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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闖魔界 第五章
作者:李馨
  情火  妒火  欲火  恨火
  諸火翻覆沸騰魔界之際
  灰燼里  或已種下了一線生機
  待風和日麗  萌芽  亮綠

  “無覺,你出來!”

  “來了來了!”無覺自內院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無識,你怎么來了?是不是要講那人類的事給我聽?”

  “我是來算帳的。”無識擺明了難看的臉色,令無覺的眼皮直跳。

  “呃……有什么帳?我不是才還了上次的債嗎?”

  無識實在很想翻白眼:“此帳非彼帳,我沒跟你打過賭,你什么也沒欠我!

  無覺得到證實,膽氣壯了起來:“那你算什么帳?”

  “我問你,石精呢?”

  “石精?”無情連閃了好幾個神色:“你怎么會突然問起石精的事?”

  “因為我差點中毒!

  “不可能呀!石精其味刺鼻,你怎會中毒?”

  “我說,“差點”!”無識真是受不了無覺遇事掩避的態度:“石精是你保管的?”

  “呃……是。”

  “近來有沒有石精失漏或外借?”

  “沒……石精又不是劇毒,你何必緊張?”

  “對魔界人不是,對人類就足以致命了!”無識不曾有掐人脖子的嗜好,但不知怎的,他覺得今天他特別暴力:“說!你有沒有把石精借人?”

  “沒有!”無覺大聲地答,話尾俐落不帶結音,但應完后卻尷尬地直笑。

  無識怎會不認識無覺的“下文”之笑?

  “一次說完,不要讓我猜下文!”

  “我是沒有借!”無覺頗感委屈:“我只是輸掉了!

  “只是輸掉了?”無識幾乎是用吼的了:“味魔無覺,你如果不交代清楚,就準備到闇魔地當守城卒!”

  “我和闇魔地三令賭你知道無受遁隱之因,她們羸了,你說不出原因,我就把石精輸掉了。不過沒關系,我已經開始重淬光石,再兩天就可以補回石精原有劑量了。”無覺一口氣說完。

  無覺不曉得是要先掐死他,還是先同情他:“敗給你了,無覺你惹大麻煩了!

  “什么麻煩?”無覺“啊”地一聲喊出來:“該不會是那個人類笨到吃下石精回冥界報到了!

  “你難道不會懷疑闇魔地三令與你賭石精的原因嗎?”

  “想是想過,可是石精味如地球硝酸,再怎么也不可能被人拿來吃,就算瞎子也不會吃味道那么難聞的東西……我哪知道那人類這么笨?”

  無識氣他不知反悔,出言恫嚇:“她是吃了無味無色的石精,如今生死不明,救得回來是最好,要是救不回來……”他痛惜地拍拍無覺的肩:“無覺,你可能需要一點幸運,因為人界流行陪葬,“陪葬”你懂吧?王既待她是貴客,必會依循人界之例找人給她陪葬。不過這倒好,你就不用去守門了!

  無覺當真信得手軟腳軟,訥訥不得言。

  “唉!兄弟,自己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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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還沒睜眼,他就知道她醒了。

  “起來吃藥了!

  她不動,也沒有說話。

  “你睡了兩天還不夠?”

  她依舊不動,不說話。

  “算了,我把藥放在桌上,你自己吃。”

  腳步聲遠去后,芝蘋才放松全身繃得快斷掉的神經,悄悄睜開一縫偵察敵情。嗯!真的走了。

  “唉……”她馬上嘆了一口深切的氣!丟死人了,她居然作那種春夢……不曉得有沒有荒唐地夢囈?天!她江芝蘋活到二十五歲,才知道自己竟欲求不滿……這教她怎么見人?她真想狠狠睡它個五、六千年,直到把這件糗事忘光為止,真是她姥姥的糗到家了。

  何以她肯定是春夢一場?因為她衣衫整齊,更因為她沒有任何“感覺”——她的兩性論文可是名列前茅,怎可能不清楚第一次之后的應有現象?

  所以……所以她索性裝睡,非常不爭氣地以鴕鳥心態解決。

  她是中了什么邪了?連著兩次都把他夢得如此完美,唉!現實總是殘酷的,一拿現實中的他和夢中的他比較,她就會忍不住大嘆:差太多了吧?

  本想一股作氣地揪被起床,誰知她元氣未復的身體不合作,咕嚕地滾下床,摔了個狗吃屎。

  哇!白日見星,好兆頭!

  正在暈頭轉向之際,忽覺騰空飛起。

  “人類都這么愛逞強嗎?”

  “魔鬼都這么刻薄嗎?”芝蘋才不會呆呆地任人嘲笑。

  無情又有想笑的沖動,這妮子連爬都爬不起來了,嘴巴還是不饒人地犀利,他坐下,將她置于自己腿上。

  “自己喝還是我喂?”

  喝什么?芝蘋的視力自暈眩中尋回后,瞥見了桌上那一碗黑烏烏的液體,喝它?不會吧?

  芝蘋又感到一陣軟麻:“可不可以當我康復了?”

  “你喝或我喂!彼是簡潔有力地丟下選擇題,口氣頗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強硬。

  “叫我喝那碗泥漿,唯死可行!敝ヌO也擺明了八年抗戰的決心:“不然你當我死了也可以,我不……”

  她接下來的話被“泥漿”塞得滿滿的。

  無情滿意地離開她的唇,瞳中含了抹看戲的期盼。

  “混蛋!”芝蘋嗆得咳嗽連連:“烏龜王八咳……”

  “你們人界的烏龜王人都這樣咳嗽嗎?”

