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咚,細雨打在魚簍上,從遠而近的足音搖搖擺擺的,細碎的笑聲像從雙手遮住的小嘴里泄露的,隨即,中氣十足的聲音喊著:
“爹!”
坐在岸邊垂釣的藍衣少年神色淡然而平靜,仿佛沒有聽見外界的喧鬧。
“爹!”軟軟的、嘻嘻笑笑的童音很不死心的響著。
“……你在叫誰?”少年頭也不回。
“這兒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我,笑兒自然是喊你!”
“是誰說我是你爹的?”
“是大師父!他說,是你生下笑兒的!”
“我才十五歲,如果你認為我十歲就能生下你的話,你就喊我爹吧!”他極為冷淡地說道,隨即不再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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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青絲傾泄在地面上,小小的身軀背著光,讓他看不清楚她稚氣的嬌顏。
“我終于明白了……”爽朗開心的聲音就像過去的每一天,讓他懷疑她到底有沒有不開心的時候。
“嗯?”他是不得不應,不然她的纏功一流,他怕到天亮都擺脫不了這小丫頭。
“其實,你是我舅舅或叔叔吧!因為家門不幸,所以你才帶著笑兒離家出走,決定重新教養笑兒,對不對?”
“這一次,又是誰告訴你的?”
“是大師父說的。”
藍衣少年閉上眼,深深吸口氣,然后冷靜說道:“好吧,那你認為我這個母舅或叔叔的教養成功了嗎?”
“當然成功了!笑兒煥然一新!”她旋轉,剛換的新衣隨風飄揚,最后頭暈腦脹地栽進藍色的懷里。
“去把你身上的酒味給我洗干凈!學你大師父喝酒,也不想想你才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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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你哭什么哭?”
“大師父說……說你快成仙了!怎么辦?師父,萬一你成仙了,笑兒就再也沒有辦法瞧見你了……笑兒死后,一定下地獄,沒法上天去找師父!”
“……”
“師父,你要不要上茅房?”
“……我不想!
“那試著上上看,好不好,笑兒在旁邊幫你用力!”
“……我不必試!鄙詈粑,空氣很好,好到讓每個人心平氣和。
“可是,大師父說,你少吃少喝少情少欲,如今連茅房都不用上了,肯定快奔天了。師父,你別拋棄笑兒,自己升天。
“我要上茅廁,用不著敲鑼打鼓,引人圍觀。”
“騙人!笑兒守在你房門口一天一夜,也沒見你偷偷去茅廁啊!”
“……你大師父的話,不要聽太多。你的臉皺成一團,看起來很痛苦,就算我真的要成仙,你也用不著如此難過!
“笑兒在忍……”
“忍?忍字頭上一把刀,你常常從刀下溜掉,何時也學會這個字了?”
“笑兒今天才學會的。我忍我忍我忍忍忍……忍到肚子好痛,也不要上茅房!不擺脫它、不擺脫它,學師父,讓它一塊跟我成仙!”
他愣了下,連忙抱住她的腰,奔向茅廁,要將她推進茅廁里,卻發現不知何時她死抱著他的大腿不肯松開。
“放開!”
“我不要!”
“你放手!”他咬牙,內心一股熟悉的情緒逐漸泛濫。這種情緒是從養她開始,一點一滴的累積,在此之前,他從不知這種情緒能主控一個人的理智,但現在,他再明白也不過了。
“不要不要!除非師父跟我一塊上茅房!”
“你不放,我就踹你進去!
“哇,什么時候師父變得這么狼心狗肺了?”她閉緊彎彎的眸,一臉從容就義。“大師父說,狼心狗肺的人是沒法成仙的,來吧,師父,你踹吧!”
