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因為她的疏忽,他今天晚上得和人應酬到半夜。
聽說被她撕毀的那份合約,是他努力了將近半年才得到的,交易金額占了巨擘集團全午百分之三十的營收。
聽說向來公私分明的他,從來不曾這樣輕饒犯了錯的員工。
聽說他對她總是特別的寬容……
無數的聽說讓雨晴在這夜幕低垂的時刻,顯得特別坐立難安。
望著眼前的杯盤狼藉,她知道她應該收拾干凈,然后窩進那暖乎乎的棉被中,和周公約個小會。
而且明天一早再神清氣爽地到公司去,得意地看他那被折騰了一夜的疲憊,畢竟他可是和自己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呢?
但那些無數個“聽說”卻像一只蠶似的,吞食去了她原本的理直氣壯。
心虛呵!
她雖然是因為想要報仇而潛伏在他的身邊,可她想揭穿的只是他私生活的那一部分,從來就沒有想要讓他的事業因為她而面臨危機,就更別提他手底下那成百上千個員工,會因為她的大意,可能少領許多的紅利。
心虛啊!心虛他那甚至沒有吼她一聲的縱容。
事實上,她也知道從她進入巨擘集團之后,替他召來多少的麻煩和不便,但除了“大長臉”之外,他甚至絕少將他的吼功用在自己的身上。
從來她都以為那只是他的心虛,是他那日在宴會上錯待她的報應,可是直到今日,他那份縱容卻徹徹底底地蠶食掉她的理直氣壯。
“該死的!”像是受不了心頭的煩躁,雨晴低吼了一聲,仿佛這樣就能驅走她的心虛一般。
然而巧合的是,她的吼聲未落,門鈴聲便已經像是要與她來個二重奏似的響了起來。
她氣沖沖地起身,發泄似的踩著重重的步伐,伸手一把拉開了大門,甚至連問都懶得問一聲站在門外的是什么人。
“干嘛?”像是個潑婦似的,雨晴在門開啟的那一刻,語氣不善地質問來人。
被她那莫名其妙的怒氣給嚇了一跳,風尚揚微微一怔之后,立刻關心地問候:“你怎么了?”
“沒怎么了!”雨晴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怒氣沖沖地轉身回到自己剛剛窩著的懶骨頭中,獨自生著悶氣!澳銇砀墒裁?”
“我來找你慶祝啊!”風尚揚理所當然地說道,甚至還高舉著手中的香檳,以求平息女皇的憤怒。
“慶祝什么?”不甚熱衷地瞄了他手中的香檳一眼,她訕訕地說道:“現在開慶功宴也未免太早了些吧!”
通常,風尚揚會這么好心地拿酒來和她慶祝,只有在一種情況下,那就是“風大師”的名號又響亮了一些的時候。
他的春季服裝秀才剛過,夏秀服裝秀還遠在三個月后,她著實搞不懂他想慶祝的是什么?
而且正在良心不安的她也沒有那個心情!
“慶祝你成功地完成了復仇的第一步啊!”風尚揚興高采烈地說道,甚至還徑自在她的房里尋起了玻璃杯。
當初雨晴說要進行“殺豬計劃”時,他還認定了她不會成功,可怎么知道她竟然成功地搞了破壞。
聽說云華對那一張被撕毀的合約可是挺傷腦筋的,那個集團的總經理是出了名的難搞。今天只怕他是要直著走進餐廳,橫著給人抬出來了。
當然不是因為被人給砍了,而是因為他絕對會被灌下難以計數的酒。
“什么第一步?”兩道柳眉緊皺,雨晴顯然還不能理解他在高興些什么。
“就是復仇的第一步啊!聽說你今天撕了一張重要的合約,而那個合作對象特難搞定。今天云華那家伙只怕得喝到醉死,才能補起你闖的禍喲!”
風尚揚愈說愈興起,想那房云華與他雖是好友,可是平時總冷得像塊冰,能夠見他吃癟真是人生一大樂事也。
“是嗎?”
聽到他這樣說,雨晴心里一點兒得意都沒有,他的話反而該死的讓她心中的愧疚愈來愈深。
“是啊!你就不知道云華在商場上是出了名的不應酬,偏偏你出了這個差錯,得讓他低頭去拜托人,所以那個總經理怎么可能不逮著機會惡整他一番!
他邊說邊倒了兩杯滿滿的香檳,并將其中的一杯遞給了她。
“干杯吧!喝了這杯,你的氣也該消了一大半了吧?”
“他真的會被整得很慘?”下意識地接過了酒杯,雨晴咬著唇問道。
“對啊!搞不好會被人抬著回家呢?”