  什么話!他把姑娘當烏龜王八?

  “不好意思,可能你對我們人界文化不太熟悉。”芝蘋堆起假笑,“我們人界的烏龜王八都是公的,簡稱龜公,所以他們咳嗽的方式,小女子可還沒見識過!”

  無情再也忍不住笑,放聲而笑,笑聲直震屋頂久久不絕。

  “不愧是魔界的神經病,連笑聲也像魔音傳腦。”芝蘋殊不知她越激他,他越有趣。

  “看什么?”芝蘋被他炯炯眼神逼得無處可躲,苦于沒有力氣可以站起來,只能像只沒骨蟲般賴在他懷里,滿心沮喪忿忿:“無識呢?他去哪了?怎么換你在這?”

  “房子是我的,你說我怎會在這?”

  “房子是你的?”這倒出乎芝蘋意料,她一直先入為主地以為情居是無識的,她連想到臆度過的事:“你是魔王?”

  “你看我是嗎?”他不答反問,黑眸蕩漾著異彩。

  芝蘋左看右看,最后不得不承認:“你的確不像!

  “哦?”他只挑起語音,芝蘋就聽出他的質疑。

  自然而然地,她開口解釋:“人家惡魔頭上都有角,還有蝙蝠翅膀、鳥足羊蹄的,你什么都沒有,怎么可能是魔王?”

  “那你心目中的魔王是怎樣的?”

  “魔王……聽名字就知道嘛!笨!”芝蘋忘了她倚在他肩頭,天馬行空地幻想起來:“魔王一定長得滿臉橫向,一口黑色尖牙,吐氣會毒死人,咆哮會嚇死人的邋遢家伙,除了具備角、翅膀、鳥足等條件外,還要有什么千年不洗澡的惡垢,萬年不刷牙的口臭,以及一顆就算要泡在硫酸里也洗不干凈的黑心腸……怎么扯到魔王的長相?都是你啦!亂岔題!你還沒回答我無識到哪兒去了?他是不是挨罵了?還是……”

  “我說過他一根汗毛也沒少!”

  芝蘋不明白,他何以一分鐘前還聽得津津有味,后一分鐘就變臉了。哼!什么了不起,要不是無識對我不錯,我還懶得打聽……慢著,他說“他說過”,他只有在夢里說過呀!

  芝蘋的思緒霍地結冰,這么說來……春夢不是夢?!

  無情不懂自己怒從何來,他只知道,沒有人會在與他相處時提起另一個男人,尤其是女人!

  “女人,你可以站起來了嗎?”

  “男人,你以為被你勒著很好受嗎?”芝蘋的頭疼了起來,連帶地牽動了骨里血肉的酸楚,她暗呻吟了聲,怎么她衰成這樣?好好地為綠音準備行李,卻被綁到魔界來不說,還卡在這七分像地球三分像古裝片場的地方,先是扭傷了手,后又食物中毒,還接二連三地亂作夢,她得罪誰了?

  姑且不計較“春夢”真假,眼前最要緊的是……

  “你們哪有水?”芝蘋掙扎地想站起來,腳一沾到地,又天旋地轉直晃得她站不穩。

  無情死心地將她攔腰抱起,看來她毒尚未怯盡的這段時間內,他是當定了她的人力轎了!澳阋人坎鑹夭灰娏恕

  “廢話,茶壺都碎了還在才怪!敝ヌO想推開他自己行走,但試了半天卻像蜻蜓撼柱一樣沒成就感,干脆賴在他身上累死他:“我被你灌了碗泥漿,口一定臭得跟你們魔王有得拚,再不到個有水的地方漱口,我會被自己薰死。”

  其實她是想洗澡,來魔界這些天,她又是勞動又是中毒,身上積的污垢大概可以掛下來抹墻了,芝蘋實在受不了黏膩的燥濕感,故而有要水之求。

  無情起步向樓梯走去,芝蘋在他的臂彎中,隨他的步伐搖來晃去地,直似獨坐一艘小舟徜徉汪洋,極舒適得令她又昏昏欲睡!八嘈┡!我不要用茶壺的水漱口,那會更臭……”芝蘋邊努力對抗睡神的誘惑邊囑咐著,語意不清亂無文法的事。

  無情俯視她又打瞌睡又咕噥的容顏,怎么也摸不著自己何以對她的叫囂無禮絲毫不動怒,更難理解的是自己對她的言聽計從,除了喂藥之外,他幾乎是百依百順地待她,莫非她也習有操控人心的魔法?

  昨天,他憶及昨天的纏綿,心又糾結難清,當他就要失去理智臣服在欲望之下時,她的一句呢噥澆熄了他的熱火:“好熱……”就因這句話令他及時拾回自制。

  因為她是火光,是宇劍的祭品!祭品必須純潔處子的血才能解開封印。

  所以他醒了。

  “到了。”

  芝蘋的睡意猶濃重,她勉強張口觀去!拔业奶靺!”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看到的,眼前林蔥蓊郁,花開鳥鳴河水流,分明是……分明是雨林!

  “我的天吶!”她又怔怔瞠眼。

  這條河清澈見底,是條小溪淺灘,上游不遠處有段落差,形成一道小型飛瀑,河水湍流之音隆隆回旋于耳,偶來的鳥禽或出沒或側目,對突現的異類很是好奇。

  “我的天吶!”她還是回不過神來,這太……太神奇了吧?

