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紅,再兩個月你就要二十五歲,該結婚了!狈墩谕䥽蓝统恋穆曇魝鞯秸趶椙俚姆兑菁t耳里。
流暢的琴音頓了一下。
“該要好好計劃!狈墩趯φ玖⒃谏砼,已經在范家工作了數十年的老管家吩咐道。
史特勞斯的圓舞曲繼續在范逸紅手下的鍵盤上盡情流泄,她卻怎么也沒有要成為新嫁娘的喜悅。
“你和一飛的年紀也老大不小,可以結婚了!狈墩趯χW詮椙俚呐畠旱溃骸耙伙w這么好的對象,你千萬不能放棄。跟趙家聯姻,不僅你得到一個好丈夫,我們范家也可以踏足IC設計產業!
范正宗口中所提的,正是趙氏企業龍頭的獨生愛子,已經和范逸紅交往四年的趙一飛至少在眾人面前,他們是交往了四年。
天曉得,實際上他們兩個的感情是像兄妹一般,只是因為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所以他們兩個人就懶得解釋而已。
所以聽到父親這一番話,范逸紅只能輕嘆一口氣。
她和趙一飛之間的感情,八字都沒一撇呢!
沒有見到女兒有一點雀躍的神情,范正宗動了怒氣,聲量不自覺提高了不少,“你以為我是在賣女兒嗎?怎么這副要死不活樣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何況你和一飛的感情不也一向很好?”
“趙大哥只把我當成妹妹……”范逸紅合上鋼琴蓋,看著父親,輕聲的解釋道,雖然她不怎么期待這位嚴父有了解的一天。因為他們倆只要一同出現在眾人面前,就自然而然被人以為是一對神仙眷侶,也沒有人愿意聽他們解釋。
她知道,其實趙一飛的心里頭,深藏著某個他從小暗戀的女子。
“妹妹?把你當妹妹會跟你交往四年?你要知道,一飛隨便一揮手,不曉得有多少女人免費送上門來,你還挑剔什么?”
講得這么難聽!范逸紅皺了皺眉頭。
范正宗繼續罵道:“總之,我同意你和一飛在一起就是為了有朝一日你能夠跟他結婚,要不然你花這么多時間跟他交往做什么?”
范逸紅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從小就是這樣,只要她一有想要反抗的念頭,馬上會被父親斥責,即使她現在已經是二十五歲的成年人也不例外。
范正宗走到鋼琴旁邊,由上往下看著仍坐在鋼琴前的范逸紅,提高聲量道:“計劃!從小我就教導你和你哥哥,做任何事情都要有計劃,有計劃才會有成功的人生!你千萬不要像你那個浪蕩子哥哥,成天只知道玩樂揮霍,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對象!
范逸紅翻翻白眼,“哥哥是個天才!
在她心目中,哥哥確實是天才。雖然他們兄妹的感情不算十分親近,但她不得不承認,她那個被稱為浪蕩子的哥哥根本不需要花費什么努力,總能夠提出新穎而可行的方案,為范氏企業創造源源不絕的財富,不像她,只能每天默默的努力,費盡所有的精力來處理公司里煩人的公事。
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公司里的重大決策都是他在輕描淡寫中策劃出來,而由她這個苦干實干的人來施行。
她好羨慕哥哥天才的頭腦,可是她只能努力的讓自己成為人才,畢竟要成為一個天才,除了努力,更必須有天生就比人強的地方。
“天才?”范正宗嗤之以鼻。這個成天吊兒啷當,只會和他唱反調的兒子,簡直是他精英教育下的失敗作品!耙菁t,我絕對不準許你違抗我的命令!你要知道,惟有照著計劃一步一步來,你才能夠有美好的人生!狈墩趨柭曄逻_最后通牒。“是的!彼Z氣平板的道:“那么就等趙家來提親吧,如果趙大哥要我嫁給他,我就嫁!
反正她一切都無所謂了。
打從出生在這個家庭,有這樣的父親,就代表她沒有決定自己未來前途的命運。她沒有兄長的勇氣,可以率性的違抗父親的命令。何況身為知名大企業家的第二代,在享受優渥的生活之余,也不能忘記盡自己的責任。
范逸紅悶悶的走回房間,放在房內的手機恰好響起,她隨手接起。
“小紅嗎?”沉穩而熟悉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了過來,正是剛剛她父親非要她嫁不可的人趙一飛。
“是你啊,趙大哥!
“怎么聲音悶悶的?受氣了?”手機那頭傳來的聲音霎時充滿關心!翱梢愿嬖V我發生什么事情嗎?”
