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特尼第一次看見那個印第安人正好是在中午他們橫渡阿肯色河之前。那天早上錢多斯騎馬向西走到河邊,又沿河向南走,直至找到一處很窄的可以渡河之處。
這么長時間地一直盯著反射著中午陽光的河水,考特尼眼睛都快看不見了。按她的狀況,很難光看那些長在河岸上的樹木和雜草的陰影。因此她見到灌木叢里的動靜,可能什么也不是,真的。那個拖著長長的黑辮子的人可能是個幻覺。
當她告訴錢多斯,她認為她看到一個印第安人在他們正準備過去的河那邊時,錢多斯滿不在乎。
"如果是,就是吧。別擔心。"接著他抓起她騎的那匹馬和老內利的韁繩,把它們一起拖下河里。這時她忘記了印第安人,繼而擔心能否在馬鞍上坐得住--冰涼的河水先是拍打她的雙腳,接著到了大腿,接著又到了她的髖部。那匹雜色母馬時而拱起背,時而沉下腰,努力在急流里站穩腳。
過了好半天,他們終于過了河,她把馬誨毛紗的騎裙和襯裙攤在一棵灌木上晾于,穿上那條很不習慣的褲子,考特尼這時已和那匹馱著她安全渡河的小母馬交上了朋友。她的母馬和錢多斯的那匹騙馬,大腳力,被稱作花斑馬。它們都長著兩只藍眼睛,漂漂亮亮的,斑紋幾乎完全相同,只是大腳力是黑白相間,而那匹母馬是棕色和白色相雜的花斑。
花斑馬,考特尼知道,為印第安人所鐘愛。它們能耐饑渴以及長途跋涉的能力便是原因,她這么猜想。
除了內利外,考特尼以前從未有過自己的馬,因而她想給那匹母馬起個名字。她從灌木叢后走出來,在那兒她盡量與馬們磨蹭來磨蹭去地拖延時間,不愿穿條褲子讓人看。
在商店沒時間試穿褲子,她只是簡單地看了看,估計會合身?伤e了。這褲子穿著根本不合身。它是條小男孩穿的褲子,根本不是大男人穿的,要不是她腹饑難耐,她會一直待在灌木叢后面。
她看見錢多斯在河邊蹲下,往水壺里灌水,可一發現他們正燒著的午餐,便把他給忘了。漂流木生的一小堆火上燉著一燒鍋食物,正熱氣騰騰地翻滾著。她找了個湯匙彎腰在里頭攪和,香味饞得她直流口水。
"狗娘養的!"考特尼驚叫一聲,丟掉了湯匙。她慢慢直起身,轉過來看著錢多斯。他在離她幾英尺的地方站著,一只手提的兩只水壺晃蕩晃蕩的,另一只手扶在額頭上,像在抑住疼痛似的。但是當他放下手,兩眼緊盯著她的眼睛時,考特尼才知道他并非頭疼。
"錢多斯?"他沒搭理。他的目光慢慢移到她的褲子上,順著她腿上被緊身褲勒出的分外明顯的曲線移動著。她知道褲子太緊了,可錢多斯讓她覺得自己仿佛什么也沒穿似的。
她的臉熱辣辣的,"你不必那樣子看我。我起初并不想買它,但馬蒂說你可能會希望我扮成個男人樣,所以我才買的。我怎么知道它并不合身呢?我根本沒有買男人物品的習慣,知道吧。而且我根本沒時間試穿,因為你確實只給了我一小時時間來--""閉嘴,娘們!"他打斷了她,"我他媽不知你干嘛要穿這東西,趕緊脫下來,再把裙子給我穿上。""但是是你吩咐我去買的!"考特尼憤怒地抗議道。
"褲子和襯衫,我吩咐過你。那也不意味著……要是你沒頭沒腦,只知把你那緊繃繃的小屁股在我面前搖來晃去的話--""你怎敢--"她大吃一驚。
"別惹我,小姐,"他狂叫道,"趕緊去把你裙子穿上。""還沒干。""我不管它是干是濕。穿上它--快點!""遵命!"她氣鼓鼓地轉過身,又憤怒地說道,"可別怪我著了涼,又要你來--"他抓住她肩膀,猛地把她旋了過來,她一下子跌倒在他的懷里。這下一定讓他同她一樣吃驚不小,考特尼后來想,因為還有什么別的原因,令他一把攬住她的臀部,而在她站穩之后,他還抓住不放?考特尼已經嘗夠了他的獨斷專橫。"好啦?"她尖刻地問道,"我想你是要我去換衣服?"他的聲音低沉吵啞,極為舒心,然而又出奇地令人不安。"你根本就還不明白,是吧,貓咪眼?"她緊張地問道:"你--你是不是該放開我了?"他沒放,一霎時他的雙眼同她的一樣迷霧團團。她突然間感到喘不過氣來。
"以后,小姐,"他低聲說道,"我建議你盡量別用這種方式令我震驚。你可以穿你的褲子,既然,如你所說,我曾堅持讓你帶著。要是我不能控制我的--反對意見,好了,那是我的難題,不是你的。"她猜想那是他為自己稀奇古怪的行為的一個道歉。她當然會盡量不再令他震驚,要是那樣會讓他如此喪失理性的話。
"那么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先吃東西,讓裙子曬干點兒。這樣行嗎?"他點點頭,考特尼便去馱馬那兒取來盤子。
