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聯(lián)誼社
幾個黃博彥的哥兒們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討論著他重金買下的小島,該如何規(guī)劃最好。
“博彥,你不是常夸口你們碩奕的企劃部門是最強的,怎么到現(xiàn)在連影子都沒見到?”
“唉,別提了!全是飯桶,沒一個中用的!”黃博彥煩躁地搖搖頭!百I一座島可不是買一棟房子,房子買錯事小,海島如果沒有最完善的規(guī)畫,上億的美鈔就像丟到海里,什么鬼影子都不見了——”
“來來,喝酒喝酒。那些煩心的事情先別管它!俗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背螢疅嵝牡貫樗鍧M紅艷的酒汁。“老是煩它不是辦法,不如靜下心來享受美酒,或許靈感自然而然就源源不絕……”
“再拖,損失的利息可觀!”黃博彥端起酒杯輕啜一口。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建立一座高水準的度假中心并不容易!背螢a充說道:“寧可現(xiàn)在小虧,也不要將來虧大錢!
由于老婆田倩柔的關系,澄灝認識了黃博彥這個她們三姐妹從小熟悉的好朋友,幾番相約小酌,交換企業(yè)經營心得,他們竟也成了知心的好友。
“話是沒錯,但以我是經營者的立場來看,當然是愈快回收成本愈好!”
醇美的葡萄酒喝在嘴里沒有味道,黃博彥扒了扒略為凌亂的頭發(fā),試圖集中自己渙散的注意力。
幾天來也不知什么原因,他老是心緒不寧,整個神魂好像陷在別的時空沒有回來。人在公司就想往外跑,出了公司又急著想回去……
這種矛盾而怪異的現(xiàn)象,追究起來就是從和柳霽玫在辦公室里發(fā)生“不倫事件”開始的。
對柳霽玫始終感覺似曾相識,那種熟悉產生強烈的引力讓他向她靠近;然而,一旦太靠近了,他又產生難以言喻的罪惡感,仿佛褻瀆了什么高貴純潔的神祗。
回首過去的感情世界,他不至于單純到沒有碰過處子,但他從未曾有過這種感覺——簡直太詭異了!
“嘿!你在發(fā)什么呆啊?”澄灝推了推黃博彥的肘。
“……呃,沒有!在想公司的事情!彼剡^神,大口大口喝酒。
“先生,這是酒耶!而且是很貴很貴的好酒,你大哥把它當白開水灌啊?”
“怎么?你方少爺舍不得嗎?”他苦笑打趣!跋麓挝?guī)善康燃壐叩膩碣r你,總可以吧?”
“哎呀,冤枉!我澄灝豈是這種小氣鬼?”
“開玩笑的啦!”黃博彥在他肩上友善一拍。“說真的,如果你能幫我想幾個好點子,讓海島度假中心經營成功,別說兩瓶,隨便你要幾箱都行……”
“嗯,依我看是這樣,與其坐在家里想破腦袋,不如去看看別人怎么做。”對于投資休旅業(yè)有著高度興趣的澄灝,開始發(fā)表他的高見!白钪匾,我們應該把它設計成富豪級使用的度假中心,與一般普羅大眾做區(qū)隔……”
聯(lián)誼社里幾個男人高談闊論,柳霽玫抱著厚厚的檔案資料等在門外,她是為了劉姐的托付而來的。
在公司,除非他主動來找,否則她是沒辦法單獨見到黃博彥的。即便只隔一層樓,她也必須通過秘書頭頭曹巫婆,就算過了曹巫婆那關,還有更難纏的鄧凱汶。
自從上次趙瑛瓔鬧事之后,鄧凱汶保護老板更加嚴密,舉凡女性員工想見總裁大人,可能比去見阿扁總統(tǒng)還更難!
碰了幾次釘子,劉姐仍然不愿放棄,非逼著她親手交送文件不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柳霽玫只好趁著鄧凱汶休假,她犧牲下班后的時間,到聯(lián)誼社外守株待兔。
柳霽玫真的后悔不該答應幫劉姐這個忙,她所交付的根本就是一個看似簡單,實際上是難以達成的超級任務。
“先生,我可以進去找人嗎?只是找人,一找到人馬上出來,可以嗎?”她可憐兮兮哀求門外的警衛(wèi),
“不行!沒有會員證一律不準進去!”兇惡的警衛(wèi)絲毫不留情地拒絕。
唉聲嘆氣退到一旁,隆冬的寒風吹得柳霽玫渾身瑟縮不已。
一下班就沖過來等人,她連晚餐都沒時間吃,此刻肚子咕嚕咕嚕叫,冷風颼颼刮著她幼嫩的臉蛋,初到臺北所感受到的饑寒交迫又洶洶來襲,幾乎將她擊倒!