“是哥哥叫你打來的?”范逸紅問道。
趙一飛和范逸龍從小就是好友,雖然范逸紅和范逸龍的感情并不很親密,可是做哥哥的還是偶爾會請老友打電話來問候她一下,所以這通電話如果是她那個今晚不知道到哪里游玩的哥哥叫他打來的,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哥哥總是料事如神,或許早將她可能挨罵的周期摸得一清二楚。
“我也很關心你這個妹妹啊!壁w一飛笑笑,仍舊是溫柔的語調,“發生了什么事嗎?”趙一飛待人很溫柔、很紳士,和范逸龍浪蕩子的豪邁是完全不一樣的性子,但是兩個人都同樣關心她。
“我爸爸說我年紀不小,該結婚了!
“有對象嗎?”趙一飛問。
范逸紅遲疑了一下,“就是你!
“我?”手機那頭啞然失笑,“那你自己心里有對象嗎?”
“怎么可能!全部的人都以為我們是一對!闭f著她將剛剛她和父親之間的對話一五一十的告訴趙一飛。
“我把要追你的人嚇跑了。”聽完她的轉述后,趙一飛輕笑。
“因為你的條件太好了!狈兑菁t說道。這不是諂媚的話,畢竟趙氏企業在科技業處于龍頭地位,而且趙一飛外表佳,人品好,學歷傲人,早已贏得一堆女子的傾心。
聽了范逸紅的恭維,電話那頭傳來更大的笑聲。
還笑呢!“你說這件事該怎么辦?”她無奈的問。
趙一飛笑著說:“就娶你 ,看你敢不敢嫁!
“怎么可以!”范逸紅哀叫道。
“小妹,你真是令我傷心!壁w一飛假裝受傷的嘆道:“嫁給我需要讓你這么花容失色嗎?”
“這不是重點!”范逸紅追問道:“你一直在等待的女孩呢?”
電話那頭傳來短暫的沉默。
“趙大哥,你已經放棄尋找她了嗎?”
“……或許,我這輩子都找不到她了!壁w一飛語重心長的說。
范逸紅一愣,不語。
或許真是如此吧。他已經尋尋覓覓十幾年了,如果那名女子尚在人世,那至少也有一些消息才是。
“總之,別讓你自己受委屈!壁w一飛溫言道:“如果你真的被范伯伯逼到不行,你可以找逸龍幫你想想辦法。”
他能做些什么?即使在公事上一把罩,回到家處理父子關系大概只比開啟第三次世界大戰好一點而已。
范逸紅想著,嘴上不答話。
趙一飛笑笑,知道她在想什么!澳阒溃m然逸龍和你平常說不上什么話,不過他實際上是很關心你的,畢竟你是他惟一的妹妹。又或者……”趙一飛頓了下,說道:“如果,真到你無法再拖延,必須結婚時,還是找不到對象,而我也沒找到我愛的那個女子,我們就結婚好了。”
“怎么能這樣?”范逸紅叫道。
“我是說如果。≌f不定你到時已經找到喜歡的對象了。總之,你要多出去走走,多參加宴會,這樣才是多認識異性朋友的方法!
結束通話后,范逸紅呆呆的看著握在手上的手機。
每次當她情緒低潮時,不管是不是哥哥叫他打電話來安慰她,他總是適時的出現,用他的溫柔將她緊緊包圍。
只是,沒有人因為這樣就結婚的吧!況且這種“送作堆”的方式一點也不適合她,她想嫁給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不光是為了結婚而結婚啊。
“范小姐,請問你是一個人獨自來布達佩斯玩嗎?”一句問話打斷了范逸紅的沉思。
愣了一會兒,她才領悟是坐在前座的納克正在問她話。
她看看車窗外,車子應該已經行駛一段不算短的距離,景色和國家藝廊附近已有相當大的不同,從車水馬龍變得有點荒涼。
上車到現在,她應該沉思好一段時間了。
從逃家以后,她發愣的時間變得很多,而且每次一發愣,就渾然不覺四周環境的變化。她從來沒有這樣的經驗,或許是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這么放松過,所以開始思考一些她以前從沒有思考的問題吧。
不過,如此失去警戒心是很危險的事,尤其對一個獨自出門在外的女子而言。
“范小姐?”發現她沒有回話,納克轉過頭來看著坐在后座的她。
“是啊。”范逸紅很快的開口。
她細細觀察坐在前座的兩人。兩個很典型的東歐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司機保羅看起來有點粗暴,導游納克雖然比較斯文,可是眼神中的那抹陰沉卻讓她極感不舒服。
范逸紅心里突然有一種想法,為什么當初她會請這兩個人當導游和司機呢?
