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風玄書房外。
「小漓,你確定哥哥喜歡這樣吃?」上官沅看著盤子里烤得焦黑的肉,再看看自己做的酸梅湯,忍不住發(fā)出疑問。
「哎呀,相信我啦!癸L凈漓笑瞇了眼,嘴角彎成好看的弧度,「這可是我們特別?哥哥做的,保證他一定會心滿意足地吃完。」
雖然風凈漓大力保證,上官沅還是不怎么相信,因為光想到烤肉和酸梅湯的制作方式,她就懷疑世上真有人會喜歡吃這樣的東西。
風凈漓將肉片浸在蜂蜜里半個時辰,然后丟到裝滿糖粉的碗公里,讓肉片沾滿厚厚一層糖粉,跟著拿去烤到焦黑才裝盤。這樣的肉有人吃嗎?
而酸梅湯雖是上官沅自己做的,但是因為風凈漓說風玄喜歡很酸、很酸的酸梅湯,所以湯里頭一點點的糖也沒加,只有又酸又咸的酸梅,是名副其實的「酸」梅湯。
光是想到這兩樣東西要搭在一起吃,上官沅就覺得牙齒發(fā)疼。當時是因為拗不過風凈漓,才勉強做出這兩樣東西,現(xiàn)在站在哥哥的書房外,她不免猶豫了。
「我看還是算了……」上官沅搖搖頭。她怕哥哥吃了會肚子疼!
「都已經(jīng)到門口了,哪有算了的道理!癸L凈漓吩咐侍女們候在原地,然后拉著上官沅往前走了兩步,用力敲著門。
很快的,門被打開了。
「參見郡主!箿科叫型甓Y,看了看上官沅手上托盤里的東西,然后回頭對埋首公文的風玄稟告,「世子,郡主和上官姑娘幫您送午膳來了!顾难劾锞谷欢嗔艘荒ㄍ椤
風玄合上公文,抬頭見到湯劭平的神情,再看妹妹拉著上官沅笑吟吟地走進書房,已料到自己有苦頭要吃,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
「你不是最不喜歡到書房,怎么今天還特地送午膳過來?」
風凈漓不答話,反而輕輕碰了下上官沅的手臂,暗示她開口。
上官沅瞥了風凈漓一眼,將托盤放到書桌上,對著風玄微笑道:「哥哥,我們擔心你太忙,會忘了用午膳,所以特地做了烤肉和酸梅湯來給你。小漓說,你最喜歡吃這種烤肉配酸梅湯……」說到最后,她的尾音微微上揚,有些疑惑地望著他。
風玄看著盤中焦黑的肉,再看看妹妹眼中的淘氣和不甘心,暗暗苦笑,知道她是要報復他昨天的食言,才會如此。
因為是他食言在先,風玄只好認命地點頭,「對,我喜歡吃肉配酸梅湯!
「真的呀?」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上官沅綻開笑謔,立刻舀了一碗酸梅湯放到他面前,「哥哥,酸梅湯是我煮的,你喝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小漓說你喜歡喝特別酸的酸梅湯,所以我沒加糖,我想應該是夠酸了!