大約一小時后他們又繼續前進,還是順著河的方向與河道保持著適當的距離。盡管因要避開河岸邊濃密的枝葉,他們離河岸夠遠的了,但考特尼還是又看見了那個印第安人。是不是先前那同一個人?她怎么才能知道?但是這次不是幻覺,她真的正看見一個印第安人。他騎著一匹花斑馬,那馬與她坐下的馬非常相似。那人就坐在他們西邊的一個小山坡上,望著她和錢多斯。
她把馬趕到錢多斯身邊,"你看見他了嗎?""是。""他想要什么?""什么也不要我們的。""那么他干嘛在那兒?望著我們?"她問道。
他終于扭頭看著她,"沉住氣,小姐。他并不是你幾星期內所要見到的最后一個印第安人。別為他擔心。""別--?""別。"他堅決地說。
考特尼緊閉住嘴。老天,他又在生氣了。但她對那印第安人并不感到十分緊張,只要錢多斯不在意,就不必太緊張。
不久,他們超出了那個印第安人好遠,她回過頭,看見他并沒跟上來,仍就坐在那個小山坡上。
然而,隨著午后時光的消逝,考特尼逐漸記起她所聽到的或讀到的那些有關印第安人襲擊的事--包括她親身經歷的那一起。她認為有幾次襲擊是對喬治·卡斯特和他的第七騎兵團血腥屠殺一支友好的夏延人的回敬,情有可原。那場屠殺就發生在她失去父親后不久的同一年內,而且實際上,正是因為那場屠殺,卡斯特直到最近才因證據不足被無罪釋放。
她嘆息一聲。白人大肆殺戮,印第安人尋求報復;接著白人為此繼續報復,印第安人又奮起還擊--就永無休止了嗎?看起來不像會有休止之日,至少短期內不會。印第安人部落遍布從墨西哥到加拿大邊境的廣闊土地,沒一處太平無事。
一年前,十輛馬車在德克薩斯北部遭到一百五十個基奧瓦人和科曼契人的襲擊,馬車是從韋福德運送谷物到格里芬堡去的。雖然車主擺起車陣進行抵抗,好讓他的幾個手下能夠逃脫,但后來發現未能逃掉的人都被打死了,還缺胳膊少腿的。
據說是基奧瓦人的首領塞特一泰恩一特,通常稱做薩坦塔,領導了那次襲擊。這位引人注目的首領很容易被認出來,因為他常戴一頂插有羽飾的黃銅頭盔,穿一件掛有肩章的美國陸軍將軍的夾克衫。
考特尼還能想起馬蒂笑話那個印第安人首領在襲擊拉恩德堡之后,表現出的幽默。偷走兵團的大部分牲口后,他還煞有介事地給指揮官送去一封信,抱怨偷去的馬質量低劣,還要求在他下次光顧時能搞到幾匹好點兒的坐騎!
考特尼確信在這一路上她不會碰見那個印第安人,因為薩坦塔目前正關押在德克薩斯州立監獄,盡管有傳聞說他可能會獲得假釋。還有其他一些名聲顯赫、引入注目的首領,比如那個混血的匡納·帕克,這人最近成了一支科曼契人的首領。另外還有其他一些戰斗團體,有的甚至來自那些保留地被認為馴服了的印第安人。
是的,這程旅途有著真真切切的危險。一個男人真的能夠保護她嗎?她想只得祈求上蒼保佑他們平安,希望他們的馬強健可靠。要是她老是想著如此種種可能性,她會走不過去的。不行,最好采取錢多斯那種姿態。
她但愿他如此安之若泰不會出錯。
錢多斯一直等到他確信考特尼睡著。他站起來,只拿起靴子和槍,然后悄悄地離開了營地。他沿著遠離那條河的方向走著。夜很黑,一切都籠罩在黑影之中。
沒走多遠,飛狼便發現了他,伴到他身旁。他們無聲地往前走,直到他們的說話聲不會被風吹到人耳之中。
"她是你的女人?"錢多斯停下來,望著前方。他的女人?這話聽起來不錯,真的。但是還從未有過哪個女人他稱之為他的,也不想有。他屢次回訪的唯一女人,就是那個激情放蕩的卡利達·阿爾瓦雷斯。不過卡利達屬于很多男人。
"不,她不是我的女人。"他最終說道。飛狼沒有漏過他話音里的那一絲遺憾,"干嘛不?"有很多原因,錢多斯知道,但他只給出了最為明顯的一個。"她不是個盲從的人--而且對沒干完的事我不想半途而廢。""但是她同你在一起。"錢多斯咯咯一笑,潔白的牙齒在黑夜里閃了閃,"你平常沒這么好奇,我的朋友。要是我告訴你她比我更強大,或者說更執著的話,你會認為我瘋了嗎?""她擁有什么力量?""眼淚--就他XX的眼淚。""啊,我清楚地記得眼淚的力量。"錢多斯知道他又想起了他死去的妻子。她從未從他記憶里消逝過。一句話或者一個眼神,飛狼便會生動詳細地為錢多斯將她的一切娓娓道來。
盡管他深愛著的人的鮮血在指引著他腳下的路,錢多斯盡量想忘卻那些不幸。飛狼不一樣。這個科曼契勇士每天都生活在記憶之中。那是他活著的依靠和原因。
對兩人來說,不到那十五個屠夫個個最終血債血償,那場噩夢便不會結束。只有那時,錢多斯才不會在睡夢中聽到那聲聲嘶叫,不會看到飛狼,他最親密的朋友,倒在他死去的妻子身旁,一臉漠然地看著他兩個月大的兒子躺在幾英尺外,眼淚如泉水一般涌下他的面頰。一個幼弱的嬰兒被割破了喉嚨!