“那……”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知道一顆心被內疚揪得難受極了。
遲鈍了好半天,風尚揚終于發現了雨晴那完全不似喜上眉梢的不對勁。
瞧她那幾乎已經被啃成光禿禿一片的手指甲,這可是她在心虛不安時的招牌動作呢!
但她究竟是在心虛不安什么呢?他暗自忖測了一番,眸中一抹深思驀地一閃而逝。
為了測試她是否真如他所想的那般“憂心”,于是他刻意又說:“報應啊!誰讓他這么欺負我們雨晴公主,就算他最后被浸在酒缸里,也是活該啊!最好他還醉倒在大馬路邊,被人當成流浪漢踹個幾腳,這樣才真正稱了你的心意,對不對?”
“天啊!”聽到這里,雨晴再也忍受不住內疚的煎熬,猛地站了起來。
“他住在哪里?”
“什么?”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令風尚揚微微一愣,沒有想到他心中所想果然成真,他的臉上倏地浮現一抹深思的微笑!澳銌栠@干什么?”
雨晴沒有心思解釋,只是往前踏了一步,然后一把揪住風尚揚的衣領,不耐煩地問:“你快告訴我,他住在哪里?”
“他……他……”被她的激動給嚇了一跳,他連忙說了一長串的地址。
像是變魔術似的,風尚揚地址才念完,眼前那纖細的身影便一溜煙地不見了。
“嘖!跑那么快,也不瞧瞧她身上那衣服,能見人嗎?報仇?只怕報到最后連心都丟了!彼啬钪,臉上還浮著一抹算計的笑容。
這護花使者的任務,只怕要換人來做做看嘍!
寒風颯颯,正值隆冬的夜,天上甚至還緩緩地飄落幾絲雪花。
可向來愛雪的雨晴,這會兒壓根沒有那個心情賞雪,一雙眼只是眼巴巴地瞪著路的盡頭,任由心中的不安與內疚不斷地擴大再擴大。
他該不會真的醉倒在路邊,被人給當成了流浪漢吧?
雨晴一心慌,想也沒想的,便跨出了屋檐,順著路往前邁了幾步。
驀地她又停下!
因為她壓根就不知道他今天在哪里和人應酬。
怎么辦?怎么辦?
她焦急萬分地想著,腦海中已然出現報紙版面,上面的標題是這么寫著——
名商巨賈醉倒路邊,一代發藝大師英年早逝。
這個標題旁甚至還有一張照片,上面是一個被埋在雪堆里,只剩下一張英挺臉孔的男人。
想到這里,雨晴猛地搖了搖頭,企圖甩去那幾乎令人發狂的畫面。
終于兩盞車燈慢慢地由遠而近,那兩盞光芒仿佛就像是她曾經看過的—部卡通里的“龍貓公車”一般,帶給她無限的希望。
果不其然,當車子緩緩地?吭谒纳韨,她一眼便瞧見幾乎醉到癱在駕駛座動彈不得的房云華。
當下,滿懷的憂心被滔天的怒焰所取代,雨晴帶著強烈的正義感,大步地踏向前去,猛地一把拉開了車門。
“你該死的為什么要酒醉駕車,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咦?”透過迷蒙的眼,看著眼前那化成好幾個分身的臉龐,房云華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她是誰!澳闶钦l?”
“我是你的仇人!”怒瞪著他,雨晴沒好氣地回答。
早知道他能安然返家,她就不來了!
她白白地在寒風中等了幾個鐘頭,卻等到他那不要命的酒駕行為,真是讓人既氣結又后悔。
“仇人,我的仇人太多了,你又是哪一個?”帶著—抹笑,被酒精麻痹了些許理智的房云華打趣地說道。
“我……”望著他那微酣的笑容,雨晴呼吸突地一窒。
本來她下意識地想要轉身走人,可雙眸卻定定地移不開他那不帶算計的酣笑。
“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她心想算了,反正既然她人已經來了,就好人做到底吧!
于是她不情不愿地朝他伸出了手。
“來吧!除非你是不畏風雪的無敵鐵金鋼,否則你必須立刻進屋去。”
喝了酒,散熱快,她雖懶,但這點常識還有。
“不了!我要在這兒賞雪!边是那抹酣笑,房云華搖搖頭,像個孩子似的耍賴。
“賞你個大頭雪,你會冷死的。”沒好氣地低吼,雨晴的胸膛再次劇烈起伏。
也不知道為什么?對他,她的耐心特少,很容易就成了個潑婦。
“你好兇!”皺起了好看的眉眼,房云華用孩子氣的口吻指控道:“小雪每次都好溫柔,才不像你!
噴,真是好心去給雷親!雨晴不悅地撇了撇唇,不耐地伸手去拉他。 ’
“誰是小雪?”
