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家莊一待已近個把月了。
阿金仰起頭望著院里三株香氣襲人的桂花樹,嘆口長氣,隨即低頭掃著落葉。
她尚未成親圓房,便已經像個童養媳一樣的開始學習如何服侍未來的婆婆了。
每天一清早起來,她略微梳洗過后,便趕到周夫人所居住的「丹鳳院」打掃庭園。這不是件輕松的工作,這是整個周家莊最大的一個院落,要將每個角落的落葉殘花清干凈,至少要忙上一、兩個時辰。
當然,服侍周夫人的丫頭很多,但周夫人說了:「重要的是『有心』,有心做個好媳婦,證明妳不是貪圖享受才想嫁進來的!
阿金想,以工作換三餐很公平,便選擇了打掃院子這項比較粗重的活兒。
而備受周夫人寵愛,同住于「丹鳳院」的義女尹心棠,也以身作則的擔起另一項工作——服侍義母梳妝,親手擰布巾給她洗臉。
「多么貼心又孝順的女兒!」周夫人第一百次的稱贊她,「我真舍不得把妳嫁出去!
「人家也舍不得義母,女兒想終生不嫁的服侍義母!挂奶倪厧椭芊蛉耸岚l,邊道。
「那怎么行?外頭的人會批評我自私,耽誤妳的終身,況且我也不忍心這么做!怪芊蛉朔次兆×艘奶牡氖郑葠鄣溃骸钢灰獖叧蔀槲业南眿D,讓我們是母女也是婆媳,這才是長長久久的緣分哪!」
「義母!」尹心棠感動的伏在她膝上嬌呼。
「妳很快就要改口叫我娘了!
「娘、娘!」
阿金打掃完,一走進來就瞧見這一幕。真的好神奇喔!怎么她三天兩頭都會恰巧撞見「母慈女孝」的一幕?
睇著那兩張美麗嬌媚的花容,阿金暗自忖想,跟周家莊的美女群相比,自己的確不算太美麗,也怪不得周允乾的目光很少投注到她身上。
「阿金姑娘來得正好,一起用早膳吧!」相對于阿金臉上微微冒汗的模樣,尹心棠稱得上是神清氣爽、光彩照人!噶x母,阿金姑娘是大哥未來的妻子,怎么好教她去打掃庭園,做那種下人的事,大哥若知道了,豈不心疼?」
「我可沒強迫她,是她自己選的,不信妳問她!怪芊蛉死涿祭溲鄣膾吡税⒔鹨谎,正色道:「或許,她是不愿意留在我跟前倒茶端水的伺候我這老太婆吧!至于允乾那孩子,每天一大早就忙著和林姑娘打情罵俏,等日上三竿才到我房里請安,又哪瞧得見阿金在做什么。唉!她也真是可憐哪!千里迢迢來認親,未婚夫卻心有所屬!
言語如箭,箭箭穿心。
阿金臉上浮現難堪的紅潮,低下頭去!肝摇矣诼潆y中承蒙周家不嫌棄的收留,心中萬分感激,不敢有其他奢求!
「即使允乾不娶妳,妳也絕無怨言?」周夫人冷聲逼問。
「是的!拱⒔鹩昧c頭。
「呵呵呵,義母是在說笑的,阿金姑娘別當真!挂奶暮呛菋尚。如果由著周允乾,正室之位非林渺渺莫屬,那還不如讓阿金嫁給周允乾,教林渺渺爬不到她頭上去!尹心棠的外表雖溫婉,腦袋卻頗精明,扯著周夫人的衣袖,愛嬌道:「義母,阿金姑娘無依無靠,于情于理,大哥都應遵守婚約與她成親,總不能讓她流落街頭吧!」
「周家不會連一碗飯都舍不得布施!怪芊蛉司褪怯憛挵⒔鹉菑埶罋獬脸恋哪槨
「再好的親戚也沒有養一輩子的道理,只有正了名分,阿金姑娘才敢安心住下嘛!」
周夫人與尹心棠對望一眼,總算明白她的意思了——與其讓那騷狐貍林渺渺稱心如意,不如遵守婚約,控制阿金還比較容易些。
這也是因為林渺渺是二姨娘那邊的人,周夫人無論如何都不愿跟二姨娘平起平坐。
「瞧瞧,心棠娃兒心腸多好,人人搶著要嫁給允乾當元配,只有她一心顧念著阿金的幸福!怪芊蛉舜嫘囊⒔鸶卸鞔鞯隆!溉蘸笥行奶呐c妳稱姊妹,做妳的左右手,可是妳三生修來的福氣。」意思是尹心棠嫁定了周允乾,阿金若與她平起平坐,不以正室自居,自有好日子過。
阿金心中再度掠過一陣悲憐的感覺,淡淡的應道:「一切聽從夫人的安排!拐娓悴欢@對母女,明知周允乾心中有愛人,卻仍堅持非他不嫁。
像周允乾與林渺渺才叫天生一對,思緒纏著繞著的,都是對方的身影。
其他女人湊什么熱鬧呢?而她,又算什么呢?