多少次當這些慘象縈繞他時,錢多斯便對身邊的一切失去知覺,那時他在內心深處會再度狂嘯,就如他那天回家,目睹那場噩夢時一樣。他不會輕易地流淚,不像飛狼,也不像他繼父--他蓋上妻子的雙腿,腿上沾滿了屢遭奸污后的血污,又合上她的雙眼,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里充滿了痛苦和對死的恐懼。藍色眼睛的女人,他們這樣稱呼錢多斯的母親。
也許有一天眼淚會流下來。那時他將不再聽到她的嘶叫。也許那時她才能最終安息?墒撬X得白翼的形象在他的腦誨中永遠也不會褪色。他那異父同母的小妹妹,他多么鐘愛她,她又是多么敬愛他。正是對這個甜甜的、可愛的小姑娘的殘害使他的靈魂變得冷酷無情--折斷的雙臂,齒痕累累,扭曲的、沾滿血污的身體。強奸他的母親總算還能解釋。她是個漂亮的女人。但奸污白翼實在慘絕人寰,令人發指。
制造這幕慘狀的十五個白人中,只有兩個還活著。在第一年內,飛狼和其他五位與錢多斯一道騎行的勇士便找到并處決了大部分的兇手。錢多斯的繼父追擊科特爾兄弟倆,后來被發現死在他倆的尸體旁。只是在那些狗雜種躲進鎮子里,一小伙印第安人無法接近他們時,錢多斯才把頭發剪成和白種人一樣,腰里別上槍,這樣他便能進到鎮子里,將他們驅趕出來。
那兩個只知道叫做泰德和卡爾的牛仔聽說錢多斯在找他們,趕緊離開了鎮子。他們撞到了飛狼的手里。又過不久,辛辛納蒂遇見了錢多斯,還有柯里也遇見他。兩人都送了命。
錢多斯最想找到的是韋德·史密斯,這人一直躲他躲得遠遠的,跟特拉斯克一樣。
約翰·漢德利不打自招地提供了不少信息,比那個胖農夫死前交待的多得多,并一一把名字和罪行對了號。是特拉斯克殺害了飛狼年輕的妻子,不除掉他,這個科曼契人不會罷休,就像錢多斯沒找到史密斯前也不會善罷甘休一樣。如果錢多斯不能把特拉斯克交給飛狼,他便親手替他的朋友宰了他。但在割開白翼喉嚨前還百般折磨她的惡棍是韋德·史密斯,因此錢多斯要親自抓獲他。
只要可能,這些印第安人朋友們都一道騎行。他們一起到過亞利桑那,在那兒錢多斯找到了柯里。他們不止一次地騎馬穿越德克薩斯,循著線索,進入新墨西哥--甚至往北到了內布拉斯加。他們騎馬奔馳時,錢多斯是他們中的一個,但靠近城鎮他不得不將他們留在身后時,他又成了錢多斯。這最近一次他們從德克薩斯便趕了上來,同他伴在一起,而且要不是因為考特尼,他也會同他們一道返回德克薩斯。
"他當時不在牛頓。"錢多斯平靜地說道。
"現在呢?""我聽說史密斯躲在德克薩斯的巴黎。"稍稍停了會兒。
"這個女人呢?""她也要到德克薩斯去。""是了。我想這次穿越草原你不會要我們做伴。"錢多斯微微一笑,"我想她不會明白,不會的。今天她看見你已經夠緊張的了,要是她還看見其他幾個,我就得設法對付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了。""那么記住如果你需要,我們隨時在你的身旁。"飛狼說道。然后他悄悄地溜走了,跟他來時一樣。
錢多斯在那兒站了好久,仰望夜里黑色的天空,感到心頭空藹蕩的。他會一直有那樣的感覺,直到最后一個屠夫斷命歸西。只有那時,他深愛著的那些死去的親人們才會安眠,才會不再在他的睡夢中嘶叫。
突然,一陣膽寒,他聽到有人在尖叫他的名字。這可不是夢。錢多斯感到一種從他回到營地家中那可怕的一天起再也沒有過的深深的恐懼。
他飛跑起來,跑得跟風一樣,一直跑到她跟前。
"怎么啦?什么事?"考特尼倒在他身上,緊緊地靠在他赤露的胸部。
"對不起。"她含糊糊地說著,臉埋在他的肩上,"我醒過來,你不見了。我并不是故意要尖叫--真的,我不是--但我以為你把我丟在這兒了。我--我快嚇死了,錢多斯。你真的不會丟下我,是嗎?"他一只手插進她的秀發里,把她的頭往后拉了拉。他吻了她,強有力地吻著。他的雙唇,她曾認為是多么性感的雙唇,在她的嘴唇上蠕動著,也不那么輕柔。他的吻或者他的擁抱里沒有絲毫的輕柔。
過了一會兒,有樣東西開始同她的驚詫困惑交織在一起。那種有趣的感覺又出現在她的腹腔深處,那感覺她曾經體驗過。
這時她明白過來是她自己在延長這個吻,因為她這么緊緊地粘著他。她想過松開,并收回身來,卻又沒這么做。她多么希望這個吻天長地久,永無終結。
然而,所有美好的事情終歸會結束。錢多斯終于松開了他的擁抱,還離得那么遠,以致要扶穩她都得伸直了手臂,這也讓她不得不松開了她的擁抱。
碰到他那雙天藍色的眼睛里激情洋溢的目光,考特尼不知所措。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驚訝有點兒遲了,可是她不由得驚訝起他的舉動來。有點傻傻地,她抬手摸摸自己的嘴唇。
"為什么--為什么你那么做?"錢多斯竭盡全力在他們之間保留了一點點距離,然而她得問為什么?唉,他能指望一個處女怎樣呢?她問為什么?那柔軟的、豐滿的乳房燙得他胸部發熱。那絲一般柔滑的赤臂纏繞著他。僅僅一件薄薄的內衣和一條襯裙把他與她溫熱的身體隔開。為什么?老天!