沒加糖的酸梅湯!風玄神色微微一變,但隨即如常。
望著上官沅充滿期盼的海藍眼眸,他端起酸梅湯,緩緩地湊到唇邊,輕啜了一口,然后快速飲盡。
「好喝!煮得不錯!顾麖娙讨炖锼釢麌I的感覺,言不由衷地說著,并且盡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來愉快。
沒發(fā)現(xiàn)他的不對勁,上官沅笑瞇了眼,?他的贊美而欣喜不已。
「哥,還有這道黑炭糖烤肉也是你愛吃的!癸L凈漓笑嘻嘻地望著他。
迫不得已,風玄只好夾起那黑炭似的烤肉來吃,剛?cè)肟,吃到外層由糖粉烤成的焦炭,只覺得苦澀,而后則轉(zhuǎn)?一種令人作嘔的甜味。差一點他就要吐了出來,總算及時忍住。
「好吃吧?」
他無奈地點點頭。
「既然如此,你就一口酸梅湯、一口烤肉,好好享受吧。」風凈漓笑得好甜。
聞言,風玄不由得臉色一變,默然無語地盯著眼前的盤子。
「哥哥,你怎為了?」上官沅終于發(fā)現(xiàn)他的不對勁,疑惑地看著他。
「沒事,只是想到自己能吃到你們親手做的食物,實在是很幸運!顾⑽⒁恍,好掩飾心虛。
「能做東西給你吃,我才覺得很開心呢!」上官沅天真地說出心里的感覺,澄澈的眼眸盈滿喜悅。
望著她高興的模樣,風玄很自然地回以一笑,但目光再度轉(zhuǎn)到食物上時,心里卻苦笑老半天。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得一口酸梅湯、一口烤肉的吃了起來。嘴里滋味真是難言的恐怖,因為他一旦咬了烤肉,接下來的酸梅場就變得加倍的酸,反之,烤肉就變得加倍的甜,到后來他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吃的是什么了。
為了趕快脫離這種處境,也怕自己一停下來就再也吃不下去,所以風玄吃得非?,差點就可以用狼吞虎咽來形容。
不過他仍保持著用餐的禮儀,雖然快,卻不失禮。
看他似乎迫不及待想吃完這些食物,上官沅決定以后要常常煮酸梅湯給哥哥喝,至于黑炭糖烤肉,她實在做不來,只好算了。
風玄不知她的打算,兀自和眼前的食物奮斗著,好不容易終于吃完了,他長長地吁了口氣,試圖打發(fā)她們。
「我還有事要忙,你們到別處玩吧。」說完,他低頭看起了公文。
「哥哥,仗不是老早就打完了,為什么你還這么忙?」看著書桌上堆得半天高的卷宗,上官沅秀眉微蹙,凝眸望著風玄。
「仗是打完了,可是善后工作還沒結(jié)束,還有許多事要處理!顾ь^回答她的疑問,卻發(fā)現(xiàn)她的眼眸閃動著他不明白的情緒。莫名地,他睇凝著她,輕聲問道:「怎為了?」
「我……」她怎為了?上官沅先前已經(jīng)知道風玄很忙,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辦,但是真的看到他辛苦工作的模樣,她的心就像被什么揪住似的,有些難受。哥哥才比自己大四歲,卻有做不完的事,真的太辛苦了!
「哥,你真是塊大木頭耶!」風凈漓笑嘻嘻地插話,「沅姐姐是在心疼你呢!」
「小漓!」上官沅耳根子一熱,羞惱地道:「你不要亂說話!」她連忙向風玄解釋,「哥哥,你別聽小漓胡說!人家只是覺得你很辛苦而已,真的!」她強調(diào)似地用力點頭。
風玄微笑不語,清亮的雙眸直望著她。
在他的注視下,上官沅忍不住心跳加速,雙頰飛紅。
她有些慌亂地道:「哥哥,你忙你的,我們先走了!
說完,她一把拉起風凈漓的手,飛也似地奔出了書房。
看著她的背影,風玄忍不住輕笑出聲,不住地搖頭,心中卻起了極大波瀾。
她真的心疼他嗎?那樣的眼光即是心疼?
身旁親近他的人都知道他很忙,也常說他太辛苦,勸他偶爾休息,他卻未曾見過那樣的眼光……思及她努力否認的模樣,他反而肯定了答案,不由得心頭一暖。
生?皇族,風玄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責任所在,也認為自己的辛苦是理所當然的。身邊的人雖然擔心他太勞累,卻同樣認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何況平時他接觸的多是男子,很自然的,不會有人「心疼」他。
可是,知道上官沅心疼他時,為何會莫名地感到喜悅?
這樣的感覺是因為她,或者是因為心疼?
而她覺得心疼,又是為了何故?
頭一次,風玄爆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專注在公事上,一句心疼,攪亂了他平靜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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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上官沅拉著跑了一段路,風凈漓忍不住抗議道:「沅姐姐,你能不能停一停?人家的手被你拉痛了啦!」
「還說呢!」上官沅停下腳步,放開了風凈漓,雙手擦腰,皺眉瞪著她!改阍诟绺缑媲罢f那種話,會讓他誤會的!」
「不會啦,哥哥如果真的會『誤會』,那人家就不會說他是塊木頭了!箤τ谛珠L的不解風情,風凈漓可是非常有信心,想要讓他有所「誤會」,只怕還得再費上好一番工夫呢!
