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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鴨變鳳凰(蜜月佳期) 第三章
作者:芭芭拉·卡德蘭
  “祝你健康,艾索爾!”

  這已經是坐在晚餐桌前的男士們第三、或第四次舉杯祝福公爵身體健康;他覺得其中有些人喝得有點神智不清了。

  晚餐豐盛得沒話說。鄧卡斯特花園里,大廚師在向應邀參加公爵婚禮的親戚們,顯示他的好手藝,想讓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公爵知道,大多數人來這一趟的原因,不僅是對他終于要結婚生子感到安慰.而且還懷著好奇的心理。

  他們都沒有見過安東妮亞——很多人建議,說他應該帶她到倫敦,在歡迎會、晚餐宴席甚至舞會中,把她介紹給整個家族,可是公爵一直沒有反應。

  “明天夠他們談的了!彼搿

  結婚的事造成他心里沉重的負擔,所以,公爵找了個借口搪塞坐在他身邊的一位堂親,就走出了餐廳;晚宴中大多數的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離去。

  他穿過大理石建造、四處飾有第一流雕刻的寬廣大廳,沒有注意成排的殷勤馬夫,徑自走下前面的階梯。

  到了屋前的車道上,他并沒有走到花園里,卻轉向了馬廄。

  時間比他想象的要晚,太陽已經西沉,天色微暗,整棟房子看起來就象童話故事里的宮殿一樣。

  公爵預定到達鄧卡斯特花園的時間本來早得多,他甚至還吩咐葛拉漢先生通知埃威斯,說他會在晚餐前到馬場去騎馬。

  他打算這么做,是因為賽馬的淡季快過去了,他希望從現在起,專心一志地準備越野障礙賽。

  因此他吩咐埃威斯,在馬場和旁邊那塊新近從藍斯福伯爵那兒得來的土地上,照著全國越野障礙賽的標準,設立障礙藩籬。

  這是他多年來一直計劃要做的事,現在既然成功了,他覺得自己面臨了一大挑戰——看看自己是否能好好地訓練馬兒,使它們在比賽中獨占鰲頭。

  全國越野障礙賽從一八三九年開始舉辦,每年三月最后的一個星期比賽。

  越野障礙賽本來只是利用鄉間天然的障礙來比賽,而獲勝的獎品也沒有什么價值。

  全國越野障礙——利物浦越野障礙賽——所以突然出名,是因為它是第一個頒發優勝獎金的越野障礙馬賽。

  一八三九年,它的優勝獎金是一千兩百鎊。

  比賽全長四哩,在凹凸不平的鄉間舉行,一共要越過二十九個障礙,第一圈有十五個,第二圈有十四個。

  前年——一八六八年,一匹叫“地主”的、六十吋高的馬獲得優勝;今年,它又在萬人矚目的場面中脫穎而出。

  公爵下定決心,一八七一年,他的馬一定要得到冠軍!

  他買了一匹叫“黑武士”的馬,覺得這匹馬或許正合乎他的要求;它的外表很特殊,而且據說一直表現良好,不過,他要親自測驗它。

  可惜他的計劃報銷了,因為侯爵夫人用盡了辦法,留住他。

  象所有女人一樣,她說服他結婚,現在,想到他明天以后就不再是自由之身,又感到無比的痛苦和懊悔。

  “教我怎么忍受你和別人去度蜜月啊,艾索爾!”她說!澳阌衷趺词艿昧穗x開英國,而且離開我三個星期,甚至更久呢?”

  “我會想念你,克拉瑞絲,你知道的!惫糇詣拥卣f,他知道侯爵夫人就是在等他說這句話。

  “你要答應我——在巴黎,每一分、每一刻你都要想著我!”

  她的雙臂環繞著他的脖子,說:“我顧慮的不是你的妻子,而是去年花了你很多時間和金錢的那些迷人的外國美女!

