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仆仆的十七跟湛云終於來到風光明媚的江南。
「哇!這杭州城好熱鬧呀!」十七牽著白牝馬跟在湛云身後拾階定上石砌拱橋,寬敞橋面來來往往的行人如織,兩旁河岸青柳依依。
「十七,我娘知道我要下江南,臨行前再三囑咐我一定要進杭州城探望姨娘,如果你下嫌棄,我們今晚就去打擾一宿!拐吭苽仁壮蛩,愉悅說著。
「冒昧前去會不會太叨擾她老人家?」
「她老人家若知道我人到杭州卻過門不入,非扒了我的皮不可!顾种煨Φ瞄_懷,露出一口白牙。
「我發覺離京城愈遠,你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滿面春風,不像在宮里不管何時何地遇見你,你都板著一張臭臉,好像每個人都跟你有仇似!瓜愫沽芾斓氖哒慈玖怂暮眯那,半開玩笑數落他。
「在外人眼里認為我有幸隨侍萬歲爺身側,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卻不知榮耀的背後,我所付出的心力交瘁。我不但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還要隨時提高警覺應付各種突發狀況,以確保圣駕安全無虞,這重大的責任像泰山壓頂,壓得我險些喘不過氣,心情無法放輕松,想笑也笑不出來!
「真是辛苦你了!共辉钊胂脒^這一層的她感激一瞥。
「食君之祿,生當效忠,死當盡節,談不上辛苦!
「湛云……」她放慢腳步憂心忡仲,欲言又止。
「你有心事?」他心疼地凝視她那一張被赤焰曬得紅咚咚的俏臉蛋。
「我……我滿心掛念皇叔密函一事,根本無心游山玩水!
「我相信成化王派來的人很快就會找上我們,十七,你不但下能愁眉不展,還要裝出玩得樂不思蜀的模樣,掩人耳目。別忘了!有兩條鷹犬一路尾隨跟蹤我們,我相信這兩條忠狗一定將我們每天的行程,包括跟誰碰面或者點吃啥食物都鉅細靡遺回報給劉瑾。」他拿眼角余光覷一眼,果不其然,那兩名鷹犬距離他們約莫五百尺之遠。
「噢!多虧你提醒,否則,豈下讓人看出端倪!顾粧邞n色,漾出甜蜜蜜笑靨,害湛云一個閃神,差點跌進她唇角那兩朵醉人梨渦溺斃!盖颇憧吹脙裳郯l直,莫非我臉上開了一朵花?!」她努著紅唇抱怨,芳心卻游過一絲竊喜。
「我……我……—一他怪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一個勁兒呵呵傻笑,帶著她繞過一彎一彎的水岸。
「你……你到底想跟我說什么?」見他反常地吞吞吐吐,自作多情的她下禁引發遐思。
呃,他……他該下會選在他倆人困馬乏、渾身臭汗味、大庭廣眾之下跟她表達心意吧?她羞答答扇下兩排蜷長睫翼,撲通撲通狂跳的一顆心差點蹦出喉嚨。
「我……我想告訴你……」他低頭凝視不勝嬌羞的她閃爍滿瞳子殷殷期盼的異彩,話鋒一轉,卻是說道:「啊!我姨娘的家到了!