他的呼吸有些短促,甚王有點用力。他的神色鐵青,但力圖自然平淡,接著,他一一扳開她孩子氣的指頭,然后拎起她的衣背,毫不留情地扔她進廁。
“哇,我不要上茅房,不要啦!笑兒也要成仙,跟師父一塊!永遠!一輩子!”她叫。
“你一輩子也成不了仙!”他低語,未覺清冷的眉目間充滿惱怒。雖然她才十歲,但他可以預知她將來必是凡俗之輩!篤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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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跳躍著,零星的片段記憶交錯重復著,然后,少年抽高,化為一名二十出頭的俊美青年。
他疾步走在山腰林間,眼觀四處,耳聽八方。對于這個自幼熟悉的林子,就算閉眼走路也能一路走下山,但如今,他渾身警覺,只為了一個小丫頭。
這丫頭,打白天就不見人影。原以為她轉了性,知道他不愛吵,哪知入夜還不見她來說晚安,她大師父根本不當回事的睡大頭覺,累得他不得不出門尋人。
細長的鳳眼一亮,瞧見林子外有個熟悉的小小身影坐在地上。他上前,正要喊人,忽見劍尖頂著她的額面,再一使力,就能穿透她那平日愛胡思亂想的小腦袋瓜。
內心暗暗驚懼,立喊:
“住手!
“師父!”她大喜,叫道。
“哦,原來是你這小鬼頭的師父啊!焙谝履凶油种嘘幱疤幙慈ィ菩Ψ切Φ兀骸伴w下如何稱呼?”
“在下聞人!
“聞人嗎……這個姓氏好耳熟,不巧在下略通命理,閣下有副好相貌,也有一個好姓氏,如果我沒有料錯,你能讓聞人姓氏再流傳個數十年!
不知道是不是與生俱來的關系,那人說話,不論語氣、神態,甚至舉手投足間都帶股邪魅。
他注視著那人的雙瞳,讀出他話中隱含的殺氣,平靜道:
“聞人姓氏能否流傳下去,與我無關。我將會終老此地!
“哦?你再這樣潛心修行下去,的確可以成為半仙了,只是……”那男子瞧向小小的身體,頗具玩味道:“你有一個不該存在的徒弟。依他的身骨來看,曾傷及心脈,就算練武,永遠也不及你的功力,他的身分又與你對立……與其將來痛苦,不如我就讓他這樣死去吧,動手,水月!彼爸鴦傉J的義女。
“住手!”
“你知道現在的你,絕非我的對手!
“我知道!
“你還要打?”
“如果你傷了她,我會!彼届o道。
那人笑了,忽地拎起她的衣領,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隨即擲向聞人劍命。后者,立刻伸手抱過。
“他的面相中,注定與你糾纏一世,毀你生活、毀你想望,甚至他促成了你的死亡,你也要保他?”
話一落,挑起劍柄一揮,劍氣排山倒海而來,直逼他懷里的小小身子。
聞人劍命知此人放話在前,動手在后,存心要讓他遲疑,然后后悔莫及。
他性子一向淡泊,但他決定的事少有更改。剎那問,他毫不考慮,只掌擋住,隨即,虎口爆裂,整個身子往后跌去。
“哼,人啊,還是逃不過命運!
“師父!師父……哇,師父,你流血了……”
“別哭!彼麚纹鹕碜,瞧她手忙腳亂地撕下衣物幫他止血。他瞪著那顆小小的頭顱,問道:“你穿著我的衣服干什么?”小孩子穿大衣,能看嗎?
“笑兒想變成師父嘛……幸好笑兒穿師父的衣服,那壞蛋以為我是男孩兒,說他只養女娃娃,還好,師父,笑兒差點就變成怪叔叔的女兒了!”她哭喪著瞼。
他聞言,流下一身冷汗。
即使他涉世未深,也知道方才那人絕非良善之輩,以自己目前的修為,要斗個兩敗俱傷,除非心中沒有牽掛。
牽掛嗎……他看向她,內心暗嘆。
“師父,笑兒喜歡你……你別死啊,嗚嗚……”
“我還沒死,你不必哭得這么兇。白天我叫你默寫‘長恨歌’,你默到山下來,是存心跟我做對嗎?”
“才沒有呢,我只是背不起來嘛……”她可憐兮兮地。
“背不起來……你背了好幾年,還背不起來?”他實在不想承認他一手帶大的孩子資質樸鈍。
她搔搔頭,然后搖頭晃腦地吟道:
“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花鋸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你背得很好!
