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髻松松綰就,
鉛茸淡淡妝成;
紅煙翠霧翠輕盈,
飛絮進絲無定。
相見爭如不見,
有情還以無情;
笙歌散復酒徽醒,
深院月明人靜。
宋·司馬光·西江月
「巧兒!」周邦喚住神色倉皇的巧兒。
「周公子,」巧兒的臉上布滿紅霞,微微一笑!改闶莵碚倚〗?」
「巧兒,看著我,我沒那么可怕吧!」周邦和善地望向這位小婢女。
「周公子你取笑了,你是未來的姑爺,怎么會可怕呢?」
「那你為何老是低著頭不敢看我?」周邦滿含笑意的說。
「是!」巧兒輕抬小臉看著周邦,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周邦看著巧兒,面潤腰纖、明眸皓齒的,從第一次看到巧兒,周邦就深深的印下她的容貌,他不止一次的為巧兒抱屈。若不是上天捉弄人,巧兒出生的時機不對,若生在富豪人家,不也是千金小姐?
論姿色、學識涵養,他知道,巧兒都不比她們家小姐差,或許更勝一籌呢!
周邦想起他那位從小訂親的小姐,被灌輸教育成傳統的中國婦女,只懂三從四德,更以「女子無才便是德」自豪。
周邦正想告訴她,只是她神色倉皇的低下頭。迎面走來徐家的表少爺。
「巧兒,原來你在這里!」
「是的,表少爺萬福!」巧兒藉著行禮,巧妙的躲過表少爺的手。
「咳!」表少爺難掩紅潮的說:「你們家小姐,正在找你呢!」
「是!」巧兒向周邦行禮,才繞過表少爺往小姐的廂房走去。
「哼!」表少爺對著巧兒的身影恨恨的瞪視。隨後才想起身旁的周邦!钢芄樱莵碚椅乙谈?」
「是的,表少爺要不要和我一起……」
「不了,我還有事。」
周邦看著那名表少爺往巧兒剛往的方向走去,強捺心中的不悅感,他討厭有人打巧兒的主意。
「或許我該盡早訂下迎娶的日子,到時巧兒也會一起嫁過來!」周邦雖然如此說著,但是他知道近期內不可能,而且,他到底是娶小姐,不是巧兒。
「等這一趟任務完成,我一定跟少主請求讓我盡早……」
周邦心中暗自盤算著,他知道自己深受巧兒的吸引,也從巧兒每次面對他那種不自在的表情發覺,她也深受他的吸引。
可惜兩人的身分懸殊。他貴為主,而她為婢。縱使周邦不介意,只怕以時下的門戶之見,巧兒最多也只能被納為妾,而這是他所不愿的。
周邦不像一般人,要有三妻四妾來證明自己。他認為若能娶一位自己所愛的人,就夠了。
周邦往書房走去,而沒見到表少爺正躲在一旁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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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兒看著手上的信,明是寫給小姐,事實上卻是約她今晚在後花園相見。
「巧兒,信上寫些什么?你怎么了?」
「小姐,姑爺是說……是說要你小心身子,近來天氣較涼,要你多加小心!」巧兒回避小姐的目光,看著信中的內容說著。
小姐聽到巧兒的話,霎時羞紅了臉。
「沒想到他這么關心我!」
「可不是嗎?小姐!骨蓛荷裆蛔匀坏恼f。
「巧兒,你人不舒服是不是?看你臉色不太好!」小姐對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巧兒,關心的問著。
「小姐,巧兒沒事!」
「還說呢!」小姐輕扶著巧兒坐下來。「巧兒,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把你當成自家妹妹一樣。有事或者人不舒服,可別瞞著我!」
小姐的話,讓巧兒更加良心不安。
「小姐,我只是……只是……」巧兒看到手中的信。
「只是什么?」
「只是……巧兒只是想這信原是給小姐你的,卻是巧兒替你看這信的內容,所以才……才有點不自在罷了!」
「傻巧兒,這也只能怪我自己,以前爹爹請來夫子教我讀書識字,是我不肯學,還逼著你陪我讀、陪我寫。沒想到你反而學得比我好!」
「若不是小姐替巧兒求情,巧兒哪有這福分!」巧兒誠心的說著。
「我也是為我自個兒著想,自己不懂,若你再不會,那往後我若出嫁,豈不……」
小姐安撫的拍拍巧兒的手,站起身往繡架那走去。
巧兒看著小姐拿起繡花針,仔細的做著女紅?粗稚系男,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姐對她的好與信任,巧兒是知道的。也因此,她更不敢把信的內容老實的告訴小姐。否則,小姐知道自己還未嫁過門,丈夫就……那該怎么辦?