上官沅噘起嘴,嗔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要亂說話。人家對哥哥根本不是那個心思!」
風凈漓壓根兒不信她的話,笑嘻嘻地問,「那個心思是哪個心思?是不是喜歡?」
「小漓!」上官沅羞惱地跺了跺腳。
「好嘛,我不說了!癸L凈漓雖然這么說,卻沒打消將他倆湊對的想法。心念一轉(zhuǎn),她故意重重地嘆口氣,「唉,說真的,哥哥真的好可憐喔!每天忙到好晚不打緊,還常常忘了用膳,真是教人舍不得。」
聽到風玄常常忙到?jīng)]吃飯,上官沅的注意力馬上被轉(zhuǎn)移了,擔心地問,「這樣他的身體怎么受得了?」
「我也擔心哥哥的身體吃不消,卻不知道該怎么做。」風凈漓裝出無奈的模樣,又嘆了口氣。
「可以提醒哥哥用膳呀!股瞎巽浜芸煜氲搅朔椒。
「可是王府里的規(guī)矩向來都是主子說要用膳才進膳,可從沒叫主子用膳的規(guī)矩!
「規(guī)矩可以改嘛!」
「對耶,規(guī)矩可以改!癸L凈漓眨眨眼,一臉崇拜地望著上官沅,「沅姐姐,你好棒喔!」
上官沅露出微笑,有些得意。
「可是,誰來提醒他?王府里的仆傭沒人敢打擾哥哥呀……」風凈漓皺眉思索著。
上官沅馬上自告奮勇道:「我來好了。」
「沅姐姐,你真的愿意幫忙盯著哥哥用膳嗎?」
「嗯!顾昧c頭,俏臉上漾著愉快的笑容。
「可以順便做菜給哥哥吃嗎?我看他好象挺欣賞你的手藝呢!」
「好呀!」
「那就拜托你!
「沒問題!」上官沅信心滿滿地保證著,腦中開始盤算她接下來該怎么做。
因為她想得太專心,并沒發(fā)現(xiàn)風凈漓嘴邊浮現(xiàn)得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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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晚上開始,上官沅果然非常盡心地提醒風玄用膳,而且還問明了他喜歡吃的食物,親自?他下廚。
風玄若在王府,時間一到,她便端了飯菜到書房給他;
若在外頭處理事情,即使下著大雪,她也一樣不辭辛勞的親自將飯菜送去。
「沅兒,你不必天天送飯給我,我自己會記得用膳!癸L玄照輕輕撥去落在上官沅發(fā)上的細雪,溫柔說道。
上官沅的俏臉染上一抹失望之色,有些沮喪地問道:「哥哥,你不喜歡我做的菜嗎?還是覺得我打擾了你?」她這樣是不是很令人心煩,所以哥哥不高興了呢?他會不會因此討厭她?
「不是。」他搖了搖頭,凝視身著狐裘的上官沅,眼中透著憐惜,「你做的萊很好吃,只是我時常不在王府,要你在下雪天外出送飯給我,實在過意不去。」
她綻開笑謔,天真地說出心中的想法,「可是我很高興可以送飯給你耶!」每次看他把飯菜吃光光,她就覺得好開心。
「天氣太冷了,你不習慣北方的天氣,容易受風寒!箍粗粌龅眉t通通的面頰,他忍不住皺眉。
「不會啦,人家身體很好,而且這件狐裘很暖和,我不會著涼的。」聽出他的關(guān)心,她芳心暗喜,將飯菜往前推了幾分,「哥哥,快點吃飯吧,不然飯菜要涼了!
望著她燦亮的眸和滿足的笑容,他也露出了笑容,原本忙碌緊繃的情緒?之一解。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fā),才開始用餐。
「好吃嗎?」她雙手撐在桌上,支著下巴,大眼眨呀眨的,滿懷期待地望著他。
「好吃!
每次她都會問他好不好吃,即使早知道他絕對會給予肯定的回答,但親耳聽到時,還是會很開心。
娘說過,取悅自己喜歡的人是世上最快樂的事,原來真的是如此……!