  公爵根本來不及反駁,侯爵夫人的唇已經熱烈地迎上來,這一刻,再也不需要任何言語了。

  等到公爵好不容易脫身回到鄧卡斯特花園,時候已經很晚了,晚餐不得不挪后一個鐘頭。

  時間剛夠他沐浴、更衣,然后多得數不清的親戚走進華麗大廳,公爵—一向他們致意。

  公爵低頭看著桌子,心里想:這真是漂亮的一群。

  他的姨母、姑母、堂兄妹、表兄妹,還有祖母,無論年,紀多大,即使穿著不算華麗,卻也都是氣派高雅的。

  “教養是從內在表現出來的!彼@樣認為。他想,如果他要結婚,他的妻子也應該出身于門當戶對的古老家族。

  而安東妮亞卻只是一個無法符合這個條件的女孩子。事實上。他們的婚事雖然決定,他對她卻并不重視,也不甚了解。

  公爵無法忍受為他們兩個舉辦的數不清的宴會,也受不了在宴會上永無休止地被雙方親友看來看去,所以他堅持婚禮舉行的時間要比他未來文母娘所想象的更快。

  反正他有個借口——大家到了七月都要離開倫敦。

  另一方面,為了經濟上的原因,伯爵決定讓他們在當地教堂結婚,而大多數的賓客,也可以很方便地從倫敦來參加典禮。

  “我說啊,這真是慌忙得不象樣了!”伯爵夫人表示!安贿^至少讓我有了個好借口,可以只替你辦一點嫁妝。你未來的丈夫有錢,你要什么他都可以買給你,聽以我們家這點錢,最好是花在費里西蒂身身上。”

  她的母親一直不高興,安東妮亞知道她無法接受公爵竟然要娶安東妮亞,而不娶費里西蒂的事實。

  “我真不懂!”伯爵夫人一再說。

  最后,她終于為這件使他們夫婦困惑的事找了一個答案,那就是:“安東妮亞的騎術太高明了!

  “顯然,他聽說了她向來在打獵時總是一馬當先的事!辈粽f。

  “費里西蒂騎得也很好。 辈舴蛉苏f;她還是象往常一樣,總是贊揚她的大女兒。

  “不象安東妮亞那么好!”伯爵反駁道。

  安東妮亞想,在籌備婚禮的這幾個禮拜中,每一次當她的母親說話或是注視她的時候,就會很明顯地表現出對她的憎惡。

  母親從不掩飾對費里西蒂的寵愛,對她,卻是漠不關心。而現在,安東妮亞想,這種全然的冷漠里,又加入了一些很強烈、很傷人的感覺。

  對此,她實在是無能為力了。因為對這件婚事,費里西蒂再三地向她表示心里的感激,而且反復告訴她——哈瑞和她這一輩子都會衷心祝福她!

  “哈瑞決定,等你一結婚,他就向爸爸提親!辟M里西蒂說。

  “最好是等我度蜜月回來再說!卑矕|妮亞勸阻著!澳菚r候,我會想辦法說服公爵,讓他在爸媽面前替哈瑞說說好話;這樣,說不定會使他們對他另眼看待!

  “你想公爵會這么做嗎?”費里西蒂問!叭绻,那爸爸一定認為哈瑞很適合做我的丈夫!

  “至少我可以試一試。”安東妮亞回答。

  她心里在想:公爵會不會為她做她所盼望的事呢?會不會再為了費里西蒂的事而伸出援手呢?

  到目前為止,她一直沒有機會再接近公爵。公爵認為見面的次數少,或許會使自己心中的壓力減輕。

  事實上,公爵的時間都被侯爵夫人占滿了。

  她已經被任命為皇室的侍女,為了感謝他實現她的心愿,在他們親近的時候,她變得比以前更挑逗、更熱情如火。

  他有時候覺得很奇怪——一個看起來象天使般的女人,在做愛時怎么會變成一頭兇惡的老虎?

  在走過馬廄的石拱門時,公爵心里想的,仍是侯爵夫人。

  他發現馬廄里靜悄悄的,知道那些小馬夫都休息了。

  此刻,他真希望自己一回來的時候就到這兒來,向埃威斯解釋為什么他沒有按照預定計劃,來試試新的馬場。

  他知道埃威斯會失望的。

  他一直希望公爵能參加越野障礙賽,所以他們有很多事要討論,而且在參與新賽程前,還得買進更多的馬匹。

  “我來得太晚,”公爵告訴自己!八欢ㄋ恕qR匹全都關進馬房里過夜。

  他正在想是不是該去看看“黑武士”,突然聽到遠遠那頭傳來馬蹄聲。

  馬廄很寬廣,黑暗里看不清楚,他只能聽出有兩個人騎著馬,進了馬廄,到盡頭的馬房去了。

  公爵很奇怪是誰這么晚還待在外面,他告訴自己,或許是埃威斯在對新設的障礙做最后的巡禮,而且希望他也在場呢!

  他繼續向前走?拷稽c的時候,他聽到埃威斯在說話,而另一個他也熟悉的聲音在回答著。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埃威斯,這是我一生中最興奮的事!”

