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跛一跛的小季,終于望見寫有會議室字樣的一扇門,急忙推門入內,朝視線所及的第一張椅子坐下,緊接著低頭審視腳后跟。
果不其然,兩只腳后跟已被她新買的高跟鞋磨破了皮,難怪剛才她邊走邊覺得那兒隱隱作痛,甚至不由自主地跛行了起來。
唉,全怪她自找麻煩!
任婕陪她去買新鞋時,就曾忠告她——穿新鞋,尤其是穿有生以來的第一雙高跟鞋,極可能有副作用,不如買雙舒適的平底鞋或低跟鞋較安全。可是,為了表示對今天的重視,也為了讓自己顯得端莊成熟一些,她還是買了高跟鞋。
現在,悲劇發生了,她不曉得自己能否忍住疼痛保持端莊成熟地撐過今天。
今天,是她榮獲最佳提案獎,來總公司接受董事長頒獎表揚的日子。
總公司是個多角經營的企業集團,旗下除了銀行、電腦公司、貿易公司之外,還有一百多家直營的咖啡連鎖店,小季就是其中一家分店的服務員。
為了讓咖啡飲品推陳出新以抓牢顧客群,總公司舉辦了一項最佳提案獎的競賽活動,以豐厚的獎金鼓勵全體服務員研發出咖啡的新煮法新口味。小季剛過三個月試用期便恭逢其盛,并以一杯“芬芳祭典”雀屏中選。
“芬芳祭典”外觀清雅,味道于香醇中透著冰涼,是一杯結合了香草粉、薄荷汁、蜂蜜、鮮奶油及冰糖的熱咖啡,打成泡沫狀的鮮奶油上并放一片薄荷葉作裝飾,宛如春天降臨,雪地冒出新芽。
能得獎是相當不簡單的,全省共有五百多名服務員,僅有六名獲此殊榮。頒獎典禮過后,得獎的六杯作品便會正式列入店內的咖啡點單,并會印成彩色的促銷海報貼于各店。
大概弄錯了吧?小季初聽到得獎的消息,只是眼帶困惑地瞪著店長任婕。任婕和同事們都替她開心,比她自己還開心,她感動之余,一份榮譽感油然而生,也才真正重視起今天。
怎知,重視的后果,卻是此刻的弄巧成拙。
不過,為了她所代表的分店的榮譽,待會兒領獎的時候,無論腳后跟多么痛,她都得忍著,絕不能擺出一張苦臉給董事長看。
想到領獎,小季才注意到一件怪事——那就是會議室空空蕩蕩,只有她一個人。
她連忙看看手表,算出離頒獎典禮開始尚有半小時,因此斷定自己來早了。眼珠子往左右溜了一溜,不禁面露喜色,趁機脫下高跟鞋。
腳丫子霎時像除去枷鎖的囚犯,如釋重負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偶一抬眼,亮麗的云天在玻璃墻外向她招手,她愉快地站起來,走到玻璃墻前欣賞云天。
忽然,她背后的門咿呀一聲打開了,她下意識地轉過身,望見門間探進一張男人的臉,一雙深邃迷人的眼睛疑惑又帶些歉意地看著她。
“對不起,我在找人,打擾到你了嗎?”男人邊說話邊步入室內。
“什么?喔,沒有,請便!毙〖颈荒腥似恋难劬﹄姷,反應變得有點遲鈍,說完話,才想到這兒除了她與他,根本沒第三個人。
但是,男人卻四下環視著,仿佛真能找出第三個人似的,目光無意間落在小季的光腳丫,竟涌現笑意。
小季猛地感到難為情,慌忙趨前找鞋,然而,鞋……原本脫在椅子旁的高跟鞋怎么只剩下一只?
“鞋!我的鞋不見了!”小季不自覺求援地望向男人。
男人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朝角落一張椅背高長的長沙發篤定地喊:
“卓飛!你果然在這里!”
