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者十有九貪,這,也是自古皆然。
安陽,這個不起眼的小鎮便有一例。
前任安陽縣令,為官不正,魚肉鄉民,百姓早已怨聲載道,敢怒不敢言。
直到上級查獲貪贓枉法的實證,將其革職查辦,同時也指派新任縣令接掌職缺。
聽說,這新任縣令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年紀很輕,氣度過人,文采一絕,進京面圣時,極受萬歲爺賞識,前途無可限量。
只是受夠教訓的安陽百姓,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一扯上官,能有多遠就避多遠準沒錯的,何況一名年紀輕輕的小伙子,嘴上無毛,辦事能有多牢靠?
反正衙門不就八字開,那是有錢人打交道的地方。
然而,這新任縣令似乎并沒有眾人所以為的不堪,他一上任,便大肆整頓府衙內松散的紀律,嚴禁私賄舞弊之陋習,同時革新舊縣令所遺留下那些漏洞百出的政策,年紀雖輕,卻有著過人的膽識及魄力,辦案果斷明快。
衙門,不再是有錢才能走動的地方,而是為了使冤屈得以伸張,漸漸地,安陽百姓一改為官者作威作福的舊觀,市井之間口耳相傳,談論這位新到任的奇特縣官。
這當中,包括了審理地方首富朱老爺的那樁案子,至今依然頗受百姓推崇。
話說朱老爺前年納了個年輕貌美的小妾,極盡寵愛。數月前,小妾指控朱老爺唯一的兒子,因為老爺對她疼愛有加,早已心生不服,背著老爺屢屢調戲她,還將老爺贈予她的一些價值連城的珠寶首飾給偷了去。
新縣令一聽,大為光火,公堂之上便疾言怒斥:「本縣生平最痛恨雞鳴狗盜之輩,枉你看似一派斯文的讀書人,背地里卻凈干些見不得光的鼠輩勾當,若不嚴加查辦,本縣將如何對全安陽縣交代!」
說罷,便將朱少爺給押入大牢,擇日候審。
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的審案法,看得百姓搖頭連連,暗嘆又一個是非不明的昏官。
殊不知,新縣令心中另有盤算。
他一面暗中派人調查小妾與朱少爺平素的為人,發現朱少爺果然是個讀書人,待人溫文謙和,知書達禮守分際,反倒是那名小妾,骨子里本就不安于室,平日騷媚妖嬈,早不知讓朱老爺當多久的烏龜了。
偏偏朱老爺迷戀女色,年邁昏昧,一逕聽信寵妾挑撥,虧待了唯一的兒子。
再加上朱老爺如今年事已高,小妾更是處心積慮的算計著將朱少爺逐出府去,好接收家產,今天會鬧上公堂,倒也在意料之中。
另一方面,他也算準了理虧之人,必會有后續動作。
果然,當夜小妾便只身來訪,披風底下衣著撩人,媚骨盡現,不僅僅重金酬賄,更以色誘之。平日本就作風大膽,眼前又是這么一個俊雅出眾的男子,怎可能錯失良機?
對于飛來艷福,他不正經地笑道:「來日方長,何須急于一時?」
隔日開堂審訊,小妾有如吃了定心丸,有恃無恐。
朱少爺堅持不肯認罪,新縣令于是命官差由朱少爺房中搜出了贓物,要小妾認認是否屬她遺失之物。
小妾愣了愣,沒想到會有意料之外的狀況,但轉念一想,可能是縣令的巧計安排,也就連連稱是的配合著,反正本就是誣告。
「確定是你的東西?」縣令再三詢問之后,臉色一改,厲聲暍道:「大膽刁婦,你可知此物由何而來?這可是大內皇宮之物,私藏國寶,是滿門抄斬的死罪!」
沒料到小小的爭家產事件,會弄成殺頭的死罪,小妾魂都嚇飛了,連連搖頭。「啊,我看錯了,那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東西!」
「到底是還不是?!沒證物如何告得成?既然你堅持要告,那此案本縣會嚴加徹查!