巧兒再一次看著信里的內容,只能自我安慰的說:「或許姑爺是想知道小姐的事,才約我!
可能嗎?
「巧兒,幫我拿些金線!」
「是!」
巧兒趕緊拿出小姐所要的繡線穿好,交到小姐手上,而腦中正想著今晚是否該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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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邦不懂,以往這時候——二更天——他早已入睡,而今晚他卻輾轉難眠。
他披上衣裳,決定到後花園走走。今晚正逢月圓十五,不需任何照明就非常清晰。
周邦走到後花園,正想往涼亭走去,遠遠就看到巧兒站在涼亭中,左右觀望著。
「她在等人?」
周邦疑惑的小心往前走去,想一探究竟,在離約一箭之遙,他看到徐家的表少爺也到涼亭來。
一抹失望之情襲上心頭,原來巧兒等的人竟然是……或是我錯看人了?周邦心中如此的自問著,正想退回自己的房間時,聽到……
「巧兒!」
巧兒聞聲回頭,卻見到表少爺就在她身後,她嚇了一跳說:「表少爺,是你!這么晚了還沒休息?」巧兒往後退一步,想和他保持距離。
「佳人有約,豈可毀約!」
「原來那封信是你寫的!」巧兒怒斥著。
「怎么?失望了?」
「你!你怎么可以冒用姑爺的名字?」
巧兒的指責,徐家表少爺一點也不以為意,甚至還進一步逼向巧兒。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你會不知道嗎?」表少爺一把抓住巧兒的手,不理會巧兒的掙扎。「明天我會請姨父將你賜給我。而今晚……」
「放開我!」
巧兒努力的掙扎著,她只怪自己竟然沒想到這都是表少爺搞的鬼。準姑爺怎么會……
「你別躲,別躲啊!」
巧兒努力掙扎著,一用力頭卻撞到了石桌昏了過去,此時表少爺的頭部也被重擊,昏了過去。
周邦將昏過去的表少爺從巧兒的身上拖了下來。他看到巧兒也昏死過去,為了避免別人發現,只得將巧兒扶回房里。
周邦將她輕放床上,只見巧兒緊閉雙眼蹙著眉,似乎無限痛苦般。
「巧兒,巧兒!」
周邦輕拍巧兒細柔的臉頰,希望能喚醒她昏迷的神志。
巧兒撫著剛剛頭部撞擊的地方,幽幽醒來。
「啊!」巧兒看到周邦,驚叫出聲。
「你醒了!怪馨钆d奮之情形於神色。
「姑爺……一
「叫我周公子!」周邦柔聲的糾正著。
「可是……」巧兒的遲疑被思緒給占去,想起昏過去前的那一幕!副砩贍!」
她驚駭的神情,周邦看得很仔細,是發自內心的,看來自己原以為巧兒和徐家表少爺……
周邦可以確定,剛剛自己所下的定論是錯誤的。
「被我一掌劈昏了!
想到她和表少爺爭執的那一幕,周邦都看得一清二楚。否則,他怎會……
周邦看到巧兒羞紅了臉,忍不住開口:「你好美!」
「啊!」巧兒訝異的拾起頭,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我是說,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到後花園去?」周邦收回心神,改口說。
「為了這封信。」巧兒強壓失望之情,只將信交給周邦。
周邦走到桌旁,藉著燭光將信裏的內容看分明。
想到自己還在周邦的床上,巧兒趕緊下床來。若被外人看到,一定會被人誤會的。
周邦強忍心中的憤怒,正想轉身和巧兒說話,正好看到她下床走了過來。而這一刻,周邦多么希望她能永遠的睡在那床上——他的床。
「這不是我的筆跡!
「巧兒原本并不知曉!
「後來?」
「剛剛表少爺……」巧兒的頭再度低下來。
想到有人藉著他的名約巧兒,害巧兒差點慘遭蹂躪,不禁怒火中燒。
他心神一轉,這是否表示她很在意他?
周邦想到另一個疑問。他問:「為什么信封寫的是小姐,內容卻是告訴你……難道他不怕小姐會看這封信?」
「表少爺從小借住老爺家,他知道小姐……小姐不愛讀書,所以信一定是我看的!骨蓛喝耘f低著頭說!钙鋵,我早該想到周公子怎么可能知道……是巧兒誤會你了!