"錢多斯?"她還在叫。
要是沒看見她身后的飛狼,他不知道他此時會干下什么。他的朋友顯然聽到了她的尖叫,趕過來幫忙。他看見了多少?太多,他轉身離去時朝錢多斯閃露的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說明了一切。
錢多斯深嘆一口氣。"忘了吧,"他對她說道,"看樣子那樣是讓你閉上嘴的最好途徑。""哦。"見她的鬼,她非得聽上去如此失望嗎?難道她不知道就差那么一點兒,她就被按倒在地了?是的,她不知道,他提醒自己。她的行為對他是何種滋味,她自己一無所知。
他慢慢走到火堆邊,惱怒地將一塊木頭扔進火里,"回去睡吧,小姐。"他背對著她,說了一句。
"你剛才去哪兒了?""有點響動,得去查看一下。什么也不是。但在你急急忙忙自下結論前,應該先看看我的馬還在不在。下次記住了。"考特尼內心呻吟一聲。自己剛才那樣兒真是個十足的傻瓜。怪不得他聽起來這么不高興呢。他一定認為他同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攪和到了一起,盡給他添麻煩。
"不會再發生這事兒了--"考特尼剛開口,錢多斯厲聲說了句他不快時常說的外國話,她又打住了。接著他突然轉過身,朝他的馬走去,"你要去哪兒?""趁我還很清醒,我要去洗個澡。"他從鞍具包里拿出一條毛巾和一塊肥皂。
"錢多斯,我--""睡覺去!"考特尼又把自己裹進了鋪蓋,他慢步走往河邊時,她自己的脾氣也上來了。她只是想向他道歉。他沒必要對她大喊大叫的。這時她的目光落到她鋪蓋邊整齊的一堆衣服上--她的衣服。她的雙頰頓時一片緋紅。她甚至沒意識到……哦,不!她僅僅穿著內衣便撲到了他懷里!她怎么能這樣?考特尼不知道是該羞愧地哭呢,還是該為自己呈現給錢多斯的荒唐模樣好笑。怪不得他會有那種舉止。他大概比她更難為情,要是這難為情對他還可能的話?继啬釃@口氣,翻身朝向火堆和遠處的河流。她聽不見錢多斯的聲音,也看不見他,但她知道他去了那邊。她希望自己有膽于像他一樣下河洗澡,而不像前幾天似的,全身穿得嚴嚴實實,只用水沖了沖。下河洗澡說不定還能給她酸痛的肌肉帶來奇跡呢。
錢多斯回到營地時,她還非常清醒。她假裝睡著了,有點怕他可能還沒完全冷靜下來,不好跟她說話。但她還是透過濃密的睫毛邊緣窺視他,對自己想這么做并不驚奇。
他走路的姿態這么優美輕巧,讓她聯想起一只油光光的動物來。他體內絕對有某種兇殘獵掠性,不是從慣常的意義上來講,而是因他看起來像是將用周圍一切牢牢控制,能夠而且肯定能夠征服任何挑戰,這是種非常令人舒服的想法。
她的目光跟隨著他,見他把毛巾晾在一棵灌木上,又把肥皂放回鞍具包內。然后他蹲在火堆旁,拿起一根木棍在火里撥弄。她奇怪他怎么就不朝她的方向掃一眼,看看她是否睡著。但是接下來他果然朝她看過來,她大氣不敢出,因為他的目光一直沒移開。他在注視著她,就跟她在注視著他一樣,只是他不知道她也在看而已。可他果真不知道嗎?他看她時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許在想她是個累贅。管他想什么呢,她不知道反而自在一些。
當他終于站起來轉身走向他的鋪蓋時,她頓時產生了一種失落感--他突然喪失了對她的興趣,而她自己對他的興趣卻還如此強烈。她甚至注意到他洗浴之后的后背還是濕乎乎的,至少他的兩塊肩胛骨之間的溝里是濕的,她有種擋不住的沖動,想光著手把他的肌膚抹干。
哦,老天,考特尼,睡覺吧!
"早上好!咖啡煮好了,我把你的早餐熱著的。"對她興高采烈的話音,錢多斯嗯了一聲。她到底在他面前玩什么把戲?隨后他記起昨晚自己幾乎一宿沒睡,這得多感謝她。
他冷靜地瞥了她一眼。
"你現在想吃東西嗎?""不!"他大聲叫道。
"好了,上帝份上,你沒必要對我大喊大叫的!""上帝份上?"他學道,接著大笑起來。他忍不住,聽起來太有趣了。
考特尼全然不解地注視著他,她以前從未見他大笑過,甚至連微笑也沒見過。她驚訝不已。他臉上僵硬的線條松弛下來,顯得英俊多了,一點不假,令人震捍的英俊。
"對不起,"他終于說道,"不過我認為只有西部人喜歡用盡可能少的詞兒來表明意思。"考特尼莞爾一笑,"恐怕是受我的朋友馬蒂的壞影響,她說話屢屢省略,但--""屢屢?"他打斷她,"喲,你果真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了,不是嗎?"他大笑著說道。
考特尼很快便沒了幽默的情緒,F在他是在取笑她。
"吃東西,先生。"她草草地提醒他。
"你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早上不吃東西嗎?"他輕柔地說道。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你的話。你說過你早上吃得很清淡,不是說你根本不吃。因此我給你做了兩個玉米餅,不多,不少,保證是一份非常清淡的早餐。不過我想說要是你早晨吃得更實在一點,我們便不必停下吃午飯--那得浪費白天的大好時光啊。我們會更好地利用時間,可能贏得--""要是你停止嚼舌頭,小姐,我會告訴你我們昨天中午停下來,為的是你,不是我。要不是有你,我走這段路程只需一半的時間。不過假如你認為的你后背受得了--""求求你!"考特尼吸了口涼氣, "我很抱歉。我只是想……不,顯然我根本沒動腦子。而且實際上……在馬鞍上比前兩天再多待一會兒我也受不了,至少現在還受不了。"她臉一紅,"我很感激你體諒我的--"她結結巴巴地,臉紅得更厲害了。