深怕再弄出什么枝枝節節,小妾急忙說:「我想,這應該是誤會,我不告了,不告總成了吧?」
「你是說,你誣告了朱少爺?被告如果不予追究,可以大事化小,但誣告與愚弄朝廷命官,依律當責三十刑棍,以儆效尤,你服是不服?」
挨板子總比殺頭好,小妾哪敢再吭聲?也幸好朱少爺胸襟寬厚,才得以善了。
這事也讓朱老爺看清愛妾的真面目,并對兒子心懷愧疚,發誓要好好補償。
這一案,辦出了小妾的城府心計,辦出了朱少爺的溫文仁厚,辦出了朱老爺的耳清目明,更辦出父子親情與一家和樂,兼顧了情、理、法,誰還能將這新任縣令當泛泛之輩看待?
除此之外,幾樁挑戰皇親、不畏強權的案子,更是辦出了安陽百姓對他的愛戴。
漸漸地,這個名字深刻地刻劃在每一個安陽百姓的心中,流傳詠嘆——
封、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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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親王府 幽蘭閣內——
纖白素手挑起幃帳,嬌慵身軀懶懶坐起,朝外頭輕喊:「瑾兒——」
「格格,您醒了?」外頭聽候差遺的貼身侍兒趕忙推門而入,動作俐落的掛好紗帳,整理床褥。
「現在什么時候了?」
「回格格的話,已經申時了!
「我睡了這么久?」蘭熏攏了攏披落肩頭的長發,坐到菱花鏡前。
瑾兒旋即接手,幫她梳理一頭比黑緞還柔亮的云絲。
「格格,您真是美極了。」每每幫她梳妝,總忍不住要贊嘆她的絕麗姿容。
蘭熏微微挑眉,凝視著鏡中映出的美麗容顏,沒說什么。
一雙翦水明眸,蕩漾著秋水如波;黛眉不畫而翠,朱唇不點而紅,粉腮瓊鼻,巴掌大的臉兒,讓她看起來就像尊細致的玉雕娃娃。
她很清楚自己有多美,初見她的人,不論是男是女,總會有一瞬間的閃神。
也因此,自她滿十五之后,求皇上指婚的皇親貴胄,多到數不清。
她是自傲的,因為她有自傲的本錢,有人攀她的家世,有人迷戀她的美貌,她卻誰都看不上眼,她蘭熏格格的男人,必須是絕俗不凡、傲視群倫的,那些凡夫俗子,配不上她。
「我哥出府去了?」
「沒?松曝惱赵跁坷锖褪窒抡勈虑椤!
談事情?她疑惑地側過身問:「知道他們談些什么嗎?」
「格格不曉得?」瑾兒驚異道!肛惱諣斪罱鼮榱四莻行事囂張的安陽縣令正頭疼著呢,這事府里上下已經傳得人盡皆知,大伙兒都在談論了!
「到底什么事!」這世上也有讓她哥這當朝權貴頭疼的事,她倒有興趣聽聽。
「就那個新到任的安陽縣令,好象叫封什么陽的吧,新官上任三把火,迫不及待要表現自己有多了不起,麻煩都找到咱們府里人的頭上來了,就連貝勒爺親自去說項,也讓他一句:『本縣一律依法行事,秉公處理,不勞貝勒爺擔慮!灰馑疾痪褪钦f,『我在我的地盤上做事,你管不著』?!一點情面都不講!
