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嵐再度清醒時,四周已經空無一人,令他懷疑自己昨夜是否做了一場詭譎綺色的夢。
身上猶存一絲她的馨香,讓他不禁蹙起眉頭,即使思想頑固如他,也不得不懷疑這也許世上真的有附身這回事。否則他實在無法解釋,前半段時那放蕩成性的狐媚女人與后半段羞怯含淚的女人,真的都是同一人。
纏繞著濃濃的倦怠感,是昨夜情交過后,渾身精氣于剎那間被抽走的關系,這也是他對于后來發生的事根本沒有記憶的理由。結果,就這樣一睡到天亮,直到外面沸騰的人聲,把他喚醒。
望著自己還被綁著的雙手與雙腳,接下來他再不想個逃脫之道,恐怕就得去嘗嘗河水的滋味了。
但他根本沒有思考的空檔,破廟門就被人一腳踹開。
“呵呵,滕公子昨夜睡得可香甜?不用問也知道,大部分的男人一到早上都會安分認命下來。與神女交歡可不是常人能有的經驗,即使要為此付上生命的代價,也該值得了!贝彘L領頭,和昨夜同樣的幾名大漢跟在身后。
“不過,你此生的好運就到此為止了。今天,就用你的命來保我們村子的平安吧!”村長一揚手說:“來人,把祭品帶到河邊!”
河岸邊已經聚集了所有的村民,一夜狂歡過后,村民們的眼神都燃燒著期待。
慶典麻痹了人們的罪惡感,只留下沸騰的暴戾之氣,嗜血的腥臭。大家都等待著祭典最后的重頭戲。
他們在于嵐的腳邊系上了幾斤重石。
從他所站的地方往下望,漲潮的河水一只張口嘶吼的獸,等待著鉺食飽它的無底洞。
此時一身雪白裝束的譚裴奴,緩步地踏上高臺,手持香燭、禱具的她,已無昨夜的異色,相反地她周身飄蕩著紫檀焚香味,未施脂粉的清秀臉蛋,神情嚴肅沉靜,凜凜而不可侵犯的神圣感,讓全場的人都被她震懾住。
點燃香燭,她不發一語地仰望天空片刻,跪地膜拜著。
“行了,可以把祭品獻上去了!币慌缘拇彘L對于她沒有照章辦事的舉止產生不安,于是攔阻了接下來的禱神舞與求神卜卦,在新的雙卦發生前,只求能快速完成祭典。
四名站在于嵐身邊的大漢,合力把于嵐往前一推——“啊啊啊。
那叫聲并不是出于于嵐,譚裴奴凄厲而直越人心的悲叫,劃破天際,就在于嵐整個人倒栽蔥地墜入河水中的同時,下一瞬間,譚裴奴緊跟著他的身后,往前沖去。
“攔住她,攔住神女!”村長狂叫著。
大漢們紛紛伸手去捉她,但他們的手一碰到白衣,白衣就像是破碎的白紙一樣,輕易地被扯破了。沒有人能來得及攔下她,她循著滕于嵐墜河的腳步,也跟著投入河中。
※ ※ ※
腳下的重石加快了于嵐下沉的速度,讓他只來得及吸口大氣,整個人就被冰冷湍急的河水給包住了。但于嵐不慌不忙地任由石頭把他往下拉,順著水勢,來個蛟龍一翻身,以雙手纏綁在腳上的鐵鏈,使勁在其中一點上,“啪”的把鐵鏈扯斷,雙腿重獲自由。
鐵鏈帶著重石往下掉的同時,身子一輕的于嵐擺著雙腳往上回游。
幸好自己還算有點功夫底子,加上長年在海上行船的,從他兩歲就懂得水中術,要短暫閉氣根本不成問題,才能如此從容地跳脫成河神郎君的命運。
他選擇暫不浮出水面,靜待急流把他沖向下流處——如果讓神女村民發現他并沒有沉入河底,說不定又會引起另一番風波。此刻,他要將計就計,讓神女村民認定他已經成為水中亡魂,才有機會扳回一城。
他滕于嵐本非好管他人閑事之人,即使有些小小的古道俠意,除非是到了舍我其誰的地步,他也不會逞強出頭。
可是,神女村民的這等行為,已經可以算上引人發指的惡行了。
為了一村之私,就可以如此罔顧他人意愿與性命,強把路過的旅人捉獻祭,這和殺人越貨的攔路搶匪有何不同?