"我會吃了那些玉米餅的。"他柔聲說。
考特尼趕緊去給他拿。她又讓自己傻了一回。而且他多有理啊,她甚至沒想到她酸痛難耐的身體,以及每天在馬鞍上再坐額外幾個小時會給它帶來什么后果,F在是,她還沒有像馬蒂預言的那般難受,但那完全得益于錢多斯的周到考慮,她明白這一點。
她遞給錢多斯咖啡時,問道:"我們將在什么時候進入印第安人保留地?"他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大約在我們昨夜扎營前兩小時。""哦!"她大吃一驚,"已經到了?"這地方當然看起來與他們留在身后的堪薩斯的土地毫無區別。她預想的是什么,印第安人的村莊?四目所極,沒有其他任何活物,只有平坦的土地和河岸邊生長的樹木。然而這塊土地已被劃分給印第安人,而且,他們的確在那兒,在某個地方。
"別擔心,小姐。"她回看了他一眼,帶著緊張的微笑。她的恐懼如此明顯嗎?"你叫我考特尼行嗎?"她突然問道。
"那是你在文明世界里的名字,與這兒毫無關系。"她又有點惱了。"那么,我想錢多斯也不是你的真名?""對。"她想當然地認為他不會多說,但這次出乎她的意料。"這是我妹妹過去經常叫我的名字,在她學會叫我的真名之前。"什么名字可能聽起來像錢多斯呢,考特尼有點好奇,同時對了解了他的一些事兒感到高興。這么說他有個妹妹?接著他看起來更像在自言自語,而不是在跟她說話。
"這是我要用的名字,直到干完我必須干的事,以便我的妹妹能夠不再哭泣,能夠安息。"突然間考特尼感到一陣奇冷。"聽起來神秘兮兮的。我想你不會愿意解釋吧?"他好像在強打精神。他那雙明亮的藍色的眼睛呆呆地看著她出神,好一會兒才說道:"你不會想了解的。"她想說實際上她的確想了解--不只是了解他剛才所說,而是了解他的一切。但是她咽下了話頭。
她留下他喝完咖啡,著手給自己的馬備鞍。她知道做這事兒地要比錢多斯多花一倍的時間。
她回來取鋪蓋準備縛到馬鞍后時,問道:"這匹馬有名字嗎,踐多斯?"他正準備刮臉,看也沒看她,"沒有。""我能--?""隨你喜歡怎么叫,貓咪眼。"考特尼趕忙回到馬那兒,一邊品嘗著其中的諷刺意味。隨她喜歡怎么叫--就像他叫她隨他的喜歡一樣?他知道她不喜歡被叫做"小姐",可是"貓咪眼"呢?嗯,她覺得要比"小姐"好。而且他叫"貓咪眼"的樣子,這不,聽起來似乎比她自己的名字還更親切。
她到火堆邊清理清理,收拾好用具。正收拾著,她發現自己趁錢多斯刮臉時又在偷看他。他背對著她,她的目光在他長長的、結實的身軀上慢慢地、百般愛撫地移動著。
這是一個非常出色的身軀,男人的身軀就該這樣,上帝份上,考特尼,這是一種溫和的評價。絕妙更恰如其分一點。她想像如果一個雕塑家想創造出一件令人驚羨的作品,他完全可以依照錢多斯的樣子揮刀運斧。
收好炊具拿往河邊時,考特尼嘆了口氣。她終于向自己承認了這個事實,而且她真正并不感到驚奇。她敬慕錢多斯的身體。
"'熱望'會是比'敬慕'更確切的一個詞兒。"匆匆走下河坡時她對自己嘀咕道。
她臉又紅了。那是真的嗎?那就是當她看著他、或者他觸摸她、特別是他親吻她的時候,她感到如此趣妙橫生的原因嗎?她問自己,她對熱望真正知道些什么?感謝馬蒂,是她經常把自己對丈夫的感覺和盤托出,考特尼才知道了不少她本不會知道的東西。
"我的手離不開他。"馬蒂會這么說?继啬嵊X得她對錢多斯的感覺也是心有戚戚。毫無疑問她有種想撫摸他的沖動,想用手指在那堅實、緊繃的肌膚上滑動,想探索那片未知的世界。
她該怎樣排遣這些感覺呢?她不能躲著錢多斯。另一方面,他對她顯出的興趣實在微乎其微。她知道他并沒把她當作一個女人而熱望,根本沒有。唉,他甚至連喜歡她都談不上。這使得考特尼一人孤孤單單地浮想聯翩。
昨夜那個吻老是在她心頭揮之不去。她并不是第一次接吻:在羅克里她的追求者的吻,里德心圖占有的吻。但是她記不起有哪次自己對一個吻如此心醉過,而且她強烈地想知道,當錢多斯真正欲吻她時,那個吻會是什么滋味。令人驚訝地,她還真發現自己對這個人怎么做愛也有點兒好奇。自然原始,野性十足,就如他的生活?抑或是軟語溫存?也許是二者都有一點兒?"一個盤子要洗多少遍?"考特尼一驚,盤子落入水中,隨即河水把盤子沖走,她不得不蹦著跳著追它?继啬徂D過身,盤子拿在手里,準備責怪錢多斯不該偷偷摸摸溜到她身后來,可是她的目光觸到那兩片性感十足的嘴唇時,不由得呻吟一聲,趕緊將視線移開。
"我恐怕是在--做白日夢。"她滿懷歉意地說道,祈求他不會猜出她在想什么。
"把它留到馬背上,好嗎?過了我們出發的時間了。"他走開了,留下她為他的草率無禮生悶氣。那是現實,她狠心地對自己說道。他是個槍手,無情、冷酷、野蠻,一點不與人為善。他可不是夢中情人。
他們不再沿著蜿蜒的阿肯色河行進時,差別變得越來越明顯。河面吹來的幫助驅走那些討厭的蚊蟲的一陣陣涼風消失了。一處處樹陰也消失了。不過那條河現在流向東南,而錢多斯帶她往西南走,告訴她當天晚些時候他們又會與阿肯色河相逢,在那兒河道又急轉向西。那天晚上他們會渡過一個河道岔口。