  “你騎得太棒了,我的小姐!”埃威斯回答。“可是你很清楚,你不該騎這匹沒有試騎過的馬,去跳那些障礙的!”

  “但是它輕盈得象只鳥!”安東妮亞堅持道!霸谏顪夏莾,它只猶豫了一下,然后就拉長了身于跳過去。我敢發誓,它的蹄上連一滴水也沒沾到!”

  “我相信,小姐;不過那個障礙對女人來說,太大了!”

  “對我不會!”安東妮亞驕傲地說。

  “我不知道大人會怎么說,我不知道!”

  公爵在馬廄外靜靜地站著。

  他知道埃威斯和安東妮亞在卸馬鞍。

  這座獨立的馬廄里,有兩間并排的馬房。埃威斯正在按摩他的馬,一面從齒縫中發出口哨聲,公爵記得,這是他從孩童時期就聽到的聲音。

  “我確信黑武士可能在全國越野障礙賽中獲勝!卑矕|妮亞說著!澳惚仨毟嬖V公爵!

  “我怎么把它是跳越障礙能手這件事,向大人解釋呢?”埃威斯問。

  “他該在這兒親眼看見的!卑矕|妮亞回答!拔覀円恢钡鹊教炜旌诹耍紱]來。”

  “是啊,小姐!

  安東妮亞輕嘆一聲。

  “哦!埃威斯,我真希望明天不要離開這兒,我想繞著馬場一遍又一遍地騎,騎上個幾十遍!”

  “你到國外會玩得很高興的,我的小姐。我聽說你要去法國,法國人也有些好馬的!”

  “真的嗎?哦、是的,他們一定有!如果公爵大人肯帶我去看賽馬,我就可以看到了!”

  她又嘆息了。

  “不過在我回來之前,我還是會一天天數著日子,盼望再騎黑武士!

  “小姐,我只希望大人不認為它對你來說太高壯了!

  “你知道它不會!”安東妮亞回答!拔艺J為沒有我不能控制的馬。”

  “這是真話,我的小姐。正如我一向告訴你的,你對動物真有一套。這是與生俱來的,那些人啊想都別想!”

  靜默了一會兒,埃威斯又繼續透過齒縫吹他的口哨。公爵發現,安東妮亞也在替她的馬按摩。

  “諾瑟侯爵夫人的騎術怎么樣?”她用很低的聲音問著。

  “她只是那種在公園里騎騎馬的人,我的小姐!”埃威斯輕蔑地回答!安贿^她對她的馬很殘酷。”

  “這話怎么說?”安東妮亞問。

  “今天有個諾瑟府里的馬夫到這里來,問我糊藥該怎么用!

  “你是說,她用馬刺踢傷了她的馬?”安東妮亞問。

  “恐怕是的,我的小姐。而且據那個馬夫告訴我,傷得還相當得呢!”

  “這些時髦的女人怎么能這么殘酷……這么無情?”安東妮亞憤怒地問。“她們只不過是騎著馬,在公園里作平常的小跑,根本沒有理由要用馬刺,尤其是前端有五齒的那種,除非這樣能帶給她們樂趣。”

  埃威斯沒有答話,過了一會,安東妮亞又繼續說,聲音里仍含著氣憤:“你記不記得兩年前待在這兒的羅莎琳·萊克是怎么對待馬兒的?”

  “當然記得,我的小姐。我們兩個費盡心力,照顧被她弄傷的馬。”

  “我一直忘不了這件事!卑矕|妮亞說。

  “我也是啊,我的小姐。”埃威斯說!爱敃r你真是幫了大忙。那些馬受了虐待,既驚恐又緊張,我又要忙著弄糊藥,只有你才能讓它們鎮定下來!

  “我那時就在懷疑,現在也一樣,”安東妮亞深思地說,“究竟是什么原因,使那類柔弱而矯飾的女人在騎馬時。變得那么冷酷?”

  “也許是廣種權力欲吧,小姐。有些女人怨恨男人的優越,就拿不能反抗、不能回嘴的畜牲來發泄!”

  “我想你說得對  埃威斯。我憎惡她們這種殘酷的行為!我向你發誓——無論誰告訴我,那是訓練馬匹的基本要件,無論那有多時髦,我都決不會用馬刺。”

  她熱烈而激動地說。公爵轉身折回屋里去。

  途中,他心里想的不是侯爵夫人,而是安東妮亞。

  馬車背后吊著兩塊馬蹄鐵,兩只舊靴子,車頂上沾滿了米粒,沿途不斷地掉落下來。

  公爵靠回座椅,感到一陣無法形容的解脫,想著:終于都過去了!