  “你要喊幾遍“你的天”之后才肯移駕就屈地去漱口?”無情莞爾促道。他想不到她竟會反應這么大,想當初他苦心植林開河育獸,將這片山水呈現給微雅娜時,她也只不過驚訝了一下,和芝蘋的呆若木雞截然兩樣。

  待她的腦子能轉動之后,她發現她的人已坐在地上,雙手捧著水驚嘆:“好……好漂亮!

  “我還沒見過人用漂亮來形容水的!睙o情對她的“不正常”已學會見怪不怪。

  “你懂什么?”芝蘋夸張地揮動手臂,極盡所能地伸展她的臂:“你沒看到嗎?沒有污染的溪,沒有獵捕的森林,沒有文明壓迫的自然,這里是所有人類夢寐以求的天堂!天堂也!”芝蘋為此美景傾倒:“噢!天吶!這不是夢,真的不是夢!喂!快來看,是魚也!有大的、小的,還有蝦……”

  無情雖然找不出魚蝦有什么特殊值得她歡呼,但他還是蹲下與她同觀溪中悠游的魚。

  芝蘋睡意全消,雙眸閃亮,拉著他指東說西:“五色鳥,是快絕種的五色鳥,你看,好多五色鳥,啊!那是帝雉……好漂亮,它們好漂亮……嗚……”

  無情傻眼了,怎么她說哭就哭?

  “它們好可憐……”芝蘋只要想起地球的破壞就悲從中來:“在地球,它們的同族都快絕滅了,每次我只要看到什么山產店、烤小鳥,就好難過好難過,它們這么可愛為什么要吃它們?人為什么不能放它們一條生路?他們好殘忍……”

  芝蘋哇地撲進他胸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無情替她拭去淚水,不能體會她為那些生命所掉的熱淚自何而來。她為什么能悲憫動物的存亡?動物的生死與她無關不是嗎?她因何哭得如此凄切悲苦?

  無情不止迷惑,更好奇地想了解其中何理。

  “對不起……”芝蘋抹抹淚珠:“我又發神經,奕霆老說我的腦神經接錯線,所以時常秀逗,你別管我!

  無情彈指盛起一顆淚,研究不出這顆液體內,包含了什么鹽水以外的感情成份。

  “呃……冷面先生,你可不可以先去忙你的事暫時別來?”芝蘋希盼地睨著他:“我想……玩水一下!

  冷面?他何時改名叫冷面了?

  無情倏地沉下臉,因為冷面令他聯想到冥王冷寞:“我不叫冷面。”

  芝蘋嚇了一跳,不滿地瞪回去:“兇什么兇?你又沒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只好隨便替你編一個,不叫冷面叫什么?”隨即虛偽地笑:“還是你喜歡我叫你阿貓阿狗?”

  “無情!睙o情冷冷地丟下幾個字:“我叫無情!

  芝蘋沒見過這么莫名其妙的人,愣仲地看他大步離去,嫌惡地批判:“無情!我看叫火山還差不多,脾氣比我還差勁!”

  她哼了又哼,才又對眼前的好林好水笑了開:“管他媽媽嫁給誰,我還是來洗我的澡。瘋子才和瘋子嘔氣!

  她褪下衣褲,使喚自己軟弱無力的腿,走進溪中,盡情享受清水沐浴。“這才是人生!”她滿足地嘆息,潑著水擦身,沉溺于漣漪波紋萬千舞蕩的山光水影中;得意忘形地興起游泳的念頭。

  “這水這么淺,游一下應該沒什么關——”系字還沒出口,腳下一滑,被不知名的石礫絆倒,滑入溪中。

  “救——”芝蘋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水,方想飄浮穩住沉勢,誰知腳又雪上加霜地抽筋。

  “救命吶!救……無情!”芝蘋慌了頭緒,水自鼻、口不停地倒灌,觸動她潛意識中的駭懼:“無情,救我……”

  海水好溫柔,海的旋律好動聽……

  “不!不!不要……”

  溪水吞蝕掉她的人,推她墮入好深好深的淵谷中,墜落再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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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闇魔地的爭執,還是斷續進行。

  “聞妹,你明知道這么做不但會觸怒王,更會招來殺身之禍,為什么你就是想不開?”

  “音姊,我不甘心,她只是低賤的人類,根本不配住情居那塊圣地,情居的女主人已經死了,就不該再讓人霸占,王只愛微雅娜,我可以明了他對微雅娜的情,卻不能原諒那人類擁有特權,既然我無?勺∏榫,她也不能!”無聞斷然恨言,毫無轉圜之地!耙翩ⅲ骀,你們放心,我不會連累你們,石精是我自無覺那嬴來的,沼地也由我掌管,進獻的沼果有毒是不會牽連到你們身上!”

  “你說的是什么話?”無真斥喝:“我們姊妹數百年來共禍福同生死,豈會為了這點小事就撇清關系?”

  “是呀!”無音也執起無聞的手:“聞妹,別人看電我們闇魔地三令只是心機狡詐的好險之徒,其實我們姊妹之間的情誼是堅逾鐵石,我們都了知你的苦,也都支持你給自己討個公道,姊姊不是貪生怕死,只是擔心;有王在她身邊,你下的毒全是枉然。 

  “那可不一定!睙o聞浮起一朵笑:“魔界中屬我最擅使毒,我既然要她死,可能只下三種毒嗎?人類食五谷雜糧,我不相信她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光魔天的食糧全由我們負責,有了這張王牌,我還怕她不死?”

