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瞇起眸子,性感的唇角挑起一抹奇詭的笑意。這讓允泛心情緊張得手足無措。
他認出她了!允泛確定地想。但是,他卻沒有當場拆穿她,為什么?
是她!那個四個月前從他手掌心中逃走的姑娘!
他原以為她會去自殺,沒想到她竟然女扮男裝,進京趕考來了,而且還考上狀元! 有意思!
忽必烈慢條斯理地問:“季卿,你想要什么職位?”
此言一出,總管太監驚愕地倒抽了一口氣!皇上居然讓新科狀元郎自選職位?
“我想要什么職位,皇上都會給我嗎?”
唐非聽了差點跌倒!聽他的口氣,他到底想要多大的職位才滿意啊?瞧他一副文弱 書生樣,沒想到野心倒是很大。
忽必烈一點也不介意她會獅子大開口。一介女流都可以考上進士科狀元了,如果她 有那個本事成為輔政的賢臣,他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你說說看!彼芎闷嫠龑κ裁绰毼桓信d趣。
允泛屏著息,一字一字道:“肅政廉訪司!
“肅政廉訪司?”怎么?她的胃口這么。俊皡^區一個六品官,季卿就滿足了嗎? ”
“六品官就夠了!
縣官是九品,肅政廉訪司與江南行臺同為六品,但有權監察行臺并提出按劾,這樣 就夠了。
忽必烈不置可否地笑道:“孫卿,朕封你為御史臺殿中侍御史,賜官邸一座,奴仆 十人,擇期上任。”
“謝皇上!
“唐卿,朕封你為御史中丞,賜官邸一座,賞銀千兩!
“謝皇上!”
“至于你……”忽必烈的笑容不懷好意!半薹饽銥椤靶凶摺,賜居‘修竹閣 ’!
季允泛一怔。他居然沒有封她“肅政廉訪司”?
“快謝恩。 碧品切χ÷暤氐溃骸霸趺?高興得愣住啦?‘御前行走’可是四 品官喔!”
“季卿?”忽必烈揚起聲音催促著。
“謝……謝皇上!”允泛勉強地說道。
御前行走?御前行走就像皇帝的跟班兒一樣,根本無暇他顧,更別談報仇的事了!
沒想到這就是她努力求取功名之后的代價。允泛沮喪得垂下頭丟,根本不知道怎么 辦才好。
玩味著允泛臉上的表情,忽必烈道:“全都下去吧!”他看了總管太監一眼道:“ 是!”
允泛無棈打采地跪安,然后轉身。
就在此時,忽必烈又開口了:“季卿,你留下來!
“我?”不知道為什么,她直覺準沒好事!
“小玄子,你也下去。”
他笑得可惡道:“難道這里還有別的‘季卿’嗎?”
意識到自己的蠢話,允泛不再開口了。她不甘不愿地留下來靜候發落。
忽必烈從首位上走下來,走到她面前,笑道:“怎么一副小媳婦兒的樣子?”
他有意無意地提醒她為女兒身的事情。
允泛沒有答話。她就知道,留她下來就是要問罪了!
“這會兒又像個悶葫蘆了。朕還記得四個月前,你對蒙古族的成見頗深,數落了一 堆,不是嗎?”
“怎么處置由你,但是請你講話不要夾槍帶棒!
“這么篤定朕會罰你?”
“那不是很明顯嗎?”允泛生氣地瞪著他,“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了報仇才進京趕考 。我要求‘肅政廉訪司’的職務,就是為了辦江南行臺那荒淫無恥的獨子,你明知道的 。可是你卻派給我其他職位──”
“御前行走可是四品官,難道這職位屈就你了?”
“我才不希罕!”
以后她必須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哪有時間管報仇的事?突然,一個想法閃進腦中, 允泛了悟的眸子悲憤地看著他道:“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故意不讓我去報仇,你護 著與你同為蒙古族的族人!”
“真聰明!”忽必烈大笑,“朕起用漢人當官,可不是為了撲殺我蒙古族人的,這 一點你必須明白!
“我不要當官了!我要辭官!”無法為親人報仇,她當官有什么用?
“請便哪!”忽必烈在一張椅子上坐下,舒適地交疊起雙腿,懶懶地道:“不過─ ─當了官,你還有點力量為漢人爭取福利;若當一介平民,可就無能為力了,這樣地無 所謂嗎?”