頓時,只見一雙手緩緩抬起,擱在長沙發椅背的上方,一顆直發及肩的頭顱跟著伸出來,然后,卓飛的臉——一張性格且透著幾分桀騖不馴的臉進入小季的視線。
卓飛隨便打量小季一眼,再看向他的朋友,懶洋洋地抱怨:
“什么世界嘛!先有一股異味飄進鼻子,接著又有你歐孟希來擾人清夢,害我連睡個覺都不得安寧!
異味?有嗎?小季不安地把右腳丫疊到左腳丫。
“別信他,他講話總是瘋瘋癲癲。”歐孟希瞥見小季的動作,親切地安慰她。
“喂!你到底是來找我還是來誹謗我的呀?”卓飛不滿地抗議,又徑自揚聲嚷嚷:“啊,我明白了!你是想氣死我,這樣晚上我就去不了網球場,你就可以不戰而勝了!
“看吧,他就是這個德性!睔W孟希故作無奈地對小季強調,才轉向卓飛說:“我是來告訴你,董事長臨時派我去香港見客人,要大后天才回來,所以今晚的網球賽取消,下次再跟你約!
“沒問題,就讓你多活幾天。”卓飛施恩似地咧開嘴。
“說反了喔,我記得到目前為止,五十一場五十一敗,你還沒勝過我!睔W孟希的調侃輕易便打垮卓飛的笑容。
“哼,君子報仇五十二場不晚,我已經拜師學得秘密武功,第五十二場交手,一定把你殺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睘橥旎仡伱,卓飛威脅地說。
“是是,我期待你的落花流水片甲不留!睔W孟希卻話中有話、慢條斯理地晃出門去。從言詞到步伐,都表明了他不在乎卓飛的威脅。
轉眼間,會議室里就剩下卓飛和小季。
可能是為了讓眼睛有事情可做,卓飛再次打量起小季。和先前不同,他的目光變得大膽而專注,仿佛要把人看穿,這舉動竟讓小季感到緊張。
由兩個男人方才的對話,小季猜測他們應該是總公司的職員,而她光著腳丫的拙相居然教他們瞧見,她苦心營造的端莊成熟全毀了。
歐孟希對她頗為親切,或許不會宣揚她的糗態,這個卓飛卻一臉愛嘲弄人的壞樣,肯定會敲鑼打鼓到處嚷嚷,搞不好還加油添醋。
呃,歐孟希恐怕也靠不住,因為他欠缺行俠仗義的精神,居然拋下她自顧自地離開,她的鞋子還沒找到呢。
完了!不久之后,總公司,還有其它分店的員工,甚至董事長,都會知道她的糗事,店里的榮譽會因她而受損。
“喂!小妹妹,雖然孟希長得比我英俊,你也不必一臉失望的表情,好像跟我在一起有多痛苦多委屈似的!弊匡w突然出聲打斷小季的胡思亂想。
小季一時沒聽懂他話里的意思,卻沒錯過一句討厭的話。
“我不是小妹妹,我已經十八歲了。”
小季鄭重聲明。由于天生一張娃娃臉,別人總把她看得比實際年齡小,而她最討厭別人“小”看她。
“喔,好吧,老妹妹!弊匡w從善如流,馬上改口。
“什么老妹妹!真難聽!”小季不悅地回嘴。
“哇!好可怕,我最害怕生氣的臉了!弊匡w往后一顫,一副被嚇到的樣子,緊接著求和地說:“別氣別氣!我變個魔術給你看!
