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谷家莊園回到她的水月居,允泛驚訝的發現忽必烈坐在她的書桌前,翻閱她整理的 病理記載。
“皇上什么時候對學醫有興趣了?”允泛微笑。
“從認識你之后。”他笑著摟住允泛,然后正經地道:“七月的‘那達慕’已經決 定在兩天后舉行,地點在呼和浩特,預計舉行四天,你還沒有去過朕的故鄉呼和浩特吧 ?那里有一望無際的草原,還有美麗的蒙古藍天,你一定會喜歡那里的!
那達慕是每年六月或七月在呼和浩特舉行的競技賽,為的是不讓蒙族人沉湎于享樂 ;而忘記老祖宗在馬上求生活的本事。
除了舉行馴馬、擊馬球等馬上競技之外,尚有摔角、射箭等十數種比試,勝利者可 得牛羊各一百匹,并且還可獲得象征蒙古勇士的金腰帶。
“皇上要帶我去?”
“嗯,我陪你乘馬車去!
允泛有身孕,不適合騎馬。
“但是我打算要為毅王爺‘換血’。”
“哦?”
少翼的身子比較重要,所以他不勉強允泛與他去。
“藥引找到了?”
“就看他肯不肯給了!痹史盒Φ媒苹
“誰的血?”
“每天坐在御書房,一邊批閱奏章,一邊詛咒的那一個!痹史盒粗溃骸熬 是皇上你呀!”
“我的血?”
“藥引必須是病患的直系血親,我不能要太后流血,那是大不敬;丹芙略微織瘦, 并不適合,所以,只有你啦!”
“要多少?”
他不介意用他的血當藥引,只要能救少翼。
“兩只茶杯八分滿!
那可不少啊!
“你要我怎么做?現在就割腕?”
允泛笑道:“不會那么殘忍,而且也不是現在。我需要干凈的‘活血’,采用針灸 放血的方法,一放出你的血,就要立刻注入毅王爺的體內,半分也拖延不得,所以啦, 我希望你明天陪我去一趟谷家莊園。”
割腕流出來的血是“污血”,并不適用。
“如果是明天一下朝的話,我有兩個時辰的時間!
“謝謝。”允泛展眉而笑。
這么一來,前置工作差不多都完成了,成功與否,就看明天了。
忽必烈點住她的唇,輕語:“不要這么說,我才該向你道謝!
“等毅王爺痊愈之后再向我道謝也不遲!
雖然有六成把握,但還有四成的變數,所以話不能說得太滿。
“少翼的命就握在你手里了,允泛!
他相信允泛可以做得很好;她不僅聰明,同時也是一個用功的大夫。
“我一定會治好他,一定。”
這不僅是她的希望,更是她堅決不移的信念。
※※※
戌時時分,允泛沐浴過后走回水月居,宮女燕兒便迎上前來。
“剛才萬歲爺來過了,皇上要奴婢轉告季姑娘,請季姑娘先歇息,皇上與參議中書 省事及知疏密院事前往議事閣。”燕兒恭敬地道。
“哦,謝謝,我知道了!
“桌上的雞湯是皇上吩咐廚房熬的,請季姑娘務必記得喝。”
允泛笑著點點頭道:“你可以回房休息了!
“是,燕兒告退!
燕兒退下后,允泛對她的貼身侍女香奴道:“很晚了,我還要再看一點書,你回房 歇著吧!”
明天就要為毅王爺換血了,允泛打算再看一次前幾天整理出來的記載。
“奴婢不敢。”香奴欠身道。
主子沒有休息,做下人的怎敢偷懶?
“沒關系,我還要看好一會兒的書呢!而且,皇上一會兒就會回來了!
“那,奴婢告退了!
香奴走出水月居,帶上房門。
允泛端起雞湯啜了一小口,覺得火候適中,因而特別美味。
果然皇宮御苑的大廚就是不一樣,想她季允泛雖然對學醫領悟力高,還曾經“不小 心”考上過進士,但是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遠庖廚者”。
想一想,身為女人的她,似乎頗為汗顏的。
但是──她安慰自己,忽必烈不需要她下廚,所以就姑且把“廚藝不精”的罪名, 全部推到忽必烈頭上好了;反正缺乏練習,技巧就會生疏嘛!這是解釋得通的。
不知不覺將雞湯喝完了,允泛打開,血元記》準備重新把關于咳血病的那一個章節 再復習一次,沒想到不到一刻鐘的光景,她便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此時,漆黑的窗外傳出了極細微的交談聲──“她昏過去了沒有?”
“雞湯已經喝了,應該睡得很熟。”
兩抹黑影迅速地閃了進來,抱起沉睡的允泛就往西苑奔去。
來者像是對宮中路徑十分熟悉似的,躲開有怯薜軍守備之處,如暗夜的鬼魅一般, 沒有多久便抵達皇宮西苑的昆寧池畔。
“上面的人交代把她丟進池梩!