「別這么說,你又怎么會知道?這事不怪你;為了防止下次再有這種事發生,你就該會認我的字體。」
巧兒意會,看到另一張桌上的文房四寶,隨即拿了過來替周邦準備好。
他看了巧兒一眼,拿起筆就寫……
彼釆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釆莆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釆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巧兒看到周邦運筆如飛,蒼勁有力的字體,和那封信上的字跡比較起來,周邦的好太多了。
「姑爺的字寫得真好。」巧兒看著周邦所寫的內容,心動的羞紅了臉,不知他是有意抑或無心?
她的頭垂得更低了。
「巧兒,過兩天我就要離開,或許有好一陣子會看不到你!」
「姑爺!」巧兒訝異的抬起頭看周邦!腹脿,是要我轉告小姐?」
周邦嘆了口氣,將剛寫的字交給巧兒。
「我送你回去吧!免得……」
「謝姑爺!」
巧兒明知如此不合禮教,但是一想起表少爺,心中還是有些害怕。再者,她也希望能有周邦的陪伴,走過這一段路。
這一次,是第一次,說不定也是唯一的一次,也就因此原因,巧兒讓自己「奢求」一次。
周邦伴著她走到小姐所住的閣樓外。沿路上,周邦都注意到是否有人看到他們倆。
他并不怕別人看見他和巧兒在一起,而是怕為巧兒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過兩天他就必須離開,他不希望因為他,而傷害到巧兒。
「巧兒,」周邦輕抬她的下顎,讓她直視著他。「我會想你的。」
巧兒聽到這句話,還來不及表示些什么,周邦已經轉身離去。
回到自己的小偏房,巧兒將紙攤開來,藉由微弱燭光再一次看著周邦的字。
「這是真的?」巧兒不敢置信的再看一次,嘆了口氣小聲的說:「我也會想念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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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後花園的那一次沒能得逞,所以表少爺的行為收斂很多。
周邦離開三個月,這每個月都有一封信請人送到小姐手上,替小姐看信的當然是巧兒。
每一封都是藉由前人的詩詞,傳達他的思念之情,與愛慕之意。
徐家每個人都為周邦近來熟絡的表現,謠傳徐家終於可以辦喜事了。
周邦和徐家小姐,雖然自小由雙親定親事,但由於他一直在少主身旁服侍,誰也不敢催促他。服侍少主是件崇高而榮貴的事。若有一日,少主登上……那時周邦也就成了權貴一方的臣子。
只有巧兒知道,信是寫給她看的;也是為她所寫的,雖然信封上據名是小姐。
周邦怕有旁人替小姐看信,所以從不在信上提她的名字。水遠只有詩詞一闕。
她原本就暗戀著周邦。只因為他是小姐的未婚夫婦,也因兩人的地位懸殊,她一直盡守本分的不腧矩,只是……
巧兒將周邦所寫的每一封信都好好的保存,這是他對她的情。
巧兒知道自己對不起小姐。她不該對未來的姑爺有此非分之想,可是她就是無法克制自己。
為了情,她消瘦了;為了對小姐的忠誠,她更加消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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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兒剛從街上回來,她去替小姐挑些繡花的樣本及絲線。才回來就感到府上的氣氛似乎多了分喜氣。
同為徐府的婢女,見到巧兒不是掩面而笑,就是跟她道賀。
「小荷,這是怎么一回事?」
「巧兒,是姑爺來了。聽說是來提親……不,是來跟老爺商量迎親的日子。而你不正是小姐陪嫁的當然人選?」
「原來是這件事!」
「聽管家說,姑爺是特地來的,明天還要替少主去辦事呢!」
「是這樣?我去替小姐把東西拿進去!
巧兒離開小荷往小姐的閣樓走去,心中一則憂一則喜。憂與喜都與周邦的來去有關。
巧兒一直忙到連晚上該休息了,還沒見過周邦,她忍不住的往後花園走去。
她深信周邦和她一樣,一定也會到後花園。因為上一次見面,就是在此。
一走到後花園的涼亭,巧兒就看到周邦雙手背於後的直眺前方。
周邦似乎感到背後有雙眼睛正注視著他,當他轉身時就看到巧兒佇立在那。
巧兒原有的遲疑,在看到周邦的那一刻自動消失。原以為他神閑氣定的站在那,當他轉過來的剎那間,巧兒看到了煩躁與見到她的欣喜。
她釋懷,也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周邦邁著步伐走到她面前!肝液孟肽,巧兒!」
他將巧兒擁入懷中,原以為她不懂他的心,原來她了解。
「明天我又必須離開了,這一次最快也得四個月後才會看到你。只怕這一次我不能再寫信給你了!」
周邦聽不到巧兒的回答。心急的問:「你懂對不對?你知道那些信是寫給你的,你懂,所以你才來這里!告訴我,你懂!」
聽到周邦急切的言語,巧兒顧不得女性的矜持,大聲的回答:「我懂,我懂!
