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如雪的信鴿飛進皇宮深院,它準確的落在站在橋上的翔靈公主手臂上。
她解下鴿子腳上系著的紙條,低頭細審一會兒,忍不住皺起眉,低喃道:“從他家里逃跑?沒想到我的親情陷阱竟然失敗了,真是可惡!
她不得不對傅磐石另眼相看,帶著礙手礙腳的蘭儀還有辦法逃到那么遠的地方不被抓到,果然不簡單。
不過他的行蹤掌控在她手里,她要是認真起來,傅磐石是哪兒也別想去,插翅也難飛。
將手中的紙揉成一團,翔靈公主臉上浮出一絲笑意,“算了,就讓他們再玩一陣子好了。”沒關系,慢慢來吧,她有的是時間耗。
“皇姊姊。”瓊歡沒精打彩的走到她身旁,抱怨道:“一定是皇姊姊害的啦!”
“瓊歡,你今天講話怎么沒頭沒腦的,皇姊姊一點也沒聽懂!
“還不就是少俊的事!
“裴大人?他怎么了?”
她失望的說:“聽說少俊已經好幾天沒來上朝了,是不是?”
“是呀,那又怎樣?”
“當然有怎樣,一定是皇姊姊太兇,少俊才不敢上朝,害我好幾天見不到他!
翔靈公主無奈的真想大翻白眼,心想裴少俊不來又關她什么事?
“裴大人稱病不上朝,在家休養,我又能拿他什么辦法?”
“什么,你說他生病了?”
“是呀,要不然你以為……”話尚未說完,翔靈公主瞥見常炯年經過橋旁,連忙開口喚人:“常大人!
常炯年入宮時最怕見到翔靈公主,沒想到這次被她當場攔住。
“長公主,不知有何吩咐?”
“瓊歡,他是裴大人的好友,有什么事可以問他。”
“常大人,少俊真的生病了嗎?”瓊歡擔心的問。
“生病?”
“嗯,不對嗎?”
“哦,對對對,沒錯,是生病!背>寄暝谛牡装底酝盗R裴少俊,偷偷離開京城,只留了一封信叫他幫忙想借口,別讓其他人知道他離開京城。
結果可好了,裴少俊一沒上朝,大家紛紛詢問他裴少俊發生什么事了?
他怎么知道裴少俊到底怎么了,連他自己都搞得一頭霧水,只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時間皇宮內流傳了好幾個關于裴少俊為何休假的版本;從她們的口氣聽來,翔靈公主聽到的應該是因病休假這個版本。
“他到底是生什么病?”瓊歡公主擔心的問道。
“只是小風寒而已,請公主寬心!
“風寒?”翔靈公主眉一皺,不解的說:“可我怎么聽別人說,他是吃壞肚子腹瀉不止?”
常炯年努力回想自己哪時說過這種話了,“呃,其實事情是這樣的,少俊先是因為吃壞肚子腹瀉不止,然后又勞累過度營養失調,加上夜半衣薄染上風寒,所以就……”
“所以就肺癆成疾難救助,因此他告假尋醫求良方,卻遇上山高天險路坍塌,才會因病遲歸久下朝,你是不是想這么說?”翔靈公主接口道。
“呃……這個……”這些句子還真是熟悉啊。常炯年忙不迭的點頭,“對對對,長公主真是英明聰慧,就是這樣沒錯!
“你還有臉說對?”翔靈公主瞇起雙眼,冷聲道:“我聽了那么多種理由,能否麻煩你告訴我,到底哪個理由才是真的?”
“這……這……”他支吾了老半天還是無法說出個最好的理由!斑@些全都是真的,少俊最近時運不濟,一天到晚發生倒楣事!
“真的?”
他猛點頭,“真的,這真的是真的!”
“那好!毕桁`公主冷哼一聲,嚇得常炯年毛骨悚然!拔揖涂此裁磿r候才會否極泰來。”
“是是是,我會照三餐幫他祈禱的。”
“我看你也順便幫你自己燒幾炷香,有他這樣一個倒楣透頂的同僚,小心下一個霉運當頭的人就是你!
“多謝長公主的關心,微臣記住了。”
常炯年已有預感,下一個倒大楣的名單中,他的名字絕對跑不掉。
* * *
為了逃避親娘老父的追捕,傅磐石只好帶著蘭儀跑進山里。
他恨透了無所不能的翔靈公主,如果不是她,他又何須為了保命連夜從家里逃出來,還要被村里的人包圍?
他這輩子最倒楣的事就是遇上翔靈公主。
“可惡……要是讓我逮到機會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傅磐石邊喘氣邊痛聲咒罵。
蘭儀好整以暇的趴在他背上,輕聲笑道:“你在罵誰呀?”
“還有誰……當然就是你那……可惡的……長公主!我上輩子到底欠她……多少的債,為什么現在得這么苦?”