既然自己已成了今年的代罪羔羊,起碼他滕于嵐要讓這種惡行終結在此時、現在,不能讓明年、后年的歲歲月月中出現更多受害者。
不過他這會兒還沒有辦法仔細思考到底該怎么做才好。畢竟這不是一、兩人的問題,而是整座村子的心態都有了極大的毛病。這種變態的迷信,足以顛倒如此多人是非黑白的觀念,其力量不可小覷。
就在于嵐覺得胸口氣悶時,他潛同水面換氣,順便確認自己被沖到什么地方了。
“哇!”眼前一張大網剛好朝他布下。
他連掙脫的機會都沒有,又被人一網網上了一艘小船。
把他拉上船的人一看到漁網中的他,拍著手大叫說:“捉到了,捉到了,我捉到好大一只魚了!哈哈哈!”
“你是笨蛋嗎?看清楚,我是人非魚!”于嵐在網中不高興地喊道。
一頭花白發,卻有張相當年輕臉皮的瘦漢,猛然搖著頭說:“你是魚,魚才會在水中游,你要是人為什么會在水里頭?”
見了講話語氣相當稚氣,于嵐懷疑此人莫非腦筋有問題!八懔耍还芪沂侨耸囚~,你先把漁網解開吧。我可不想繼續被困在這張臭魚網中!
看不出年齡的瘦漢聞言竟也乖乖地把于嵐放了出來。
“你看起來不怎么好吃,我還是不要你當晚餐了!笔轁h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把漁網拋入河中。“嘿咻,老天爺,幫幫忙,讓我釣上一只美美的、好吃的魚兒來吧!”
說這人神智不清,言談又太過有條理,但說他腦筋沒問題,反而更顯得他語氣稚幼得癡呆。
“喔……好重喔,這回一定是只大肥魚。喂,魚人,你也來幫忙吧,我一個人拉好累喔!剛剛拉你上來已經用掉我吃奶的力氣了。”
既然如此就別拉了!于嵐本想這么回嘴,但一想到底是自己害得他沒有辦法拉起魚貨,幫這點忙也不為過。從船上小心地取得平穩后,他還是上前幫著這名瘦漢,用力把漁網收回——嗯,他說得不假,這漁網還真重!
就在他們拉啊拉地將魚網收上來,卻見,被拉上來的卻不是瘦漢以為的一條大魚,而是——一名渾身濕透的裸女。
于嵐并不知道在他被投入河水中后,滿懷歉意與贖罪心的譚裴奴也跟著跳下,當他看清楚漁網中的人兒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怎么會是她?!
“這是什么魚呀?我從沒見過這種魚耶!”
“她不是魚,和我一樣是人!
“你又在說笑了,魚人。這明明是從水中捉到的,為什么會是人呢!怪了怪了。
也罷,反正我看她比你好吃些,我就帶她回去當晚餐吧!”
“不行!”于嵐趕忙攔下他說:“你不能吃這位姑娘,我保證會幫你弄到晚餐的,先把船靠到河邊去,讓我們上岸再說!
“你這魚人還真□嗦。”
“不要廢話了,快點照做,不然她就沒命了!庇趰挂贿吿街暮粑,發現到她氣若游絲,口氣也不由得焦急起來。
瘦漢委屈地扁扁嘴!昂撸频揭恢挥謨从謺R人的魚了。”
船一靠到岸邊,于嵐立刻抱起她,放在干燥的地上,憑著多年海民生活養出的常識,按壓著她的胸口,把積壓在胸口中的水給擠出來。連續壓了兩三次之后,蒼白著臉色的她張于張口,吐出了一堆黃濁的河水。
“咳、咳、咳!”
“譚裴奴?!醒醒,認得我是誰嗎?”于嵐輕輕拍打著她的臉頰,確認她是否已經安然無事。
但是半睜開雙眼的她,只是半夢半醒地呻吟和搖頭。
“喂?喂!”
結果她又閉上雙眼,昏昏沉沉地暈了過去,眼角滑出兩行清淚。
該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連自己村中的神女都會被扔入河中,天底下有這么不按牌更換祭典風俗嗎?