「貝勃爺都快氣死了,沖著他撂話說:『好你個安陽縣令,哪天你就不要犯在我手上,否則咱們走著瞧!』他卻連眉都沒皺,沉喝一聲:『送貝勒爺回府!』
「連萬歲爺跟前的紅人都敢得罪,格格,您說這安陽縣令是不是很不知死活?我看哪,他早晚會死得很難看!」
「是嗎?」蘭熏沉吟。如果瑾兒所言無誤,就不曉得這安陽縣令是清廉如鏡,一身凜然之氣,還是自命清高,逞一時之勇。
「他辦的是誰的案子?又是怎么辦的?」
「就貝勃爺最倚重的那個心腹,聽說他有了心儀的女子,也差人下了聘,沒想到對方出爾反爾想毀婚,還冒出個未婚夫,就這樣鬧上公堂,本以為安陽縣令多少會賣貝勒爺一個人情,沒想到竟將貝勒爺給轟出府,那名女子也判給了原來的未婚夫,還罰貝勒爺的人奉上三十兩銀子當成祝賀禮金!
蘭熏輕笑。
在滿朝文武之中,萬歲爺對肅親王府的榮寵已是少有人能匹敵,膽敢如此挑釁權勢的,還真沒幾人。
哥一向最好面子,不難想象他會氣成什么樣子,這下他要不卯起來整死小縣令,那才奇怪呢。
蘭熏被挑起了好奇心,極想會會此人。
隨著心念一轉,她唇角笑意一收,揚聲道——
「瑾兒,備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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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人聲喧囂。
蘭熏掀開轎簾,看著熙來攘往的人潮,每個人各司其職,雖然忙碌,表情卻都是平和滿足的。
「瑾兒,停轎!
「格——」
她揚手阻止!肝蚁胂氯プ咦!
「是!」瑾兒恭敬地扶她下轎。
蘭熏隨處走走逛逛,小小縣城,呈現出安居樂業的繁榮景象,看起來,這安陽縣令也非泛泛之輩,他將安陽縣治理得極好。
她一路往人潮聚集處走去,人潮一多,將亦步亦趨的侍兒給沖散,待她發現,已尋不著瑾兒蹤影。
反正他們自會尋來,她不甚在意,停留在古玉攤前隨意挑看把玩,聽見一旁的人說起他們的英明縣令今兒個會上萬佛寺上香,為安陽縣祈求一整年的安定順遂。
她凝思了會兒,問道:「請問萬佛寺在哪?」
大嬸抬頭看她,表情很奇怪。
她不解地順著她打量的目光審視自己。「有什么不對嗎?」
「姑娘,你很美!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蘭熏點了下頭,不特別在意!杆?」
「應該不愁找不到好婆家!勾髬鸾永m。
這還輪得到你擔心?
「再所以?」
「我們封縣令,是少有的正人君子,多少閨女主動接近他,他都坐懷不亂……」
有關封晉陽的事跡,她已經聽夠太多的歌功頌德了,真的不需要在大街上來這一手。
「那結論呢?萬佛寺到底在哪里?」她只是問個路而已,這大嬸不會就這樣和她話起家常來,她非常介意如今幾近于三姑六婆的形象。
大嬸的表情一變,像在看一個病入膏肓的患者!腹媚,我好言相勸,你怎么就聽不進去呢?」
「好……言相勸?」有嗎?有嗎?她承認啦,她沒有很用力的聽,可是真的聽不出來她勸了她什么!
「是啊,我不是說,你這么漂亮,一定找得到好婆家,我們大人正直凜然,你又何必去自討沒趣?」
「呃……。俊惯@一愣,直接愣上九重天。
這阿婆的意思,該不會當地是那種恬不知恥,主動黏上去勾引男人的騷媚女子吧?
「你、你以為——我是要去糾纏封晉陽?」
大嬸嘆了口氣。「唉,像你這樣的女子我看多了,大人確實是少見的美男子,但是他也早言明,目前無心成家,他公務繁忙,你們就別再去騷擾他,徒增困擾了……」
美男子?騷擾?還徒增困擾?!
蘭熏一口氣悶在胸腔,差點憋死!
「我管他是美男子還是再世潘安,我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更加不會吃了他,用不著你們防賊似的幫他擋駕!」
「那你去萬佛寺做什么?」一道道不諒解的目光射來,企圖用眼神謀殺她,像是不滿她用輕慢的口氣,辱沒了他們心目中完美的天神。
「我就不能去上香嗎?只有你們了不起的大人能去?」
這封晉陽算個什么東西!她會去糾纏他?!