“我覺得長公主這次算仁慈了,如果她真發起狠來,絕對能把你逼上絕路!
傅磐石不以為然的撇撇嘴,翔靈公主這叫仁慈?那他就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了!
“那我還得感謝她如此‘禮遇’我,是不是?”
聽不出他話里諷刺的意味,她認真的想了想,“嗯……我想也不需要啦,她大概不會領情。”
看他辛苦的背著她走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蘭儀好心的問:“石隱士,你很累吧,我還是下來用走的好了!
雖然她的腳很酸、很痛,但是勞煩他背著她走這么遠的山路,她還是于心不忍,這樣下去他會累壞的。
“不行,你的腳傷無法負荷走遠路,還是我背著你走吧!
“可是你……”
“這點小事情沒什么,我早已習慣各種大風大浪了!
拜翔靈公主所賜,傅磐石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哪種艱苦環境他熬不過來,這就像是家常便飯一樣。
怎么勸都勸不動他將她放下,蘭儀也只好乖乖的讓他背著,見汗水不斷自他額上滑落,她從袖口掏出香巾,替他拭汗。
從額頭到臉頰、脖子,她的動作很仔細、輕柔,好像怕一不小心會將他弄疼一樣。
傅磐石的心一陣悸動,“郡主,你……”
“你走你的路,我擦我的汗,別分心了!
“可是你這樣的舉動,我……我怎么有辦法不分心呢?”
蘭儀的手巾輕拂過他臉頰,帶來淡淡的香氣,那陣香氣讓他下自覺想起身后的人兒,因為她的身上也散發著這種香味。
甜甜、淡淡,讓人久久無法忘懷。
她這體貼的舉動,更加深了他對她的愛慕。
只是相較于他的悸動,蘭儀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
該說她太遲鈍沒知覺,還是說他會錯意想太多?
蘭儀依舊堅持幫他擦汗,“對了,以后你就叫我蘭兒吧!
“蘭兒?為什么?”
“這樣比較方便,要不然你老是郡主、郡主的叫,總有一天會露餡的,而且蘭兒聽起來也比較親切!
“那倒是。”郡主這兩個字就像包袱一樣,沉重得可以。
“那我也不叫你石隱士,改叫……阿石好了。”
“阿石?不好吧,怪俗氣的!
“怎么會呢,你的家人叫你阿石,你的朋友也叫你阿石,我覺得阿石這個小名滿可愛的!
可愛?他從來沒想過可愛這兩個字可以用在他身上。
他莞爾一笑,她的天真無邪也是吸引他的地方,在蘭儀身旁,他完全不會感到一絲絲的矯揉造作。
蘭儀邊替他擦汗,邊在他耳旁說:“阿石這個名字真的很可愛,想想那圓潤樸拙的石頭,雖然不顯眼,但在我看來,是個很討喜的小家伙哦!
從她口里聽到阿石這個名字竟感到特別的好聽,就像是催眠一樣,傅磐石也開始覺得這個小名挺好聽的。
只要她喜歡,那就夠了。
“對了,郡主,我……”
“不對啦,我現在叫蘭兒!
“抱歉,一時改不了口!
“沒關系,我會一直提醒你的,你是阿石,我是蘭兒,我們現在的身分是夫妻!
夫妻?是呀,他們現在的確是在假扮夫妻。
若這不是權宜之計,而是真的,那不知道該有多好。
“有可能……變成真的嗎?”
“呃……”
* * *
那離別的過往——
這一天,傅磐石還是像往常一樣趁著清晨來到熙湖,欣賞此地的風光。
似乎已經變成一種習慣,他會不由自主尋找蘭儀的身影,心里猜想,她何時又會現身在他面前,對他微微一笑。
連他自己都認為這種行徑很可笑,但他就是無法控制想再見她一面的沖動,就好像著了魔一樣。
送蘭儀回陵隱寺去后,他有好幾次悄悄跑到陵隱寺,想見她一面,他總是站在不被人發覺的角落,細數她臉上甜甜的笑容。
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和她見面?他也想啊,但她一直跟在翔靈公主身邊,他哪敢現身呀,只因他不幸的被翔靈公主盯上了。
湖畔的霧亭里有一抹倩影靜靜的坐著,有那么一瞬間,傅磐石以為自己看錯了,以為眼前那心儀的人只是個讓人心醉的美麗幻夢。
是夢又何妨,不要讓他醒來就好。
等了好久終于見到傅磐石出現,蘭儀開心的走出霧亭,“石隱士,真的是你呀!”
“郡主,你怎么會來這里?”
“我想找你,可是不知道你住在哪,想到上次遇見你時是在熙湖邊,所以就來這里碰碰運氣!
他的興奮中帶著些擔憂,“碰碰運氣?郡主,你真是傻,如果今天我沒出現的話,你要等到什么時候?”