※ ※ ※
譚大娘得知裴奴也跟著跳河自盡的消息后,整個人都愣住了。
“騙人,我不信,我不信三少爺會死,我不會!”小珞子在一旁狂吼。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我們的祭典已成,留你這小奴才也只是增加我們村子的負擔,你們的金子、銀子我們就不客氣地接收了。剩下這些衣物、無用的東西都在這包包里,快拿著它,滾出我們村子吧!”村長站在柴房門口,把一只布包往地上丟去。
小珞子抖著手,還是不信,他不信三少爺會那么容易就被……“我跟你拼了,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全村子所有的人,你們害死了我女兒!
你們害了我一輩子不夠,奪了我情郎不夠,現在連我的女兒都被你們害死了,我不放過你們全部的人!”譚大娘回過神來時,神情吃人的瘋狂撲上前。
“你干什么?放手,你這瘋婆子,來人呀!”一手被咬住的村長,對著譚大娘毫不留情地又踢又踹。
譚大娘死命地咬住仇人的血肉,氣紅的眼中已經沒有理智。
要不是幾名年輕人聽到村長的慘叫跑過來,譚大娘真會把他活活給咬死。集合數人之力拉開譚大娘,村長的手上已經有塊滲血的印子。
“你竟敢咬我!來人呀,給我打!”
“住手!你們住手!譚大娘死了女兒當然傷心,你們這些人還有沒有良心呀!
要不是譚大娘、要不是她女兒,你們現在還能在這兒安居樂業?你們做出這等泯滅人性的行為,還想對大娘做什么!小心老天爺一個閃電把你們通通劈死!”平時只知逃避的小珞子,也因為聽到三少爺被害一事,生出了少有的勇氣,挺身而出地保護譚大娘。
恰巧此刻天空響起陣陣雷聲,幾名年輕人才不敢動手。
“哼,我不與你計較了!臭婆娘。你在這村子已經沒有什么利用價值了,我們村子不需要瘋婆子,你快跟那個小奴才一塊兒給我離開村子,立刻,馬上!”
結果小珞子和譚大娘雙雙被趕出村外。
“大娘,您別傷心了,您這樣哭下去,眼睛會壞的。”路上,小珞子實在看不過去,停下腳步安慰她。
搖著頭,哽咽著說:“裴奴是我的命,是我的全部,我這輩子是為了她而活的,如今她死了,我還管什么眼睛,我就連命也不要了!
“您別這么說,要是裴奴姑娘天上有靈,她會傷心的!
“小珞子,你真是個好孩子,我還當你是眼中只有主人的狗腿奴才。對不住了!
都是我這無能的老婆子拖累了你,你是最有權丟下老婆子我不管的!彼ㄆf:“就連你們家主子的命,也……我兒呀,你怎么那么糊涂呢?為什么就不聽娘的話,嗚嗚嗚……”
“大娘,您別哭了,您這樣哭,連我小珞子都想跟著哭了!
可是譚大娘搖著頭,還是繼續哭著,最后小珞子也忍不住放聲哭叫:“三少爺呀,您好狠呀,留下我小珞子一人,該怎么辦才好呀!三少爺!”
※ ※ ※
“哈——啾!哈啾哈啾哈啾!”于嵐連打了三次噴嚏,鼻子還是癢得難受。
“來,喝湯湯、喝湯湯,我傻子王的清燉黃魚湯可是一流的!”
把于嵐和裴奴從河中撈起的瘦漢,自稱是“傻子王”,也不知這是真名或化名,總之他的人就像他的名一樣,果真顛顛傻傻。
“謝謝。”
接過熱湯,于嵐也不曉得命運之神在盤算什么,自己竟會置身于這樣稱得上絕佳的藏身地點的秘窟中,可謂天助我也。
那時為了實踐自己對傻子王的承諾——幫他弄到晚餐。自己再次潛入河水中,使出小時候和兄長胡鬧玩著的“空手入黃魚”的技術,啪嚓啪嚓的三兩下就弄上了五、六條貨真價實的肥美大黃魚。
瘦漢對他小露一手的捕魚特技,佩服得五體投地,直嚷著要拜他為師,為了酬謝他捉來這幾條大黃魚,說什么都要請他吃一頓湯鮮味美的大黃魚湯不可。當他無處可去,又帶了昏迷的譚裴奴在身邊,沒有安身處的于嵐,也只能接受傻子王好意的邀請,來到他的家中。
傻子王帶他們走離河岸經過森林,左繞右繞地兜了半個時辰左右,才在一個天然的洞窟前說:“請進,我家在這兒!