小季可不相信他真的害怕,因為他的聲音、他的眼神都顯現了不正經,而且裝模作樣地玩起魔術。
“天靈靈、地靈靈、上天下地我最行,老鼠蟑螂沒穿裙,變!”卓飛雙手合十,倏然指向墻角的一株大盆栽,還抬抬下巴示意小季過去看看。
小季一點也不想配合卓飛的幼稚游戲,兩只腳卻不聽使喚地走向盆栽,然后,竟在墻和盆栽間的空隙發現那只失蹤的高跟鞋。
這是哪門子魔術啊?小季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斷定卓飛的心智一定有問題,最好別同他計較,而是離他越遠越好。
于是,不再理會卓飛,小季套好高跟鞋便坐入椅子,坐得端正筆挺,一副很有氣質的模樣。雖然腳后跟的痛楚重新發作,她卻沒露出半點難受的痕跡。
忍耐!忍耐!為了店里的榮譽,無論后腳跟多么痛,都不能再脫鞋。
可是,一種不自在的感覺逐漸增強,快讓她忍不下去了。卓飛的目光一直盯著她,從剛才到現在都沒移開過,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害她很想拔腿逃跑。
為了不讓卓飛察覺她被他的目光所困擾,她看看手表,打破沉默:
“奇怪,頒獎典禮五分鐘前就該開始了呀,怎么別的人都沒到?”
是呀,奇怪,非常奇怪!一個恐怖的念頭沖入小季的腦袋,她趕緊問卓飛:
“喂,這里是會議室嗎?”
“是。〔贿^,這里是第二會議室,如果我沒猜錯,你要去的地方,應該是第一會議室!
“什么!你怎么不早說?!”
小季驚得跳起來,焦急得不得了,語氣也兇得很。
“你沒問我呀。何況,你自己怎么不看清楚再走進來?”卓飛沒好氣地反詰。
幾乎不用思索,小季就可以給卓飛一串理由——譬如方向感本來就差,譬如總公司大得像迷宮,譬如腳痛催得她只求盡快抵達目的地,根本沒留意這是第幾會議室。
然而,就算卓飛了解又如何?再多的理由也補救不了跑錯會議室的錯誤。
“我、我……算了!對不起,我不該這么不客氣!毙〖敬丝涛ㄒ粊淼眉白龅,就是為自己的失禮道歉。
“我也是剛剛才猜到,不是故意不告訴你。”卓飛露出笑容,竟是很好看的笑容,有如清朗的陽光。
但是,他的笑容仍化解不了小季心里沉甸甸的沮喪。
遲到?居然在頒獎典禮上遲到?這下子什么臉都丟光了,店里的榮譽真的連渣渣都不剩了,教她怎么回去面對同事?
“別著急,你出這扇門,左轉、直走、右轉,再右轉,再直走,再左轉,就能看到第一會議室了!
見小季的臉皺成一團,卓飛的同情心似乎被激發了,居然親切地指引她。
“謝謝!”
小季鼓舞自己提起勇氣,再尷尬的情況也得去面對,便堅定地邁開步伐、拉開門,走了出去。
但是,兩秒鐘不到,小季又推開門探進頭來,可憐兮兮地瞅著卓飛說:
“能不能——麻煩你帶我去?我怕又找錯地方!
。
小季緊緊尾隨著卓飛,沒花幾分鐘,便順利抵達第一會議室的門口。
第一會議室的門關著,小季從不曾因為要打開一扇門而覺得如此膽怯。
她正想謝謝卓飛的帶路,不料,卓飛竟一把推開了那扇門,并大步跨進會議室,大聲地說:
“各位!我撿到一個迷路的小妹妹,有誰要出來認領嗎?”
說完,卓飛宛如介紹主角出場的主持人,盡職地把身體往旁邊一挪,原本在他身后的小季便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眾人眼前。
天啊!起碼有兩百雙目光射向她!