他指著水岸凹處一扇銜著獸環的朱漆門扉。
這趟江南行任務潛藏危機,他下該讓兒女私情千擾他一向自詔的沉穩判斷力,趕緊將溜到嘴邊的心底話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你!你——哼!」風馬牛下相及的答覆令芳心蘸飽濃情密意的她當場為之氣結,卻又拿他莫可奈何。
「叩叩叩」他轉身抓著獸環輕輕叩門,兩只眼睛心虛地盯著沾滿塵土的靴子,不敢迎視十七悵然若失的素顏。
「來啦!」從門扉後面傳來嬌滴滴的嗓音伴隨著細碎的腳步聲。
「咿呀」一聲,緊閉的朱漆大門應聲敞開來。
「啊……是你呀!云哥哥!」一名穿著一襲粉色碎花衣裙的嬌俏女子,一見到湛云立刻熱絡地撲上去,攀住他的鐵臂又叫又跳,完全忽略他身邊還站著一身名門貴公子裝束的十七。
「曉蓮妹妹,久違了!怎么是你親自應門?祿伯跟祿嬸呢?」湛云沒想到曉蓮表現得如此熱情,他略顯遲疑地覷一眼蛾眉深鎖的十七,敷衍地拍拍曉蓮的手背。
「祿伯跟祿嬸一個時辰前駕著馬車去賣蠶繭,我正好在前院摘桑葉,聽到叩門聲就跑過來開門……咦?云哥哥,他是……」
謝天謝地!曉蓮妹妹那雙霧蒙蒙的漂亮水眸,總算注意到十七的存在。
「我為兩位引見一下,這位是十七公子,她是我的表妹,同時也是我的師妹,沈曉蓮。」
「表妹兼師妹?」十七油然生護,迭聲在心底不斷吶喊:完了!慘了!表哥表妹的關系已經夠親密,夠教她吃味槌心肝啦!怎還該死的又摻了個師妹的頭銜?這么一來,豈不顯得兩人的關系非比尋常,親密得不得了!
「我娘是云哥哥的姨娘,我爹是云哥哥的師父,我當然就是云哥哥的表妹兼師妹嘍!」曉蓮一面神氣活現地解釋,一面撒嬌地巴著湛云的手臂下放。
話說湛家跟沈家早年比鄰而居,湛云的爹從事藥材買賣,長年在京城、杭州兩地來回奔波,直到「湛家藥材鋪」在京城闖出名號落了戶,這才舉家遷離杭州。那一年湛云十三歲。
至於曉蓮的爹是鑣局的押鑣師:心中最大的遺憾乃膝下無子,只好將一身武藝統統傳授小湛云,說他是湛云武學的啟蒙老師一點也不為過。那時候,站在一旁觀看的小曉蓮覺得有趣,吵著要一起學武功?上B基本功扎馬步,都扎下穩,比畫出來的拳腳功夫也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繡腿,卻老愛以湛云的師妹自居。
「原來如此!故邜瀽灥仄查_臉,免得芳心碎滿地。
「姨娘好么?」他將兩匹馬分別系在兩棵桑樹干,樹影篩漏的碎光照耀在他英俊的臉龐,令他看起雄姿英發。
「唉!自從爹三年前往生以後,娘的身子骨明顯一年不如一年……欵!瞧我樂得都忘了邀請你們進屋。云哥哥!娘正在後院喂蠶,她老人家見到你不知要有多高興哪!」曉蓮拾起裝滿青嫩桑葉的竹籃掛在肘彎蹦蹦跳眺走在前頭,不時俏皮轉身揮舞紗袖跟湛云說話,快樂得像只云雀。
「打從我進宮當差,每天忙得昏天暗地,一直無法抽身前來采視姨娘,深感遺憾!不過,我心里頭無時無刻不惦記著你們母女倆!
