望著藉由飛簾來擺平那些入侵者,偏偏就有她這種擺著現成的法子不用,反倒愛興兵的島主在。
她振振有辭地反駁,「不是我好戰,而是紫荊王已至,海道不能再只依賴著飛簾,若紫荊王有意要滅海道,飛簾必須節省力氣好在日后對付紫荊王,至于玉珩,三島島主可自行擊退!
「三島島主的職責是守護;!挂膊还芩f的是什么,大長老想也不想地就回絕她。
「可笑!褂^瀾冷冷地直視著這群只會仰賴飛簾的老者,「海道若保不住,還談什么守護;?」一群本末倒置的家伙,三島島主是為何而存在?是為了保護海道,而這些固執的老人總以為保護好沉睡中的;示褪潜W×撕5。
「妳說什么?」大長老登時陰了一張臉,為她的嘲諷也為她的目無尊長。
不想再看他臉色的觀瀾厲瞪他一眼,「我相信你還不至于老得耳背!
奉命將雨師安頓在飛簾身旁的淘沙,在雨師已準備就緒,準備接手飛簾的任務時,來到她的身后稟報。
「島主,雨神要布法了。」
「知道了!顾髶P揚手。
「慢著——」不愿雨師介入海道之事的長老們,幾乎是同時出聲想攔住淘沙,但觀瀾一掌按著腰際的長劍,以眼神示意他們別再往前一步。
「我再說一次,若不讓三島島主出兵,那么就讓雨神為飛簾分擔,再不讓飛簾歇會,她會累垮的!闺m然三位神女中,飛簾的攻擊性最強,但以她這等大量耗費神力的方式,她的神力再高也撐不了多久。
大長老仍是不改己見,「飛簾殿下可繼續施法,咱們海道不需倚賴個外人!惯@么多任神女以來,飛簾可說是神女中天資最好的一個,同時她布法的威力,任何一任神女也不能與之相比。
「都什么節骨眼了,你們還顧忌著那無謂的顏面?」觀瀾氣得一掌重拍向一旁的小桌,當下小桌即在她的掌下遭擊碎!鸽y道你們看不出她快不行了嗎?」
與其它兩道相比,他們海道實在是太不珍惜飛簾了,居于天宮的云笈若不到最后關頭是絕不出手,地藏的雨師則是被奉若神人,不但可自由來去,還可隨心所欲,但飛簾呢?在他們的眼中,飛簾不過是個便利的工具,一個,事事都得代海道出手擺平的神女。
那日在岸上遇見來自天宮的海角前,她從不知,能為而不為,是種最可惡的罪愆,倘若這些人是想逼死飛簾,那么她亦是加害飛簾的其中一人。
海角問的沒錯,他們是想累死飛簾嗎?
百年來,他們海道唯一會做的事就是等,無論遇著了什么事就是等,等;市褋恚蕊w簾替他們擊敗入侵的來者,而海道中的神子們卻什么事都不做,除了坐享其成和墨守成規外,無一人為海道做過些什么。在這大敵當前的狀況下,海道只肯讓飛簾一人為海道盡心盡力就算了,竟還不愿與天宮、地藏結盟共御帝國,仍是一味地活在;蔬^往的榮耀里,自以為高人一等,別說天宮的海角瞧不起他們海道,就連她這海道的島主,也看不起海道!
他人倒也罷了,身為飛簾的好友,她不能再對不起飛簾。
「殿下神力無邊,島主多慮了!共皇芩朦c影響的大長老,兩手攏在袖里,說得云淡風清。
為好友萬般心急的觀瀾,氣得大步上前一把扯過他的衣領,「現下飛簾或許還能再撐個幾日,咱們就且不看玉珩,單以紫荊王來看,倘若屯兵在玉珩后頭的紫荊王執意要拖上一、兩個月怎么辦?飛簾撐不到那時候的!」
「紫荊王不過是個人子!箮缀跽麄人都快被觀瀾提起的大長老,面上仍是一派頑固,且打心底地看不起海道神子以外的人種。
觀瀾簡直想敲開這井底蛙的腦袋,「他不是普通的人子,他是帝國的四域將軍,同時也是多年來鎮守帝國東域之人!」
「島主的意思是殿下敵不過四域將軍?」大長老使勁地推開她,慢條斯理地振了振衣袖,「島主也未免太看輕殿下了!