離她最近、清一色女性的那群,是來觀禮的全省各分店店長,任婕也坐在其中。有男有女,年紀較長、衣著較華貴的那群,應該是總公司的各級主管,也是最佳提案獎的評審;坐在最前排的那一列,應該就是今天的領獎者,當中有個空座位。最慘的是,前方頒獎臺上,不但右邊立著一位年輕秀麗的女司儀,中間更站著一位身材挺拔、容貌威嚴的中年男子。
小季見過中年男子一次,他曾來店里巡視過,他就是董事長,可能是正在致詞或者正要頒獎,卻被打斷——被卓飛跟她的闖入打斷。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遲到的!”小季連忙深深鞠躬,向董事長和滿室準時就座的人致歉,響亮的聲音誠摯地傳達出內心的愧疚。
“這點我可以作證,她提早到達而且吵醒了我,可惜她跑錯會議室,又太晚發現錯誤,才變成遲到!辈遄斓氖亲匡w,但他玩笑似的口吻、語焉不詳的說明,反而像在幫倒忙。
小季只怕所有的人愈聽愈迷糊。
不過,董事長似乎聽懂了,他的嘴角居然泛起一絲笑容,軟化了威嚴的表情。他從女司儀手中取走得獎人名單,低頭看一眼,再抬眼注視小季。
“你就是唯一還沒報到的……秦小季嗎?”他的詢問比小季預期的溫和,這讓小季安心不少。
“是的,我就是秦小季!毙〖緭P聲回答。
“?秦小氣?你怎么會叫做小氣?”插嘴的又是卓飛,他的驚訝立即引發一片哄堂大笑,室內九成九的人都感到有趣地笑了。
“是季節的季,秦小季,不是秦小氣!”小季是唯一沒有笑的人。
而且她兩眼噴火地瞪著卓飛,完全忘掉為了店里的榮譽,應努力塑造端莊成熟的形象,不宜當眾發怒。
“哇!又是生氣的臉!好害怕。各位!繼續你們的頒獎吧,我失陪了!弊匡w側身閃過小季,一溜煙逃了出去。
他特意而古怪的動作又引爆一陣笑聲。
***
“哼!你評評理,那個人是不是很差勁?”小季忿忿地問,邊在兩只腳后跟貼上OK繃。
“不會啊,我倒覺得,他一直在幫你!比捂歼吇卮,邊幫小季把紅藥水和用剩的OK繃收回醫藥箱。
“什么?是我沒講清楚還是你沒聽清楚?你居然認為他在幫我?”小季錯愕地瞪著任婕。
“難道不是嗎?要不是有他作證,董事長怎么會相信你是迷路而不是遲到?要不是有他逗大家笑,你進來的時候,氣氛會那么輕松嗎?再說,照你的方向感,要不是有他帶路,你恐怕找到天黑也找不到第一會議室!比捂济鎺⑿Γ瑴厝岬亟忉尳o小季聽。
“還說呢,要不是你,一切就不會發生,就不用他……多事了!”小季不得不同意任婕的評論是比較公正的,卻依然嘴硬,而且把矛頭指向任婕。
任婕是小季的店長、房東,也像小季的姊姊。小季是因為來租房間才認識任婕的,正好任婕管理的咖啡店在征求服務員,所以她就成了任婕的下屬。
小季今天公假,任婕今天輪休,本來講好一起從家里去總公司的;可是,任婕在小季起床前就不見了,只留張紙條說要回店里看看,叫小季自行去總公司。
小季從未去過總公司,所以任婕細心的把總公司的地址及搭幾號公車前往也寫在紙條上。可惜,任婕忘了畫張如何從總公司一樓大廳直達八樓第一會議室的地圖,以致小季還是找錯了地方。
除了忘記畫地圖,任婕對小季真的很照顧。頒獎典禮結束之后,任婕發覺小季腳后跟的傷口,立刻攔了計程車帶小季回家,又找出醫藥箱替小季擦藥。
“對不起啦!一天不到店里,我就若有所失,況且,我本來想信任你的方向感,誰知道還是失敗了。”此刻,面對小季的埋怨,任婕仍溫柔地微笑著。
“喂!你這樣算在道歉嗎?你根本是在消遣我,你跟卓飛一樣壞!”小季難忘舊恨,又把卓飛扯入戰火。
“唉,胡攪蠻纏,一得罪你就脫不了身。這樣吧,晚上我煮你最愛吃的糖醋魚給你吃,你可以放我一馬、讓我耳根清靜了嗎?”任婕的溫柔轉為無奈。
“不行,除非——你能少算一點房租!毙〖举\賊地笑,趁機勒索。
一只手立刻打蚊子似地拍在小季的腦袋。
“只收你水電費還不夠少嗎?貪心不足的小鬼!”