「真的?你心里頭還惦著我們母女倆,這就夠了,云哥哥!」曉蓮聽了喜得兩眼像夏夜螢火蟲不住地發光發亮。
十七頗不是滋味地強迫自己聽曉蓮嗲聲嗲氣左一聲云哥哥、右一聲云哥哥,她再也忍不住皺著鼻子朝曉蓮的背影扮個作嗯的鬼瞼,沒想到卻被一直拿眼角余光注意她的湛云瞧進眼底。
「哈……」他忍俊不住爆笑開來,立刻換來十七幾枚白眼。
「什么事這么好笑?」曉蓮不明白地追問。
「沒什么,我……我只是忽然想起有一回我帶你爬樹掏鳥窩,卻不小心搗了個蜂窩,結果成群的蜜蜂把我們兩個人的瞼螫得腫成豬頭!拐吭七f給十七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隨便扯了段童年往事蒙混過去。
「是呀!我還記得我的眼睛腫得像核桃睜都睜不開,兩片嘴唇腫得像掛了兩條肥嘟嘟的臘腸,還有我引以為傲的漂亮鼻子腫得像發酵的一坨面粉,說多丑就有多丑!害我足足半個月不敢踏出家門一步!够叵肫鹉嵌蝺尚o猜的陳年窘事,開朗的曉蓮不禁笑彎了腰。
「曉蓮,你跟誰有說有笑啊?I沈母的聲音從蠶房里傳了出來。
「娘!京城來了兩位貴客哪!I曉蓮微撩裙擺「蹬蹬蹬」跑進蠶房。
「打京城來的貴客?」沈母停下鋪桑喂蠶的手,偏著滿頭銀絲沉吟著。
「姨娘!」湛云上前恭身請安。
「云兒!真的是你?!多年不見,讓姨娘好生看看你!股蚰讣润@又喜放下手上的竹籃,雨眼泛著淚光,一雙手緊緊握住湛云的手下放,還示意湛云轉過身讓她仔細端詳!赴!我的云兒長得多俊哪!這豐神俊朗的儀表一定擄獲下少姑娘芳心,你也二十好幾嘍!你娘為你討房媳婦兒了么?」沈母笑瞇瞇褒贊。
「侄兒兩袖清風,沒有哪位姑娘肯嫁給我這個窮酸跟我一塊兒吃苦。」他笑答,兜轉著兩只俊溜溜的眼睛逡巡十七。
十七沒好氣地眨眨眼睛,暗忖是他曉蓮妹妹的娘關心他的婚事,干啥拿骨碌碌的眼光詢問她?哼!
「這位姑娘是……」隨著湛云的目光,沈母轉向十七。
「哎呀!娘!人家明明是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您怎么一開口就喊人家姑娘!十七公子!我娘看到云哥哥一時高興沖昏了頭,你可別見怪啊!」曉蓮趕緊出面陪不是。
「傻丫頭,究竟是娘人老糊涂,還是你年輕眼拙?她呀!分明是女兒身,而且……還是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沈母篤定地拍著胸脯。
「是么?」曉蓮兩只晶晶亮亮的眼睛盛滿狐疑,顧不得禮儀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十七。
「大娘,您好眼力,光瞄一眼就識破我是女扮男裝。」橫豎瞞不過,十七乾脆大方摘下頭上的公子巾,綰趄的烏亮秀發頃刻像一泓瀑泉披散開來。
「你……你真是個女的?咦?好端端的姑娘家為什么喬扮男子跟我的云哥哥結伴同行?」無法置信的曉蓮用力揉揉眼睛瞪視十七,繼而哭喪著臉語出驚人地問道:「啊——我明白了!你們倆一定是逃家私奔,對不?」
「私奔?」曉蓮亂點鴛鴦譜的問話,逗得湛云跟十七一臉哭笑下得。
「難道不是?孤男寡女日夜相隨從京城一路到杭州,不是私奔是什么?」曉蓮拗著脾氣一口咬定。
「丫頭,不許無理取鬧!」沈母出言訓斥。
「娘!女兒不是無理取鬧,而是……而是……」曉蓮急紅了眼眶。
「而是什么?」沈母追問。
「這……哎呀!娘!您叫女兒怎么說得出口嘛!」
「這里又沒外人,你不說出來,誰知道你那點小心眼兒在琢磨什么?」
「我……好嘛!好嘛!說就說嘛!」曉蓮被逼問到沒轍,只好酡紅雙頰絞著手上的絲帕,問道:「云哥哥!你記不記得你說過長大後,要……要用八人抬的大花轎娶我進門?」
滿臉發燙的曉蓮說完話,忙將臉蛋埋進沈母的肩膀窩躲藏避羞。
「我?」湛云張口傻住。腦海拼命回想自己幾時許下這種承諾?心想就算有吧……也只是兩小無猜不經意的一句童言童語,曉蓮竟然當成海誓山盟?