  該請的客人太多了,而伯爵卻無力招待他們,即使是限定只宴請親戚,藍斯福城堡里的餐廳也不夠大,所以,他們免除了冗長的結婚喜宴。

  在教堂儀式之后,只有一個招待會,這樣,公爵和他的新娘就可以先一小時溜走。

  早晨起床后,他的情緒一直很低落,雖然他打破了自己的規律,喝了點酒,卻仍無法驅除心頭這份消沉。

  白蘭地酒雖好,卻減輕不了被迫做事的不快,以及對未來的憂慮。

  他進入村里的教堂,發現里面擠滿了人,空氣悶熱得令人窒息,他有一股難以抑制的沖動,想要逃出這場他所謂的“嘲弄的婚姻”

  克拉瑞絲的出現,更激起他對整個事情的惱怒。當他在男儐相的陪同下走出休息室時,竟然發現她在第四排的座位上向他微笑,那時,他告訴自己:他真想把她勒死!

  她看起來有說不出的可愛,他想,她竟然參加他的婚禮,真是太無情了。

  可是,她也算是附近的鄰居,如果拒絕了伯爵的邀請,可能會引起別人的議論。

  她的出現使他不舒服,他憎恨這種感覺。正如他怨恨所有這些發生在他身上的事。

  教堂的末端起了一陣騷動,男演相向他耳語道:“新娘到了!至少她沒有讓你久等!”

  安東妮亞準時的原因,公爵嘲弄地告訴自己,并不是顧慮到他的感覺,而是不愿使送她到教堂的馬兒,在這么熱的天氣里久等。

  看到費里西蒂,他不禁自問:如果他娶的是克拉瑞絲原先替他選定的這個女孩,而不是她那個平凡卻很愛馬的妹妹,走不是比較明智?

  費里西蒂穿著和她眼睛很相稱的淡藍色伴娘禮服,捧著一束粉紅的玫瑰,金發上戴著同樣粉紅的花冠,看起來很漂亮。

  她那種白里透紅的美,正是侯爵夫人的縮影。

  費里西蒂向他行禮,起身時,用柔和而且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說:“謝謝你!公爵閣下一定了解我是多么、多么地感激”

  公爵生氣地問自己:其他男人,處在他的地位,有他這樣的聲譽,會讓一個漂亮女孩因為他沒有娶她,而向他致謝嗎?

  他很快瞥了一眼正挽著父親手臂走上過道的安東妮亞。再一次告訴自己:他做錯了。

  安東妮亞的臉上有一層毛織花邊面紗,很難看清楚她長得什么樣子。

  兩個幼童很不情愿似的;拉著她結婚禮服后面長長的衣裙,被他們的保姆推著往前走。

  后面,就是當伴娘的費里西蒂。

  儀式由圣阿木斯的主教,還有當地的教區牧師主持。主教發表了一篇令人厭煩的演說,公爵根本不聽他說什么。

  然后駕車去城堡。村中扎起了凱旋門,兒童們把小小的花束拋入敞篷的馬車里。

  城堡里擠了一大堆人,似乎比教堂里更熱、更令人窒息。

  到了安東妮亞上樓換衣服的時候,公爵覺得,如果要他再等久一點,他就要一個人離開了。

  幸好——公爵相信她一定是又想到在等著她的馬了——安東妮亞的動作,比在這種情況下的大多數女人要快得多。

  現在他們終于逃脫了,公爵滿意地想。他一邊拍去外衣上的米粒,一邊覺得這個向新郎、新娘灑米粒,代表繁衍和豐饒的異教習俗,早該揚棄了。

  “我聽到那些馬蹄鐵和靴子在后面卡嗒、卡塔響,你想我們是不是該停下來,叫馬車夫把那些東西丟掉?”安東妮亞問。

  “我有個更好的主意!”公爵回答。“我已經吩咐把我的小馬車準備好,等我們出了村子,快到交叉路的時候就換乘小馬車,這樣也許不合常規,但很快就會到倫敦!”

  “那比關在這里面幾小時有趣得多!卑矕|妮亞歡呼著。“你真聰明,居然想得到這一點!”