現在想來實在不解,不過她已經下定決心,回到飯店以后,就要跟這兩個人拒絕往來。
這次輪到保羅問問題,“那么你的家人知道你來到布達佩斯嗎?”
對于這個問題,范逸紅突然警覺了起來。她覺得這兩個人似乎一搭一唱的在套她的話。
突然,她想起了孫拓曾經告訴她的話——
財不露白這句話,不管在國內或國外,都是適用的。
東歐、南歐的治安不比臺灣,尤其像你這樣年輕的女子,單獨一人在外,更是容易成為歹徒覬覦的對象……
不動聲色的,范逸紅快速瀏覽了一下車窗外的景致,即使她之前沒有很刻意的辨識道路,也發現路旁的景色和今天早上從飯店出來所經過的地方有極大的差異。
他們似乎逐漸遠離布達佩斯,進入了鄉村。
范逸紅腦袋警鈴大作。
看樣子電視上常見的綁架案,今天可能就要在布達佩斯上演。她要自己冷靜,心想,她現在要是不動腦筋擺脫這兩個人,她可能無法安然無恙的回到臺灣。
當下她不動聲色,微笑著回答保羅剛剛的問題,“當然知道,我這次來布達佩斯度假,事先已經告訴他們!
她先給他們一個最保險的答案,再看看他們的反應。
前座兩人立即默然不語,似乎心懷鬼胎。
“請問一下,我們還要多久才回到飯店?”范逸紅邊問,邊留意前座兩人的反應,只見兩人的身體突然僵了一下。
“快了,再十分鐘。”保羅回道。
再十分鐘?范逸紅記得她下榻的飯店是位在布達佩斯市區,如果只剩下十分鐘的路程,那么四周應該已經很熱鬧,而不是荒山野嶺,罕有人煙。
事實擺在眼前,她大概真的被綁架了,那么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逃離這輛車。
“這種事由女性說出口真是不好意思!狈兑菁t有點尷尬的對前座的兩人說道:“可是我真的必須說,能否請你們先停一下車,我想要去洗手間!
在問這句話前,她已經四下打量這附近的地形,發現這條道路兩側都是樹林和草叢,雖然不知道是否有人家,不過這里有天然的掩護,至少她逃跑成功的機率會高一點。
保羅和納克互看一眼,接著以匈牙利語交談起來。
一聽到他們兩個人用匈牙利語交談,她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如果他們知道她識破了他們的詭計,那么她逃跑的機率可能不大。
范逸紅連忙裝出一副急著想上廁所的樣子,問道:“怎么?有問題嗎?”
真是可恨,在這緊要關頭,她偏偏不懂得匈牙利語,如果那個叫孫拓的男人現在在身邊就好了。范逸紅有點懊惱的想。
“不,我只是問保羅,到底要多久才能到飯店!奔{克轉而用英文說道:“因為在這里,實在找不到什么地方讓小姐方便。”
“沒關系、沒關系!你趕快停下來吧!”范逸紅急得有如火燒屁股,表現出極佳的演技,“我真的快來不及了!”
保羅和納克互看一眼,眼神有著一點狐疑,不過看到她很急又必須忍耐的表情,心想就算她想逃也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所以保羅緩緩的在路邊停好車,說道:“好的,請你快去快回!
她立刻飛也似的持著皮包沖下車。
“需要我幫你把風嗎?”納克連忙打開車門追了出來。
“不用!”范逸紅連忙回頭搖手道:“有問題我會大叫的,你在旁邊我會不好意思!边呎f著邊跑向濃密的草叢中。
納克見狀,慢慢的踱回停在路旁的車子,保羅也從車子里走出來。
“她會不會已經知道我們的計劃?”保羅用匈牙利語問道。
“應該不會。”納克同樣答以匈牙利語,“看不出她有懷疑的樣子!
“最好是這樣!北A_瞪著納克道:“她可是少見的肥羊,干了這一票,我們可以休息個大半年!
“我了解!奔{克點點頭。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五分鐘,仍不見范逸紅回來。
保羅開始不耐煩,“上個廁所要這么久?”踩熄剛剛抽著的煙,看著方才范逸紅消失的草叢,他瞇起眼道:“會不會已經跑了?”
“或許是大號?”納克也看了看草叢,“要不要再等等?”
“你他媽的大號!”保羅突然惡狠狠的用匈牙利語罵道:“萬一她跑了,我就宰了你!”說著他大步走向草叢,“反正遲早都要抓了她,早抓晚抓都一樣!”