“小雪是天使!”瞇起了眼,他的臉上露出了神往的神色,成功地勾起了雨晴的好奇心。
不過現在可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畢竟此刻天氣冷得嚇人,再不把他拖進屋里去,只怕她那已經凍僵的手都麻了,也沒力氣拉他了。
于是她索性哄起他來:“好,小雪是天使!現在天使在屋里頭等你,你進不進去?”
“真的嗎?小雪在里頭等我?”房云華愣愣地問,眸中乍現驚喜。
“當然是真的嘍!你再不起來,到時候天使跑了,你可別怪我!
雨晴一邊恐嚇著他,一邊用力地拉著他,終于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后,將他那結實的身軀移動了些許。
“好,進去看小雪,看天使!”房云華動了心,認真地點頭說道。
“走吧!”半拖半拉的,她終于將他那沉重的身軀給拉出了車子。
雨晴氣都還來不及喘,半邊的肩膀就被他壓得垮下了一半。
“該死的,你這個救命之恩可欠大了!”她一邊咕噥著,一邊使力將他給扛進屋里。
在歷經了三個小時又二十分鐘的折騰之后,雨晴的內疚心虛終于被房云華的“魯功”給魯光光了。
“砰”地一聲響起!
兩人才踏進了他的家門,他就給她毫不客氣地倒在客廳的地板上。
雨晴雙手叉腰地低頭看著地上那宛如死尸的身軀,忍不住出腳踹了他兩下,以泄心中的氣憤。
“你這個該死的男人,確定要睡在這邊?”雨晴怒瞪著他。
“小雪呢?天使呢?”房云華從進門到現在,嘴里叨叨念念的就是這兩句話。
雨晴沒好氣地應道:“天使飛了!”她將從房間拿來的被褥往他的身上一丟。
“飛了?”聽到這個答案,他瞇起了眼,一股危險的氣息瞬間流露。
“對,早飛了!所以你就認命,好好睡工一覺吧!”完全沒有察覺危險將近,雨晴自顧自地說著。
“真的飛了嗎?”勉強地撐著虛軟的身子,房云華再問一次。
”說飛了就是飛了,像你這種男人有什么榮幸可以瞧見天使嗎……”
看著他顫巍巍地撐起自己的身子,再看著他眼里流露出的危險光芒,她不由自主地閉上嘴,往后退了一步。
“是不是你把她趕跑的?”憤怒的質問方才出口,房云華已搖搖晃晃地來到了雨晴的身邊,一把揪住了她的手臂。
“喂,你可別恩將仇報啊!要不是我,你只怕會凍死在大雪里,你……”
生怕他會像座大山似的將自己給壓垮,雨晴不得已地伸出雙手抵住他的胸膛。
“是你把她趕跑的!”房云華瞇著眼說道,但當他的目光掃到她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時,又搖了搖頭,獨自咕噥著:“不對,你說天使跑了,是騙我的對吧?其實你就是小雪天使,在和我玩游戲對不對?”
伸手攫住她那頭長發,那滑順熟悉的觸感讓他揚起了一抹滿足的笑容。
“哈哈哈!我可捉到你了,我的小雪天使!睂⑺拈L發在自己的手心纏了又纏,繞了又繞,他就像要將過去的幸福都給纏上了心。
“喂,你可別認錯人了,我才不是……”急著掙脫他的束縛,怎奈她的發落人了他的掌中,硬扯不得,她只好耐著性子,苦口婆心地說道。
可她否認的話都還沒有說完,便被他給打斷:“騙人,你就是……就是……就是……全天下只有小雪天使才有這么美的頭發!
被雨晴的否認弄得發急,房云華就像是個孩子似的嘟嚷著。
“好、好、好!我是、我是!”真是發落別人掌,宰割都由人啊!
他現在就算說她是瑤池玉母,她也只能承認了!
“我就知道你是……”房云華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當兩人身體密實契合的那——刻,原該氣急敗壞的雨晴,卻沒來由地泛起了一陣戰栗。
“喂……喂……你別……”
顯然只是抱還不夠,房云華好看的唇竟還打算往她的唇瓣落下。
“嗯……”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意外,還有眼前這個講不通的男人,雨晴在怔愣過后,破天荒地低哄著:“云華乖,你醉了,該睡了!走,我們去睡覺好嗎?”
“我沒醉!”沒想到她的好心立時被他扔了回來。“我才不要睡覺,—睡你就飛了!
房云華或許醉了,但心中的渴求卻從不曾忘過,所以他牢牢地捉著他幻想中的小雪天使,半刻也不愿放開。
“我不會飛的,我陪著你。”嘴里忙著應付他,雨晴的一雙腳還不忘忙碌地將兩人旁邊的被子勾弄過來。
好不容易整平了被褥,她忙不迭地說道:“來,你先躺下,我陪你睡!”
