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愛一生”里的招牌曲不復(fù)聽見了。
就算客人不斷的點唱,陳柔兒都一概拒絕。
她比以前表現(xiàn)得更加冷漠,在她臉上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甚至沉默得教沈馥和林怡芝害怕。
不過唯一讓她們感動的是邵飛幾乎天天都到PUB里來站崗,風(fēng)雨無阻。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句話用在柔兒這頑石上根本起不了作用,邵飛這場仗有得打羅!”
“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林怡芝詭譎的笑了笑。
“怡芝,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標(biāo)準(zhǔn)的好奇寶寶。
“至少柔兒并沒有阻止諒諒和邵飛親近!
這一點倒是令她們始料未及。
“可是這又有什么用?連諒諒也改變不了柔兒,還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改變得了嗎?”沈馥幾乎快灰心了。
“也許有——”林怡芝一見到辦公室的門被推了開來馬上閉了口。
陳柔兒一臉蒼白的走了進來,她的表情仍沒變,但似乎很疲倦,甚至像生了病似的。
“柔兒,你身體不舒服嗎?”沈馥關(guān)心的問。
“沒有。”原本就不多話的她,在經(jīng)過上一次的事后就更不容易開口了,她的疏離令沈馥再也壓抑不住了。
“柔兒!上一次的事你是不是還耿耿于懷?你是準(zhǔn)備不原諒我和怡芝了是不是?或者你認為我們?nèi)詴鲑u你?如果是如此,你大可挑明說,朋友做到這種程度不如不做算了!”
“沈馥!”林怡芝沒想到她口氣會這么沖,雖然明白她是在乎她們之間的友誼!叭醿河譀]責(zé)怪我們,你別胡思亂想好不好?”
“你看看她那副‘死樣子’!”沈馥其實也不愿如此,可是有話不說就如鯁在喉,她不吐不快!澳銓ξ覀冇惺裁床粷M或是意見,你可以說!甚至罵我們。
“我沒有,真的沒有!”她按著自己快爆炸的太陽穴!拔抑皇呛軣軣┖軣,真的很煩!彼贿B串的煩,教人聽了感同身受。
“你煩什么?你說出來,把我們當(dāng)成好朋友就說出來,否則一直憋在心里頭,你會生病的!鄙蝠ゼぶ
“柔兒,說出來,我們可以幫你一塊解決的。”林怡芝也鼓勵她。
“我說不出口,因為我自己不會形容!彼彩滞纯唷!拔曳路髡嫒缒銈兯f生病了,我睡不好、吃不下、頭昏沉沉的,渾身像少了根筋,甚至——”
“甚至想嘔吐!”林怡芝替她說完。
“怡芝,你——怎么知道?”
“別管這個,你的‘好朋友’是不是遲了?”她問得一針見血。
如雷轟頂,陳柔兒跌坐在椅子上。
她怎么忘了這么重要的事?
“柔兒,你說話呀!”
“沒……有!很正常!彼在做掙扎。
一定是情緒影響了,一定是這樣。她拼命安慰自己。
林怡芝和沈馥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心知肚明,卻不想點破。
“如果是這樣,你還是去讓醫(yī)生檢查一下比較妥當(dāng)!
“對對對!怡芝說得對,還是去給醫(yī)生檢查一下比較安心!
該死!該死!她對沈馥和林怡芝的話充耳不聞,一味地在心里咒罵著自己。
但是仍于事無補,不是嗎?