允泛被他堵得死死的,毫無招架之力。
“還是……要當我的嬪妃?”他一雙漂亮的星眸淡淡地掃過她的嬌軀,邪氣的模樣 不言而喻。那天為她換衣服時,那裸裎的肌膚他仍記憶猶新!皯{借著這層關系,要報 仇也絕非難事。”
喔,這個下流的男人!
允泛紅了臉,聲色俱厲地吼道:“我會安分當我的御前行走的,微臣告退!”
看著她僵硬的背影,忽必烈不由得笑了出來。
很有趣的女人!
打從他建立元朝開始,就沒有設立女官的先例,沒想到他居然為她而破例。
御前行走!唔!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勝任這個職位!
※※※
不到兩天,忽必烈敕封新科狀元為御前行走一事,便在宮中傳開了。
御前行走這官職可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肥缺,每天與皇帝朝夕相處,不但可以充分 揣度君心,進而善體君意,更可以早一步知道皇上將要下達的命令,有時還可以左右皇 帝的思想,簡直就是影子帝王!
忽必烈從來沒有設御前行走的先例,更何況“臺端非國姓不以授”──季允泛不過 是個從左榜脫穎而出的漢人,怎能擔當四品以上的官職?另外,皇上非但沒有另賜官邸 ,反而賜居“修竹閣”,讓這個御前行走堂而皇之住進宮中,分明皇上一刻也不愿讓他 離開他的視線,其專寵程度可見一斑!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皇上定然對這名新科狀元郎有另眼相看之處,不然,就是這個 狀元郎善于察言觀色,懂得逢迎拍馬之道,否則,怎么能在一夕之間頓時成為皇上眼前 的大紅人?
不管朝野如何議論紛紛,揣測季允泛有何過人之處,但他目前是忽必烈的寵臣可是 不折不扣的事實。因此,允泛才新官上任,便收到不少重禮,其中還不乏中書省、桓密 院的高官以及后宮嬪妃們的贈禮。
面對這些厚禮,允泛是如何處理的呢?
全部謝絕?
錯!
她不但照單全收,而且還獅子大開口,非奇珍古玩不收,非上千兩禮金不收。就讓 所有人都認為她貪得無厭好了!反正她不是為了成為朝廷的清流才做官的。送得起厚禮 的官員哪一個不是搜括民脂民膏得來的?不狠狠地敲他們一筆竹杠,豈不可惜哉?
就這樣,她大肆收受賄賂,并且全部換成白銀,委托唐非去賬災。從哪里來,就從 哪里回去,這叫“敲富濟貧”──敲詐富人,救濟窮人;而且交給唐非去辦,她也可以 不必擔心層層剝削,等送到老百姓手里,沒剩幾文錢。
七天后,再也沒有人敢送禮給這個無底洞──因為不管從百姓那里搜括多少,被他 知道的話,最后都加倍送到他手上,不如別動百姓的腦筋來得好,反正朝廷的俸祿也夠 他們開銷了。
允泛大肆收受賄賂的消息免不了傳到忽必烈的耳中,剛開始忽必烈還一笑邃之,后 來傳言滿天飛,為了不讓群臣起而效尤,他不得不問個清楚。
“聽說你收受賄賂,可有此事?”
允泛不置可否,淡淡地回答:“皇上圣明!
忽必烈變了臉色道:“這么說,那些傳言是真的了?”
“傳言這么說,那就是有了!
允泛一說完,不意外的發現龍顏大怒。
“朕給你的俸祿不夠優厚嗎?”
御前行走一個月薪俸有十斗白米、上好布匹兩疋、紋銀百兩,加上她住在宮中,奴 仆都是不必支薪的,她一個人一個月能花多少錢?
“皇上給的那一點薪俸,實在有屈就微臣之嫌!逼獨馑滥,怎么樣?
“所以你就收受賄款,滿足你貪而無饜的物質欲?”忽必烈簡直要勃然大怒了。
“那是他們心甘情愿的,我可沒有勒索!
反正他們喜歡與她這個“寵臣”攀交情,收一點“入會費”,應該不算過分吧?
忽必烈瞇起厲眸,冷冷地說道:“你存心惹我,是不是?”
“冤枉!微臣不敢!”允泛把貪生怕死、膽小如鼠的貪官污吏演得活靈活現! 皇上,微臣每天心里想的就是怎么討好皇上,方便微臣平步青云,哪里敢惹您生氣?”