上官沅捂著嘴,低聲驚呼。
發(fā)現(xiàn)她異常的反應,風玄停筷詢問,「怎為了?」
「沒事。」她猛搖頭,雙頰卻直發(fā)熱。天呀!她怎會突然這樣想呢?哥哥應該是哥哥呀!是哥哥……「真的沒事嗎?」眼光專注在她緋紅的俏臉上,他伸手采向她的額。
感覺他的手覆在額上,輕柔的動作洋溢著關(guān)心,上官沅有些醺然地酡紅了臉,微瞇的眼眸有幾分迷茫。哥哥的手好暖和……她好想留住他的溫暖……「沅兒?」
帶著疑惑的輕喚驚醒了上官沅,她倏地將身體向后仰,脫離他的碰觸,怯怯地囁嚅著,「我沒事……」
她不能胡思亂想!哥哥只是哥哥,只是哥哥。上官沅暗斥著自己,卻控制不住心中的感覺,似乎有什么在她心底騷動著。
風玄訝然地看著上官沅。他不解她突來的閃避為何?更不解自己為何因她的閃避而感到幾分失落……他收回手,掩飾內(nèi)心的波動,微微一笑,「沒事就好!
「嗯!顾椭^,輕輕應了一聲。
察覺氣氛有些詭異,他轉(zhuǎn)移話題,問道:「這幾天小漓都不在王府,你知道她在做什么嗎?」
「不知道,我只聽小漓說她有事要忙……」她輕輕搖了搖頭,想起前幾天和風凈漓的對話。
那一天,她正端了午膳要到書房,途中遇見了風凈漓──「沅姐姐,你要好好照顧哥哥喔!」她滴溜溜的大眼一轉(zhuǎn),有些淘氣地笑道:「呵呵……在哥哥喜歡你之前,先讓他喜歡你做的菜也不錯!
「你胡說什么!」上官沅左足微跺,有些氣惱地白了她一眼。
風凈漓仍是笑嘻嘻地道:「看你做這么多好菜,難道不是這樣想嗎?沅姐姐,我越來越覺得你很喜歡哥哥喔!」
「才沒有呢!」
風凈漓沒理會上官沅的否認,正要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侍女們快跟上她了,趕緊提著裙子跑了起來。她一邊跑,一邊回頭朝上官沅揮了揮手,叫道:「沅姐姐,人家這幾天有點事要做,等我忙完了,一定幫你把哥哥拐來。」
不過一會兒工夫,風凈漓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唉,上官沅拉回思緒,悄悄嘆了口氣。
現(xiàn)在連她都弄不清自己的心思,小漓怎么幫她?
也可能小漓只是隨口說說,好玩而已,沒什么特別含意,是她自己太在意了……思及此,上官沅心中涌上莫名的失落感,沉甸甸地壓在心上。
「小漓在忙?!」風玄雙眉微皺,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通常小漓會熱中去做的,多半是麻煩事,不知這一次是什么……突然,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進書房。
「哥!大喜事耶!」風凈漓蹦蹦跳跳地跑進書房,一臉興奮地嚷道:「哥哥終于要立后了!」
「皇上要立后?」風玄驚訝地看著她。
上官沅聽到風凈漓興奮的聲音,不由得抬起頭。
「對呀!癸L凈漓在上官沅身邊落坐,挽著她的手興致勃勃地道:「沅姐姐,我們今天去看看未來的皇后,好不好?」
上官沅此刻心情不佳,默默地搖搖頭。
「為什么不?」風凈漓皺眉嘟嘴,不明白她是怎為了。
「小漓。」風玄試圖喚回妹妹的注意力,問道:「你怎么知道皇上要立后,又立誰?后?」
「我是聽說的呀!顾允青街。
「聽誰說的?」
「聽大家說的呀。雖然皇上還在斟酌,不過大家都知道這件事了,只有像哥哥這樣的『大忙人』才不知道!
聽出風凈漓語氣里的不滿,風玄微微一笑。
「皇上如果要立后,確實是件大喜事。」他由衷地希望這件事是真的,借此?朝中添點喜氣。
風凈漓看了看悶悶不樂的上官沅,大眼一轉(zhuǎn),笑問,「哥,哥哥要立后了,那你呢?打算何時娶妻呀?」
上官沅的心猛地一跳,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哥哥會怎么答?他喜歡怎樣的女子呢?