考特尼熱得難受。時值九月的第一周,但氣溫一點沒降,夏天還沒結束?諝鈽O度潮濕。汗從她的鬢角和眉間滾滾而下,她的后背和腋下,她的胸間全都大汗淋漓,汗水浸透了她兩腿間厚厚的裙子。事實上她失了那么多水分,以致錢多斯在她的飲水中加了鹽,令她喝來十分反感。
傍晚前他們到達了一塊沙巖高崗地帶,那兒一些低矮平緩的小山綿延不斷,一直穿過了印第安人保留地的東部,最后在南部邊界與阿巴克爾山脈會合。這些小山在有些地方高達四百英尺,山上覆蓋著濃密的馬利蘭櫟樹和橡樹林,其間野物豐盛。
他們第二次過了河,考特尼正擰著裙子上的水,錢多斯告訴她飯后他要出去。他希望回來前營地要安扎好?继啬徇沒說上兩句反對的話,他已經走了。她坐下來惱怒地看著他離去的身影。
這是個考驗。她對此既明白而又心懷憎恨。但是她干了起來,照料好她的花斑馬和內利,照錢多斯的樣子撿了些木柴。有些木柴不太干,生的火煙很大。她開始做蠶豆--哦,她的物品袋里帶了多少罐蠶豆--并決定一旦行程結束后,她永遠不想再看到一顆蠶豆。她甚至還做了幾塊發酵的面包。
所有事情搞定后,她對自己感到十分驕傲。只花了一個小時多一點點的時間,而且大部分時間還用在了照料馬上。她坐下等錢多斯回來時,才想起自己的濕裙子,意識到眼下是個洗裙子和內衣的好時機。只要錢多斯不在營地里,她就能慢悠悠地,痛痛快快地洗個澡。
她一下子情緒高漲起來,也不再惱怒錢多斯把她一人單獨扔下。光線還很亮,頭頂是一片暗紅色的天空,她帶上她那把科爾特左輪槍,盡管用起來她還蹩手蹩腳的。
她迅速拿起肥皂、毛巾和一件換洗衣服。河岸坎坷不平,布滿了石頭和巨礫。由于河水天長日久的沖刷,一塊巨礫碰巧正好翻落在水流最急的河道里,這樣造出了幾平方英尺略為和緩的河水,她可以洗澡。
她坐在陰暗處,先洗完衣服,把衣服扔到巖石上。接著又洗了洗亂蓬蓬的頭發,然后是內衣,她不愿脫下來。她往穿在身上的內衣上涂上肥皂。她用力地擦洗身子,洗掉身上的灰垢和汗液。河水清涼爽人,汗涔涔地騎行之后洗一洗真爽。在那塊掩身之處她高興得很。巖石擋著看不見外面,她感到一種心曠神怡的清幽。
她從河水中出來收拾衣服時,天空正開始布滿一道道鮮艷的紅紫相間的云霞。她剛走出水邊。四匹馬沿著河岸一字排開,擋住了她回營地的去路。四匹馬和四個騎手。
他們不是印第安人。這是考特尼的第一個念頭。但那沒好到哪兒去,她腦子里仍然一下子警鐘大作。他們坐在馬上,四人都盯著她,那樣子令她皮膚發緊。幾個人腿腳都濕漉漉的,表明他們剛剛過了河。要是她看見他們過河,或者聽到他們走過來的聲音就好了。
"你的男人在哪兒?"說話的人是個棕色標本,頭發、眼睛、夾克衫、褲子、皮靴、帽子都是棕色的,連他的襯衫也是淡棕色。他很年輕,不到三十歲,她猜想。他們都很年輕,她想起那句格言:所有槍手都死得早。這些人是槍手。他們長著那副她已逐漸辨認得出的相貌,那副相貌說明他們制訂有自己的規則,而且帶著槍來捍衛那些規則。
"我問你問題呢。"這人的聲音很刺耳。
考特尼一動沒動。她動不了。她驚呆了。但是她得控制住自己。
"我的護送者現在隨時會回來。"有兩個人放聲大笑,為什么?那個棕色人沒笑。他依然不動聲色。
"沒回答我的問題。他在哪兒?"他又問道。
"他去打獵了。""多久了?""一個多小時。""沒聽見槍響,戴爾,"一個紅頭發的年輕人說道,"看來我們得等上一會兒。""那對我來說再合適不過了,"一個長著稀稀拉拉的胡子的、高大的、黑頭發的家伙說道,"因為我能想個辦法讓時間過得飛快。"又是一陣狂笑,"不能干那事兒,至少現在還不行。"一身棕色的那人說道,"帶她回他們營地,羅梅羅。"他輕聲命令。
下馬朝她走來的這人看起來像個墨西哥人,跟他的名字聽起來一樣,只不過他長了雙她從未見過的綠得出奇的眼睛。他只比地略高幾英寸,但他的身體精瘦精瘦的,從頭到腳裹著一身黑,身上佩的幾只銀色的海螺殼在夕陽底下閃著血紅的光。他面色黝黑,而且陰森嚴肅,跟錢多斯平常一樣。這人很危險,或許比其他幾個更危險。
他伸出手抓住她胳膊,考特尼冒著膽子甩開了他的手,"喂,等等--""千萬別,美人。"他的警告很嚴厲, "別添麻煩,拜托了。""可是我不--""住嘴!"他噓道。
憑著本能,考特尼知道他在讓她壓低聲音,或者之類的意思?雌饋硭坪跛D保護她似的。其他幾個都已上了山坡。她發起抖來,一半是因為河面涼風吹到她濕漉漉的身上,另一半是因為站在她身旁的這個人,一雙綠眼睛冰冷冰冷的。
他又抓住她的胳膊,她依舊甩開了他,"你至少得讓我晾晾干,換件衣服。""換上那些濕衣服?""不,換那些。"她指著河岸頂上的一棵灌木,她把其他衣服擱在那上頭了。
"好吧,但是要快點,拜托。"伸手拿毛巾底下的槍時,考特尼緊張得要命,以致槍從她手里滑了下來,砰地一聲掉在巖石上。她旁邊那人惱怒地哼了一聲,彎腰撿起來。見他把槍插進他的腰帶里,她無奈地呻吟著。
她知道錢多斯會批評她這種愚蠢,她滿懷羞愧地匆匆爬上山坡。
羅梅羅跟著她上了山坡,沒給她半點可以有隱私的空間。脫掉濕衣服再換上她擱在那邊的干衣服是絕不可能的,因此她只得將干衣服套在外面。干衣服很快也變濕了。
"你會感冒的,美人。"她從灌木后走出來時,羅梅羅注意到了。
罪過在他,她厲聲道:"我別無選擇,對吧?""不,你一直有選擇。"什么意思!想讓她有他在場脫得光光的,"不,我沒有。"考特尼斷然地堅持道。
他聳聳肩,"很好,來吧。"他沒再想抓她的胳膊,但把手伸出來指著營地,示意她帶路。她迅速收起她的東西,走在前面,不一會兒他們走進了她扎營的那一小塊空地。