她聳聳肩,“等不到人的時候再說。”
“真是任性的作法。”
“嘿嘿,不過現在也不用擔心那么多,你不是已經來了嗎?”她趕緊微笑示好。
傅磐石無奈的輕笑,對她根本是無可奈何。
她對他行了個禮,“謝謝你上次送我回陵隱寺,一直沒有機會向你道謝!
“哪里,舉手之勞!
“如果不是你的話,或許我就回不了陵隱寺呢!
“為什么?”
“因為……”蘭儀尷尬的笑著,“因為我是路癡,那天只顧著追鴨子跑,根本就沒注意走過哪些地方!
如果不是他主動帶她回去的話,她不知道要在湖邊繞多久才會被翔靈公主所派出的人找到呢。
有時候她滿迷糊的,所以翔靈公主不敢讓她一個人在附近閑晃,總是叫她跟在身邊別亂跑。
發現到她平常不會顯現出的另一面,傅磐石將這不算秘密的秘密,悄悄收納在他心里。
溫柔、善良的她,有時也滿迷糊的。
“對了,聽說長公主曾問你要不要做官,如果要的話她能代為保薦,你拒絕了是不是?”
“是的,有什么問題嗎?”
“你為什么不答應呢?”蘭儀一臉的惋惜,“長公主很少做這種事,你拒絕她真是太可惜了!
有許多人費盡心力只想在朝廷里謀個一官半職,有這么好的入仕機會,她真不了解傅磐石為什么要輕易讓它溜走呢?
傅磐石不以為意的輕笑,“富貴于我如浮云,這種虛名我不需要!
像他現在每天生活自由自在,沒有任何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不好呢?這種日子絕對勝過那些整天卑躬屈膝,看盡上位者臉色的閑雜官員來得好。
所以,他為什么要去趟這個渾水?
況且他覺得翔靈公主要拔擢他似乎是不懷好意,因為她的笑顯得很虛假,還帶有不知名的企圖,那讓他感到毛骨悚然。
“你真的不需要?”蘭儀又問了一次,很希望他能再想想。
“我真的不需要!彼芸隙ǖ幕卮稹
“那你的未來我就無法想像了!碧m儀黛眉微蹙,好像在替傅磐石哀悼什么!斑`背長公主好意是不智的行為,你最好再多多考慮!
傅磐石心頭疑慮漸起,不明白只是不想做官而已,是哪里不智了?
“郡主,你是為了當說客,才一大早跑來這等我?”
“不是,我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她將懷中的小鴨子放在傅磐石手里,不舍的說:“我想請你幫我替它找戶會照顧它的好人家好嗎?”
會照顧它的好人家?聽起來好像是要叫他幫它挑婆家一樣。
“為什么?”
“因為我要回宮里去了。”
“回宮?”
驀地一陣心痛,他發現自己無法接受蘭儀即將離開的事實,這短暫的相遇無法填滿他想好好認識她的渴求。
她這一走,以后他想見到她簡直是難上加難呀。
蘭儀瞧他對著鴨子發呆,關心的問:“石隱士,你怎么了?”
他收回心神,不安的問:“郡主,你這么快就要離開了?”
“沒辦法,我和長公主出來玩很久了,也該回去了,再逗留下去,太后會不高興的。”她心里也很不舍。
傅磐石雖然知道這個要求有點強人所難,但他還是忍不住說出口:“你就不能再多留一些時日嗎?’至少讓他有多點時間制造回憶。
蘭儀為難的搖搖頭,“不行,長公主不會準的,她說明天一早就要起程。”
“明天?這么快……”
他沒想到分離的時間這么快就要到來。
皇宮離這里有千百里之遙,就算長途跋涉到京城,想見住在深宮中的蘭儀,想必是難上加難。
難道他們之間的緣分就要這樣斷了?
蘭儀見他始終緊皺著眉不發一語,便好言安慰著,“雖然我明天就要離開,但我還會再來這里玩,我很舍不得這里漂亮的風景呢!
“你真的還會再回到這里?”她這話讓傅磐石不安的心頓時安定了下來。
“那是當然,不過……”蘭儀有些心虛的看了他一眼,“不過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有出宮的機會。”
說老實話,她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才有機會再來這里,有可能是一、兩年,也有可能是十幾年也說不定。
她不想離開,但她無法自己作主。
傅磐石勉強露出笑容,算是送給她臨別的禮物!拔揖妥≡陔x熙湖不遠的中南山,隨時歡迎你來拜訪。”
“真的嗎?”她笑得開心極了,“那好,下次來的時候我一定會去找你,一言為定哦!
“一言為定!彼幌M嬗兄胤甑囊惶。
“對了,中南山那么大,我要去哪里找你啊,萬一我在山里迷路了怎么辦?”
“呃,這……”
看來他回去后得拚命做路標,從山腳一路標到山頂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