☆ ☆ ☆
邵飛抱著女兒,雖然他天天都抱得到她,可是當(dāng)她要離開他懷中時,他內(nèi)心那股失落感卻一次比一次還濃。
他每天來PUB, 但陳柔兒卻對他視而不見似的,見到她日漸消瘦的身子,他也只能把焦急放在心中。
“對不起,又來拆散你們父女了!鄙蝠プ哌^來,這是每天她要來帶走諒諒必說的話。
“大媽咪,我想再讓爸爸抱一會兒嘛!”她撒著嬌,雙手仍舍不得離開邵飛的頸子。
“諒諒,拜托好不好?”沈馥苦著一張臉,惹得諒諒咯咯笑。
“諒諒乖,聽大媽咪的話,你不是答應(yīng)過爸爸要當(dāng)個乖孩子,不惹媽媽生氣嗎?”邵飛摸著她的頭慈愛的說。
“我很乖,也不惹媽媽生氣,那為什么爸爸還不接我們到你那兒去?我們班上小朋友的爸爸媽媽都住在一起,我喜歡住在一起,為什么不可以?為什么嘛?”她的唇扁了扁,十分委屈狀,看得邵飛好不心疼。
“會的!我們會住在一起。”他很有把握的口氣,令沈馥為他翹起大拇指。
沈馥將諒諒帶走,邵飛的心情更加低落,林怡芝帶著微笑坐到他的對面椅子上。
“情況好一點了嗎?”
“你說呢?”他無奈的把杯中的酒一仰而盡。
“少喝一點,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謝謝!彼娴暮芨屑ち肘ズ蜕蝠ゲ粫r的關(guān)心和支持。
“你有沒發(fā)覺柔兒有什么不對?我是指——”
“柔兒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他的心幾乎跳到喉嚨。
“呃,不是……是,唉!怎么說才好?!”林怡芝的無措表情讓邵飛更加焦慮。
“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建議你多加關(guān)心一下柔兒!
“怡芝,到底什么事,難道不能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嗎?”
“這目前也只是我的揣測,在沒有確定前我不敢亂說!
“到底是什么事?”
“我懷疑柔兒她——她懷孕了。”
邵飛興奮得差點打翻桌上的酒。
“自從上次的事之后,柔兒就不再把心里的話告訴我們了,如果她真的懷孕,也不可能讓我們知道,所以——”林怡芝見到陳柔兒走向演奏臺,連忙抿抿唇壓低聲說:“我話就說到這兒,你自己看著辦吧!”
邵飛簡直要雀躍三尺了。
孩子!這個孩子可能是他和柔兒之間關(guān)系的轉(zhuǎn)機,如果真如林怡芝所說的,他真應(yīng)該膜拜上天的慈悲了!
☆ ☆ ☆
陳柔兒看著婦產(chǎn)科醫(yī)生開開合合的嘴巴,左一句恭喜右一句叮嚀,只覺得想大笑,然后再痛哭一場。
上天到底是怎么和她開這個玩笑的?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竟讓她孕育著邵飛的孩子!太可笑、太可悲、太可恨了!
她不能要這個孩子!她自己警告自己。
終于她像下定了決心似的,鼓足勇氣提出墮胎要求。
“你真的打算這么做?”醫(yī)生推推金框的眼鏡,一臉迷惑,“這種事必須要慎重考慮,我還是建議你回去想個兩、三天,如果到時候你還是這么決定,我再介紹專門醫(yī)生給你,但是我必須把話說在前頭,做這種手術(shù)有時也需要靠運氣,有不少女孩子為了它甚至喪失了性命或?qū)е虏辉邪Y,總之還是考慮清楚得好!
“不會考慮了,我決定好了!彼荒芤蚝ε露鴦訐u意志。
醫(yī)生搖搖頭,決定還是勸勸她,這是一個婦產(chǎn)科醫(yī)生該具備的道德。
“今天我是不會贊同你的決定的,反正你才剛懷孕,回去想個兩、三天還是不遲的,如果你回去之后仍執(zhí)意如此決定,你再來找我,到時候我不會再勸你的!