  她贊美的聲音,使他整個早晨的煩躁緩和了些。

  他們沉默地前進,然后馬車停了,安東妮亞迫不及待地跳下來,奔向正在等他們的小馬車。

  公爵注意到,她—一問候負責管理的馬夫,稱呼他們的名字,然后輕拍那四匹非常相似的粟色馬。

  她和馬講話,它們也用鼻子摩擦她,公爵發現她臉上的表情,是他以前不曾見過的。

  “我真高興烏法斯能送我到倫敦去,”她跟埃威斯說。“我一直很喜愛它!

  “是的,我的小姐。”埃威斯有點遲疑地回答。

  他對安東妮亞當著公爵的面跟他說話而感到不安,同時,他也怕公爵對她知道這么多關于他的馬的事情覺得奇怪。

  “我想我們該上路了!”公爵插進來說。“客人快離開你父親的城堡了,如果看見我們半途換交通工具,他們又要議論紛紛啦!

  “是的,當然!卑矕|妮亞順從地同意了。

  仆役扶她上車,一個馬夫跳上。公爵驅馬前進,四個騎馬侍從分騎兩側,讓塵土上留下清楚的痕跡。

  “真刺激!”安東妮亞說!拔乙恢痹谙,你什么時候才會駕著小馬車載我!還以為要等到我們度蜜月回來后,才有機會了呢!”

  公爵望了她一眼,發現在她薄薄的連身裙外,那件緞子短外套,比她以前穿的任何衣服都要適合她。

  她的帽子也很時髦,上面裝飾著小小的鴕鳥羽毛,他覺得,如果不拿她姐姐來跟她比,她還是有她吸引人的地方。只不過,要他慢慢去發掘。

  他又發現,這一路上,她并沒有喋蝶不止。

  事實上,她似乎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馬上。往倫敦的途中,空氣新鮮,天氣也不如想象中那么熱,使公爵原先的煩躁和拘束感減少了很多。

  蜜月的第一晚,他們住在鄧卡斯特府邸,晚餐后,公爵感到很愉快,甚至覺得心境祥和,與世無爭。

  他發覺自己很樂意在進餐時,向她解釋自己對固伍德賽馬的計劃;這場賽馬將在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內舉行。

  同時,他也對她所知道的事感到驚訝。她不但知道他在過去五年買進的馬匹,還有他把繼承自父親的種馬加以改良,而且對反對賽馬場的人們養馬的情形也非常清楚。

  “你怎么知道這么多的?”他問道。

  她剛剛指出。他把杜比爵士一匹牝馬的血統說錯了,經過短暫的爭執后,他發現她是對的。

  “我看報導賽馬的報紙,”安東妮亞微笑著回答!鞍职忠侵,一定嚇壞了。因為那些報紙里面,還有各式各樣的犯罪報導,對政治、社會名人的諷刺及中傷。

  公爵很清楚她看的是哪些報紙,那絕不適合年輕女孩子看。

  不過,他對安東妮亞說的話太有興趣了,所以沒有理會這一點。

  他們從餐廳走進圖書室,雖然公爵建議到樓上的客廳去坐。

  “我知道這是你喜愛的房間,”安東妮亞說,“就讓我們在這兒坐坐吧!”

  “我想,真正的原因,是你想看看我的書!惫粽f。

  “等你一有空,”安東妮亞回答!拔乙銕ьI我看你這兒所有的珍寶,據說跟鄧卡斯特花園里的一樣好。”

  “你對它們知道得比我還要多,真讓我不舒服!惫粽f。

  安東妮亞沒有答話。

  他的唇邊帶著一抹朦朧的、有興趣的微笑,望著四下打量的她,他知道,此刻她對周遭的事物比對他有興趣得多。

  她似乎了解他心中所想的,灰綠色的大眼睛突然注視著他,他有一種預感,覺得她有很重要的話要說。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問你。”她說。

  此刻她的聲調和先前大不相同,整個晚上說話時帶有的那份興奮和快樂,似乎已消失了。

  “什么事?”他問。

  他知道她正在推敲詞句,這時候,門開了,管家報告:“大人,諾瑟侯爵夫人到!”

  驚愕了一會兒,公爵慢慢站起身來。

  安東妮亞也站了起來。侯爵夫人帶著耀眼的美,全身閃耀著珠寶的光芒,就象圣誕樹上的仙女似的走向他們,長長的薄紗在她身后翻起波紋。

  “我正要到默伯爾行宮參加一個宴會,”她說!安贿^,我一定要先到這兒來,向你們表達我的衷心祝福。

  她的話里包括了安東妮亞,而那雙湛藍的眼睛卻牢牢盯著公爵,眼神中傳達的意思,只有他才能了解。

  他伸出沒有戴手套的手,他將它舉到唇邊。

  “你真是太好心了,”他說!拔液臀业钠拮樱己芨兄x你的祝福,即使是在這么晚的時刻!”