現在若不先讓他睡著,只怕他會繼續纏著她,使得她回不了家,所以她只能認命了。
“真的嗎?”房云華不相信地問。
“當然是真的!鄙滤幌嘈,雨晴還放開了撐著他的雙手,一古腦兒地往那棉被上一躺!扒,我都已經躺好了,你還不睡嗎?”
“嗯!”他沉吟了一會兒,隨即眉開眼笑地跟著躺下。
呼,終于……
就在她一顆高高提起的心才要放下時,那個“番仔”竟然大大咧咧地將一手一腳往她的身上—跨一攬。
他還不忘得意揚揚地說:“呵!這樣小雪天使就飛不走了!”
“你……”雨晴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這個男人真的是平常那個高傲自持的房云華嗎?他真的是嗎?
她知道現在她只有兩個選擇。
其一,她可以七手八腳地掙開他的禁錮,然后繼續和他糾纏下去。
其二,便是先哄他睡,等他睡著了之后,再溜之大吉。
衡量眼前的情況,雨晴無可奈何地選擇了第二種,因為比較不費力。畢竟在寒風中站了三個小時,又和他糾纏將近一小時,她再也沒有力氣和他糾纏下去了。
“好吧!不飛走,你快睡吧!”她無可奈何地投降,但仍不忘威脅道:“眼睛快閉起來,否則我就要飛走嘍!”
“好,睡覺!”房云華聽話地眼一閉,但手腳的力道可沒絲毫的放松。
“呼,真累!”當他那均勻的鼻息像陣催眠符似的傳人耳際,雨晴松了口氣,眼皮也跟著他那渾厚的氣息不斷地往下掉去。
她該離開的,她知道!
但只是一下而已,這溫暖多么吸引人呵!
只要再一下就好了,再一下、一下……
這世界上喝醉酒的人,大抵可以分成兩種。
一種是屬于船過水無痕型的,就是醒來后什么都忘光,就算再丟臉的事情也一樣無法占據他的腦袋。
而另一種就是什么都記得清清楚楚的,連他說過什么話,做過什么事,他通通都不會忘記。
向來自律的房云華便是屬于這一型的男人。
當宿醉的頭痛喚醒了沉睡中的他,然后他再發現身旁睡著的是一個女人時,他便已然憶起了昨夜的荒唐和心口的那一抹滿足。
閉了閉眼,任由一陣的抽痛在他的頭部肆虐過后,他才再次睜眼,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往身旁雙頰睡得紅通通,然后一臉滿足樣的西門雨晴。
抬手輕觸著她的發,任由再一次的感動蔓延在他的四肢百骸,向來存在他臉上的那層面具倏地崩落。
除卻了冷淡之后,那是一張混合著滿足與思念的臉龐。
那一絲絲的發,在他的指間舞動飛揚,多么令人熟悉呵!
以前他最愛把玩著“她”的發,然后“她”總是愛撒嬌地抗議,嗔怒地想要從他的手中搶回自己的發。
即使多年過去了,他依然能夠清楚地記得,當初盤踞在他心口的那一抹感動與寵溺。
只是呵!她不是“她”!
退去了酒精的侵擾,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眼前這個睡美人并不是他的天使。
驀地放開了那束發,任由盤踞在心口的寵溺被冰冷的現實所取代。
迅速抽回把玩她頭發的手,那手卻不巧地劃過了她異常通紅的臉頰。
一股燙人的溫度迅速地抽緊了他的神經。
厚實的手掌再次地移向她,可這次他觸碰的并不是她的發,而是她的額。
“該死的!”在確定了滾熱燙手的溫度后,房云華低咒了一聲。
一種暌違已久的慌亂徹底地攫住了他。
顧不得頭上那仿佛有人不斷敲擊的巨疼,他倏地一躍而起。
但他急奔的腳步,卻因為她那淺淺的呢喃而倏地止住。
“別怕……我不會飛走的……你安心睡吧……我不會飛……”
房云華聽著她那近似安撫的話語,看著她那拍撫自己方才躺著的地方的手勢,早以為已冷寂的心竟奇跡似的冒出一股熱流。
他怔怔地瞪視著她好一會兒,任由那股熱流在他的血液中流竄。
“你為什么來?你不是挺討厭我的嗎?又為什么要在乎我安不安心呢?”
無數的不解在房云華的腦中流竄,但手心的那抹余溫卻不容許他再多想什么。
飛也似的打了電話,他叫來醫生。
當他彎身抱起她那纖細的身軀,而她的臉像貓兒似的磨蹭著他的胸膛時,房云華的心驀地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