這家聯(lián)誼社是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倘若他整晚不出來,那該怎么辦?
柳霽玫等著不禁悲涼起來,為什么遇上他就是沒好事……
“老天,你就快一點兒出來吧?”她蹲在門口石柱下,心里不停默禱。
弄不清過了多久,終于,那扇華麗的鏤花大門被推開了,一群西裝革履的青年才俊魚貫出來。
柳霽玫高興地猛然站起身,一箭步往黃博彥追去!包S……總裁,請等等!”可能餓過頭了,好不容易追上他,才碰到他的西裝袖子,柳霽玫突然眼前一片漆黑,腳底虛軟暈了過去——
“喂喂!小姐,你怎么了?”
澄灝恰好就在她身邊,順勢扶住她柔軟無骨的軀干。
“讓我來!”黃博彥粗啞地喊,急忙從澄灝手中接過一臉蒼白的柳霽玫。
該死的!她來做什么?吹冷風吹上癮了嗎?
我的天,這小丫頭是怎么了?為什么老是學不會讓自己身體保持溫暖?
她到底是從哪兒蹦出來的異類啊?
握著她寒冰一般的小手,黃博彥嘴里低咒不已,心里些微的酸疼……
“小子,這,這該不會是你去哪兒欠下的風流債吧?”覺察他的神色不對勁,澄灝愿狐疑問道:“她好像專程來這里等你喔?噫,她手里抱的是什么東西啊?你們公司的信封耶!”
“她是公司的員工,大概是被派來送重要文件的吧!”黃博彥擔心昏厥的柳霽玫,不想再多費唇舌,于是簡言道:“我得送她去醫(yī)院看看,你先走,別等我了!
“也好,你忙你的……”澄灝又不是傻子,從黃博彥緊張的神色看來,女孩可不僅只是員工這么單純!
“好好照顧人家啊!頂著寒風來送文件?嘖嘖,怪不得你的公司年年賺大錢,多虧這班認真的員工呢!”澄灝語帶調侃。
“謝謝你的提醒,再見!”黃博彥沒空搭理澄灝,迅速將柳霽玫安置妥當,即刻飛車到他信任的家庭醫(yī)師診所去。
☆ ☆ ☆ ☆
臺北 北投
幾年前黃博彥賺到生平的第一桶金,他大手筆買下溫泉區(qū)的幾幢舊屋,改建成現(xiàn)在居住的獨幢豪邸。
為了讓自己的房子與眾不同,他特地親自到意大利米蘭,采購最前衛(wèi)的高質感家俱,全屋的擺設展現(xiàn)出歐洲貴族的品味。
柳霽玫坐在長型餐桌的一角,饑腸轆轆的她只顧著吃黃家主廚拿手的茄汁海鮮意大利面,無暇欣賞精裝豪宅的美麗。
“柳霽玫,你到底幾餐沒吃了?”黃博彥皺著眉頭,不可思議地問。
他帶著昏倒的她到家醫(yī)診所打一針,醫(yī)師說她的血糖太低,吃飽補充營養(yǎng)就沒事了。
現(xiàn)今社會還有當街餓倒的?他實在無法想象怎么有人喜歡這樣虐待自己?
當她荏弱細瘦的臂膀插入針管,黃博彥的心也像插了針似的,不住地抽痛。
“嗯……早餐只喝牛奶,中午忙著整理會議紀錄來不及吃,下了班又趕去太平洋聯(lián)誼社也沒吃,其實,我本來就很少三餐正常。反正,現(xiàn)在流行瘦,女孩子就是愈瘦愈美,不吃剛好可以減肥!”柳霽玫說著她的飲食觀念,繼續(xù)津津有味吃著料好味美的海鮮面。
“哇,這是什么面?好好吃喔!還有,這碗湯也好有趣,上面為什么要蓋面包呢?嗯,聞起來真香……”
“那是酥皮湯,在烤箱里焗過的,很多餐廳都有賣,天啊!你沒喝過嗎?”