陳柔兒看出醫(yī)生的好意,點點頭走出醫(yī)院。
也許再讓他留在肚子里幾天也是對的,畢竟他是她體內(nèi)的一塊肉,雖然并未成形,可是他也有要求生存下來的權(quán)利,若不是在這節(jié)骨眼上,她會很高興有了他。
原諒我,寶寶!她按著小腹痛心的懺悔。
也許是情緒過于激動,加上白花花的艷陽,還有路邊賣蔥油餅小攤上傳來的油味,令她的胃又翻騰起來,甚至不斷的干嘔,讓她覺得自己仿佛快窒息似的。
這就是害喜嗎?瞧她真沒資格當(dāng)母親,前些時候她還以為自己吃壞了肚子,生了病,可是也怪不了她,她懷有諒諒的時候什么癥狀也沒有,就因如此,一直到醫(yī)生宣布,她才知道自己竟有了身孕。
那次對她而言是悲慘不想再回想的記憶,卻沒想到五年后她竟又重蹈覆轍。
想至此,她又氣又怕,對著自己的小腹忿忿捶了而下,但又愧疚得淚水盈眶。
忽然,一條手帕遞了過來,她猛地睜大雙眼,赫然發(fā)現(xiàn)邵飛竟站在她面前。
其實邵飛已跟在她身后很久了,從她出門一直到婦產(chǎn)科,他幾乎都守著她。
“哼!”她將他的手打掉,一古腦的怒氣無法壓抑地沖了上來。
從剛才她步出醫(yī)院的表情,還有她嘔吐的狀況,加上她對著小腹捶打的動作,已經(jīng)明白地告訴邵飛事實的真相。
但他不敢打草驚蛇,免得又傷害了她。
現(xiàn)在的她是脆弱而憤怒的。
“你杵在這兒作什么?我不需要你在我面前惺惺作態(tài),我不會上當(dāng)?shù)!?br />
孕婦的脾氣都不好,所以邵飛十分能體諒。
“這里太陽大,我的車子就停在前頭,有什么事我們上車再說!彼芘滤龝䲡灹诉^去,她蒼白的臉色幾乎絞緊了他的五臟六腑。
“要坐車我會自己叫,不用你管!”她說著就要越過他往前走,不料邵飛手臂一橫,擋住她的去路。
“柔兒,難道你一定要這么仇視我?法官就算要判一個人死刑,也得給他上訴的機會,而你竟能如此狠心!币皇强丛谒猩碓械姆萆希麜䦟⑺餐弦惨系杰嚿先。
“狠心?我懷疑你的字典里沒有這兩個字!
“柔兒!”
“我要回去了,等一會兒還要到幼稚園接諒諒,你少浪費我的時間!彼昧荛_他的手又向前一步,邵飛緊跟著追上來。
“你不要跟著我好不好?拜托你離我遠一點行不行?”她咬著牙,要不是路上行人很多,她真想對他尖叫。
“不好!不行!你這個樣子我怎么能放得下心?”他快被她逼瘋了。
“我什么樣子?!”她硬著嘴,心里卻自忖:他該不會知道她懷孕的事吧?
果不其然!
邵飛知道若不說出來,自己會控制不了的。
“為了孩子!”
“孩子?哈!”她故意四兩撥千斤,心虛的說:“我不懂你在說什么,如果你再不讓我走,諒諒會擔(dān)心的!
“我說什么你會不懂嗎?”他忍無可忍地拉住她的手將她一帶,胸抵著胸、面對著面!澳愀铱粗艺f你肚子里沒有一個新生命嗎?”
“你……你……”她不能說出真相,決定抵死裝傻到底!澳愫f八道什么?我不懂?”
“那你告訴我,你剛才為什么要上婦產(chǎn)科?”
他果真跟蹤了她?天!她氣炸了!
“你憑什么跟蹤我??”她渾身發(fā)抖,只差沒七孔冒煙。
“憑我是孩子的父親,憑孩子流著我的血液!
“你作夢!”完了!說溜了口,不過她硬轉(zhuǎn)的吼著:“我不知道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你少自以為是,我告訴你,沒有孩子就是沒有孩子!”
“好,那我們現(xiàn)在一起進醫(yī)院去查個水落石出,如果沒有孩子,我就不會再打擾你!边@下糟了!他話說太快了,出了語病。
“你說沒有孩子就不再打擾我?”她抓住話柄。
“我……”他真想咬斷自己該死的舌頭。
“大丈夫說話算話!”她逼著他。
“柔兒!”
“好,我告訴你!”她豁出去了。“我是懷孕了!
“真的?”他只差沒跳起來。
“不過,我不會生下他,我和醫(yī)生約好了,過兩天我會拿掉他,你千萬別食言而肥!
“你說什么?”他毛發(fā)俱張。
陳柔兒抬高下巴,眼中的黑潭散發(fā)出冷冽的寒意。
“我——要——拿——掉——他!”