納克連忙緊跟在后,阻止了保羅,“我先喊喊,說不定人還在。你叫得這么大聲,反而會把人給嚇跑!
瞪了他一眼,保羅停下腳步。
納克靠近草叢,喊道:“范小姐,你準備出來了嗎?”
停了五秒,沒有聲音。
保羅的臉開始發綠。
納克更靠近草叢一些,“范小姐?”
仍然沒有回應。
“媽的!”保羅大吼,直接沖到草叢里面逮人。
果然,草叢里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事實擺在眼前,兩個人當場臉色鐵青。
是的,范逸紅已借著尿遁的方式逃跑,在確定自己已經脫離兩名東歐人的視線范圍后,她邁開腳步,沒命的向前狂奔。幸好今天她穿的是褲裝。
幸好她長得不怎么人高馬大。
幸好這片草叢、林地十分濃密,能暫時遮掩住她的身影。搞不清楚東南西北的她,只能在林子里亂竄。
現在那兩個東歐人應該已經發現她失蹤,開始尋找她了,可是這么短的時間,她根本跑不了多遠!
她四下搜尋可以隱藏的地方,可是這兒沒有房子,沒有山洞,連個小坑洞都沒有。藏在草叢里遲早會被搜出來,而樹上的枝葉又沒有茂盛到可以藏人,躲在那里,只怕人家一抬起頭就會發現她。
正當范逸紅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遠處傳來了那兩個東歐人氣急敗壞的怒罵聲,越行越近。
只要一想到這兩人的意圖,或許是劫財,或許是劫色,更可怕是劫財劫色并將她賣給人蛇集團——這在東歐、南歐、俄國是很有可能的事,她就感到無比驚慌。
早知道就待在臺灣結婚算了,她哪堪這樣的折磨!
孫拓警告的話語又在她的耳邊響起。
嗚嗚嗚嗚,真是吃虧在眼前啊!
她發誓,逃過這一劫以后,她一定會當個聽話的乖寶寶!
“找到了?”納克追上正臉露兇相的保羅。
保羅訕訕的回道:“沒有!
“她一個女孩子跑不了這么快的!
“我知道!”保羅有點不耐煩,聲量不自覺提高。
“你講話別這么大聲!”納克也有些氣怒,“說不定她就是聽到你的大嗓門,才知道我們的計劃!”
“她聽不懂匈牙利語!”
“聽到你這種要殺死人的怒吼,白癡也想得到!”
保羅咕噥了一聲,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槍,對天空開了一槍,納克連忙將保羅手上的槍搶過來。
“你在搞什么!”納克怒斥。這不是打草驚蛇嗎?如果范逸紅本來不曉得他們兩個有不良企圖,這一槍也擺明告訴她了。
“要是被我逮到,先在她的小腿開一槍,看她敢不敢再跑!”保羅惡狠狠的罵道。
“你剛剛開的那一槍,只會讓那個東方女人知道我們的方向,現在大概又跑得老遠了!”納克瞪著他。
保羅悶哼一聲,沒再說話。
“她應該是躲在什么地方!奔{克朝四周逐一掃視,草叢、石頭后面都不放過,隨手把槍放入槍套!霸僮咭、兩公里,就會到達艾斯特拱,到時候人一多了,就很難抓到她了!
“她不會知道艾斯特拱!”保羅嗤之以鼻,“那個外地人可能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
“我的意思是,我們要在她到達文斯特拱前將她抓到!
兩個人緩步向前走,慢慢的清查所經過的四周,漸漸的又走向別的地方搜查。
過了許久,兩人之前站立談話處旁的一棵大樹上,滑下了一名女子,她朝四周小心的張望,躡手躡腳的緩步低身朝與那兩人消失方向相反的方向前進。
那個人正是范逸紅。
幸好那兩個東歐人只會注意地面上,忘了朝半空中看,否則她早就被發現了。
她被剛才的情況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她藏身的地方,正好是他們的頭頂上,保羅開的那一槍差點就擊中她,從距離她身體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擦了過去。幸好當時她忍住沒有發出尖叫聲,否則現在老早就被那兩個東歐人押走。
希望能如古人所言,她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正當范逸紅悄悄借著草叢的掩護而前進時,突然被人從后面攬腰一抱,正要驚呼,那人已經捂住她的嘴,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別叫!是我!
是個男人的聲音,而且說的是中文!
范逸紅愣了一下。
她本來已經張大嘴巴,準備一口咬下去,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她很快的將張大的嘴巴合起來。
這輩子從來沒有覺得中文這么親切過!
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感激的想見到一個人!
緩緩的、輕輕的,她轉身看向抱住她的人。
孫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