向來只有男人愛慕她的分兒,永遠被捧在手心上的蘭熏格格,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
「是嗎?」擺明了不相信她!
真是夠了!
她忿忿然轉身,決定不再繼續忍受這些不長眼的愚民!
碰了幾次壁之后,總算找到了萬佛寺。
一路下來,她是清楚見識到安陽百姓對封晉陽推崇與愛戴的程度了,還見識得一肚子火。
似乎自從她一踏進這里,就變得人緣極差,連路邊的野狗都懶得瞧她一眼,以往眾星拱月的優勢完全蕩然無存!
領悟到識時務者為俊杰的道理,她只好不情愿的改口,說她是封晉陽的遠房表親,誰教她在人家的地盤,這才有人告訴她,菜販還塞了一堆青菜蘿卜送她,推都推不掉……
有沒有搞錯,她全身上下,哪一點像是鄉下來的?她會稀罕那些粗鄙俗物?
是她以往的高貴氣質都灰飛煙滅了,還是這些人的眼睛全放在口袋里?
剛想著,耳邊傳來一陣叫喚!腹媚铩
她回過神,懶懶地抬眼望去!附形?」
「對,麻煩你幫我看一下攤子,我內急,想去解手。」香燭販子匆匆對她說道,也不等她應聲就往暗處跑。
她當場傻愣在廟前。
這、這、這——
當她是浪女,好,沒關系;把她看成村姑,可以,勉強忍受;但是現在,連香燭販也來湊熱鬧,這——這就真的很過分了哦!
就在心情悶到無法形容時——
「姑娘,給我一份香燭!
蘭熏左右瞧了瞧,確定眼前的男子是在對她說話,她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肝?」
「不然呢?」男子奇怪地反問。
「我像賣香燭的?」無法接受打擊,再度確認。
男子學她左右看了看,堅定地朝她點了一下頭。「相信我,再也沒人比你更像了!」
她已經分不清是想氣還是想哭了。
她真的那么像市井村姑嗎?
順著他的目光打量自己,這一看,只差沒昏倒。
左手抱了一大把青蔥蘿卜,右手拎著土雞,是鄉民們憂心他們的英明縣令日理萬機,會累壞身子,要她順道拿去幫他補補身子,至于胸前抱著的香燭,是正在兜售的販子急著去解手,隨意塞到她身上的……
就算本來不像村姑,現在也很像了!
像要撇清什么,她將手邊的東西全扔開,逃避現實地想挖個洞來躲。
「老板,我的香燭——」
「老板死了!」她悶吼。
「不會呀,我瞧你人挺健朗的——」
「我、不、是、老、板!」她很火,真的很火。
他點頭!改,老板娘,這香燭多少錢?」
他是聽不懂人話嗎?「你問我,我問誰?」
堂堂大清格格,淪落到這步田地,任誰都會想哭的。
她無法再忍受更多,轉頭往廟里去。
她和此地犯沖,才會一踏進這里就諸事不順,一定是!她得去拜個神求平安、求順心!
「還是,老板的女兒——」身后冷不防又一陣叫喚。
「住嘴!不要再來煩我了!」她頭也沒回,沒瞧見身后的男子,唇畔浮起了淺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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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進佛堂后苑,蘭熏蹲身在一株老槐樹下,將臉埋在膝上,全然逃避現實的姿態,一點都不愿去回想那些讓她引以為恥的丟人畫面——
只是,老天爺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放過她。
「姑娘,你的雞!
她仰頭,一只肥肥的大土雞赫然出現在她眼前,她來不及尖叫,男子一不留神松了手,大土雞震動翅膀,朝她飛撲而來,霎時,雞毛滿天飛,幾根還飄進她來不及合上的嘴!