“這樣不妥,最好死不見尸,免得落下把柄!
“昆寧池水與外界相連,水勢湍急,絕對發現不到尸體。”
接著是一聲“撲通!”,顯然是來者將允泛投進池里了。
暗夜的水聲驚動了怯薜軍。
“什么聲音?”
“西苑那邊有人影!”
兩個殺手對視一眼。
“快走!”
躍上皇宮圍墻,趁著夜色為掩護,失去了蹤影。
寧靜的夜因為允泛的失蹤而風云變色……※※※
忽必烈從議事閣中走出來,正想返回水月居,卻聽見西苑方向邁遠傳來騷動的聲音 。
不待忽必烈下令,五衛親軍──同時也是忽必烈貼身侍衛的普達克,便要手下前往 西苑查明原因后回報。
不多時,侍衛便回報道:“西苑發現可疑的人影,目前已在搜尋中,請皇上寬心。 ”
忽必烈一頷首,對普達克道:“小心戒備,若有可疑人物詳細盤查!
“是!”
忽必烈返回水月居,香奴滿臉淚水地奔過來,趴跪在地上,全身發抖。
“皇上,奴婢該死!季姑娘她……不見了!”香奴哭喊著。
忽必烈呼吸一窒──“你說什么?”
“季姑娘不見了!”
“你不是在她身邊嗎?她怎么會不見了?”
老天!他的允泛……“季姑娘要奴婢退下,因為她說皇上一會兒就回來了……皇上 恕罪!皇上恕罪!”
忽必烈狠狠地閉了下眼睛──現在追究責任已經于事無補了,重要的是把允泛找出 來。
忽必烈機警的將允泛的失蹤與西苑的騷動聯想在一起──是了,潛進宮梩來的人目 標是允泛!
“來人!”
“在!”
“傳令下去,就算翻遍整座紫禁城,也要把季允泛找到!”
“是!”
為什么要針對允泛而來?對付允泛可以得到什么好處?她沒有封妃、沒有實權,還 是──為了挾持允泛而要脅他?
忽必烈的腦袋迅速地找出問題的疑點與線索,然后,他看見放在允泛桌上的一盅瓷 碗。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問香奴道:“這個碗之前裝了什么?”
“是雞湯。 毕闩唤獾鼗卮穑骸把鄡赫f這是皇上特地吩咐廚房熬的。”
他沒有要廚房熬雞湯!所以這盅雞湯顯然有問題。
忽必烈伸出食指往碗的內緣輕輕一劃,以舌尖輕嘗──是迷藥!因為雞湯一變冷, 迷藥特有的味道便嘗得出來。
有人對允泛下藥!而且劑量非常高,分明是準備讓允泛長睡不醒!
允泛有危險了!
忽必烈對香奴大吼:“把燕兒叫來見朕!”
“是……奴婢馬上去……”
香奴嚇得魂不附體,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她從來沒見過忽必烈如此暴怒的模樣,就連以往季姑娘離開他時都不曾!
她沒命的跑去傭人房找燕兒。此時普達克走了進來,遞給忽必烈兩件東西。
“皇上,士兵在后花園往西苑的路上找到了一方繡帕,在昆寧池中則找到這只粉紫 色的秀鞋。守夜的侍衛曾聽見重物落水的聲音,目前已經命人打撈中!
刺客為什么會往西苑的方向跑?普達克不斷地猜想著。
西苑根本沒有出口,若要遁逃,也只能利用輕功躍上一丈高的圍墻。
不過,能躍上一丈高的圍墻者已屬少數,若再加上一個人的重量,根本是不可能的 事,因此,季姑娘很可能是被投入池中了。
見到這兩種東西,忽必烈幾乎崩潰──那是允泛的東西!
難道──允泛真的出事了?!
忽必烈奔了出去,發狂似的往昆寧池奔去。
黑暗中,他望著水勢湍急的昆寧池,什么也看不見。
不,不會的……他的允泛雖然看似荏弱,但是她有一般女人所沒有的堅強,過去無 論經過多少打擊,她都可以站起來,無比堅強的繼續活下去,她沒有道理就這么輕易送 命!她不會的!
“啟稟皇上,屬下在昆寧池出水口處打撈上一只紫水晶鐲!
猶如五雷轟頂般,震碎了忽必烈所有的知覺!
那只紫水晶鐲是她從不離身的寶貝,是她十五歲及笄時,季夫人送給她的紀念,他 明白這只鐲子對她的意義。當她做男裝打扮時,她還細心地將那只鐲子打上繩結流蘇系 在腰間,恢復女裝之后,她就把它戴在手上,當她想家時,就摸摸它。
允泛片刻也不會與這只鐲子分離,只有在一種情形下,她才會讓紫水晶鐲離身── 那就是……死亡……“允泛!允泛!允泛!允泛……”他發狂地大吼。
老天,她真的出事了!不!