阿金奇怪自己并不傷心,有的只是滿滿的無奈,是因為她尚未對周允乾產生情愫的關系嗎?
用完早膳后,周允乾剛好帶著林渺渺過來請安,二姨娘帶著兒子周少剛、女兒周紅珊也一道過來,尾隨的還有食客宋遲,周少剛碰巧在路上遇見他,便邀他一道來,因為他最受不了一屋子的女人吱吱喳喳的。
「稀客!稀客!怎么湊一道過來啦?」周夫人當著兒子的面,總是笑臉迎人,慈藹極了!敢侨谩⑺拿、五妹也一道來,不正好合家團圓?」
二姨娘從不被女人的笑臉迷惑,仗著自己也生了一個兒子,大模大樣的說:「全來了也沒用,老爺又不跟我們團圓,他忙著明天要迎娶新姨娘的事呢!唉!男人就是不可靠,我們身為女人能依靠的也唯有自己的兒子!」
周夫人微微一笑,一點也不生氣。她以最溫柔慈祥的目光注視著周允乾,再瞧瞧林渺渺,贊嘆道:「多美麗的一對金童玉女!誰能不欣賞呢?娘真為你感到高興哪!兒子,你能找到意中人,真有福氣!」
周允乾聞言,如沐春風,愉悅極了。
「娘,多謝您老人家金口!顾椭滥锸怯肋h站在他這邊的。
「可惜啊!娘不能成全你娶渺渺為妻的愿望!怪芊蛉寺冻鲭y過的表情,裝模作樣的指著阿金說:「阿金的身世凄涼可憐,娘好心疼,既然她是你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娘相信以你重情重義的個性,一定不會拋棄她,是不是?」
「這個自然,兒于可不能丟了周家的臉!苟榆浀闹茉是男乇WC自己正是娘所說的那種重情重義的好男兒。
「還有允棠這孩子對你也是一往情深,她剛剛才跟我說,不想妨礙你的好姻緣,她情愿終生不嫁的服侍我,唉,真傻!怎么這樣死心眼呢?一旦愛上了你便無怨無悔,我問她值得嗎?她卻說永不后悔!怪芊蛉俗鲃莶敛裂劢,打鐵趁熱道:「我真不明白,是我的兒子太優秀,還是我的義女太癡傻?不過,允乾啊!娶兩個也是娶,娶三個也是娶,像你這樣身分地位的男子,一妻二妾也不算太多,你說是嗎?」
「是不多,真的不多!怪茉是聪驄擅揽扇说囊奶,突然覺得她可愛極了。被人死心塌地愛著,光是想,就不禁教人渾身輕飄飄的。
本來,人各有各自鐘情的類型,他要的就是能令他「驚為天人」的美女,像林渺渺就是。尹心棠固然也稱得上美,但那種美不夠撼動閱人無數的富豪公子的心,就算進得了眼,也入不了心。
現在,他覺得將她收為偏房也滿好的,一來可以使娘高興,盡點孝道;二來,他怎么忍心辜負一個如此愛他的女人呢?
想到年近五十的老爹明天又要納新寵,他只娶三個,真的一點都不多。
二姨娘斜視著周夫人,不時以右掌去磨搓左手臂,仿佛搓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長眼睛沒見過這么陰險又表里不一的女人,偏偏周家的男人都吃她那一套,完全不知她對付女眷時可是使足了當家主母的派頭。
不例外的,二姨娘再一次狠瞪自己的兒子周少剛——都怪你,晚生了一年。
周少剛照例裝作沒看見,雖然他明白娘的心病,但他的個性最像周老爺,商人重利輕愛情,總當女人是可親近卻又不可理喻的生物。
二姨娘曉得自己打的如意算盤落空了,那老婆娘無論如何都不肯教林渺渺當上正頭娘子,倒情愿便宜一個外人阿金!