黃博彥委實驚訝她的單純直接,這年頭沒吃過意大利面的人恐怕不太多了。
“就是沒有嘛!彼窳ê魢:戎鵁釡!拔也怀3晕鞑,平常只吃自助餐、肉羹面之類的,好吃便宜又飽肚,最適合我們收入不多的小上班族了。”
“哦?你都這樣隨便填飽肚子就算了?”
“填得飽就好了嘛——你們當大老板的當然不能體會囊中羞澀的辛苦。”柳霽玫說得坦蕩,甚至是理直氣壯的,那樣真誠的神情叫他感動!
黃博彥不由自主地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在默默奮斗的過程里,也曾為了撙節(jié)極少的收入,不得不在吃食上斤斤計較。
其實,從眼看著她餓倒,看著她狼吞虎咽,那滾滾翻騰在心里的疼惜不舍,除了為她,也是為了從前的自己……
“怎么不能體會,我又不是沒苦過!”他瞅視她,一字字清楚道:“不是所有的富豪都是生下來就有錢的!
“哦!”柳霽玫一愣,噤聲不敢言語。
她記起劉姐的交代,黃博彥不喜歡重提往事。
“對了,我還沒問你,為什么跑來等我?天大的事情不能在公司里講嗎?”
“我——就是沒辦法見到你嘛!”她怯怯地擦凈紅唇。“我們職位太低,任何東西都要經過曹秘書,她一定會擋,鄧先生也不會讓我見你的!
“為什么非見我不可?”
黃博彥雙肘支在桌上,雄鷹的黑眸瞅住她!熬蜑榱四且话募?”
“嗯!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嗎?”
“我不知道……是一般的企劃書之類吧?”受不住黃博彥強烈的逼視,柳霽玫拼命低頭,簡直就要貼到胸上。
“有趣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悶著頭送過來,萬一是危險物品呢?”他搖搖頭,高深莫測地揚起嘴角,似笑非笑!澳銓嵲诤芴觳!那個托付者更是天才,竟然把那么重要的規(guī)畫文件交給你?”
“就是,那個……她幫助我很多,算是我的恩人!彼Z帶含糊。
“好。我也不計較那個人是誰——”他緩緩說道:“我最討厭人家做事不循正道,走后門在我的公司是絕對不允許的。上次我已經說過你,為什么再犯?”
“嗯——我也知道這么做不對,可是人家一直拜托,沒辦法……”
不出所料,做事一板一眼的他又生氣了!
明知故犯的柳霽玫乖乖認錯,人已經落在他的地盤,還能說什么!
“唉……”他實在不知要怎么說她,干脆直接了當諷刺道:“你的腦袋實在太單純了,哪天被人賣了搞不好還會跟他說謝謝!”
“劉姐她不是壞人!”柳霽玫急忙辯駁!八芎眯牡,純粹是想幫老公找到一個生意機會而已!
“算了算了……”黃博彥放棄地揮揮手! 罢f了半天,你還是沒聽懂!
“反正,做錯也做錯了,總裁您覺得該如何處置就處置吧!”從小她就是善良的女孩,說什么都不可能拒絕對自己有恩的劉姐,所以她寧可單獨承受后果,也不愿讓劉姐失望。
“你在說什么?”他被她不知輕重的態(tài)度惹火了,扯開嗓門道:“又是隨我處置?好啊,你三番兩次用這句話來頂罪!怎么,你以為我不敢處置嗎?”
“你你……你干嘛那么生氣?我是說實話,在團體里面生活,做錯事就該接受懲罰——你說了半天,不就是在說這個?”好嚇人啊!柳霽玫被他嚇出兩行熱淚。
明明長得那么英俊的男人,干什么老愛用幾乎是“猙獰”的面孔來嚇人呢?
“你……”黃博彥無言輕嘆。
她無辜的淚眼讓他不忍地收起怒容,移坐到她身邊,努力以平和的語氣道:“你說,我怎么不氣呢?你總是破壞規(guī)矩,然后也不懂得愛惜保護自己,別人說什么你都照做,絲毫不考慮對自己會有什么影響……”
‘有啦,我想過——”哀怨抬起淚眼,她幽幽地說:“其實冒險替劉姐送這文件,至多的損失,只是失去工作。如果成功,將會有許多人獲利。何況……”
何況,她實在非常想見他!
尤其在確定他就是小時候心目中的英雄,尤其在他們經歷了親密關系之后,見他的渴望與日俱增,無奈隔著薄薄的一層樓,他們的距離如云泥之隔——
此時,如愿見了他的面,柳霽玫竟問不出口——
她非常想知道,為什么在那天的意外之后,他就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似的?