「隨緣吧!癸L玄淡淡地回答,沒有太熱切的神情,只因他明白自己的「身不由已」。
哪家千金對皇朝有利,那家千金就可能成為他的妻子,這一點,風玄許久之前就明白了,也接受了這樣的宿命,身為皇族,輔佐君主、穩(wěn)固朝政是他最大的責任。
雖然知曉這點,風玄心中卻有一絲不情愿。頭一次,這樣的責任讓他有些煩躁。
或許是受到堂弟之前的影響,他才會對這樣的宿命起了反感吧。
看著堂弟不顧一切后果只為了爭取所愛,他的心中確實受到了震撼,卻沒料到這樣的震撼會化作反抗,他心里確實開始抗拒原本理所當然的政治婚姻。
真的僅僅是如此嗎?
驀地,風玄爆心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冷冷地詢問著他。
難道不是有人弄亂了你的心,使你有了改變?
疑問又起,他竟無法說出答案,不由得低頭思索。
看著風玄的神情陡然變得冷淡又低頭不語,上官沅遲疑了一會兒,輕聲問道:「哥哥……你不想娶妻嗎?」
他聞聲抬頭,望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竟不知如何回答。最教他在意的,是她眼底一抹期待的光芒。
她想聽怎樣的答案?
莫名的,風玄亟欲得知她的想法,但話到嘴邊,他仍是忍住了。
該問什么?要問什么?他又能問什么?
他只是默然地凝望著她。
將他的沉默誤以為不想回答,她輕輕嘆口氣,悶悶地道:「哥哥,我不打擾你,先走了!共坏人f什么,她隨即轉(zhuǎn)身離去。
「沅姐姐!」風凈漓連忙跟了上去。
望著上官沅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風玄嘆了口氣,伸手翻開卷宗,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無法專心。
他腦中浮現(xiàn)的,只有上官沉那雙海藍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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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姐姐,你別難過嘛!」風凈漓拉拉上官沅的衣袖,心里有些后悔。
「我沒難過!股瞎巽鋼u搖頭,起身推開了房里的窗子,一陣冷風迎面吹入,帶著幾點細雪,拂上了她的臉。
她并不是為了風玄的回答而悶悶不樂,只是覺得自己的心突然亂了,理不清是怎么回事……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困住了她……望向窗外的玫瑰園,理所當然不見來時的紅艷與碧綠,只有潔白的雪覆蓋了整個園地。
她知道,等雪融了,春天來了,緊接著夏天、秋天,這個玫瑰園會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但她看得到嗎?頂多再過半個月,她就必須離開鎮(zhèn)南王府了……她終究是要回家的。
回家……她好久沒想家了。從幫風玄做飯開始,她就不曾想起位在金陵的家,甚至忘了自己到長安的目的。
她是來陪三舅過年的,可是再沒兩天就過年了,她人卻還在鎮(zhèn)南王府。雖說因為叛亂的關(guān)系,這個年關(guān)沒什么過年的感覺,但她畢竟得去告訴哥哥,說她要去找三舅,要陪三舅過年,可是她居然不想……為什么?
思緒越來越亂了,她卻理不出個頭緒,或許是她不敢深想的緣故。
驀地,她的腦海浮現(xiàn)三舅和小漓的話語……你喜歡他,是也不是?
沅姐姐,你真的不喜歡哥哥嗎?
她的雙手緊緊揪著衣頷,猛地搖頭。
曾經(jīng)她大聲跟他們說不是,可現(xiàn)在呢?她只能對自己說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好煩呀!
「沅姐姐?」
耳邊傳來風凈漓擔憂的呼喚,上官沅倏地回過神。
「我沒事!顾p輕嘆了口氣,關(guān)上窗。
「沅姐姐,你別嘆氣。等我忙完了晴姐姐的事,一定幫你!」風凈漓一臉堅決地說著。
上官沅聽到熟悉的名字,心思暫時被轉(zhuǎn)移,好奇地問道:「晴姐姐怎為了?」她記得晴姐姐是小漓帶回來教女紅的師傅,可是前幾天隨小漓進宮之后,不知為了什么原因,就一直留在皇官里了。
「有人要拆散晴姐姐和煒哥哥,所以我要幫他們!
「哥哥是誰?」
「是我的堂哥風玄煒!