她皺起小小的眉頭,繼續吟: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師父,不通不通,笑兒背不出來了!
他深深吸口氣,覺得內傷有加劇的可能!澳睦锊煌?”
她十指掩面想了半天,然后放下直視他,很認真地說:
“笑兒不掩面、不回看,笑兒救不了師父,就跟師父一塊走。這里不通,很不通,所以笑兒背不起來!
“……”直接仰倒在地,放棄了。
毀他生活、毀他想望,還會促他死亡嗎?
即使如此,他還是毫不考慮的以性命相護,這種心情……算不算是一個當爹的?
“師父,笑兒是不是可以不用再背了?”
“你不是詩中人,我也不是,所以你照樣給我背!”胸口一陣痛,他懷疑她是生來克他的克星。
“哇,師父,你好兇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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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嗯?”
“我……”
“你大師父又說什么?”那聲音很無奈,清靜對他而言,已成絕響。
她爬上屋頂,跟他并坐在一塊賞月。
“其實,師父,你有點老哩!
“對你來說,是的!
“大師父說……人啊,生死有命。日出日落,無時無刻,世上都會有人死去,同時也有人誕生。”
“你大師父總算說了句人話!碧熘肋@些年來,他很想指著她大師父的臉破口大罵,但他不能,也不敢。
“可是我不明白……”
“我知道你除了一首‘長恨歌’背不起來外,一向好學不倦,你要問什么就問吧!
“大師父說,生死有命,所以有朝一日你們身殼歸于塵上,我也不必悲傷。我不明白,如果真有這么一天……”平日笑嘻嘻的眸瞳直勾勾地望著他,輕聲問道:“我會如何呢?”
她的眼神充滿坦率,戀慕、喜歡、敬畏……許多赤裸裸的情感,既深而且生根。他內心微微輕顫,想起她大師父曾說她天性偏向大悲大喜,極易執著。以往,是他輕忽了嗎?一心以為她只是個活潑外向的好孩子而已。
“你不會哭,也不會悲傷!彼届o地導正她的觀念。
“是這樣的嗎?”她迷惘。
“那是當然。若然你大師父死去,我只當他大限已到,從此脫離苦苦凡塵:若我死了,你大師父只會當我成仙去了!
“我死了呢?”她好奇問。
“你尚年輕,豈會早我們先走?”
“那可不一定!彼倨鸫剑骸案悴缓梦沂莻短命鬼!
“生死有命!彼p聲說,對她的疑問做了隱然的解答。
她扮了個鬼臉,懶懶攤軟在他的懷里,咕噥著:
“我就知道,你們都是一樣的。笑兒出了事,你們眨個眼,回頭就繼續過日子,真無情!彼龘u頭晃腦吟道:“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師父,你教我背了好幾年的‘長恨歌’,我還是東漏西漏,卻牢牢記住這兩句。這到底是什么感覺呢?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仙了……笑兒是連碧落也上不去的。
聞言,清冷俊美的臉龐是一貫的平靜,內藏在心里的感情卻受到了震撼。
她的性子如同她大師父瘋瘋癲癲的,說話沒個正經。他常想,若不是他在旁盯著,也許,她早已成為繼她大師父之后的第二個瘋子。
只是,他與她大師父向來清心寡欲,對世間沒有任何的執著。她這一面到底是誰影響的?
她玩著他修長的手指,摸著他的掌心,輕聲道:“師父,這個疤跟笑兒好像啊……”
她攤開自己的手掌,露出相同的烙印。
他的,是自幾年前在山腳下被一個怪叔叔用劍氣震傷的:她的,則是自有記億以來就有的。
“師父你曾說,我一個半月,你一個半月,合起來是一個大月亮!