說到阿金,不爭不吵的,像只悶葫蘆,看她將來如何馴服周允乾身邊的女人!
當然,二姨娘還注意到一個多余的人——宋遲,那雙眼睛總是不老實安分的偷瞄阿金。嘿,有意思!既然那老婆娘一肚子壞水,她就不能反將一軍嗎?
「我說夫人哪!明天是老爺的大喜之日,我們若不打扮得稱頭點,只怕會給新入門的六妹瞧輕了,所以我特別來央請妳打開寶庫,讓我和紅珊挑幾件首飾……」
周家之所以能夠富傳三代,靠的就是財富集中管理,絕不分家,連女眷佩戴的首飾也不例外。
當然,每個妻妾、女兒都有周老爺逢年過節所饋贈的珠寶首飾,以作為平日妝點姿色用,但真正價值連城,能當作傳家寶一代一代傳下去的貴重飾品,如渤海的黑珍珠,全套的紫玉釵和耳墜、嫣紅如血的瑪瑙珠煉、西域來的琥珀、紅藍綠各色寶石……都鎖在寶庫里,鑰匙由正室夫人保管,只有在重要場合由夫人分發佩戴,過后還必須收回寶庫里。
每回進寶庫,都令二姨娘目眩神迷,更加懊惱自己當年差一點就可以母憑子貴,偏偏周少剛要投胎也不趁早,注定要受她埋怨一輩子.
「夫人哪!我們現在就去開寶庫好不好……」二姨娘邊說邊朝周夫人靠近,腰肢扭擺時,有意無意的將生過孩子的有力屁股朝阿金的腰側掃去,阿金立時重心不穩的失去平衡,歪歪斜斜的朝右方倒去,剛好被宋遲扶抱住,免去摔落地面的疼痛。
「妳沒事吧?」關愛之情爬滿少年的俊容。
「沒事!拱⒔鹕钌钗丝跉,穩穩情緒,想站直身子,二姨娘已在驚呼——
「喲~~喲~~好親熱哪!阿金,妳怎么可以在妳未來的婆婆和相公面前與其他男人摟摟抱抱的,這成何體統?太不應該了!」
果然,周夫人與周允乾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阿金秀眉微蹙,不與長輩反駁,立身垂首站好。
宋遲忍耐道:「二姨娘,明明是妳撞了阿金姑娘一下,她才會……」
「我有嗎?」二姨娘一臉無辜地道:「就算我不小心碰到她,她也不用那么夸張的倒向你懷抱吧!好像等了好久,終于等到天賜良機——」
「好了!嘴巴放干凈點,愈說愈不象話!」周夫人喝聲阻止二姨娘的語句。要教訓媳婦,也輪不到她代她出頭,二姨娘分明是想看她笑話嘛!
不過,阿金這死丫頭居然當著二姨娘的面教人捉住把柄,也太不給她留面子了。
周夫人的下顎線條繃得緊,聲音沉了下來!覆皇且ラ_寶庫嗎?走!一起來!
一群女眷魚貫地朝外走去,周夫人由周允乾和尹心棠左右扶持走在最前面,阿金垂首殿后,遠遠的,還聽見二姨娘的尖銳聲音。
「這女人哪!首重貞節,就算摔在地上大半天爬不起來,也不能教野男人抱住,換了是我就會這么做,否則哪有資格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
宋遲的心瘋狂地擂鼓著,想狠狠教訓那臭女人一頓,卻又不能真的那樣做,因為到時阿金金可饒不了他。呵!也許人總是要受到刺激后,才曉得自己真正在乎什么,一如現在的他。
「雖然她是我親娘,但有時我也很受不了她!怪苌賱偹菩Ψ切,以調侃嘲弄的語調道:「就算我早生一年好了,我相信爹也不會將我娘扶正!
宋遲微微側著頭,玩味著他這番話。
「少剛兄,你話中有話喔!」周少剛的笑容像是種掩飾,而后頭藏著他想知道的真相。
「走吧!到我房里喝一杯,我們邊喝邊聊。」
「有何不可?請!
宋遲笑得十分輕松寫意,尾隨于周少剛身后。
大白天就躲在房間喝酒?看來這周二少的心情還不是普通的郁卒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