另外三個人正坐在火堆邊,吃著她的蠶豆和面包,喝她煮的咖啡?继啬岵淮笈,但見這個架勢也更加恐懼不安。
"果然時間不長。"那個黑頭發的傻大個咯咯笑道,"我沒告訴過你,約翰尼·雷德,他干不了幾下嗎?"這句侮辱給考特尼當頭一棒,但那墨西哥人噓聲道:"笨蛋!她可是位淑女。""我褲子一扒,她就成了個淑女,"那傻大個訕笑著說道,"把她帶過來,就放在這里。"看他拍著自己的褲襠,考特尼臉羞得通紅。她使勁扭頭,用哀求的目光看那墨西哥人,但他只是聳了聳肩。
"這方面由你自作主張,美人。""不!"羅梅羅又聳聳他的窄肩,但這次是給那個傻大個看,"你看到了,漢切特?她不想跟你親熱。""我他XX的可不管她想不想,羅梅羅!"漢切特咆哮道,站起身來。
那墨西哥人上前一步,擋在考特尼前面,轉身面向戴爾。
"你不該告訴你的amgio朋友這個女人是你讓錢多斯露面的所有本錢嗎?錢多斯騎著馬,因此他不必返回營地--除了來救她。對我本人來講,要是我的女人被人玩過了,無論多不情愿,我也不想再要她。我會干脆一走了之。"考特尼對他的鐵石心腸大驚失色。怎么會有這種人……?她看著戴爾,等他回答,顯然他是頭兒。
"羅梅羅說的沒錯,漢切特。"戴爾最后說道?继啬崾媪丝跉猓恍业氖,這口氣舒得太早了。"等我把那雜種擺平了,看他到底玩什么把戲再說。""你--你認識錢多斯?"考特尼在一旁對墨西哥人低語道。
"不認識。""但他們認識?""不認識。"他又說了句并解釋道,"錢多斯找過戴爾,沒等找到他就待不住走了。戴爾不喜歡這樣。""你是說,你們一直跟著我們?""是的,"他答道,"我們跟在后面有一天多了,沒想到這么快就趕上你們,不過他走得太慢,簡直讓我們吃驚。"考特尼知道錢多斯沒能抓緊時間是她的過錯,讓這些人追上他也是她的過錯。
她輕聲試探道:"等他回來后你朋友有了答案,還會怎樣?"羅梅羅一雙墨綠的眼睛閃都沒閃一下,"戴爾會殺了他。""但是為什么?"考特尼大吃一驚。
"浪費這些時間追蹤他,戴爾很生氣。他在牛頓尋找戴爾那種方式是個挑釁,不能置之不理。但當時我們騎馬到阿比林去了,直到你男人離開牛頓鎮的第二天才回來。""他不是我男人。他要帶我到德克薩斯去,就這些。我甚至幾乎還不認識他,不過--"他擺擺手不聽她解釋,"是什么原因你跟他一道,關系不大,美人。""但是,"她果斷地繼續說道,"你怎么能平心靜氣地告訴我你朋友要殺他?你們可不能就憑你給我的那個愚蠢的理由殺人。""戴爾會的。""你不會阻止他?""這與我無關。但你要是為自己擔心的話,大可不必。你不會被一個人扔在這兒的,我們回堪薩斯,你可與我們同行。""那并沒讓我感覺好受點兒,先生!""會的,美人。另一種選擇是你也賠上小命。"考特尼面色蒼白,他接下來講的話讓她更為吃驚,"你有時間考慮你是不是要反抗。不過得想好,無論哪種選擇,他們都會先要了你。一個還是四個有什么關系?""四個?你,也算?""你是個美人,而我是個男人。"他直言不諱地回答。
考特尼搖搖頭,不敢相信,"可是你--你剛才還不讓漢切特--""那家伙他是個笨蛋。他會現在要你,搞得我們都心神不寧,這就把優勢給了錢多斯占。""他現在就占著優勢,"她故意指出來,想動搖他的信心,"你們四個在亮處圍一圈,而他可以躲在黑處。""不錯,但我們手里有你。"她的虛張聲勢傾刻消逝無蹤。
她腦子急轉著,想找個辦法幫幫錢多斯。一時有了個主意,她說道:"對錢多斯來說,我完全是個拖累,我確信他早就想甩開我了。因此你們在這兒真的是浪費時間。""說的好,小姐,可我不是在買東西。"戴爾在一旁聽了回答道。
考特尼盯著火堆。那些話大概有幾分真。錢多斯肯定會察覺到這兒的危險。他干嘛就因為她在這兒便過來與這些人較量呢?對陣形勢是四比一。他會為了她冒生命危險嗎?她不希望錢多斯死?墒牵咸,她也不想被強奸并死去呀。
"我們聽說他是個混血種。對嗎?"好一會兒考特尼才明白過來漢切特是在跟她說話。又用了更長時間才弄懂他的問題。他們當真一點也不了解錢多斯,是嗎?她也不了解,但他們并不知道這點。
她冷靜地看了一眼這個長著稀稀拉拉胡子的傻大個,不動聲色地說道:"如果你是說他是半個印第安人,錯了,他實際上有四分之三的科曼契人血統。有他那樣的名字嗎?"她的謊言居然使這個粗大的家伙緊張不安,對此考特尼感到驚奇。他眼睛從她身上移開,向四周的黑暗之中看去。正在那時,他們的一匹馬踩到一節細枝上,他驚了一跳。
"你還有點膽子,小姐,與一個混血種同床共枕。"約翰尼·雷德試圖用這種侮辱重新惹火她,果然起了作用。
考特尼眼里閃著怒火, "我只再說一遍!錢多斯不是我的--我的--情人!他是個殘忍的野人。但當我看見他打死吉姆·沃德,一個惡毒的罪犯時,嗯,我就知道他正是那個我需要的護送我去德克薩斯的人。""呸!老吉姆死了?"漢切特問道。
考特尼嘆了口氣。她不奇怪他們認識那個罪犯沃德。他們本身就是些罪犯。
"是的,錢多斯殺了他,"她答道,"他是個求賞者。那是不是他找你的原因?"她問戴爾。
他慢慢地搖了搖頭,非常鎮定,"我沒受到法律通緝,小姐。我犯的事我會確保不留下任何證據。"漢切特和約翰尼·雷德放聲大笑?继啬嵩谶@一回合失了先,想重新奪回來。