  “可是任何的毒都瞄不過王的眼,只要王一嗅就能聞出毒藥的味道,魔界至今尚未研發出能溶于三態的極毒,要取那人類的命,恐怕……”

  無聞狂笑,引得無真與無音止言相睇。

  “拜王之賜,無色無臭的毒就在我身上!

  “聞妹,你的意思是……”

  無聞攤開掌心,在她掌中爬動的,赫然是小了一號的九腳毒蛛。“王罰予我的九腳毒蛛生了個卵,孵出這只子蛛,母蛛雖然受令不會離開我身,子蛛卻不一樣,它聽命于我,而且由于母蛛是吸了我的血后才下卵,所以小蛛比母蛛更毒,只要它隨貨隊進光魔天情居,就會尋找身上有我血之味的人吸血,而江芝蘋吃了我滲入血液的沼果,毒蛛無味無臭,王豈會發現?”

  無音和無真忽然察覺,沼果之毒不過是個陷阱。

  無聞又笑了,只不過這回的笑靨凄涼:“我知道你們會認為我的心腸太狠毒,不惜耗血栽培毒物……姊姊,我心頭的恨誰能體會?闇魔地內苦暗無光,我永遠也掙不脫這道詛咒,我只能靠想像在腦中筑我與王在情居內的幸!墒悄侨腔糜,你們知不知道嫉妒一個死人是什么感覺?你們知不知道苦戀著一個不能愛的人有多苦?你們知不知道一份沒有權利大聲向他坦白的感情有多悲哀?我恨!恨我生于闇魔地,恨微雅娜的幸運,更恨造物者對魔界的不公平,為什么我們生來就要與光絕緣?為什么我們只能活在暗不見天日的惡地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強抑下眼中熱潮,背向她們,美艷的面孔扭曲著偏極:“所以江芝蘋非死不可。就算下地獄,我也要拉著她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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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不可以給我少添些麻煩?”

  “我喜歡溺水。恐v什么屁話?”

  “女人,不可理喻!”

  “男人,蠻不講理!”

  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誰,自無情聞聲來救芝蘋后,兩人就陷入口舌之戰,如火如荼地攻訐對方。

  “碰不得水偏愛逞能,你想累死我?”

  “是又怎樣?”芝蘋的火氣可大了,渾身光溜溜地被他撈起來,沒要他陪她名節損失已經虧大了,誰知他出口第一句竟然是:連在這么淺的溪里都能教水給淹個滅頂,你是天才還是白癡?

  顧不得病體猶虛,管不了余悸猶存,她扯開喉嚨便尖叫,叫得他吼了回去,一場混戰至此還沒落幕。

  “哎喲,你輕一點,好痛……”

  無情冷盯著她,冷盯著……

  “看什么看?還不繼續揉?”芝蘋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瞪凸了眼珠,我也不會變丑,小心點揉,要是揉疼了,你就得負責背我回去!

  無情無聲地翕動嘴唇,芝蘋馬上又呼天搶地起來:“你敢咒我早死早起生?”

  無情這回斜睇她的眼神中有意外。

  “姑娘我可是學過唇語,想偷罵我,下輩子吧!”芝蘋余怒未消:“人家又不是故意要抽筋的,溺水也不是我愿意的,你不安慰我就算了,還罵我……”

  糟糕,要下雨了!

  無情從不曉得女人這么難伺候:“不許哭!”

  “你管我?”芝蘋一口氣梗在胸中就是化不去:“我偏要哭,我要告訴無識說你欺負我,我還要你們的王罰你三天不能吃飯……哇!你還笑?”

  無情真的沒轍了,這女孩吃軟不吃硬,剛才板起臉想教訓地,她拿鼻孔瞪他,誓言他若碰她一下就和他拚命,說得比殉道者還決絕,現在他才喊了句不許哭,她就哭得山崩地裂外加威脅,她是哪門子女人?

  想他魔尊威風全栽在她手上了。

  “好了,別哭了。我背你回去,再哭下去你的腳會再抽筋,到時可別怪我不給你揉!

  芝蘋這才云收雨住,抽抽答答地張臂要他背,無情真不知道是一指指死她比較好,還是自刎了事妥當;要不是她是宇劍復活的關鍵,打死他也不會向別人妥協。

  芝蘋一沾到他的背就倦得夢游去,無情知道中毒之人嗜睡,但連他也對她強勒的毅力佩服,她硬是撐到他投降才肯放心入睡。要稱贊她不屈不撓,還是要笑自己太沒原則?他連微雅娜也沒有背過……

  現在她又多了一項“第一”的紀錄。

  未來,還有多少第一可予她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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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我是萍命絮身,這一生只能像浮萍和飛絮般流浪,我不曉得這種生命為什么存在,也不想追討救贖之道……別問我為什么,因為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讓我在悲戚今生無止盡的漂泊同時,無可救藥地為同樣虛無縹緲的靈魂癡狂……