「你……你這個負心漢!薄情郎!栘情別戀不娶我了,是么?嗚……」曉蓮抽抽噎噎哭成淚人兒。
「曉蓮,你先別哭嘛!我……」別看湛云平日威風凜凜,碰上女人的淚水也只能窘迫得一籌莫展,徒呼負負。
「不!曉蓮姑娘,你誤會了!我跟你的云哥哥不是為情私奔,他跟著我是為了保護我!故咝睦镌賴I,卻也不得不出面緩頰。
「你騙人!云哥哥乃皇上御前一品帶刀侍衛,你……你以為你是誰啊?皇帝大老爺的公主么?否則,堂堂一品大員為什么要像個保鑣似的保護你?」曉蓮抽出絲帕擤擤哭紅的鼻子。
「不錯!我正是皇帝大老爺的公主!故碌饺缃瘢卟坏貌槐砻魃矸。
「嗄?公主?」這回輪到曉蓮母女倆錯愕地面面相覦。
「娘……娘!公主蒞臨,我們是不是該……下跪接駕?」慌了手腳的曉蓮忍不住拿手肘碰碰娘親的手肘提醒著。
「喔……當然!那是當然!」沒見過世面的沈母經女兒這一提點,如夢初醒,趕緊揪扯女兒的衣袖暗示一起屈膝下跪。
「大娘!不必拘禮!站著好說話!故哌B忙扶起沈母。
「公主!老婦人活了這么一大把歲數,活脫脫是個目不識丁的大草包,除了云兒之外,連個九品芝麻宮都不曾打過交道,沒想到今兒個開了眼界有幸接待皇帝大老爺的掌上明珠,這……這寒傖地方若招待不周,請您別見怪啊!」
「大娘!您太客氣了。」十七不以為忤。
「這蠶房狹窄……曉蓮!快快請公主到前廳喝茶。」沈母推著曉蓮的背。
「不急!我想看看您養的蠶!故邇A身向前好奇地端詳一格一格用木頭釘成三寸高的木盒子,里頭鋪著剛摘下的鮮嫩桑葉,桑葉上面蠕動著成千上萬的蠶,她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一口氣瞧見這么多蠶,頭皮不由得發麻。下過,定睛看第二眼、第三眼……卻又發覺約莫食指長的蠶,拼命張口啃桑葉的模樣兒十分逗趣!忍不住問道:「大娘,您每天喂食這么多蠶,一定很辛苦!」
「不辛苦!一點也不辛苦!多虧這些蠶,讓我們母女倆衣食無缺。」沈母露出知足的笑容。
「哦?!」十七似懂非懂的眼神瞟向湛云。
「江南一帶以絲織品聞名全國,蘇杭的百姓大都以種桑養蠶維持生計!拐吭拼钋唤忉。
「養蠶可以賣錢度日?」
「現在還不行,要等它吐絲結蠶繭以後,才能將一顆顆白色的蠶繭賣給專門收購的大盤商。」湛云笑答。
「大盤商收購以後呢?」十七打破沙鍋問到底。
「由蠶繭織成一疋絲綢的流程,姨娘了若指掌,還是請姨娘作答比較正確!拐吭撇桓野嚅T弄斧,趕緊請沈母回答。
「商人將買回去的蠶繭交給工人扔進燒開的大鍋煮燙之後,快速撈起抽絲剝繭紡成絲線,再放進各色染缸浸泡染出五顏六色。最後,透過織工的巧手織成各種花樣的絲綢,欵!公主身上穿的這襲孔雀藍陰紋絲綢,就是出自我們江南!股蚰妇藜毭疫z解釋著。
「原來如此。以前,我只知道絲綢看起來漂亮、穿起來舒服,卻不曾想過一疋絲綢必須經過這么多只辛苦的手才得以完成。」十七有感而發。
她命好!生為皇朝公主,行住坐臥吃穿等等奢華至極,還有數不清的奴仆供她使喚,享盡世間榮華富貴。要不是這趟江南行,她根本無從體會市井小民為了三餐溫飽如此勞心勞力。
「云兒,快快請公王至前廳歇息,老身這就下廚煮幾道拿手好菜請公主嘗嘗!」
「這豈不是太叨擾大娘么?」十七怪不好意思地笑問。
「說什么叨擾?!老身作夢也想不到有這份天大的榮幸燒菜給皇帝大老爺的公王吃哩!」