再也忍不住的觀瀾,索性一骨碌地吼出藏在心底多年的憤懣,「看不清現況的是你們!故步自封愚蠢自大的也是你們!你們究竟要到何時才能看清這座天地并不是繞著;嗜粘鋈章?你們真以為這座人間是因神而生的嗎?在帝國皇帝的統治下,別說是神子,就算是三道眾神,也都不在現今帝國的眼下!」
「觀瀾,別再說了……」急急趕來此地的玄武島島主滄海,忙在觀瀾引起眾怒,并招來撻伐前將她拉至一旁低聲勸著。
不惜與他們翻臉的觀瀾,一把揮開勸阻的滄海,不客氣地指著太長老的鼻尖,「你不過只是個海道的平民而已,今日你就給我聽清楚,這是我的島,只要我一日是都靈島的島主,我要做何事就容不得你這區區一介平民來干涉!」
「大膽!」自恃著祖先乃是跟隨在;噬磉叺妮o臣,所以歷代以來都以輔臣自居備受海道神子崇敬,地位從不曾遭人動搖的長老們,在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們外表風光、內則無權的身分后,皆面紅耳赤地朝她齊聲大吼。
火上心頭燒的觀瀾朝旁一吼:「淘沙,將這些平民全都給我轟出殿外!」
「是!怪活櫟昧酥髯用睿櫜涣四切╅L老顏面的淘沙,揚手招來殿衛吩咐。
「觀瀾!」在殿衛靠上來前,仍一心想挽回他們地位的長老們,人人臉紅脖子粗地讒罵著,莫不想沖上前找她算帳。
「停止布法!篃o視他們的觀瀾站在殿內那些祭師的面前宣布,在他們仍是不停下手邊的動作時,記起祭師只聽從長老們命令的她,回頭向那些老人喝令,「立刻叫她們停止!」
轉眼間,發覺手中仍有一項無人能動搖的權力的長老們,個個將下巴一揚,冷笑地看著無法命令祭師的觀瀾。
「你們還是不是人?」觀瀾氣得渾身都在顫抖,「飛簾與你我一樣都是血肉造的,她不是神,她是人,她已不眠不息布法有三月之久,再這樣下去,別說是飛簾,就算是凡人也會死的,再不停止布法,難道你們要眼睜睜的看她耗盡神力而死?」
「就算如此,殿下也是為海道而亡!顾銣曙w簾那素來逆來順受的性子,絕不會開口忤逆他們,大長老得意地朝觀瀾撂下話。
「你們……」眼看情況愈來愈無法收拾,滄海忙在觀瀾動怒地抽出手中之劍時,上前拉住沖動的她。
就在此時,在簾后將一切聽得一清二楚的飛簾,緩緩地張開雙眼。
一陣猛烈奔騰的強風,頓時襲向這座高筑在島上的神殿,使得整座宮殿都為之動搖,眾人在勉強站定后,錯愕地看著外頭突然變強的風勢。
「你們要我為海道而亡?」走出簾后的飛簾,高站在上低首看著一殿的人。
沒想到她竟會介意這句話的長老們,怔張著嘴,不知該怎么回答,而轉過身看向她的觀瀾,則是在殿中的燭火照映下,心疼地瞧見飛簾那張變得清瘦不已的臉龐。
「回答。」她緩緩步下殿階,一雙水目直定在眾人身上。
「這是殿下的光榮!贡娙说耐婆上,被推出人群的大長老,在她看似冷冽的眸光下硬著頭皮回答。
飛簾止住了腳步,「光榮?」
「殿下自被選為神女起,即是;实男履铮虼说钕碌穆氊熂词菫楹;适刈o海道,若需為;识,那亦是殿下的天命!顾f著遵循了百年的規矩和說法。
「一派胡言……」氣結的觀瀾尚未上前堵上他的大嘴,冷不防地,神殿又是一陣讓人站下住腳的天搖地動。
「飛簾,別再施法了,妳已快到極限!挂颜賮泶笥甑挠陰,在發現飛簾不但不停止布法,反而還加重了風勢時,不得不出聲警告她。
心冷地瞧了眼前的人們許久后,飛簾轉首慎重地看了觀瀾好一會,而她面上的表情,就像是再也不會見到觀瀾似的。
「飛簾?」不知她想做什么,但心中猛然被陣恐懼擒住的觀瀾,不確定地開口。
無視于雨師的警告,飛簾別過臉,直走向外頭的殿臺處,像只要把所有細絲吐盡的春蠶,她拚死豁出所有的神力,布法喚出此生最強的風勢,掀起一陣高聳如山的海嘯,并奮力一振,迫使海嘯直襲向海岸,襲毀岸邊十里內所有的一切。
當漫天蓋地的海嘯抵達海岸后的那一刻,耗盡神力的飛簾禁不住地自口中大大噴出一口鮮血,觀瀾見了,在她跪倒在地前急著沖上前接住她。
不得不停下神法的雨師,急急來到她身邊查看了她的傷勢后,也為她這種不惜一死的作法忍不住破口大罵。
「妳瘋了嗎?想死也不是用這種法子!」雨師翻過她的身子,想把一些神力分給她,同時朝殿上的祭師們喊著:「還愣著做什么?再不救她就保不住她了!」
昏茫了片刻的飛簾,在重新張開眼后,以僅剩的力氣一掌揚起一陣狂風,將身旁的雨師和觀瀾吹回殿內,而后扶著臺欄吃力地站起。
「今后……」自認已仁至義盡的她,對所有人起誓般地開口,「我與海道,再無瓜葛!
「飛簾?」腦際一片空白的觀瀾,愣看著她一副永不回頭的決絕模樣,而在她眼中的堅定,亦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我,自逐于海道!寡z滑下她的唇角,她不后悔地定定再道,隨后不留戀地別過頭,轉身躍下臺欄,將自己投入波濤洶涌的大海里。
「飛簾!」心神大駭的觀瀾和滄海,同時采取行動地上前躍入海中,另一道自簾后沖出的身影,也隨在他們之后落海。
殿上的眾人紛紛沖至殿旁的一座座殿臺上,并取來火把,試圖照亮黑暗的海面,當善泳的觀瀾在大浪中找著失去意識的飛簾,在游上前伸手就快夠到她時,一陣浪頭猛然朝觀瀾打來,在下一刻,漆黑的海面上,失去了飛簾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