難道,這是他處理男女關系的一貫態(tài)度?
“何況什么?說啊!”他追問。
“我……我想知道……那天……”唉!那種事,她怎能說得出、問得出口?
柳霽玫的舌頭打了死結,一句完整的話都吐不出來!
“那天——”從她欲語還休的羞澀和紅通通的蘋果臉蛋,黃博彥明了她想說的是什么。
那天的事是個意外,他在她特殊的魅力里意亂情迷,她身上的印記喚起他的道德理性,雖然他并不確知那是什么奇特的力量1
總之,浪漫的意外成了哽在心底的結,難以紓解。
“很抱歉,那天我是過分了。”黃博彥平和的敘說,看不出臉上任何表情的變化。
“所以……”柳霽玫擰攢秀眉,不甚明了他的意圖。“你的意思是,當一場誤會就算了?”
“呃,只能算是意外吧……”他抿了抿薄唇,眼光拋得老遠,輕聲卻清晰地說:“過去就過去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什么?你在說什么?”
她瞠目結舌,臉上血色盡退,不住顫抖的唇瓣因他這番話的震撼而無法控制!
“聽我說——”黃博彥握住柳霽玫無力垂下的肩膀!斑@種事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嚴重”
“哦?是嗎?真抱歉,可能我們鄉(xiāng)下人想法太落伍了……”她哽咽著,仿佛當頭被人澆淋一大盆冰水,柳霽玫心酸、心寒又委屈。
“男女之間的事,沒有誰吃虧誰占便宜!彼傺a充道。
他的話語原意是想勸她釋懷,而聽在柳霽玫耳里卻全然成了推卸責任。
“放心,沒人要跟你討回公道!彼^望地閉上眼,冷冷地說:“你的態(tài)度讓我了解你的為人,其實,你跟一般游戲人間的花花公子沒有不同……要游戲人間的浪子學會負責忠誠什么的,那簡直比要一條蛇學會跳火圈還困難——”
“不,我的意思是說……”黃博彥覺得自己的表示太傷人,連忙解釋。
“不必再說了,你要說的我都懂了。”柳霽玫低低一嘆,轉身背對他!澳惴判模瑥拇丝涕_始,我只是碩奕的小螺絲釘,跟總裁一點瓜葛都沒有,我不會再做任何逾越規(guī)矩的事情……我走了,謝謝你的招待!
“等等!”黃博彥情急地拉住柳霽玫,不想讓她走。
“您還有什么指示嗎?”柳霽玫撇開自己的目光,不愿再次陷落他無底漩渦似的深眸,因為她沒有把握自己不會失足溺斃!
“我想問你一件事……”黃博彥抬起她削尖的下巴,一瞬也不瞬地瞅住晶瑩凝眸,試圖在她亮麗的五官尋求記憶里熟悉的角落!
“什么事?問吧。”她扭開臉,他的觸碰令人心痛,即使心底渴望著,但她情愿遠離。
“你知道育樂市場嗎?”
“育樂市場?”他想起來了嗎?他終于記起那段記憶……
她一慟,眼眶猛然烘熱,喃喃自語!坝龢肥袌觥@個……”
“你去過?是嗎?”他熊熊燒灼的目光直炙她的臉龐。
“我——”她咬咬唇,咽下口水。“我從小在南部長大,沒有聽過什么育樂市場,當然……更不可能去了!
既然說了回歸上司下屬的關系,陳年往事何必再提起?
柳霽玫鐵了心要與黃博彥畫清界線,昔日救命恩情姑且以自身的純真相抵,從此兩不相欠……
“真的?你確定沒去過?”黃博彥讀出她復雜變化的神情!皶粫悄隳昙o太小所以不記得了?”
“不會。”深吸口氣,她堅持到底!拔掖_定沒去過。”
“怪了,為什么我老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你……”他懷疑地瞇起眼。“而且,我記得那女孩在肚臍下也剛好有胎記。”
可能嗎?天底下有如此巧合的事?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長得像已不足為奇,何況只是胎記?抱歉,我必須告辭了!绷V玫刻意輕描淡寫。
“我送你——”他想再多看她一會兒。
“謝謝你的好意,我自己可以走,晚安!绷V玫頭也不回地往門外沖,深怕稍遲疑,喜歡他的那顆真心隱藏不住,一個不小心會全泄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