「姨娘,每回想起您的羊肉燉豆腐我就垂涎三尺!拐吭评蠈嵅豢蜌獾毓諅彎「點菜」。
「云兒想吃豐肉燉豆腐?姨娘這就去燉一大鍋讓你解饞。」慈祥的沈母視他如己出。
「娘!您好偏心,只照顧云哥哥的胃,就不管我的。」曉蓮努著嘴吃味。
「你這個刁鉆的野丫頭,娘下會忘了你最愛吃的清蒸百花魚的!股蚰笇櫮绲啬檬持更c點曉蓮光潔的額頭,轉問十七:「公主喜歡吃什么?不過,老身只會炒煮家常小菜,廚藝遠遠比不上御膳房的御廚!
「只要大娘煮的一定好吃,您煮什么我就吃什么。」
「嘖!瞧公主這張小嘴兒多甜,多會說話!」沈母笑瞇了眼,拉著湛云叮囑道:「云兒!快請公主到大廳歇息喝茶,很快就可以用膳啦!」
「娘!那我呢?」
「你當然隨娘下廚當幫手!
「我恨洗菜,更恨刮魚鱗片!」曉蓮發出厭惡的吶喊。
「姑娘家終究要下廚洗手作羹湯,你早點學習煮菜,才能討公婆歡心!股蚰竿现鴷陨徬刃须x開。
「瞧她們母女倆之間的親情多深多濃多令人羨慕啊!」十七拿欣羨的目光看著她們母女倆手挽著手笑鬧離開的背影,感觸良多。
「十七……」
「我知道你又要說我人在福中不知福,對不?」她橫他一眼。
他癟嘴不吭聲。
「喔!我差點忘了恭喜你,湛、大、侍、衛!」她嘴里道喜,口氣卻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酸溜溜的活像剛從醋缸爬出來。
「恭喜我?喜從何來?」他莫名其妙瞅著她,黝黑的瞳仁映著她不施脂粉的素顏,白里透紅,長發披肩,清麗似一株空谷幽蘭。只是……唉!又來了!她又怪腔怪調喚他湛大侍衛,讓他不由自主提高警覺。
「原來你人小鬼大,小小年紀就懂得為自己定下一房未來的媳婦兒!」她醋勁大發,鼓著腮幫子背向他,大發嬌嗔。
「我發誓!我絕對沒有對曉蓮做過任何承諾。真的沒有!十七,請你相信我!」他一時情急伸手想扳回她的肩膀,殊知,用力過猛卻將她一把拽進懷里。
「你……」
宛如巨藤的雙臂癡纏住她的小蠻腰,他壞壞哂笑暗施力道,一次次收緊手臂將她一寸寸貼近自己的胸膛,桃腮徘紅的她羞怯垂下兩排濃密的長睫遮掩兩只心慌意亂的水眸。
「十七!」他一手圈住她的腰肢,一手托起她的下顎,深邃的黑眸醉了似的停駐在她飽滿嫣紅的唇片,渴望的心再也無法壓抑,俊臉魅惑逼近她如花的嬌靨;她沒有退卻,沒有畏縮,只是癡癡傻傻等待……
「噢!我的好公主!」他揣著一顆忐忑惶恐的心,拿溫熱的唇,試探意味濃厚地輕輕刷過她柔軟的唇瓣,唯恐她翻臉治他一個以下犯上的罪名。
原本只想淺嘗即止,可……不吻還好,這蜻蜒點水的一吻卻像呼嘯的狂風將他隱藏內心的情潮卷起千層浪,他再也克制不住,大膽地更縱情更狂烈攫奪她微啟的朱唇……拿他熱呼呼的舌頭撬開她貝齒,像一尾刁溜泥鰍鉆進她的檀口勾攪她的粉丁小舌,不斷吸吮……十七的脊骨游竄一股臊熱,她嚶嚀了聲,藕似的粉臂交纏他的頸子,整副嬌軀酥麻乏力地貼住他寬闊的胸膛。
「咳……」曉蓮不知何時悄悄出現在蠶房,見兩人吻得渾然忘我,不得不清咳了聲,棒打鴛鴦。
「噢……」十七慘吟一聲,羞得搗著臉躲到湛云身後,沒臉見人。
「曉蓮!」湛云的口氣逸著責怪之意。