允泛是他唯一深愛的女人,他絕不容許她離開他!心碎的滋味他已經嘗過,他要去 找她!
他不要再一次體會那種如墜入地獄般的痛苦!
忽必烈迅速翻上昆寧池的圍欄,就在他要跳下去的那一剎那,一雙手使勁地將他拉 了下來。
是雷季淵。他接到普達克派人傳來的消息,立即策馬趕了過來。
“你想做什么?!”雷季淵低吼。
他當然知道季允泛對他有多么重要,但是,他就這么貿然地跳下去,對事情有什么 幫助?人早就順著水流,不知道流向何方。
“滾開!不要阻止我!”
忽必烈已經狂亂得失去理智了。
誰也不能阻止他見允泛!他要見允泛!
雷季淵不想再浪費唇舌勸他冷靜,因為他知道跟一個幾乎瘋狂的人什么也沒辦法談 。
他直接點住他的昏穴,成功的讓他倒了下來。
雷季淵接住他沉重的身子,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連他的點穴都沒躲過,可見忽必烈真的是急瘋了。
“睿王爺,皇上他──”普達克憂心地問。
“他沒事,我只是點了他昏穴,讓他冷靜下來而已。”雷季淵將忽必烈交給左右侍 衛,道:“送皇上回寢宮休息!
“是!”
“普達克,加派人手到下游打撈,一有季姑娘的消息,立即回報!
“是!”
現在,棘手的就是明天季姑娘要為毅王爺換血的事宜了。
毅王爺的病情日益惡化,倘若無法盡快找出允泛──活生生的允泛,那么,毅王爺 就回天乏術了!
還有,她肚子里的小孩……雷季淵閉了閉眼睛,一股深深的無力感蔓上他的心頭。
※※※
雷季淵下令打撈了一夜,但卻什么也沒有撈著。
沒有見到尸體,雷季淵不敢斷言允泛是遇害了,但是,如果她沒有死,那么,為什 么沒有尸體?還是……她獲救了?由于宮女燕兒也遇害,斷了重要線索。
隔天一早,雷季淵便將允泛被擄,下落不明的事情稟告太后。
太后震懾了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烈兒好不容易將她帶回宮來,沒想到卻……難道真的是紅顏 薄命嗎?
允泛離開烈兒的那段日子,烈兒有時候瘋狂作樂,想要忘卻哀傷;有時候則暴躁易 怒,他陰鷙的情緒籠罩整個皇宮。允泛與他分隔兩地時,烈兒就幾近發狂,那么現在呢 ?哀莫大于心死,只怕他的心,會整個粉碎掉。
一旁的丹芙聽了,不由得掉下眼淚。
“母后,皇兄……以后該怎么辦?”
如果皇嫂真有個什么不測,皇兄會心碎而死的!
太后也紅了眼眶。是!該怎么辦?
“皇嫂一直是那么堅強,就連家中突遭變故,也能化悲憤為力量的站起來,好不容 易她回宮了,現在卻又出了這種事……”
打從丹芙知道允泛是女兒身,卻為了替親人申冤而毅然進京趕考,與男人一樣在朝 為官之后,她就十分欣賞,甚至崇拜允泛;對她而言,允泛不僅是她的皇嫂,還是她的 姊姊與好友。
突然,丹芙腦中一閃,隨之浮現的想法令她刷白了粉頰。
她抓著太后的袖子,急道:“母后,皇嫂肚子里的小孩,還有二皇兄的病……十分 危險!”
太后也白了臉。
失去允泛,會有兩條人命也不保!
“季淵,加派人手,一定要把允泛找到!”
允泛不會死的!她雖然柔弱,但是她有堅強的意志──她不會死的!
“侄兒明白!
他已經通知掠影了,相信以找人聞名的他一定馬上就有消息!
“另外,一定要查出刺客的動機,和是什么人指使?為什么針對允泛而來?”
允泛是烈兒最致命的弱點,也許針對允泛下手,只是為了對付烈兒也不一定。
“是!已經著手調查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是他迫切想要知道的。
太后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烈兒呢?”
“皇上在寢宮里,情緒比較穩定了,但是……他不睡不吃也不說話!
忽必烈這樣子,比起他大吼大鬧還要令人擔心;他的樣子簡直就像──就像心死了 一般。
沒想到烈兒竟然對允泛情深至此,所以失去了摯愛的人兒,他也失去了靈魂。
“可憐的孩子!”太后終于忍不住掩面而泣。
“母后……”丹芙啜泣著低喊。
默默地退出慈寧宮,雷季淵對自己發誓──他一定要找出季允泛,并且要將那始作 俑者碎尸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