「你是說,你堂哥和晴姐姐是戀人,可是有人要拆散他們,是誰呀?」
風凈漓撇撇嘴,表情有些不滿,「還不就是皇上!」
「皇上?」上官沅秀眉微蹙,有些擔心地問道:「既然是皇上要拆散他們,你真有辦法幫忙嗎?」
「當然有呀!」風凈漓昂起下巴,一副自信十足的模樣。
「怎么幫?」
「嘿嘿,我跟你說喔……」風凈漓附在上官沅耳邊,悄聲道:「剛剛我不是說皇上要立后嗎?其實呀,那是假的,是我故意散布的謠言!
「假的?!」上官沅驚呼,一臉疑惑地問,「為什么要這樣做?」
「噓……」風凈漓連忙比個噤聲的手勢,低聲解釋,「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噬暇谷挥惨麄名門千金給煒哥哥,那我就把這個名門千金塞還給他!」
「有用嗎?」
「絕對有用!」
「萬一東窗事發(fā),你會被處罰的!」
「才不會有人知道是我做的!
雖然風凈漓自信滿滿,可是上官沅卻很懷疑。真的不會有人知道嗎?
望見上官沅懷疑的眼神,風凈漓嘟嘴道:「不說這個了,反正你相信我,等這件事了結(jié),我一定幫你追求哥哥!」
追求?!上官沅羞紅了臉,有些惱火地瞪著風凈漓。
然而這一次,她并未出聲反駁她的說法。
** ** **
沒過幾天,如上官沅所料,風凈漓散布謠言的事被皇上知曉了,雖然皇上并未降旨懲罰她,但是風玄卻將風凈漓禁足,并罰她抄書。
上官沅幾度?她求情,但是都沒有用,直到樓羿堂來接她回金陵。
鎮(zhèn)南王府外,上官沅離情依依。
她站在樓羿堂身邊不舍地望著風玄,眼眶微微泛紅,心中感受既苦又澀。她不想離開,不想在沒弄清心意前就離開,不想……「保重,恕不遠送了!癸L玄對樓羿堂拱手致意,舉止疏淡有禮。然而,望向上官沅時,他眼底多了分溫柔和不舍。
他其實很想留下上官沅,但他有什么理由和借口留住她?
金陵和長安相距千里,她回金陵之后,只怕很難再到長安來,若有緣再見,或許她已眾人妻……思及此,他的笑容雖然不變,心情卻莫名地沉重起來。
上官沅不知他的心思,故意左右張望了一會兒,裝出疑惑的模樣,「哥哥,小漓呢?怎么沒看見她?」其實這只是借口,她根本不想離開長安,不想離開他,想著,想著,她的眼眶開始泛紅。
「她被我禁足,不能前來送行。」望著她眸中隱約閃動的淚光,風玄的心隱隱泛疼。
「真的不行嗎?只是來送個朋友啊!」上官沅忍不住又替風凈漓求情。原以為哥哥很快會消氣,處罰就會不了了之,誰知他竟如此堅持。
以為她是為了妹妹的緣故而難忍別情,他微微彎身,雙掌貼在她的粉頰上,柔聲道:「沅兒,我知道你和小漓交情好,想?
她求情,不過她犯了錯就該受罰。如果你想她,過些日子可以再來玩,我會敞開大門等你。」
他的話讓她的心又怦怦地跳了起來。哥哥靠得這般近,近得讓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惹得她一陣暈眩,半句話都接不下去。
「啊……嗯……」她紅著臉囁嚅道。
風玄收回手,眷戀地望了她一眼,然后朝樓羿堂拱手?
禮,淡淡地道:「請!顾忠粨],王府的仆役立刻打開馬車的門,恭恭敬敬地請他們上車。
樓羿堂回了禮后,率先上車。
「我……」上官沅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一雙美目直望著風玄,眼里凈是不舍之情,她一腳踏上了馬車,卻遲遲不坐進去。
風玄輕輕拉起她的手,由衷地道:「如果不想走,你可以留下來。」明知不該,他終究還是說出了口。
紅著臉抽回手,上官沅輕搖螓首,默默地上車坐好,有一種難言的煩悶逐漸在她的心湖擴散開來。
風玄掩飾心中的失落,朝她揮了揮手,又向樓羿堂說了幾句致謝的話,才命人策馬,站在門目送他們離去。
馬車移動后,上官沅忍不住掀起窗幔,探出頭努力地往回瞧,看著風玄的身影逐漸變小,最后在一個轉(zhuǎn)彎時消失了蹤影。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自己潛藏在心底的感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