  侯爵夫人不可能聽不出他話里的斥責,可是她卻相當鎮定。

  “很抱歉要麻煩你,安東妮亞,”她說!拔页鰜淼臅r候忘了帶手帕,能不能請你借給我一條?”

  “當然可以。”安東妮亞回答。

  他走出圖書室,卻沒出大廳,她知道,那只是侯爵夫人把她支開的一個借口。

  進了和圖書室緊鄰的一個房間,她關上門。

  這是一個可以俯視花園的精致客廳,安東妮亞突然覺得:公爵把圖書室當作他的特殊私室時也許就會把這間屋子分派給她。

  她想,侯爵夫人對公爵的感情一定非常有把握,所以才在他的新婚之夜出現在他們面前。

  雖然她對這類事知道不多、安東妮亞卻相信,在大多數情況下,如果在第一次和自己的妻子促膝談心的時候,突然被以前的情婦打斷了,是會使一個男人非常困窘的。

  然后,她問自己,為什么記侯爵夫人放到過去式里?

  她表現得很明顯,等他們度蜜月回來,她和公爵還會繼續約會的。

  安東妮亞在客廳里四處走動,看著桌上放的金鼻煙盒。以及另一張桌上擺設的塞佛爾瓷器。

  她想,那藍色和白色的瓷器就象侯爵夫人,又輕嘆著告訴自己:竟沒有任何一件瓷器有一點象她。

  這真是令人沮喪!她帶著沉思的神情注視著壁爐上放置的青銅器。這時,門開了,公爵走進房間。

  “我得向你道歉,安東妮亞,”他說!拔覀兡俏徊凰僦蜎]有權利那么專橫地把你支開。”

  “我了解她想……單獨見你,”安東妮亞回答,接著又用很低的聲音說:“她很……美,我明了你對她……的感情。”

  公爵的語氣變得強硬。

  “誰對你說了什么?”

  安東妮亞驚異地望著他。

  “你指望我不知道你……愛侯爵夫人,而她也……愛你嗎?”她問。“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

  “每個人?”公爵懷疑地問。

  “不過,當然,”安東妮亞回答說!拔蚁氪蠖鄶等硕贾,你之所以結婚,是因為女王命令你這么做。”

  公爵完全驚愕住了。

  “這件事是怎么傳開的?”他質問!拔艺娌荒芟嘈,這種私人隱秘的事情,除了當事人以外,還會有別人知道!

  “嗯,班迪頓上校告訴了爸爸。”安東妮亞回答,“而且我……我還從其他方面聽來。”

  “誰告訴你的?”公爵粗魯地問。

  “我想……我還是不要說的好。”安東妮亞答道。

  “我堅持要你告訴我。”他說!澳慵热徽f了這么多,剩下的我也要知道,是誰告訴你的?”

  安東妮亞猶豫片刻,然后,似乎是他嚴厲的語氣和冰冷的目光使她屈服了,他吞吞吐吐地回答:“侯爵夫人侍女的女仆,是邁立許太太媳婦的妹妹,她嫁給了你的一個馬夫!

  “我的上帝!”

  公爵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照你所說的,”,過了一會兒,他問!八朽嚳ㄋ固鼗▓@里的仆人都知道羅?”

  “并不是全部!卑矕|妮亞回答說!安贿^他們一向都很清楚你所做的事,他們也和那些在媽媽的客廳里談論的夫人們一樣地談論著,不同的是,他們絕對沒有惡意!”

  公爵用詢問的眼光看著她,她解釋道:“你雇的仆人都以你為榮!他們把你視為‘劍客、貴族、武士、風流人物’等的混合化身。他們傳頌愛情故事,正如傳頌你在賽馬場上的成就一樣。他們覺得你有龐大的產業,當然有資格成為一個成功的情人!

  安東妮亞停下來,而公爵卻顯然沒有什么話要說,所以她又接下去:“媽媽的朋友卻完全不同了。她們是以此……取樂。她們談論每一個人的隱私……但是因為你是重要人物,所做的刺激事又比別人多得多,所以很自然地。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成為她們談論、取樂的有趣新聞!”