她還裝出一副把心事說溜嘴的懊惱模樣,將小嘴捂了起來。
這一幕看得忽必烈怒火更熾──“平步青云?你想平步青云?”忽必烈咬牙切齒道 :“當初任命你當御前行走時,你都還與朕吵,說什么只要當肅政廉訪司也就夠了,什 么時候開始你雄心萬丈起來?”
“這一招叫做以退為進,皇上不懂嗎?”允泛故作震驚地說道:“當初微臣胃口若 不小一點以示謙虛,今天微巨能成為皇上眼前的大紅人嗎?”
說得好!允泛簡直為自己的演技鼓掌喝采。最好忽必烈一怒之下貶她的官,或是干 脆直接罷官,省得她當御前行走當得那么痛苦。
就算忽必烈再有良好的修養,在這個時候,也全被拋到腦后了。
忽必烈瞇起眼睛,克制著幾乎要逸出喉嚨的咆哮,一字一字冷冽輕語:“你──馬 上給我滾出紫禁城,調任御史中丞,三天不準上朝!”
當下,允泛從四品高官被貶成六品,和唐非一樣聽命于御史臺。
允泛在心中竊笑不已。終于可以“滾”出紫禁城了!那意味著她不用天天看忽必烈 臉色過日子了。
高興之余,允泛還不忘作作樣子,以免忽必烈起疑。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微臣的忠心唯天可表,可昭日月,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開 恩……”
“夠了!出去!”
“是……是,微臣告退!”哈哈!成功了!
皇帝就是這樣,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光會聽信一面之詞,也不會仔細想想臣子真 正的動機是什么。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忽必烈頭腦不是這么簡單的話,她哪里可以這么簡單就離開 紫禁城?
回到修竹閣,允泛沒有閑著,立刻快樂地打點行李,準備即刻啟程前去投靠唐非。
雖然被貶成御史中丞,不過,至少那是個監察機構,可以方便她搜集札蘭達行為不 端又欺壓百姓的證據,如此一來,想要為親人報仇也就指日可待了!
※※※
“什么?!你說你被貶官了?”唐非從椅子上跳起來。
開什么玩笑?他那個御前行走上任時間還沒有半個月呢!
“真的!所以我被趕出紫禁城,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你要收留我啦,唐非!
“拜托!尋常人被貶了官不是愁眉苦臉,就是戰戰兢兢,深怕龍心不悅,三不五時 來個下馬威,誰像你!擔心沒有地方住也就罷了,居然還有胃口大吃大喝?”
她有大吃大喝嗎?這種食量和平常沒什么不一樣!允泛疑惑地看著唐非。
唐非替她著急得半死,在桌子旁邊煩躁的踱步,突然停下腳步來,問:“皇上不會 無緣無故就貶你的職吧?”
“沒什么,收賄而已。”沒想到唐非府中的廚子江南菜倒是做得很道地。
“收賄?!”唐非瞪大眼睛!昂眯∽,我怎么不知道你學會收賄?”
“收賄是一種本能,還需要教嗎?”允泛還對他丟出一個“真沒常識”的眼神。
唐非幾乎吐血。都什么時候了,他還打哈哈!
“你收了多少賄賂?”
“你應該比我清楚吧?我收到的全交給你了。”
“胡說!我什么時候──”吼到這里,唐非這才猛然醒悟過來!澳闶钦f,那筆你 讓我去賑災的銀兩?”
“對。”
唐非總算松了一口氣,旋即又罵:“笨蛋!這是好事啊!跟萬歲爺解釋凊楚不就得 了?明天一早,跟我進宮面圣去!”
他就知道允泛不是這種人!
“我才不要!”允泛忙拒絕道。
“不要?你有問題!解釋清楚了不但可以洗刷冤屈,搞不好還可以官復原職。這 樣你就不用擔心沒地方住啦!”
“不、不用了!”開玩笑!一旦解釋清楚了,她的苦難、她的惡夢不就要重演了嗎 ?“我覺得這樣很好!伴君如伴虎,那種職位不要也罷。反正你供我住,如果你覺得 平白冒出一個食客添你的麻煩,大不了我貼錢給你嘛!”
“誰在乎那個!”
難道他不知道供他棲身只是小事,貪污壞了他名節才是大事嗎?
“那不就結了?”總算達成共識!
“喂──”唐非無力的看著胃口奇佳的同窗,發現不管他說什么好像都沒什么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