“你敢!”邵飛臉上的線條拉得緊繃,令人望即生畏。
“我有何不敢?孩子是活在我肚子里,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彼春薜鼗氐芍。
“你明知道他是活著的,卻忍心扼殺他?”
邵飛的話像把利刃插在她心口上,她也不想,問題是說出的話如潑出的水,再也收不回來了。
“我不準(zhǔn)你這么做,我不準(zhǔn)!”他的神情有一剎那顯得無助,但是他不能有一絲的軟弱,否則他不只保不住這條小生命,就連僅存的希望也化為泡沫幻影。
“柔兒,算我求你,別傷害孩子,他畢竟是無辜的,他沒有選擇父母的權(quán)利,可是他卻有要求生存下來的權(quán)利,難道你真可以如此忍心將他拿掉?”他啞著聲音求她。
邵飛的一席話令陳柔兒的心開始動搖,但是她立刻以一種驚人的毅力穩(wěn)定自己搖晃的意志。她不要被說服,她不要再心軟,永遠。
“人只要傻過一次就夠了,不會再傻第二次了!”
邵飛全身的血液倏地被抽走,垮下的雙肩像只了無生氣的斗敗公雞。
“我真的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個結(jié)果,你讓我覺得我像個劊子手,扼殺他的不是你卻是我!”他轉(zhuǎn)身踉蹌離去,似乎已見到一個活潑可愛的生命毀在自己手上。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陳柔兒臉色灰白,怔仲了許久,她突然覺得好笑,此刻的她應(yīng)該感到滿意、高興,所以她想笑,可是為什么她卻笑得悲傷難抑、痛楚難當(dāng),甚至淚濕衣襟?到底為什么?為什么。
☆ ☆ ☆
這下當(dāng)真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了!
什么樣的結(jié)局,溫德明和林怡芝一伙人中都試想過了,但萬萬沒想到竟會是最糟、最教人痛心的一種。
誰也沒想到情勢逆轉(zhuǎn),會變成這樣的結(jié)果。
什么“兵來將檔、水來土掩”全在此刻成了屁話。
這下三個臭皮匠湊不成諸葛亮,就連林怡芝、沈馥也高舉白旗。
陳柔兒可能是女性固執(zhí)排行榜中的翹楚。
邵飛如同一頭困獸般不斷來回地踱步著,他太了解陳柔兒的個性,知道地說到做到的性格,要是今天不說了那句該死的話,忍它一忍,也許一切事情還有轉(zhuǎn)機,還有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機會,如今他卻毀了最后的希望,連最后一張王牌也徹徹底底的輸了,教他怎會甘心?!
“我看我們?nèi)グ萃心莻婦產(chǎn)科醫(yī)生教他不準(zhǔn)幫柔兒拿掉孩子,否則我們就上法院告他違法!
“就算這個醫(yī)生不幫柔兒,柔兒也會找其他醫(yī)生,難道我們都要對臺北市全部的婦產(chǎn)科下通牒?誰理我們。”
如果可能,邵飛會如此做。
“想想看有沒有比較迅速的好方法才是最重要的!鄙蛑林械脑捯齺砦葑觾(nèi)的挑眉瞪眼。
“方法一大堆就只差那個叫好又迅速的!鄙蝠]好氣的建議道:“不如我們二十四小時守著她算了!”
“不行!柔兒的個性我們又不是不知道,萬一逼急了,她可能會做出更可怕的事,你難道忘了當(dāng)年她自殺過嗎?”林怡芝的話猶如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炸得大家腦筋不靈光又干著急。
“對了!”沈至中想到什么似地叫了起來!吧埏w,你和柔兒不是曾上紀(jì)威華律師那兒交簽一份合約,上面不是寫著如果她懷孕了就必須跟你結(jié)婚,否則可以訴訟的不是嗎?”
提到那張合約,邵飛更垮下一張臉,如果合約可以成效,他還用如此苦惱、困惑?