那時,看著只能容納一名大漢進出的狹窄洞口,于嵐還以為傻子王在騙他,結果里面卻是別有洞天——走進洞內又順著窄壁走了不多遠,便可聽到水聲,穿過水幕后,豁然開朗的是寬敞得叫人贊嘆的洞穴。
幾支火把亮了四周,里面有著石桌、石椅、石床,還有一個石灶,真可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接下來傻子王忙著準備晚膳,于嵐則在他好心的招呼下,脫下身上的白袍,裹著毛毯烤火。安睡在床上的譚裴奴,看樣子一時片刻是不會醒來的。
“怎樣?魚人,我煮的大黃魚湯可是天下一品的好喝極了,對不對!”
“我說過了,我有名有姓,不叫魚人!
“不叫魚人,叫什么?”傻子王騷騷頭說。
耐著性子,他再次報上姓名說:“我姓滕,你可以稱我滕弟!
“喔滕弟!彼荒槢]把他的話放心上的樣子,馬上又跑到譚裴奴的身邊搖著她的身子說:“喂、喂,魚女,醒醒,喝湯、喝湯!我傻子王的湯好了,很香、很好喝,快醒來,不然我喝光了!
“別吵醒她!
傻子王皺著眉頭!翱墒菧珪涞簟!
“冷了再熱就行!庇趰惯瓤跍!吧底油跄阋粋人在這洞中住多久了?”
還在盯著譚裴奴望的傻子王,頭也不回地說:“不知道,好久好久。”
“你一個人嗎?平常就靠捕魚為生?”
傻子王點點頭,終于回過身說:“啊,糟糕,我忘了,我還有個朋友,他偶爾會來看我!
“喔?能介紹他給我認識嗎?”不知道朋友的腦筋是否比傻子王靈光一點,這樣他也好打聽清楚附近的情況。第一件得做的,就是讓小珞子知道自己還沒死,否則那個超級沒膽的奴才必定會飛奔回滕島去報訊,目前的情況,要讓家人攪和進來,只怕會更難辦事。
“你要見他。啃!不過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來!
也就是說自己不知得當幾日的野人?于嵐不喜歡浪費時間空等。“難道你都沒有聯絡他的方法嗎?”
“沒有呀,誰教他總是飛來飛去的!
“飛來飛去?”于嵐蹙起眉,他有不好的預感。
“對,因為‘他’是只蝙蝠嘛!”
“……”
于嵐雖然努力試著從他口中問出些有用的資訊,可是傻子王卻經常答非所問,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場。結果夜色漸漸深沉后,他們兩個都累了。
“哈……”傻子王打了個大呵欠,伸伸懶腰起身說:“我□了,要先去睡了,魚人。你就湊合在這兒隨便找個地方睡吧,晚安!
“等一等,你要去哪兒?”
“去我睡覺的地方!”
“你不睡在這兒?你不是說你住在這兒嗎?”
傻子王搖著晃腦地往外走說:“我不睡這兒,我不喜歡睡這兒,你們睡這兒,我不睡!
真是怪人!于嵐笑著看他走出洞外,明明年紀一大把,說話卻像是個孩子,腦子看似不靈光,但總覺得此人的舉止中透露著表里不一的神秘感。他真的是個傻子嗎?
“嗯……”床上的人兒翻動了身子。
于嵐銳利的眼神牢鎖著那纖弱的身影——譚裴奴終于醒了。
這是哪兒?
裴奴注視著陌生的灰色壁面,記憶中自己隨著滕公子跳入水中,緊接著她只記得冰冷冷的河水不斷從口中灌進來,仿佛整個人都充滿了水,中間好像還曾經聽到滕公子的呼喚,那么這兒莫非是陰曹——“你沒死,就像我也沒死,譚裴奴!北涞穆曇簦瑥母咛巶鱽。
裴奴睜大惶恐的眼,尋找發聲的方向,她看見了——滕公子冷峻的回視著她的目光中,不減昨夜的輕蔑,但他氣色健康,身上也沒帶半點傷痕,讓裴奴大大松了口氣。感謝上天,他獲救了,他沒有因為自己而死,他還活著。
“很失望吧,你最寶貝的村子少了祭品,說不定會被淹沒!不過我勸你在擔心那一點之前,先想想你現在的處境吧!