  字寫到這便中斷,芝蘋的淚染濕了薄紙,她用力地拭去,留下殘余的痕跡。

  溺水驚魂記已是前天的事了,她趴在他背上睡著了,這一睡,睡到昨天……應該算是深夜吧!情居的陽光不分晝夜,若不是她的表還附帶日期,她可能連今夕是何夕都沒個概念。

  手握著筆,這枝筆引她想起故鄉,由于衣服全濕,必須晾曬。所以她搜出了衣褲口袋裹的雜物:半條口香糖、兩張統一發票和一枝筆。

  筆是普通的鋼筆,不普通的卻是它的意義。因為它是父親于十一歲時送她的生日禮物,十一歲的生日是她快樂的過去中最耀眼的一段。母親無病,父親顧家,慈寧貼心,她還在許愿時夸口不用要求任何愿望就吹熄了臘燭,因為她已擁有了幸福……

  只是幸福遠了。

  她又自此句寫下去:遠去的東西無論再珍貴,都不能回頭,縱使怨天怨地,挽不回的、水遠挽不回。這是對奢侈的人的懲罰,罰人不知福;更是對幸福者的警惕,警告應惜福。呵!好好愛惜身邊的東西,別讓它又悄悄出走。

  芝蘋想到什么就在簿上寫下什么,她并不刻意興文作章,只是一時感觸藉筆細述。自睡中醒來,不見他人,空氣中猙獰的寂寞又張大魔爪將她一把擄住,足踝抽筋處還隱隱作痛,骨子里的炙麻感也沒完全退盡,只是睡意少了幾分,人也清楚些。

  他……該是難以捉摸的寒星吧?高高掛于天宇一隅,孤獨疏離地散落一身風采,不與紅塵俗火同流合污。

  他……,該是深埋地底的水晶吧?永不泄漏他的光華蓋世,只是冷冷地棲息在黑暗源處。

  他,會是遺失了心情的柔漢嗎?

  雖然刻鏤在他眼角的是憤世厭俗,雖然烙印在他唇邊的是散漫不羈,但她知道,她感應得到,他和她一樣,同是活在過去的創痛下。他與她,是彼此互憐互引的靈魂。

  她應該道歉的,因為她確實刁蠻無理;但她也不該道歉,因為他明知她不服輸的天性。

  筆,在指間滑來滾去,心與緒又空茫莫名。

  爸好嗎?他是否發現了女兒已不在地球?慈寧呢?自己的消失是否會影響到她的身體狀況?希望她不要因為感應不到她而生病焦慌……綠音,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幫你,奕霆,你會不會破口大罵我沒良心?

  “在想什么?”端著食物,他走進房內。

  她對他一笑,收起簿本:“對不起。”

  “對不起?!”無情被她一句不搭軋的話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你可否解釋一下,你笑著對我喊對不起的原因?”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敝ヌO歉也道了,何管他明不明就里?“悟不出個中玄機我也愛莫能助。喂!有沒有好吃好喝的?”

  “你不怕又中毒?”

  “有你在,怕什么?”芝蘋回答得理所當然,卻不知讓無情聽出了她以生命信任他的潛意識。

  “你這么相信我?”

  “我為什么要懷疑你?”芝蘋侃侃而談:“我又沒有什么東西讓你覬覦!也沒有得罪過你,你沒理由要害我,既是如此,我為何不能相信你?”

  “人還是別太信任他人,一旦錯信了人,很可能要以生命做為代價!

  “只要心甘情愿,就算是付出生命又何妨?”芝蘋的笑,似是閱盡俗世繁華的淡然:“時刻提心吊膽,沉謀算計的日子我不懂得如何去過,信任自己認為可以信任的人有什么不好?”

  “你不怕被騙被背叛?”

  “難道就因為怕而把自己隔離在象牙塔內是最好的方法嗎?哪個人不怕受傷不畏失?可是如果因為“怕”就抹殺了自己的未來,拒絕了所有的悲喜,那生命有何意義?與其活得像行尸走肉,我寧愿選擇崎嶇的人生。如果沒有跌過撞過,我怎么知道我還活著?”

  “可是跌過撞過之后,有時死反而是種解脫!

  “死分兩種,一種是生命的終結,一種是心靈的毀滅!敝ヌO的瞳眸又遙遠起來:“心死比身死更悲哀,因為心死的人只能活在麻木不仁里茍延殘喘,期待自己真正死期的到來?墒撬勒娴木湍軓年幱爸薪饷搯?腐爛成灰的只是人的肉體,誰能證明人的靈魂也就此散去不再受痛苦的桎梏?”

  “你在等?”無情的語態沒有懶散,也沒有嘲誚。

  “你不也相同?”

  “你不像是心死的人!

  芝蘋開心地輕笑:“你也不像是活不下去的人!

  無情斂眉抿唇,江芝蘋對他的了解太驚人,從沒有人可以如此真切地捉住他的觀感。或許,不是她了解他,而是她了解她自己,因為他們都是一樣的。

  微雅娜不曾看到他這一面,無識也沒有,但卻被相處不久的她窺穿了他的無依。這是幸還是不幸?

  “阿情,你不吃嗎?”

  待他回神過來,她早已開始攻擊桌上的水果,先前的落拓之態不復見;若非他親眼目睹一切,他還真會以為這是他的幻覺。

  江芝蘋!你經歷過多少滄桑?

  芝蘋嘴里啃一個,手里抓一個,眼睛還不安分地直盯著水果繞,大有恨不得全部吞下肚之勢:“阿情,你們魔界的水果怎么都好吃得不像話?”她全然不顧形象氣度:“嗯,真好吃,你再不吃我就吃光了!

  無情覺得她對人的信任度是毫無猶疑地深;她吃東西的速度也是前所未見的快,才一眨眼的時間,盤里的水果就去了大半。

  “阿情,你知不知道闇魔地的方向?”