  “你真令我驚愕!”公爵大聲說。

  “我想,因為你是那么有……吸引力、又那么……重要,”隔了一會兒,安東妮亞說!澳阋欢舷氲玫饺藗儠䦟δ阌信d趣,而且,我認為我……了解那些你愛過的……美麗的貴婦人。”

  “你了解什么?”公爵問。

  安東妮亞從他的語氣中,應該警覺到他生氣了,可是她太專心于自己的念頭,竟然不曾注意到。

  “最初,我無法了解,”她回答!盀槭裁茨愕纳钪幸心敲炊嗯耍亢髞,我想,或許這就象擁有一個……馬廄的人,不會只想要一匹馬,無論那匹馬有多好,有多……杰出;一個廣大的天地中,需要許多純種駿馬活躍其中;也許,這也是一種競賽,她們全都嘗試著想搶先到達終點線。優勝獎品則是你的心!”

  她很自信地說著,因為,這是她曾告訴自己的。

  “我真不能相信,任何我所認識的女人會說出這么粗俗又沒有教養的話!”公爵憤怒地大叫。

  他并沒有把聲調提高,可是語氣卻冷峻得象根鞭子。

  一下子,安東妮亞靜默了,公爵直直瞪著她。

  然后,她小小的臉整個漲紅了,他看見她在戰栗!

  她轉過身站在桌前,低頭看著桌上的鼻煙盒。

  她那纖小的身子給他一種莫名的感覺,他發現她還很年輕而且容易受傷害。他覺得自己竟然這樣攻擊一個孩子,真是不可思議!

  “我很抱歉,安東妮亞,我不該那樣對你說話的。”過了一陣,他說。

  她沒有回答,他感覺她正努力地克制自己的眼淚。

  “你告訴我的話,讓我完全驚愕住了,”公爵接著說!拔覄偛挪粦撃敲创拄數。我請求你,安東妮亞,原諒我!”

  “我……我很……抱歉!卑矕|妮亞輕聲說。

  “請你轉過身來好嗎?”公爵請求道!拔也荒芟蛑愕谋车狼赴。 

  過了好一會兒,他以為她拒絕了他的請求,然后她轉身對著他。他看到她眼中仍然帶著受傷的神情,使他覺得很慚愧。

  “來,坐下,安東妮亞!彼麑λf!拔乙湍阏f話!

  她走了過去。他發現自己竟覺得她象匹小馬。帶點不穩定、缺乏自信、輕易就相信任何人,等到受了教訓,才發現并不是每個人都值得信任的。

  安東妮亞在一張沙發上坐下。公爵想,她那灰綠色的眼睛比他所認識的任何女人要更富表情。

  在公爵開口前,安東妮亞結結巴巴地說。

  “因為我……從來沒有和……象你這樣的人……獨處,所以我想到什么……就毫不思索地……說出來。我真是……太愚蠢了,下次我會小心的!

  她是那么羞愧,又是那么低聲下氣,因此更令人覺得她易受傷害。

  “該道歉的是我,安東妮亞!惫魣猿值馈!拔乙阌肋h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我希望你對我坦率。如果我們想維系我們的婚姻,我想,最基本的條件就是彼此絕不能欺騙和虛偽,你同意嗎?”

  安東妮亞望著地上,她的睫毛在雙頰陪襯下,顯得到非常烏黑。

  “我……可能會……說出……你不希望聽的話!

  “我希望聽你感興趣的每一件事,任何事!惫粽f!拔乙蚕M苤朗聦。剛才為了你說的那些話,我對你謾罵,那是我的過錯。我只能借口說:因為我跟你一樣,也沒有結過婚!”

  他微笑的樣子,即使是比安東妮亞更成熟的女人也無法抗拒。

  “我……是不是,”安東妮亞過了一會兒道,“不該談到……你愛過……的女人?”

  “你并沒有錯,”公爵回答!安贿^或許是有些不尋常。無論如何,我寧愿你把所想的說出來,也不希望你留在心里!

  她仰頭望著他,他又再一次想起受到打擊的小馬,想再接近些,卻又不敢的那種神情。

  “我還要請你千萬不要變得象我奶媽說的‘喋喋不休’,那是最糟糕的,對這種情緒,我簡直反感透頂!”

  安東妮亞對他微微一笑。

  “我會盡力避免的!

  “我想,在我們被打斷了一會兒之前,你正準備對我說些什么,”公爵表示!澳悻F在告訴我是什么事,好嗎?”

  他一面說著,發現她的雙頰又紅了。

  “我……我想這或許會……使你生氣!

