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通電話回家告知要晚歸,花忍冬無言獨自站在鴻展辦公室一隅。
在德爾的主張下,林平娟也加入游說行列,要她務必出席當晚的接待餐會;ㄈ潭词褂悬c猶豫,卻推拒不了她的極力挽留,當然自己忍不住想再親近德爾的貪心也是其一。
到了飯店的宴會廳,身為口譯人員的花忍冬自然而然的被安排坐到德爾身邊,渾身不自在且食不知味。
對於鴻展的人員,德爾并沒有給予太多的注意力,反倒是帶著有趣且懷念的心情看著身旁嬌小的東力女子。
六年了吧?都已經(jīng)這么久了,不知道她過得如何?
德爾很想好好的和花忍冬單獨談談,卻礙於一旁的閑雜人等實在太多,而鴻展的人員又生怕落了他,惹得他不快,故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以對,一人一句累得花忍冬不斷的忙著翻譯,氣氛反而越來越僵。
看著德爾逐漸緊抿起的薄唇,花忍冬眨了眨眼。
他要生氣了。
花忍冬有些意外。
看著林平娟一行人面露不解與擔憂,花忍冬微咬唇,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叫他們閉嘴。"德爾的聲音不高,但是口氣相當嚴厲。
"什么?"話是對著自己說的,很像是要她翻譯給另一邊面有憂色的人聽,可是……他是叫人閉嘴。"這樣……"
"怎樣?他們廢話講個不停,你光忙著翻譯就夠了,哪還能跟我好好聊天?更別說你根本沒空吃東西。"
"我不要緊的。"聽著他的話,花忍冬心中一陣暖意流過,朝他霹出了怯怯的笑。
"沒這道理!"德爾拍拍她的手。"閉嘴,別再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公事我只在會議上談!"
"這……"
林平娟看著德爾的滿面不悅和花忍冬的為難,忍不住悄悄問道:"忍冬,他怎么說?我們有哪里做錯了嗎?他在不高興什么?"
林平娟代表詢問,而所有鴻展的人一致將目光投向花忍冬,就希望她能夠指點大家一條明路。
"這……"花忍冬還是只有這么一個字,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局面。和鴻展的人說固然是不妥,可是不說,萬一德爾更生氣而影響了雙方的合作案,那不是更不好?
"你不敢說的話,我自己講。"看出她的猶豫,德爾憶起她的膽小怯弱與善良本性,想必一定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沒關系,意大利文不通,他還有流利的英文以供使用。
他相信,除了自己帶來的幫手與花忍冬之外,在場一定還有人是精通英文的,再怎么說鴻展也算大型企業(yè)。
"現(xiàn)在是吃飯時間,要談公事的話在公司談就夠了。"德爾平日雖然總帶著抹笑容,但是板起臉來也是自有一股威嚴的。"你們這樣一人一句的,忍冬哪有空好好的用餐?"
這─番話,鴻展半數(shù)的人倒是聽懂了。只是聽懂的同時,也不由得愣住了。
不僅是鴻展,就連由意大利隨行而來,在德爾身邊工作多年的助手們也一個個瞪大了眼,只是大家都相當懂得掩飾。
一時間,所有的人目光全投向了坐在德爾身邊的花忍冬。
而遭到"嚴重"注目的花忍冬則是窘得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別盯著她瞧。"德爾又說話了,另一只手宣告性的摟住了花忍冬,大方提供出自己的胸膛供她躲藏。"她會不好意思。"說到這句,德爾又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她真是一點也沒變。
所有人猛地暴眼珠三秒,而后各自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的別開頭,三三兩兩的低聲交談歡笑,彷佛什么異狀也沒發(fā)生。
"好了,沒人在看你了。"德爾輕笑一聲,低頭看著臉兒紅透的花忍冬,忍不住感嘆道:"你真的沒變,你還是你。"
花忍冬拂拂發(fā)絲,嫣紅的臉并沒有因為眾人的轉移注意力而恢復平常,反而在他的笑容下更顯紅艷。
"我……變了不少的。"
"是嗎?哪里變了?"德爾盯著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故意逗著她玩。
"你仔仔細細的和我說,是哪里變了?我怎么看不出來?"
花忍冬緊握著拳,覺得自己無疑是在自虐。
這樣的親匿讓她懷念,但她很明白,兩個人已經(jīng)不是六年前那對因旅游而結伴一同行的小戀人,一切都過去了,不是嗎?
他看不出來她變了,是因為他根本就記不得從前的她是如何模樣吧?
六年來,他從沒試著找尋過、聯(lián)絡過她,這不就是很明白的答案了?在他心中,她只是一個短暫的異國戀情對象吧?
想到這兒,花忍冬覺得自己好可悲。明明知道跟前的人心里對她一點特別的想法也沒有,自己還是忍不住的想多待在他身邊一會兒,多聽著他的聲音一會兒、多看著他的笑容一會兒……
這六年,她真的很想他的。
雖然,她從不肯真正面對自己的心去承認。
"怎么不說話?"