「云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嘛!都怪娘,非要我沏壺熱茶端到大廳,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你們,只好跑過來一探究竟,誰知道正好看見你們倆……嘻!」曉蓮搗著嘴兒笑得瘦削的肩膀一聳一聳,跟先前哭成淚人兒的模樣判若兩人。
「曉蓮!我……」十七探出半顆腦袋解釋。
「除非眼盲心瞎,否則,光從你們兩個深情款款的眼神,連傻瓜也看得出來你們倆心心相印!
「你不生氣?」十七探出整顆腦袋問著。
「生氣?我為什么要生氣?」
「氣我方才否認我跟你云哥哥是一對?氣我搶走你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我知道你不忍見我傷心流淚才矢口否認你跟云哥哥是一對。至於,未婚夫嘛,我認真回想了下,云哥哥他好像并沒有對我做過這種承諾,我想……我還是跟云哥哥維持兄妹情誼比較好。」曉蓮一派雨過天青的豁達。
長痛不如短痛!
既然湛云心中另有所屬,曉蓮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放棄。
「謝謝你成全!故吒袆幽,上前執起曉蓮的手。
「曉蓮,何家的阿牛呢?」湛云突然問起小時候的鄰家玩伴。
「你問那只大笨牛啊?自從十天前本姑娘第三十五次拒絕他央媒求婚之後,這幾天躲得不見人影,這會兒不知躲到哪里療傷止痛去了。」曉蓮嘴里說得輕描淡寫,心里卻沒來由一陣抽緊。
曉蓮一直以為自己喜歡湛云,更一廂情愿認定自己將來一定會嫁給湛云,所以,十年來始終不曾給過百般追求她的阿牛好臉色。直到這一刻,她才發覺自己糊涂得可憐,分不清楚湛云跟她之間純粹只是兄妹情誼,無關男女情事。
「你從小老愛欺負阿牛這個憨小于,沒想到事隔十年,阿牛仍未脫離你的魔掌!拐吭茡u頭取笑曉蓮。
「恁這頭大笨牛再怎么橫街直撞,也逃不出本姑娘的手掌心!I曉蓮語氣篤定。
「你的意思是……」
「只要這頭大笨牛鼓起勇氣第三十六次跟本姑娘提親,本姑娘一定滿口答應他!箷陨徍佬缘嘏男馗WC。
「沈曉蓮!你愿不愿意嫁給我,當我的媳婦兒?」一個陌生低沉的聲音怱地從外頭插話進來,令在場的人錯愕地怔了怔,不約而同循著聲音轉頭瞪著支撐雙肘掛在窗檻的半身人。
「阿牛!人嚇人嚇死人!你干嘛一聲不響掛在窗口偷聽我們說話?」曉蓮像個母夜叉蹬蹬蹬跑到窗前,不留顏面揪著阿牛的耳朵興師問罪。
「我是剛巧打窗口經過,正好聽到你叫我的名字,我就趕緊爬上來問你找我什么事!归L得一張國字臉的阿牛咧著嘴兒笑嘻嘻回答。
「你聽到我說了什么?」曉蓮心虛追問。
「你說只要我第三十六次跟你求親,你就滿口答應我!拱⑴@侠蠈崒嵵貜鸵槐。
「有么?我有這么說么?」畢竟是個未出嫁的大姑娘,曉蓮面對從小被她欺負到大的阿牛,竟然當著大家的面重提親事,立刻臊得面紅耳赤還存心抵賴。
「沈曉蓮,不只我聽到,還有他跟她都聽到了!拱⑴R稽c不嫌累,繼續將上半身掛在窗檻上交談。
「什么他跟她,他是湛云!她貴為公……喔!她叫十七!」曉蓮嬌嗔地白阿牛一眼,差點脫口說出十七的公主身份。
「湛云?久違了!购┖竦陌⑴熘t腆的笑容跟湛云點頭打招呼。當阿牛的眼睛一見到十七,立刻多管閑事地問道:「湛云,你的媳婦兒長得好美呀!可惜稍嫌竊窕了些,我比較喜歡像曉蓮這種長得臉圓圓肉肉的姑娘!