她不在乎村子會如何,知道他平安無事比什么都叫人欣慰。
“昨夜,承蒙你的熱情‘招待’了!彼鹚南掳停浇欠褐,眼神卻陰鷙冰冷地說:“我忘了問你,你‘玩’我玩得可高興?譚裴奴。”
不是的,那并不是我,我不得不照他的意思去做,我自己并沒有那個意思!
裴奴在心中死命辯解,她不奢求他的諒解寬恕,也不能為自己的行徑尋找借口,自己犯了錯,不管他要怎么責罵自己,她都只有默默承受的分。
“搖頭?搖頭代表什么?代表你玩得不高興?還是你不承認自己昨夜的行為?
看來,你又變回那個說不出話來的小啞巴了。這一套你還真是百玩不膩,但我已經厭煩了!
裴奴悲傷地看著他。
“無所謂,你是哪個你都不重要的。你高興講也罷,不高興講也行,我并不打算聽你的解釋。一名背叛者所說的話誰會相信。從今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雖然我不明白為何你的村子連你也不放過,可是那都不關我的事。勸你恢復體力后,能滾多遠就滾多遠,否則我滕于嵐對于敵人的報復,絕對比你所想象得還要來得可怕。”
裴奴以為自己的心在背叛他的時候早已碎了,但現在她的心好苦、好痛,明明眼眶熱得冒汗,卻擠不出任何的淚,因為她甚至連哭著向他請求寬恕的權利都沒有。
“不要以為我現在放了你是對你有所同情,我只是想看看被逼到絕境時,你那張故作可憐的臉,會變得如何而已!
他為何變得如此冷酷無情?這些都是自己的錯所造成的嗎?自己害得滕公子失去了那顆溫柔的心,她喜愛的笑臉到哪里去了?
沒錯!這都是她的責任。
見他背轉過身,裴奴掙扎著從床上起身。她該怎么做,該怎么樣才能讓他知道自己愿意不計代價地補償他,只要他指出可以讓自己向他贖罪的方式?就算要她上山下海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只求他能回復過去的模樣,回到過去那笑容璀璨、和煦有如陽光的滕公子。
“啪咚!”聽到背后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于嵐冷眼回眸一看,裴奴跌到床下后,爬到他的腳邊,捉著他的衣腳仰望著他。
“這是干什么?向我跪地求饒?比我想象得還要沒有毅力,連逃的能力都沒有。”
雙手抱在胸前,于嵐更火大了。
裴奴斂眉垂首,撐著自己軟弱無力的身子,正跪在他面前——無法以言語表達的,她只能以行動來證明了。她肅穆著臉,緩緩地向他叩首后,親吻了他的腳趾。
這是她所能想到,唯一能讓滕于嵐明白她有多么抱歉的方式。
只是她不曉得自己這樣做,正好像火引子點燃了累積在于嵐體內的火藥。他一手扣住了她的頸子,硬是將她提起身面對自己,低吼著說:“為什么?為什么對我嗑頭?為什么親我的腳?因為你錯了嗎?你以為這樣踐踏自己就能夠得到寬恕和諒解嗎?如果有什么難言之隱就說啊!不管我信或不信,聽或不聽,你如果有話想講,就開口說。〔恍枰逯裁瓷衩鞲缴,難道你沒有自己的想法,沒有自己的靈魂嗎?”他憤怒把扯著她的發。
“你用不說話來逃避一切,現在寧可向我下跪也不肯開口,為什么?你在逃避什么?害怕什么?寧愿讓人操縱你、利用你,還想要獲得他人的同情嗎?告訴你,我對一個放棄自己的人,不會給予任何同情,你想要我放過你,就‘親口’向我求饒吧!”
“砰”地一聲,他毫不容情地用力把她推開,裴奴一個止不住身,撞到了洞壁。
“我對你已經無話可說了,譚裴奴,你就等著報復降臨的那一天吧!”跨著怒氣騰騰的腳步,于嵐懷疑自己繼續待在她身邊,也許會禁不住沖動而做出蠢事。
不要走!不要離開!
裴奴搖晃著身子站了起來,她對著他的背影伸出手,但他卻沒有回頭。
不要留下她一個人在這兒,她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失去了,除了他以外,她已空無一物了。
“……啊……啊……”他要走了,自己會追不上了!“……!”
于嵐——“別、走!”
裴奴嘎啞地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