“……”他的無心之言,哄十歲的她,只是,沒有想過她十五了,還惦著這話。
“大師父說,你天天穿藍衣,簡直是穿成癖了,就是有朝一日想變成藍天,那笑兒以后天天穿白色的衣服,當師父下頭的一朵白云,不管我到哪兒,上頭都有你!彼肿煨。
“……隨你吧!毙暮琅f平靜,只是好像多了點什么……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有些窩心的甜……他不排斥,而且唇畔泛起淺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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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十七歲的身子跪在地上,鼻子紅咚咚的,聲音啞到幾不可聞。
“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年有個怪叔叔差點殺了我?”
“嗯!
“我還記得,那怪叔叔以為我是男孩,根本不理我,只告訴他身邊那要拜他為師的少女說,他從不收徒,只收女兒,若要當他的女兒,就得習慣殺人,而習慣的第一步,就是殺掉正在當場的我!
“嗯,是有點印象!焙芏嗍虑樗惶幹枚弥阋堰z忘,唯獨那件事,他畢生不敢忘,正因不敢忘,所以從不讓笑兒的功夫擱下。
“我還記得,他把我丟回師父身邊時,在耳邊說了一句話……”
劍眉微折!笆裁丛?”
“他說,他跟你、我跟那姐姐,都有神似的命運,不知道我的下場會不會跟她一樣!彼囊暰緩緩從白色蠟燭栘向他,正色問:“那姐姐,是拜她的仇人為師。師父,你是笑兒的仇人嗎?”
他聞言,內心一震,神色不變。他從不知這回事在她心里藏得這么久、這么深……是他不夠了解她,還是平日被她嘻笑的性子給轉開了視線?
“你是嗎?”
“不是!
濃密的睫毛掀了掀,再張開眼時,她淺淺笑了。
“我就知道不是,隨口問問而已。師父,我真不明白他們在搞什么,一個故意拜仇人為爹,學他功夫殺他;一個呢,又故意收作女兒留她在身邊。我可以理解她的作法,但沒有辦法想像為什么那個怪叔叔要如此做?”
聞人劍命知她一向有點小聰明,但生性單純沒什么心眼,加上長年隨他待在山上,所以解不透人心。
“他想左右那少女的想法吧。”
她擊掌,叫道:
“我明白了,要融化她的仇恨嗎?果然是高招!”
“不,完全改變她的想法、改變她的人格,甚圣腐蝕她的意志。到時候,血海深仇不再會是她內心的一部份。甚至,她會為她的義爹賣命!
“哇,比我還狠?”
他未吭一聲。
“師父,”
“嗯?”
“我不會動手!
他抬眼看她。
她笑道:
“我啊,是個很軟心腸的人。如果你是他,而我是那少女,那這些年你教我、養我、打我、罵我,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仇人呢,我就是喜歡師父,一輩子都很喜歡!
“……”他無言,最后只道:“我沒打你,也沒罵你!
她扮了個鬼臉,然后嘆口氣:
“師父……你想,我為大師父哭了三天三夜,是不是夠了?”
“夠了!
她用力抹去腮頰的淚,偏頭看著牌位,輕聲道:
“我還是不懂生死有命,也不懂上窮碧落下黃泉究竟是什么滋味……我只想著,我再也見不著大師父了,再也見不著了,從今以后,他不會對我說話,不會在我面前跳來跳去,更不會陪我……沒有身體了……是他死了,還是我死了?是死的人痛苦,還是活著的人痛苦?”
“別想了。”從她身后,搗住她的雙眸。她的眸有些腫熱,連帶的,讓他的掌心也跟著發熱起來了。
“師父,我只剩下你了,你一定不要死,至少,不要比笑兒早死……你死了,即使我想尋你也無處可尋,我還沒有找到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方法……我一定會發狂發瘋的……”
斷斷續續的懇求,讓他氣息有些不穩。
她的愛恨情仇太重,執念太深,有時候一近她身,仿佛被火燒似的,讓他清靜的心靈猛受震蕩,近年情況更形嚴重。
是她被他影響了,還是他被她牽制了?
“生死有命!弊詈,他只得這樣說。
“我不懂什么叫生死有命!彼]著眼啞聲說:“我只知道我若死了,師父可以無動于衷,不會痛苦不會難受,師父死了我必然承受不住。那,就讓笑兒先死吧!