「這——咳、咳咳!」她掙扎著,慌亂跳開,但顯然動作還是慢了一步,戰勝的大土雞一派勝利者姿態,站在她肩頭威風凜凜地引吭高啼。
她簡直頭昏腦脹,又拍又跳地想甩開肩上那只營養過剩的大肥雞,偏偏這只可惡的雞死纏著,就是不放!
男子嘆為觀止,用羨慕的口氣說道:「姑娘,你跟你的雞感情真好!
說這什么鬼話?
「瞎了你的狗眼!我哪里和它感情好了?還不快來幫忙!」她氣瘋了,揚聲朝他吼道。
很好,這句話,將注定她接下來一連串的災難。
本欲伸出援手的男子,打定了主意坐視到底。他雙手環胸,閑閑地倚靠樹干,欣賞她的狼狽,還不忘說個兩句風涼話打落水狗。「嘖嘖!我今日總算見識到什么叫『聞雞起舞』,感謝姑娘讓在下開了眼界。」
「聞你的大頭狗,你不要再落井下石了!」
「咦?難不成姑娘有神算之能?」
「這又是什么意思?」在她幾乎一把勒斃雞脖子之前,總算成功甩開那只差點讓她瘋掉的雞。
「這里我來過幾次,還真的有狗哦!」為了證明所言不虛,他弓起食指,朝不遠處吹了聲響亮的口啃,一只體積龐大得嚇人的獵犬飛奔而來,她傻了眼——
不過幸好它的目標不是她,而是那名男子。
正欲松上一口氣,拍掉一身可笑的雞毛時,男子接受了獵犬熱情的撲抱儀式,揉了揉它的頭,冷不防冒出一句:「小乖乖,我知道你很想我,可是人家來者是客,我們也不能冷落了人家。來,乖乖的,去向那位漂亮的大姊姊打聲招呼,表示你很歡迎她!
口水梗在喉嚨里,她嗆了嗆!覆、不要吧?」
驚恐萬分地瞪著步步進逼的狗兒,她渾身虛軟,連尖叫都發不出聲音了。
「我、我警告你……」她直往后退,威脅得很氣虛。
「嗯?」警告耶!他挑高了眉,笑得人畜無害!腹媚,我奉勸你,不要再往后退了,否則——」
話沒說完,她尖叫一聲,左腳踩空,整個人往后栽,他只來得及目睹漫天水花激起,蔚為壯觀。
男子不忍卒睹地別開眼,口氣遺憾地將話說完——「你會跌到水里!
「你你你——」蘭熏氣得頭昏眼花,說不出話來。
「你還好吧?」他蹲在鯉魚池邊,看著在水中載浮載沉的她,隨便丟來兩句問候聊表心意。
「你——咳咳!」才一張口,冷不防嗆了口污水,好不容易掙扎著浮出水面,他好心的伸手想拉她,未料,一尾鯉魚由她襟口跳出。
他瞪大眼,吃驚地松了手。「你——偷魚賊!」
咚!
這一回的水花更是激得半天高,直教人嘆為觀止。
他以手蒙住眼,簡直不忍觀看。
「你——」蘭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她敢用她的頭賭,他要不是故意的,她就跟他姓!
「那個——」他尷尬地頓了頓,不知道該不該再次伸手!改憬橐庠傧嘈盼乙淮螁幔俊
「不、介、意!」她咬牙擠出話來。
男子抿緊了唇,不敢笑出聲。
蘭熏再三確認,他眼神充滿了誠懇,她這才猶豫的將手交給他,讓他拉她上來。
「那個……姑娘……」
「干么?」致力于離開水池,沒空理他。
「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
「那個……」好不容易吃力地拉她上來,他感慨道:「你真的好重!」
「你!」他難道不知道,女人最在意的三件事,一是外貌,二是年齡,三就還是身材嗎?違者,殺無赦!
任何一個上道的男人,都不會去犯這三大忌,顯然他若不是不夠聰明,就是白目得可以!