"不知道該說什么。"花忍冬據(jù)實以告,突然很想逃離他。
她不知道分離人年的戀人再見面應該是怎么樣的情形,但是她相信不應該是這樣子?粗麤]事一般的笑容,她只覺得難受。
如果沒有了情分,他又何必對她那么溫柔體貼?工作時的她本來就以擔起雙方溝通橋梁為主,有沒有時間用餐是小事,他為什么要當著大家面這么護著她?他這樣是什么意思?
兩個人……已經(jīng)什么都不是了!
早在自己結束那段游學旅程的時候,兩人之間使有了分手的共識,不是嗎?
若說分手了還是朋友,那她只能覺得失望。
她要當?shù),不只是朋友?br />
"你怎么了?"德爾發(fā)現(xiàn)她神情多變,不明白的擰起了眉。"是不是哪兒不舒服?還是累了?"
隨著時間過去,德爾記憶中的花忍冬漸漸在他腦中重新成形,鮮明得讓他要誤以為花忍冬從未離開過。
說也奇怪,當初兩人剛分開時,他常常拿出共拍的照片想著她,后來繼承了家族大業(yè)忙碌起來,也就漸漸忘了她?墒墙袢胀蝗坏闹胤辏瑓s讓他又重新回到了當時的想念心情。
那種感覺……就好像這中間的幾年分離與空白,根本不曾存在過。
"沒有。"花忍冬搖搖頭,覺得自己亟欲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他的身邊。"很高輿能再和你相遇,我先離席了。"
既然他們可以用英文交談,自己也不是非存在不可了。
"等等!"德爾拉住她。"你怎么了?"
"我沒有怎么了。"花忍冬低聲的解釋:"這里并不需要我翻譯,沒事的話我想回家。"
小意還在家里等著她看玩具總動員呢!
小意……如果他知道小意的存在,不知道會有何反應?
這個發(fā)現(xiàn)讓花忍冬忍不住顫抖起來。
年少時期看過的愛情小說里似乎常常有這樣的情況發(fā)生,而男主角得知后通常是震怒,完全不諒解女主角,然后試圖從女主角身邊帶走孩子……
不!她不要這樣!
"我要走了。"快逃!她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小意的存在!
德爾沒有放手,對於她臉上突現(xiàn)的慌張相當不解。
"你怕我?"他發(fā)現(xiàn)這項事實當不悅,"我做了什么讓你這么急著想逃開我?"
德爾不懂,分離多年再重逢的欣喜之情只有他有嗎?難道她一點也不感到高興?而且居然還急著離開!
"沒有,你什么也沒有做!"花忍冬慌亂而不知所措的搖著頭,就怕他知道她做了什么。
德爾瞇起眼,覺得她的一些小習性一點也沒變,通常她這樣慌張流露出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的神色時,只有一個可能──
"你有事瞞著我?"
"沒有?"她這次的否定更快了。
"一定有。"德爾更加確定。"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說的?"
兩個人有陌生到這種地步嗎?德爾覺得自己有點受傷了。
他是如此高興能夠再見到她,她卻回以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態(tài)度,教他怎么能不難受?
"沒有。"花忍冬拚命搖頭。"我還有事,可以放開我嗎?"
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德爾下意識的放開手。
"我有這么可怕嗎?"他語重心長的問。
"不,你不可怕……"只是我很怕你發(fā)現(xiàn)我做的"壞事"而已。
"那你為什么要急著走呢?這么久不見了,我很想知道這幾年你過得好不好,現(xiàn)在的你又如何,難道你一點也沒有這樣的感覺嗎?"
花忍冬沉默,輕咬著下唇。
她好想他,好想知道他這,幾年的生活,好想待在他身邊聽著他說話的聲音,看著他的笑容。
可是自己現(xiàn)在有一個大秘密,萬一讓他發(fā)現(xiàn)了……她不敢想像。
"我……很高興能夠再見到你。"終是不擅說謊,花忍冬坦白的說出自己的感受。
德爾笑了。"那就坐下,我們還沒好好的聊聊呢!"
想知道她的近況,想再多和她談一會兒。六年所隔出的距離似是零,德爾只覺、跟前的人彷佛仍是當年那個坐在餐廳里,一臉不知所措的慌張看著菜單連一絲容都沒能展現(xiàn)出來的無助女孩。
"我還有事。"花忍冬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出這句話。
"沒辦法更動行程嗎?"德爾的表情很失望,他深深的凝望著花忍冬。"好不容見了面,能不能撥個時間陪陪我?"
"這……"花忍冬瞪著他,只覺得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既想留下來,卻又害怕被他得知孩子的事想逃。
這個男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光憑著迷人的面孔來拐她!