“……”俊美的臉龐不再淡然。
“師父,大師父臨終前曾叫你一人進屋給遺言,為什么笑兒不能聽?你們一定在說秘密,好過分哪,笑兒一向沒秘密的,你們這樣很小人喔!
他想起她大師父臨終前的遺言,不由得俊臉微紅,輕惱:
“并非不告訴你,只是我還沒想清楚。我對你,一向不會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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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天氣看起來很晴朗,不打雷也不閃電,就是一直下著大雨。
啪噠啪噠……打在茂密的樹葉后,順勢滾下來,滴到她的靴上頭。
她連忙縮起白色的小靴,將自己藏身在山壁的凹洞中。
過了一炷香,大雨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清澈的雨珠之間,可以清楚地看見林子深處——她瞪圓了眼,瞧見一個再眼熟也不過的人影緩緩朝這方向走來。
不會吧?
那人撐著傘,風吹起衣袂,斜斜的雨勢明明鉆過傘了,偏偏他身上像沒有被打濕。
她真的很懷疑啊,其實她師父偷偷成仙去了……
見他愈走愈近,她連忙閉氣,拼命往內縮去,就下信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找著她。
未久,藍色的靴子停在她面前。
“笑兒?”
不在、不在,我不在,除非你有天眼通,不然才不會發現呢。
“笑兒!
那身影蹲下,撥開茂盛的枝葉,對上她驚奇的大眼。
“我來接你了!
“師父,你真強,連我藏身這種地方你也找得到!”
“不管你躲在哪兒,我都找得到!币娪陝萦鷣碛,一把傘遮不了兩人,她自幼以藥養身,養到十五歲,身子與一般人差不了多少,但先天身骨差是不爭的事實。不想一場雨累她受寒,冰清的聲音隱含著體貼,道:
“你出來點!
她一頭霧水,側讓點路,見他頎長的身子鉆進來擠到自己身后坐下。
他長手長腳的,幾乎包住她的身子。熱氣間接暖和她的身子,身背連忙窩進他的懷里。
“師父,你閉著眼都找得到我,可你要哪天躲起來,我找不到你怎么辦?”她問。
“找不著就找不著吧!
真狠。她扮了個鬼臉,不在這種話題上與他爭執……嗯,他不會爭執,只是會很重復地說:生死有命。
她仰起頭,看他光滑的下巴,扁嘴道:
“師父,大師父臨終前有偷偷告訴我一句話喔……”
“嗯?”
“大師父說,叫我有空就看看你的臉、摸摸你的臉。他還說,你的臉是天下間最好看的、最美麗的,要我有空沒空就對著你流點口水,最好還能看你看到發呆……”
“……”那個混……他不能罵。罵她的大師父,是違背天理倫常的。只好隨口問:“早上你上哪兒了?”
他倆每日生活幾乎一成不變,少了她大師父,她跟著他,就像跟個古板的老頭子生活,沒有什么變化與驚奇。她似乎也不嫌悶,每天瞧她開開心心的笑,除了性子偶爾有點野外,她像能跟他生活一輩子。
再這樣下去,她年少的執念與偏頗的情感終究會隨著成長而淡化吧?
“我……”她笑:“我去拜大師父。我怕他無聊,就跟他說了一上午的話!
他的視線垂下,對上她帶笑的眼眸。
“……他一定很高興!彼届o地說。
“才不呢,我懷疑他在黃泉之下到處跑,沒空聽我抱怨!
“是嗎?”
“我好困喔,師父,這場雨還要下多久啊……”
“你先歇歇,等雨停了我叫你;厝ブ螅阍撘龅墓φn還是得做。”
“真狠……”她打了個呵欠,側臉埋進他的肩窩睡著了。
他默下吭聲,全身上下沒有任何足以讓她察覺的異樣。
從小到大,她心無城府,沒有欺騙過他任何一件事。
而方才,是生平第一次,她騙了他。
早上,她到底上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