"好了,我相信你殘酷、你卑鄙,諸如此類吧?磥砟愫湾X多斯有很多共同點。他根本不是好東西。哎,你們知不知道他想嚇唬我,告訴我他割過多少張帶發的頭皮嗎?那數字我不告訴你們。我都不相信,你們干嘛要相信?他還告訴我說他同那個一心要復仇的薩坦塔一同出沒了好幾年。不過我問問你,他怎么可能殺掉那十七個通緝犯來換賞金,如他所宣稱的那樣?他年紀沒那么大。他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干下那么多起殺人害命之事?不可能,我跟你講--我跟他也這么講。""閉嘴,娘們。"戴爾厲聲說道,此時他發怒了。
"干嘛?你聽見什么了嗎?"考特尼故作天真地說道,"大概是錢多斯。他早該回來了。不過他不會上前來的,知道吧。他干嘛出來,這時他正好拿槍一一對準你們--""約翰尼·雷德,塞住她那張臭嘴!"戴爾狂叫道。
那孩子正伸手抓她時,一發子射了過來。子彈擊中他的左肩,把他從她身邊撞開。其他幾個一下子跳了起來,包括考特尼,她突然間又感到害怕了。
約翰尼·雷德在地上翻滾,尖叫著他的骨頭給打碎了?继啬醿啥宋俗黜,幾乎聽不到他的叫聲,但她知道她必須給錢多斯發出警告。
"他們要殺你,錢多斯!"戴爾伸出手要打她,她停住嘴。然而,他的手并沒碰到她,因為一顆子彈打在他的肘部,使他胳膊癱了下來。他丟下槍。漢切特見戴爾中槍,立刻把手中的槍對考特尼。又一顆子彈正好把槍從他手中擊落?继啬狍@恐萬分地四處張看,兩耳一直嗡嗡作響。
"笨蛋!"羅梅羅大叫,"他要保護這個女人!別碰她!"接著他對錢多斯喊道, "先生,別開槍,拜托了。你看,我把槍扔掉。"他扔掉槍,又伸開雙臂。他在冒大險,試圖讓錢多斯因為他那已經毫無反抗之力的樣子不開槍射他。
看起來這個詭計起了作用,錢多斯沒再開槍;鸲岩蝗χ猓磺徐o悄悄的;鸲迅,約翰尼·雷德不斷呻吟著,漢切特捂著流血的手喘著粗氣。
考特尼不那么害怕了,雖然她的四肢還在發抖。錢多斯都解決了。他到底棋高一著。
他干嘛不趕緊讓他們上馬走掉?他干嘛不說話?羅梅羅慢慢蹲到火堆邊,幫戴爾包扎胳膊, "明智點,朋友。"考特尼聽到羅梅羅低聲說話,"他本來幾秒鐘內能把我們全都打死。相反,他只打傷了我們。問完你的問題我們走吧。你已不再有優勢可言。""我手中還有她。"戴爾看著考特尼,噓聲說道。
她回視他一眼。"我可不這么認為,先生。我現在可以離開這兒,你沒膽子阻攔我。不管他在哪兒,你們全在他的控制之中。"她說的是事實,看著那人眼里燃著怒火,她多痛快啊。但戴爾仿佛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朝她逼近一步。又是一聲槍響,這顆子彈鉆進了他的大腿,疼得他尖叫一聲,彎下腿來。
羅梅羅抓住戴爾的肩膀穩住他。"別干了!你要不住手,我們都會給打成蜂窩!""好主意!""錢多斯!"考特尼高興地一邊叫,一邊側身朝向他說話的方向。
當她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到空地外的黑暗處時,她有種強烈的沖動,想跑過去撲進他的懷里,但是她沒敢分散他的精力。他站在空地邊上,手里的槍對著這些罪犯,帽子的陰影罩住了他的眼眼,沒人知道他在看著誰。他看上去強硬冷酷,毫不退讓。在考特尼眼里,他那樣子真是棒極了。
"你是錢多斯?"羅梅羅站了起來,仍然張著雙臂,"你小題大作了。先生你在找我的朋友。他到你這兒來與你消除誤會。他只想知道你干嘛要找他。""他撒謊!"考特尼反駁道,毫不留情地伸出一只手指指著戴爾,"他得到答案后便要殺死你。那人告訴我的。"她朝羅梅羅點頭示意,"他還告訴我你死之后,他們要--要--""你說那個詞兒還有困難,小姐?"錢多斯說道。這種時刻他怎么還能開玩笑,考特尼感到驚奇。
"嗯,他們會的!"她怒聲說道。
"哦,我不懷疑,親愛的。"錢多斯回答,"趁著你仍然還滿腔怒火,干嘛不替我把他們的槍收起來?"待了一會兒她才動手,他對她的稱呼太令她吃驚了。但當她俯身撿第一支槍時,她意識到他是想讓他們相信她是他的女人。
她心下謹慎地不走到他們前面,以免擋住錢多斯的視線,迅速從地上撿起戴爾和漢切特的槍。約翰尼·雷德的槍還在他的皮套里。羅梅羅把自己的槍遞給她,隨后她把她自己的槍從他的腰帶里一把奪出來,同時還不無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別那么錙銖必較,美人,"他輕聲對她說道, "你記得我幫過你嗎?""當然,"她回答,"我還記得你所說的幫我的原因。要不要我都告訴錢多斯,讓他來評評你幫沒幫我?"她沒給他機會回答便走開了。她特別討厭他。因為他在她恐懼不安時戲弄她,嚇壞了她,然后又給她一點希望,接著又把那點希望砸得粉碎。他們都下流無恥,而他比其他幾個更殘酷。
她沿著空地的外沿走到錢多斯身邊,把槍丟在他身后。她留著自己的槍。"我知道你此刻對我的感激不會不知所措。"她柔聲說著,緊緊地靠在他背上。她迅速地給他一個擁抱,"但我得告訴你,你那時回來我多高興啊。""你全身都濕了。"他低聲說道。
"他們露面時我在洗澡。""穿著衣服?""穿著內衣,當然。""當然。"他咯咯一笑。
接著他讓考特尼大吃一驚--同時也讓其他人大吃一驚--他平靜地對他們說道:"滾吧……趁你們還走得動。"他放他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