“哎!人家想早點存夠錢,早點開店嘛!”小季自知理虧,嘴上卻還是委委屈屈,企圖博取同情。
任婕差點被打動,差點答應小季的要求。
任婕很明白小季的夢想,與其說小季貪心,不如說小季太著急。
小季一心想開家屬于自己的咖啡店,那是她高職畢業便離鄉背井跑來臺北,而且一來便進咖啡店當服務員的原因。一個既能賺錢又能吸取相關經驗的工作環境,對她而言是兩全其美的。
由于跟小季太投緣,任婕自動免除房租,只和小季分攤水電費。任婕會出租房間并非為了錢,而是父母偕兄嫂移民加拿大經商之后,剩她獨居的房子變得太空洞,才想找一個可愛的女孩當室友。
小季,就是一個十分可愛的女孩,即使讓小季在此白住白吃也無所謂。
可是,那一點點水電費代表的不是收入,而是距離,是任婕刻意與人保持的距離。倘若免掉水電費,就表示她對小季推心置腹,就表示她又再度信任人了。
信任人、對人推心置腹的結局,只會害自己受傷——那次凄慘的經驗教會她,對血緣關系以外的人皆要保持距離。
然而,對人保持距離,其實與她的天性相違背,她的心其實極柔極暖,所以她才會覺得孤單,才需要找個室友。
“行了行了!每個月該付多少水電費,我一定準時交,我不再得寸進尺,你也別再露出那副世界就快毀滅的表情!
小季沒料到自己的要求會讓任婕陷入沉默,而且露出十分遙遠、十分陌生的神色,不禁感到后悔。
“什么叫——世界就快毀滅的表情?”一半吃驚一半好奇,任婕想知道自己無意間是否泄露了什么。
“就是——像悲傷又不像悲傷、像萬念俱灰又不像萬念俱灰……總之,是種比上斷頭臺還嚴重的表情。”小季窮盡詞匯,仍七零八落無法適切描述。
“真的很嚴重,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任婕當機立斷地中止話題,起身走到玄關,從鞋柜拿出一雙鞋。就算她的表情曾經泄露什么,她也不想探究了。過去種種埋得愈深愈好,她不愿意再去揭開。
“咦?你又要出去嗎?”
小季望著任婕穿好鞋,臉上掛起一絲憂慮。
“我去店里看看!比捂级笠卣f。
“我就知道!拜托!熱愛工作是好事,熱愛成狂就麻煩了。你今天休假耶!況且你早上已經去看過一次了,現在就待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明知阻止不了任婕,小季還是苦口婆心勸著。
“反正待在家里也沒事,不如去店里跟客人聊聊天!
任婕搪塞地說。她對小季的關心很感謝,但她無法據實告知小季——工作是帖療傷止痛的妙藥。
“我不是人嗎?我也想跟你聊天呀!”小季仍不放棄,打定主意要留任婕真的放個假。
“你聊了半天,還聊不夠卓飛的事嗎?”任婕只好故作曖昧,企圖惹惱小季,讓小季不再管她。
“才不是卓飛呢!我想聊的是另一個人,一個眼睛好漂亮的男人!毙〖緵]被惹惱,反而興致高昂。光是想到歐孟希,她就覺得好愉快。
可是,任婕的身體似乎有一瞬不太穩地顫了下,還伸手撐住墻面。
“任婕?你沒事吧?”小季的愉快頓時化為訝異。
“怎么莫名其妙這樣問我?”任婕的表情與聲音全無異狀,舉止也像平常一樣,優雅地打開大門。“我走了,回來再跟你聊!
“等等!我還沒講他的事他的名字呢……”小季急喊,然而任婕已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