"如何?"德爾傾身靠向她,低沉的氣息就吐在她頰畔。
"好……"花忍冬的意志力輸了,她早該明白自己是無法抗拒他的。
"那好!"德爾一笑,拉起她。
"各位慢用,我們先行離席。"朝在場的人點頭致意,德爾拉了花忍冬便離開包廂。"薇芙,你們可以下班了。"臨出門,他想起什么似的朝助手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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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樣可以嗎?"被他拉出了包廂,花忍冬瞪大眼睛,支支吾吾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有什么不可以的?"德爾絲毫不在意。
"可是這次的合作案不是很重要嗎?我們就這樣跑出來,不是很失禮?"花忍冬想起林平娟的說法,她雖然不懂兩家公司的合作關系,可也想像得到一定關系重大,要不然林平娟也不會那么緊張。
"會議已經(jīng)開過了,現(xiàn)在是我的私人時間,答應他們赴這個約已經(jīng)算給他們面子,而且不走的話,那么多人在場,我們要怎么談?"德爾撫上她的面頰,試著舒緩她的緊張。"我只想和你單獨相處。"
花忍冬的心跳猛然加快,臉上又泛起潮。
他真的是直接得令人面紅心跳,心里直泛甜意?墒牵齾s要學著坦然視之;她告訴自己,這不過是他天生熱情的一部分罷了,并不代表他對自己有什么特別的感覺。
早在當年分離的時候,自己就該看透了。
"怎么又不說話了?"德爾寵溺的看著她。"當著我的面失魂落魄?這真是打擊我。"
"我沒有!"花忍冬連忙搖頭。
看著她的緊張,德爾笑得很樂。
"走吧!我住的地方就在上頭。"
"啊?"花忍冬一愣,人已經(jīng)被他扶著往電梯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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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德爾下榻的套房內(nèi),他將外套隨手一拋,笑看著僵立在門口的花忍冬。
"又怎么了?坐呀!"
"我……"花忍冬沒有移動步伐,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
怎么場景一下子就跳到這里?這樣的進展會不會太快了?花忍冬只覺得一陣危機感涌上,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你怎么了?"德爾笑得很壞,"你是怕我對你圖謀不軌嗎?"
"沒有,我沒有這么想。"花忍冬的反駁可快了。
"別像只受到嚇的小兔子吧!"德爾走近她,拉著她在沙發(fā)上坐下。"我只是想找個安靜不受打擾的地方,好好的和你聊聊天罷了。"
花忍冬被動的坐了下來,一顆心仍是飄呀飄的找不到定位;她從來沒想到兩人還能再見面,所以對於這一切,她都沒有確切的真實感,也缺乏該有的應對。
他一定很失望吧?自己表現(xiàn)得這么差勁!
"想不想吃點東西?你剛剛根本就什么也沒動到。"一想到方才,德爾還是忍不住氣悶。
"不用了。"花忍冬搖搖頭,"我不鋨。"她現(xiàn)在一點胃口也沒有。
德爾皺眉,仍是要了客房服務。
"你怎么會當起口譯人員的?"德爾起了個頭,決定好好和她聊一聊,除了想知道她這幾年過得如何,也希望她別對自己如此畏懼。
她居然怕他!這項認知讓德爾相當在意。
"之前完全沒聽你提過有這項計劃。"記憶回復得很快,德爾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六年前,身邊伴有她的微笑。
"偶然的機會……"花忍冬控制著聲音,想著該如何解釋才不會不小心提到有絕大部分是為了能多點時間陪孩子。
"是嗎?"看著她依然小心翼翼,德爾心上有如壓了大石般,難以保持好心情。"忍冬?"
花忍冬嚇得一震,膽怯的抬起眼望向他。
"你為什么這么怕我?"德爾忍不住了,他往她坐近,拉起她的手。"為什么要怕我?我不是陌生人!"
他知道她怕生膽小,但這不應該發(fā)生在他面前。
難道她已經(jīng)忘了六年前他們是多么的……相愛?
是的,他想起來了,他想起自己當年是多么的愛著她。短短的一個月,對他來說有如十年,和她在一塊兒的日子充滿了陽光與歡樂。
那……自己當初怎么會笨得放她走?
花忍冬心里也是一陣失落。他們兩個的確不是陌生人,但多年后相逢,比陌生人更尷尬。
因為他們兩個是分手的戀人,而她還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生了他的孩子。
六年的失聯(lián),再次見面只是一項意外。
這樣的情況,教她怎么能自然的面對他?
"我要回去了!"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待下去,花忍冬抓起手提包,以最快的速度向門口移動。
"忍冬?"德爾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站起身想要追去,門已經(jīng)再度合上。
握住門把的手一頓,德爾知道自己這樣貿(mào)然的追出去也是無用,只會令她更加想逃罷了。
她怯弱怕生的個性自己不是不清楚,想當年自己也因此吃了不少苦頭。但是她再度把這點套用在他的身上,就令他相當?shù)碾y以接受。
為什么?自己做了什么嗎?還是,她壓根兒就不想再見到他?
六年的時間,自己在她心中已經(jīng)什么也不是了嗎?
這令他覺得氣憤,尤其在發(fā)現(xiàn)自己仍是相當在意她時。
收回手,德爾的心中有了決定。
在方才那一瞬間,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這趟臺灣行最重要的目的了。
那就是把從他身邊逃離的人,再次爭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