  無情似對芝蘋替他取的小名不以為意:“你要去找魔王?”

  “我要回去!彼畔滤,提及人界,她就想起三位至友,芝蘋頓然胃口全失,意興闌珊:“我不屬于這里!

  “魔王不會幫你的。”無情實話實說:“魔王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他不會允諾你任何要求!

  “不管他會不會,我都要試一試,他是我回去的唯一機會。”芝蘋不是固執,而是不能放棄:“慈寧他們需要我!魔界不是我的世界,我終究要回去。”

  “無識可有說明魔界的情形!

  “我知道闇魔地非常危險,但你們王住在那,我必須去一趟!敝ヌO急切地拉著他:

  “阿情,你告訴我滅日城在闇魔地的哪個地方好不好?我要見你們王!”

  無情撇首不予回答。

  “阿情,情居既然是你的房子,你的能力一定很強,你可不可以帶我去見魔王?”思友之情總令芝蘋對此人生地不熟的處境倍感慌惶:“我只要見他一面……”

  “我不會帶你去見他,我也不會告訴你滅日城的方向,我只是個無名小卒,沒有資格做什么!

  “你騙我,如果你真的是無名小卒,怎有能力筑造情居?怎有資格辱罵你們的王?怎會是你替我解毒而非無識?你們的王對我有什么企圖?為什么救了我卻對我不理不睬,還把我丟給你們兩個?他想要什么?既不讓我回去又把我困在這里,連去找他也不行,我要怎么做,他才肯放我回去?”

  無情對芝蘋一迭聲的問號不加理會,眸冷似冰,倏地起身欲離。

  “阿情,求你告訴我!”芝蘋抓住他的臂,卻被他甩開。

  “阿情!阿……”芝蘋的喊叫像是被消音般中止,緊接著是她不支蹲屈的呻吟:“好痛……”

  無情正要走出門,聽見她哀喚后停了下來。水果不會有問題,她不可能又中毒,會是她挽留他的把戲嗎?

  “阿情……”芝蘋覺得下腹悶痛,胃脹欲嘔,扶著桌子就是站不起來。她原以為又中毒了,但瞄見表上日期立即領悟,馬上改口要他走:“你走好了,沒事了!

  她這一說反讓無情留下:“怎么了?”

  “沒事!敝ヌO氣結,要他別走他偏要走,現在叫他離開他偏偏又和她唱反調:“我說沒事就沒事,你走啦!”

  魔尊無情豈能任人呼來喝去?

  他用一貫步驟將她抱到床上,想檢視她是否有中毒現象,芝蘋卻大反常態抱著肚子直往床內縮,說什么也不讓他察看。

  “你走啦!你不是要走嗎?”芝蘋甩開他的手:“我的死活與你無干,你不用費心……”

  無情觀她面色發白,整個人蜷成一團狀極痛苦,不是演戲作假:“芝蘋,你哪不舒服?”

  “告訴你也沒有用。”芝蘋實在痛恨自己是女人:“拜托你快走好不好?”

  “你不是中毒!边@點無情倒還看得出。

  “廢話!”芝蘋吞下臟話,拿出僅存的耐性:“我的痛你幫不上任何忙,求你行行好先離開,我自己會處理。”

  “你生了什么?”無情執意要問,天下有什么突發惡疾是他診不出來的?他用力量巡過她臟脈,她明明很健康。

  “噢!拜托……”

  “你不說我就不走!

  芝蘋真納悶自己是看上他哪一點:“我只要熬過前兩天就沒事了。”

  “什么?”無情越聽越迷糊,什么病只要熬兩天就好了?

  “經痛啦!”芝蘋忍無可忍地咆哮:“女人都有的月經你知不知道?天,你真是……真是……噢!好痛……”

  無情愣了半晌才意會她所指為何,不可思議地,他竟也感到面紅耳熱:“你需要些什么?”

  “你們魔界有便利商店嗎?”

  “什么便利商店?”

  “算了,我也不敢奢求你們會生產衛生棉!敝ヌO長嘆:“可不可以麻煩你找一些干凈的布條來?”

  無情窘迫地銜命而去,芝蘋好笑地發現他的匆促像是在逃命,倒在床上,她的思緒又飛天遁地。其實也不能怪他不熟悉女人,魔界與人界畢竟是跨不過的距離,文化習性的斷層高如須彌,并非一蹴可幾,她實在也不能太苛求。

  無端端地,她為了存于彼此間的差異落寞起來。她生于人界,而他活于魔界,兩界之間橫梗著的何止是時間與空間?她為什么就是不能守住自己的心呢?眼看自己的感情叛逃向他,她卻只能徒勞地跟隨他的背影,明知不可能,明知不可以,她還是跳下去了。

  只是,這命運的泥淖可會寬待她?雖然他已不似初見時令人戰栗,神韻也多了抹和煦,不再冷酷難近,但他還是抗拒她的注意,將她的善意關心棄如蔽屣。

  他討厭感情。

  也許說畏悸更恰當,他只要一覺她靠近他的心,就馬上祭出他的法寶,用沉默回閃之術驅除剎那間的感動,好似讓自己活得有感覺是滔天大罪般!他受過感情的傷嗎?是與她相似源于家庭,還是另有其人使他誓不動情?