「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共豢蜌獾臅陨徱蝗蛟诎⒇S渾厚的肩膀。
「阿牛,你說話直率的口吻跟小時候一模一樣!拱⑴U`會他跟十七是夫妻,湛云將錯就錯不想解釋,逕拿兩只神采飛揚的烏眸深情凝視羞得酡紅粉頰的十七。
十七窘得兩手沒個安處,一味低頭不敢迎視湛云熱力四射的多情瞳眸。
「不說就下說。沈曉蓮!我立刻回家告訴我爹娘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你剛剛問我愿不愿意嫁給你,本姑娘至今還沒點頭答應,你就急得火燒屁股似的要趕回家報喜啦?」曉蓮叉腰故意刁難阿牛。
「那你快答應呀!」阿牛催促曉蓮。
「你……你再問一遍。」曉蓮滿臉通紅。
「不!我才不上當咧!打死我都不再說一遍!拱⒇S斬釘截鐵死命搖頭。
「為什么?」曉蓮一臉困惑。
「剛才你不是說我第三十六次跟你求親,你一定滿口答應。如果我再說一遍,不就是第三十七次了么?」阿牛振振有詞。
「你——你這只大笨牛!」曉蓮又好氣又好笑。
「我承認我是一只大笨牛。不過,我聽人家說……說什么『禿子跟著月亮走』,曉蓮,等我娶了你這個聰明絕頂的媳婦兒進門,家中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統統都交由你作主,統統聽你吩咐,你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好啦好啦,不說了,我要請我娘趕緊去找媒婆上門跟你娘提親!拱⑴R涣餆熁麓皺,拔腿跑得無影無蹤。
「奇怪!云哥哥!我突然有一種上當的感覺,我發覺阿牛他……他扮豬吃老虎!自以為聰明的我反而栽在他手里。」曉蓮歪著腦袋大感困惑。
「你跟他天生寶一對。阿牛個性憨直心地善良,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對你死心塌地十年如一日,像他這么專情的男人,打著燈籠也找下到,你要懂得珍惜。」湛云抓起曉蓮的手像兄長般拍拍她的手心。
「思!我明白。噯……被阿牛這么一攪和,差點忘了我是來請你們到大廳喝茶歇息的,我們邊走邊聊吧,要不然,娘又要在我耳朵碎嘴叨念,罵我不懂待客之道了。公主,請!」
「請!」十七淺淺一笑,率先走出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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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幗!咽!池塘里傳來幾聲蛙鳴,為寂寥長夜增添一點生氣。
驀然——
一條黑色的人影俐落地越脊穿墻,迅疾翻出沈家老宅子。
整晚隱藏在烏云後頭的月亮此刻終於露了臉,淡黃色的月光灑落大地,同時也灑照在黑衣人的臉上,他不是潛人屋內行竊的宵小,而是……湛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