她氣忿地一腳朝他踹去,但——你知道的,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嘛,那一瞬間,他很本能地側身一閃,又很本能地跳開,避掉水花,最后,就再度很尷尬地發現,她又回到水中浮沉。
「呃……這個……」他已經不曉得該說什么了。
她頭昏眼花,完全無力再表示任何意見。
「你……」還活著吧?她的樣子看起來……唉!
也不打算指望他了,反正那貪生怕死的家伙也早退得老遠,她攀著池邊,顧不得形象,掙扎著爬上來。
塵泥、水面殘葉、再加上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滴水,僅余的優雅、高貴,完全棄之腳底,現在的她,只有幾句話可以形容——狼狽,而且可笑!
男子一臉同情地看著她!腹媚铩
「閉嘴!」他還是住口比較好,每每只要他一開口,她就會想殺了他!
「可是——」
「我說閉嘴!」她忙著擰干衣服上的水漬。
「但我認為——」
「我叫你閉嘴沒聽到嗎?」她要是會忍不住宰了他,絕對絕對不是她的錯!
男子無奈地攤攤手,退開一步。
整理儀容的雙手忙碌到一半,忽然發現哪里不大對勁,她試著移動左腳,然后是右腳,發現動不了,她震驚地抬頭瞪他。
他聳聳肩,一臉無辜!肝覐膭偛啪拖敫嬖V你了,內院整修,你現在站的地方灌了泥漿!
「而你居然默不作聲?」她無法置信。
「我以為你識字!鼓敲创笠粋牌子杵在那里,居然沒看到,怪誰?
「你、我——」發現找不到任何一個確切的字句足以形容他的混帳,想揍人又寸步難行,她這輩子還不曾如此丟臉過,一時羞惱交織,不知該殺了他還是自行了斷快些。
看穿她的無地自容,男子不計前嫌地問:「要不要我幫你?」
「滾開!」她看都不看他,使盡吃奶的力量,努力地拔,用力地拔,賣力地拔拔拔!
再然后,更尷尬的情況發生了——
她一時施力過猛,腳是脫困了,鞋卻還留在未干的泥地上,而她一時找不到支力點,整個人撲進他的懷抱!
男子吃驚地接住她,睜大了眼。「姑娘如此盛情,在下實在受寵若驚。」
「閉上你的嘴!」揮舞的雙手在空中抓呀抓的,找到支撐點,總算穩住身子。
「!」他低呼一聲。
「你鬼叫什么!」她沒好氣地抬頭,發現雙手好死不死抓在人家胸前的……胸前的……
「啊——」她這聲慘叫,撼動天地。
他挖了挖耳朵。嘖,叫得比他這個被「凌辱」的人還壯烈呢!
大受打擊之余,她驚嚇地退退退……
「你確定你還要再往后退嗎?」他要笑不笑地挑眉。
對喔!想起還黏在泥地上的鞋,她及時頓住步伐,穩不住身子的她,別無選擇地只能伸手抓住他,再二度撞進他懷中,承接不住她的沖力,這會兒換他退退退,腳下一個踉艙,被她撲倒在地。
然而,世事就是那么該死的巧合!
同一時間,一群人正好踏入內院,全部張口結舌地看著這一幕。
「格格?!」訝喊聲此起彼落。
噢,該死該死該死!瑾兒早不來晚不來,為什么要挑在這當口?
她不用多想也知道這畫面有多糟糕。
他的衣襟在剛才那使力的一抓之下,不小心被扯開了,而她的雙手就停在最活色生香的地帶,整個人還死死地壓在他身上……
說穿了,活脫脫就是一副逼奸男人的態勢!
這會兒,十捆粗繩都不足以說明她迫切渴望吊死自己的沖動!
「封、封大人,你的清白……呃,我是說……還在嗎?」不知何處,冒出這么一句結結巴巴的問候。
這、這真是夠了!
然而,最打擊她的還不是那個,而是——
「你是封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