  芝蘋認知他是異世界的幻影,徹頭徹尾地和她沾不上一點邊,她和他的交集建立在這種泡沫式的相逢里,她不敢放肆表達她內心,只能順他所要的以嬉笑怒罵的模式和他共處此室里。

  他的防備是一道又一道的城墻,她尚未起梯就被他折斷了旌旗,無奈又待如何?她的心

  情能埋藏多久?要是他觸碰到她的情,是否會離去?她沒有把握,所以只能繼續偽裝下去,只要他留在她左右,她愿意當他設定好的角色,不給他壓力;就算在他眼里她是玩物,她也甘之如飴。

  江芝蘋何時變得這么沒骨氣?她苦苦地笑了,過一天是一天,等到……等他來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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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撫著她的發,她安適的睡容沒由來地使他感覺到平靜,由于她對女性生理反應的抵抗力不佳,所以他在她藥水中加了些安眠劑,暫時解了她的危。

  芝蘋翻了個身,揪著他衣擺的手依然沒放,無情觸摸她小貓般慵懶的睡顏,掠開了她遮面的短發,深瀚的黑眸專注在他腿上的筆記本中。

  她愛上他了。

  他知道,他由簿本里斷續無章的雜記中意會到這點,她在為她的感情歸屬哀悼。他所疑悶的是她為何要哀悼?是她看出了他別有所求,不會相對付出真心?還是她說的她不屬于這里?

  越接近她,就會有種越不了解她的荒謬;明明掌握了她的弱點,卻又讓她的堅忍迷混了方向。有時候她的心就掛在觸手可及的面前,但他卻怎么也提不到,彷佛她離他越來越遠,而他沒命地追逐著她的影子……。

  才幾天?五天還是六天?他魔尊的自信到哪去了?救她、喂她、背地、哄她甚至于寵她,不是因為那把該死的宇劍,而是她!是她的嬌稚,她的堅毅,她的不同,她的一切一切吸引他!

  因為,她也是一縷游蕩無所歸的靈魂,她也是!

  江芝蘋對魔界而言,是個不應出現的沖突,更是挾含動搖魔界根本的力量的危險人物!她的率真純潔是魔界人求之不得的寶,所以她才能如此輕易地打破無受無識的定力,教他們皆因她而破例。

  他呢?他是否也被撼動?

  為什么偏偏是她?為什么她是神選的祭品?

  也許,留在情居不是個明智的抉擇;情居多情,她會勾起他和微雅娜之間的感情,愛會使他不堪一擊。

  也或許,精靈界的災亂才是他應該專意制造的玩具。

  將她的手扳開,還他衣擺自由地呼吸,正如同釋放他蹙眉難解的思緒;熟睡中的芝蘋,猶自夢得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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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睡中,好像有人一直讓她喝味道奇怪的液體,每每她惺忪睜眼所見到的都是霧茫一片,甚至連聲音都聽不真切,隱約地她猜出了他的用意,卻連阻止他的力氣也沒有。他怎么可以?他知道了嗎?是不是她又說夢話?還是她的簿子……

  “來,吃藥!”

  他扶起她,她奮力地想找回自己的意識,想痛扁他一頓,他怎么能夠置她的心于無物?

  當無情將杯湊近她的歷時,她舉手甩開瓷杯,杯落地而破,尖銳的音階幫芝蘋提了些神識。

  “我不吃,我不要再睡了!

  “聽話,吃藥你的毒才解得快!

  “你又在騙人了!敝ヌO渾身疲軟疫麻,久睡使她的肢體僵直似鐵:“你為什么要……灌我安眠藥?”

  無情倒是意外她竟能意覺到他的行為,看來他太低估了她的精神力,說來可笑,他不是早就領教過她的毅力了?對她的倔執,他應當不陌生才是。

  “你不是要見王?早點解毒好早點上路!

  “告訴我真正的原因!敝ヌO靠著他的肩慢慢撐起自己:“你討厭我,不想和我說話?”

  無情冷漠的側面,和第一次相見一樣,疏遠無禮又英俊得邪氣。

  “你知道的是不是?因為知道所以不理我,用這種方式逃避……”

  “我從來不會逃避!睙o情笑了,他專門令人心碎的笑容、水遠自傲得罪惡:“我也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我早就提醒過你別太相信別人的,不是嗎?”

  “你不是別人!你是第一個吻我,哄我,背我,照顧我,陪伴我的人,你了解我,正如我明白你,我們是相同的……”芝蘋讓莫名的悸懼鉗制住,她有預感,他似乎不愿再待在她身旁:“從你第一次在我作噩夢的時候握著我的手,我就……”

  “我從來不知道魔界人無情是這么一個好人。”

  “你是,我相信你是!敝ヌO漸漸地清醒,只是長時間的躺臥仍使她無法自由指揮手腳!安还苣阊b得多善變,我都看得到你的痛苦,為什么你要刻意抹黑你自己?你害怕什么?阿情,告訴我,讓我分擔你的痛苦!

  “我有什么痛苦?”無情的輪廓如刀削般,棱線剛硬:“你既然說了解我,那就說說看吶!”

  “阿情,別這樣,你不是這樣的,別用嘲諷譏笑傷害自己,我知道,你不快樂,你也困囿于過往的悲劇中,噩夢的侵擾,回憶的激動,遺憾、哀傷、怨慰甚至于報復,我明白,你的苦我懂,別拒絕我,讓我幫你!”

  “不要以為你什么都知道,你不是我,你永遠也沒辦法透視我,以前不能,現在不能,將來更不可能會改變!