  “如果我答應不生氣,而只靜靜地、審慎地思考你對我說的每一件事情,”公爵問!澳阍敢飧嬖V我嗎?”

  安東妮亞把頭轉向旁邊,盯著空壁爐。

  公爵第一次注意到,她有小而挺直的鼻子。堅實的下巴,曲線優美的嘴唇。

  這只是一個飛逝而過的印象,安東妮亞很快又把視線轉回望著他。

  “我是……想請你……幫個忙!彼吐曊f。

  公爵知道,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坦白地說出來了。

  “我想你會認為我……很無知,”她接下去!安贿^我真的不知道,在一男一女……結婚之后.究竟……是怎么……生出孩子來的?我猜想。也許是因為他們……睡在一起。”

  她很緊張地瞥了公爵一眼,然后又把視線轉開了。

  “我想!彼煤芪⑷醯穆曇衾^續說!凹热荒恪蛣e人……相戀著,而且我們……又不夠了解,我想請求你……在我們……有孩子之前,先……等一陣子!

  她說完話,聲音隱入沉寂時,安東妮亞將手指緊握在一起,屏住呼吸。

  公爵站起身來,背靠著壁爐架。

  “我很高興你有足夠的勇氣把你想的告訴我,安東妮亞!

  隔了一會兒,她說!澳恪簧鷼?”

  “不,當然不!”他回答!拔矣X得在這個情況下,你能把心里的想法提出來,這是很明智的!

  他停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接下去:“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侯爵夫人的交往,竟然是鄉間大家都曉得的事,甚至傳進你的耳朵!

  “或許……我不該……告訴你!

  “我很高興你告訴我了,”公爵說!拔乙埠芨吲d,我們的共同生活能在一個穩固的基礎上開始。安東妮亞,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么事?”安東妮亞問。

  “你絕不能對我隱瞞任何秘密,”公爵回答!胺彩侵匾氖,都不能作任何程度的保留。無論有多困難,我覺得我們都可以說的來共同討論,即使是最難處理的問題,我們也能找出解決的辦法!

  他再度向她微笑?匆娝壑新舆^一絲不安,他又繼續說:“我認為你的建議很明智,我同意在我們做象建立家庭那樣基本而重要的事情之前,彼此應該多深入了解對方!

  他看見安東妮亞似乎很困惑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他問:“有什么事使你覺得困擾?”

  她望著他,他知道她正在想她該不該把想法說出來。她說:“我告訴過你,我很無知……可是我……實在不明白,為什么當你和我……睡在一起,我們會……有孩子,可是你和其他……女人,象……侯爵夫人,睡在一起,她們為什么就……不會有?”

  公爵禁不住想:這真是他一生中所遇到的最不尋常的談話。他很小心地回答:“這個問題,我想保留到我們認識比較深的時候再回答。請讓我把今晚難以答覆的問題,留到將來再解釋,好嗎?”

  “是的……當然!卑矕|妮亞說!爸x謝你這么……親切,而且沒有對我生氣。”

  “我會試著永遠不再對你生氣,”公爵說!安贿^,我和你一樣,也常會不加思索就說了出來!

  “這樣說話……容易得多,”安東妮亞說!岸椅矣X得,如果每個人在說話前都要考慮一番,只會造成許多令人不舒服的沉默!

  “這是真話!惫粑⑿χ!昂昧,明早我們要動身去巴黎,我建議,安東妮亞,你現在該去睡了,今天忙了一整天,你一定疲倦了,而且,昨天越過了那些障礙,也夠你累的了!

  安東妮亞呆愣了,然后,她用惶恐的聲音問:“你……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我聽到了!惫粽f。“我簡直難以相信。那些障礙,如果埃威斯做得很正確,應該和全國越野障礙賽一樣高!”

  “那是你的新馬.”安東妮亞說!拔胰ヲT它,實在是……太放肆了……可是我們等你等到天快黑了,你……都沒有來。”

  “那是我的損失,”公爵說!澳阃藛,安東妮亞,我的馬現在也是你的了!我記得很清楚,在結婚儀式中,我說過:‘我將我所有的財產賦予你’!

  安東妮亞的眼中閃著明亮的光芒。“如果我能……和你共同……擁有它們,我會非!浅8屑,而且感到非!瓨s幸!彼^了一會兒說。

  “那么就讓我們共享它們吧!惫艋卮!熬拖笪覀児蚕砦覀兊乃枷,或許等我們彼此認識得更深以后。還可以共享我們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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