“沒用的啦!”沈馥并不是故意潑冷水,而是對陳柔兒太了解!拔腋嬖V你們,要是真惹毛了柔兒,恐怕她會不惜玉石俱焚,到時候連挽救的機會就真的沒有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為什么女人就這么難搞?”沈至中大大嘆息。
“這女人卻是你的表妹!”沈馥頂頂他。
一直沒有開口的邵飛終于打破沉默了。
“我決定了!”
“想到‘好’方法了?”每個人都帶著期待的眼光看向他。
“我還是離開,也許就可以解決一切!
“狗屁!”沈馥瞪著他。
“我不贊同!比齻男人也異口同聲。
“邵飛,你忘了你答應(yīng)過諒諒的事嗎?你這一走,諒諒會有多傷心,在她小小的心靈上會造成多大的傷害,你可曾想過?”
林怡芝的話令他錐心刺痛,他差點就忘記對諒諒的承諾。
“我有一個辦法了!”溫德明的話令每個人眼睛發(fā)亮!拔覀兙蛷恼徴徬率,現(xiàn)在只有諒諒才能克柔兒!
“噢!上帝保佑!”沈馥合掌的說。“我怕諒諒不但幫不了忙,可能會引來一陣毒打!
“對,上一次諒諒還被柔兒打過,只為了她要爸爸,如果再讓她去逼柔兒,我覺得不妥!绷肘ナ謸(dān)心。
“虎毒不食子,柔兒又那么疼諒諒,加上沈馥也在家,我相信諒諒不會有問題,最危險的方法也可能是上上策!
一聽到女兒挨打,邵飛怎么忍心要諒諒幫忙。
事到如今,只有他的離開才能讓一切恢復(fù)寧靜,只是他心不甘、情不愿。
“各位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也許命運注定我和柔兒無法廝守終身、白頭偕老。”
“瞧你!又說喪氣話!”沈至中不以為然。
“這不是喪氣話,我決定不打擾她們母女的生活!
“你真的要棄械投降?你的勇氣呢?斗志呢?”溫德明也不贊同。
“我就快成為劊子手了,還談什么勇氣、斗志,就連孩子都保不住,我根本是個孬種。”
“隨便你啦!”事到如今,誰也幫不了忙,在這場戰(zhàn)爭中也許注定他是屬于輸?shù)囊环健?br />
“我們還是希望你三思而行。”吳孟遠仍在為他打氣。
他現(xiàn)在還有什么能力去思考?
屬于他生命中最美麗繽紛的一頁,已在冷血無情的命運之神手中撕去了,這輩子,他只能在永劫不復(fù)的深淵中,刨受極大的痛苦和折磨。
☆ ☆ ☆
邵飛突然不來PUB了。
諒諒因見不到他而急得大哭,不管沈馥和林怡芝如何安撫,都沒有效。
“爸爸不要我了!爸爸不要我了!”
“諒諒,乖!別哭喔!”
“不要哭,不然等一下媽媽聽見了會生氣!
“我不怕,我不怕!”
“噓!你別這么大聲,你媽媽——”
陳柔兒走進來,寒著一張臉,如果不這樣,怎么能掩飾得了她內(nèi)心的撕扯和掙扎?
“讓她說吧!”
一見到柔兒,諒諒的哭喊聲更強烈了。
“為什么我不能有爸爸?我的朋友都有爸爸,我喜歡爸爸抱、我喜歡爸爸親我,我更喜歡爸爸說故事給我聽,可是他卻不要我了,都是因為怕媽媽生氣。爸爸告訴我只要我做乖孩子不惹你生氣,他就天天來看我、抱我,還要接我去住,現(xiàn)在媽媽生氣了,他一定認為我不乖,所以不來看我、抱我了!”
她說得那么悲傷,說得那么真切,每一字都像幽靈一樣攫住每個人的所有感情,就連陳柔兒也幾乎要為之崩潰、瓦解。
她走向諒諒,淚眼迷離的看著她的女兒。
“你真的那么愛爸爸?”
“我愛爸爸!彼∧樀笆菆詻Q的。
“那媽媽呢?”