  “阿情!”芝蘋幾乎是低聲下氣地請求:“把你的噩夢說出來,別再把自己關在牢籠里;你是善良的人,你并不無情,有傷有痛的人都不是薄情寡意的機器,為什么要扮成反覆無常的惡人?為什么要讓人看不到你無法接近你?為什么要把自己放逐到沒有門的暗獄?為什么要讓別人怕你?”

  “你在說什么?我不知道!

  芝蘋望不見他的表情,但由他繃緊的背影,她曉得地揭露了他一直保護得很好的創口,她的視野模糊了,眼珠里浮漾著淚潮,她怎會陷得這么深?

  “阿情,孤獨是什么滋味你體會過嗎?”芝蘋平緩下口氣,人倚回床頭!肮陋毷欠N一步步蝕空人心的毒,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聽到的,甚至用手摸到的,慢慢變得遙遠……彷似隔了層世界,縱使我喊破了喉嚨、跑斷了雙腳也追不回的鴻溝,無法掙脫,只能飄蕩在不知名的輪回里,笑得虛假,連淚水也不真實,我以為江芝蘋的人生注定了就如此被孤獨撕吞,化成沙粒流逝在海潮里。是你的手,是你的溫暖治愈了我的恐懼,把我從噩夢里拉出,是你親和的聲音告訴我不用怕,是你細柔的吻讓我認識了天堂,是你結束了我如同行尸走肉的日子,你教我懂得愛。你毫不介意我耍賴使潑,我打你,你也沒有還手,你不是你想的那么壞,除了媽和慈寧,你是唯一受得了我的人。從小到大,我身邊的人都叫我怪物,同學、老師、鄰居,他們以為他們的竊竊私語我沒有聽到,我背后總圍著人悄悄地笑著,那種笑聲、抽氣聲和議論聲一波接一波,我故意刁蠻搗蛋,把他們趕得遠遠地,讓他們無處可擾我的生活;如果你也是他們之一,不會任我撒潑,不會順我任性之求,更不會有那么溫柔的眼神……”

  “夠了!

  芝蘋一頓,如夢似幻的神情被他喝醒,她微微地笑,所有外向與稚氣均已卸去。她要剝開自己,讓他看見自己毫不保留的心:“我常去海邊,那里離我住的都市很近,是座小漁村,風景不是根美麗,但我就是喜歡那里,一點點靜寂,一點點多變,一點點不可親近,像你;濕濕的海風總吹來不屬于我的聲音,潮聲、船聲、風聲,混合成我百聽不膩的旋律,平凡卻令我動心。你讓我想起那里,因為你帶給我安定,就像在聽濤時所感受到的寧靜,以前我老以為這輩子不會有我可停棲的港口,沒想到我卻在你身上找到歸依!

  “你該不會是說你愛上我了吧?”無情不為所動:“愛是什么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怎會教你?不要跟我講什么愛不愛,說得天花亂墜,魔界人不會動情,愛上魔界人你會后悔!

  “我知道我們對彼此的世界一無所知,但我相信我們對彼此的心神相契是勝過其他所有的,阿情,雖然我們才相處不到一個月,但你已經改變了我,你知道我的感覺……”

  “我不知道!睙o情一口否認!安贿^,你倒讓我見識到了地球女人有多輕浮,動不動就對人說愛。”

  “我對你絕不是輕浮游戲!敝ヌO沒有受傷之色,因為她也是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的情,她任由心引導她,去說她平時說不出口的話,連她本身都不敢相信這番話是她所說的,更何況是他。

  “江芝蘋,你太天真,難道你忘了你的身分?你不也說過你終究要回人界,你的朋友需要你,而我是魔界人,不可能陪你玩游戲。”

  無情所說的是事實,慈寧、奕霆、綠音是她放不下的牽掛,她不可能因他而舍棄他們。

  “如果你是想利用愛情騙我帶你去滅日城,那你是找錯人了,這些話你留著對無識說,成功率也許比較大!

  “阿情!”芝蘋知道,她留不住他!澳阋吡?你要去哪里?”

  “告訴你,我恨情居,情居里的人事物我都不想再見!

  “阿情!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我?”

  無情再度停下身形,不過他并沒有回頭:“愛?!哼,你的愛值幾分錢?你能付出什么證明?所謂的愛情只是你幻想出來的笑話。”

  門砰然甩上,留下一室黯然。

  芝蘋咬著下唇,硬是吞下哽咽,她不怪他離去,因為他排斥愛情,自他發現她的感情后就摻藥使她昏睡,他寧可與一個終日沉睡的人相伴,也不愿和她多談一句。

  地上破碎的茶杯就有如她的心情,拼湊不起原有的完整,那灘水漬則像她被他灑了滿地的告白,凄凄然地令人看了不禁心酸。

  使喚著猶受藥物影響的身軀,她下床撿拾瓷片殘瓦。

  他的傷,是來自情居嗎?芝蘋想起他的斥語,情居……情?!是否他曾用情在此地?是他被背叛了還是什么原因?

  閃神間,她的手驀地縮回,原來被碎片劃傷了手指,鮮紅的血迅速流出,芝蘋卻奇異地不覺得痛,恍惚了半天才領會過來,并不是她的手不會痛,而是她的心已經疼得無暇顧及她的手。

  她能為他付出什么?呵呵!她已經在付出了,身上的痛和心里的痛,哪種比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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