周邦聽到巧兒哽咽的聲音,低下頭看著懷中的人兒,只見巧兒早已淚流滿面。
「別哭,你一哭我都無法思考了!」
巧兒哭得更急了。
周邦忍不住低下頭親吻巧兒成串的淚珠,只希望能止住她的淚水。
「巧兒,是不是有人欺負你,是表少爺?」周邦想到巧兒受委屈,心中更是難過。
「沒有,沒有人欺負我!骨蓛簻I痕猶在,梨花帶淚的保證。
「那為什么……」
「你,一切都是為你!骨蓛汉瑴I悲傷的說!肝液孟肽!」
「巧兒!若不是為了少主,我一定馬上帶你離開,可是……」
巧兒伸手掩住周邦的嘴,不讓他繼續往下說。
「有你對我的感情就夠了,你是姑爺,是小姐未來的夫婿。我不能,也不配!
「誰說的?下一次再回來時,我一定會稟明少主,請他為你作主。我要讓你永遠抬著頭走路,而不是像現在,老是低著頭跟在別人身後。」
聽到周邦的話,巧兒好安慰。她知道他并不是哄哄她,而是真心誠意。
「夠了,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巧兒,你一定要等我,相信我!
「公子,讓我屬於你,讓我今夜陪著你,可以嗎?」巧兒鼓起勇氣的問。
「巧兒?」
「可以嗎?」巧兒再一次羞赧的問。
周邦看到巧兒如此,他知道自己無法再堅持下去,他彎下腰一把將巧兒抱起,往他的廂房走去。
「我絕不負你!」
巧兒肯定而信賴的看著周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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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兒!」
「小姐。」巧兒看到小姐嬌羞的踏進閨房,不禁懷疑是何事造成的。
「巧兒,我剛從大廳進來,聽到表少爺跟爹爹提起……」
「提起什么?」巧兒含笑的問。
「是表哥跟爹爹要求能納你為妾,而爹爹答應了!」小姐高興的說,沒注意到巧兒聽到此事時,臉色蒼白,神色驚惶。
「納我為妾?」巧兒吶吶的說。
「是啊!好像是周公子來信提起,約二十天後要來迎娶,你原是陪嫁的當然人選,不過我總不能為了自己,而委屈你當一輩子的婢女!剐〗戕熥越忉屩稽c也沒注意到巧兒毫無血色的佇立在那。
巧兒一聽到表少爺要納她為妾後,早已沒有心思再聽小姐所說的話。她慌忙的打斷小姐:「小姐,我求求你,去跟老爺提,請他收回成命,好不好?」
「巧兒,你怎么臉色這么難看?」
「小姐,我求求你!」
「巧兒!」小姐為難的說。「你剛剛沒聽到我說的話啊?我一聽到表哥這樣要求,馬上就反對了。沒有你,我怎么能過日子,我太需要你了?墒堑淮饝!
「小姐!骨蓛恒挥慕兄。
「巧兒,不是我不幫你,而是……而是……」小姐看到巧兒如此,難過的說:「爹爹和表哥好奇怪喔!爹爹向來最疼我了,也知道我多么需要你、依賴你,可是爹爹這一次卻勃然大怒,也不知是表哥跟爹爹說了些什么!」
見到情同姊妹的巧兒,如此茫然又哀傷,小姐只得再一次強調說:「巧兒,我真的努力過。可是爹爹要我為你的終身幸福著想。當表哥的妾總比終身當我的貼身丫鬟好,聽到他們這么說,我也只能答應了!
巧兒知道再說什么,也無法力挽狂瀾了。
「什么時候?」
「爹爹說為了慎重,再過十五天是好日子,而且,等我嫁過去周家後,有你伺候著老爺與夫人,我也能安心!
「再十五天!」
巧兒的心慌亂不已,再十五天自己就……難道自己要聽天由命?
再十五天?
巧兒在心中暗嘆著,十五天以後自己又是何等光景,連她自己也不敢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