“我也愛。”這低低的一聲已讓陳柔兒有所頓悟,在諒諒的心中,邵飛已遠遠超過了她。
“那我?guī)闳フ夷愕陌职趾脝?”她說“你的”,但是諒諒卻領(lǐng)悟不到話中的含意。
“媽媽,你真的不生氣了?”
“不生氣!彼D澀地回答,輕撫著她的臉蛋,手卻是顫抖地。
但對林怡芝和沈馥而言,卻沒有諒諒來得樂觀。
“媽媽帶你回家去整理衣服,再送你去爸爸家好不好?”
果然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柔兒!”沈馥和林怡芝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沒關(guān)系,孩子總有長大的一天!彼拿加钪g盡是悲哀,“我想我承受得起另一次打擊!
“柔兒!”
“不要再勸我了!”她澀澀地笑了笑,牽著諒諒的小手像個幽魂似地飄出辦公室。
☆ ☆ ☆
邵飛聽到門鈴聲,三步并成兩步?jīng)_了出去。
門外只有諒諒一人。一見到邵飛她馬上哇一聲投進他的懷里。
“媽媽不要我了!爸爸!”
“諒諒乖!媽媽不會不要諒諒的,也許她只是回去拿東西——”
“不是,不是!”諒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媽媽說以后我就跟著爸爸,她不會再照顧我了!
看著女兒落淚,邵飛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兩手緊緊擁抱著她。
“爸爸,我要爸爸也要媽媽,你叫媽媽跟我們一起住好不好?好不好?”
這次邵飛不敢再輕易地對她承諾了。
雖然柔兒把諒諒送給了他,但他覺得失去更多、更多……
☆ ☆ ☆
對于柔兒的決定,沈馥不斷地提出抗議。
“我從沒見過比你更狠毒的母親,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要,我看你的血一定比冰山的雪還冷,否則你怎會如此殘酷、冷血?!”
“沈馥,你就少說一句,柔兒的心情也不好!绷肘裰
“她心情不好?她有‘心’嗎?”沈馥指著她罵著:“我看她若有心,八成也是鐵打的。”對于沈馥的叫罵,陳柔兒置若罔聞,只是睜著兩眼發(fā)著呆,像個沒有生命的空殼娃娃。
“我就是要罵,看看能不能罵醒她!一天到晚不是想拿孩子,就是把諒諒像個貓啊狗的說送人就送人,你真是沒有資格當(dāng)母親,你有沒有想過,諒諒會怎么恨你?”
“柔兒,你當(dāng)真不要諒諒了嗎?”
她還是如雕像動也不動,就連林怡芝的手在她眼前晃動,她也沒有感覺。
正如沈馥所言,她的心已被掏空了,一個無心的人怎會是人呢?
“怡芝,我們不要管她了,就任她自生自滅算了!”沈馥拉著林怡芝。
“你要帶我去哪里?”
“她可以不要諒諒,我們不能!我現(xiàn)在去看諒諒,你去不去?”
“我——”林怡芝實在不放心陳柔兒。
“別管她了!這種朋友我不要了!”沈馥當(dāng)真也橫了心。
“沈馥——”
“隨便你去不去,你想留下陪她就留下吧!我才不想看見她,免得氣得腦充血!鄙蝠夂艉舻淖吡。
“柔兒,你說句話呀!”林怡芝想追上去又不放心。
陳柔兒臉上浮現(xiàn)滄桑的表情,落寞地垂下眼瞼。
她還有什么話可說?
她終于體會到當(dāng)一個人是如何痛苦,尤其是當(dāng)一個活的人。
☆ ☆ ☆
陳柔兒下了計程車,林怡芝和沈馥也跟著下了另一輛計程車,當(dāng)她們見到她走進一間看起來陰暗、連招牌都掛得暖曖昧昧的小診所時,心里也跟著一沉。
“柔兒真的是‘喪心病狂’無藥可救了!她竟然不只不要諒諒,就連肚子里的小生命也不要,我要過去打她一頓!”
“別去,我看算了!”林怡芝阻止住沈馥。
“算了?!你這是哪國的話?你到底是不是朋友?”
“我們根本阻止不了,就算今天阻止了,還會有明天、后天,而且孩子是在她肚子里、腳也長在她身上,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則誰也阻止不了的。”
“難道就任由她去?”
“事到如今,除非她自己回心轉(zhuǎn)意,否則一切都沒有用的!
“我真該把她腦袋剖開, 看看她里頭到底裝了什么東西。 ”沈馥又氣又急!艾F(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
“就只好在這兒等她出來,也許還會有奇跡出現(xiàn)。”
“奇跡?”沈馥嗤之以鼻!俺堑厍虻罐D(zhuǎn),太陽打西邊出來吧!”
陳柔兒根本不知道沈馥和林怡芝跟蹤了她。
此刻她的心和診所一樣的陰暗。
“來過沒有?”護士的臉又臭又冷,一副晚娘面孔。
“沒有。”她低低的回答。
“這上面的資料填一填,還有這一張聲明表也簽一簽名字,上面的字可要看清楚再簽啊!”所謂聲明表上面寫的無非是如果此手術(shù)出了意外,醫(yī)生是不負任何法律責(zé)任的。
她一咬牙簽上了名字,仿佛簽下了生死合約。
“那你跟我來,我去叫醫(yī)生。”護士說著又想起什么似地問:“就只有你一個人來嗎?等一下麻醉過了可會痛死的,你要有心理準(zhǔn)備!
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怕痛嗎?
護士帶著她走進一間消毒藥水味嗆鼻的小房間,指著一張診療臺說:“你把底褲脫了,然后躺到上面去,把雙腳分別跨放到兩旁的架子上,我先去給你準(zhǔn)備麻醉針,醫(yī)生一到,就開始了!
淚水浮上了陳柔兒的眼底。
她并不害怕,只是護士的口氣令她感到毫無自尊可言,當(dāng)年她在懷諒諒的時候從沒有如此感到羞辱。
“你發(fā)什么呆!快躺上去,我可沒時間跟你耗!弊o士一邊準(zhǔn)備麻醉劑一邊冷嘲熱諷。“這可是你自找的,又沒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如果你后悔,現(xiàn)在還來得及!
陳柔兒顫著手脫著褲子,心里涌上的是一波又一波的痛楚和羞愧。
“慢吞吞、拖拖拉拉的——”電話鈴聲打斷護士的抱怨,“我去接電話,八成又有生意上門,你快躺上去,我可沒耐心和你磨蹭。”護士扭著臀部,走了出去。
她一走,陳柔兒心中的壓力頓時減輕下來。
在她上了診療臺,那冰冷的感覺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還有那一排排的手術(shù)刀剪,令她心驚膽戰(zhàn)。
那些東西全是用來扼殺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兇器,而兇手卻是她自己。
她以為自己不會在乎當(dāng)兇手的,可是此刻她卻感到罪惡感,還有沈馥所說的話——
我從沒見過比你更狠毒的母親,竟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要,我看你的血一定比冰山的雪還冷,否則你怎會如此殘酷、冷血……
諒諒可愛純真的臉浮上她的腦海,此刻她好像又聽到邵飛悲慟的聲音——
柔兒,算我求你,別傷害孩子,他畢竟是無辜的,他沒有選擇父母的權(quán)利,可是他卻有要求生存下來的權(quán)利……
淚水滑下她臉頰,淚眼中,她看見的是諒諒哭泣的臉——
媽媽不要我了!
這句話令她全身如遭電擊似的顫抖起來。
她看見的不只是有諒諒,還有她腹中的孩子,那哭泣的臉?biāo)坪踉趯λ鲎顕?yán)厲的譴責(zé)——
“搞什么?你怎么還沒準(zhǔn)備好?”護士的臉頓時成了可怕的惡魔,令她打了個寒噤。
沒有多作思考,她將脫了一半的褲子又穿了回去,像有惡鬼在追著她似地沖了出去。
“喂!你這個人神經(jīng)病?來鬧場的啊?”護士的聲音更令她加快了腳步。
她跌跌撞撞的奔出診所,沈馥和林怡芝連忙沖了過去。
“柔兒,你沒事吧?”
陳柔兒仿佛見到兩張?zhí)焓鼓樋,雙手緊抓住她們,然后雙腿發(fā)軟,跌入黑暗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