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颯颯,濃密的大雪終于停歇。
筆直的玄武大道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寬廣的街道上萬籟俱寂,唯有眼前那幾盞紅燈籠,高懸在客棧屋檐下,隱隱透出一絲暖意。
雖說燈籠亮著,但那十八扇鏤著金雀花鳥、造價驚人的雕花木門,卻老早就關門上鎖,聽不見半點動靜。
大街上寒意沁人,裏在暖厚貂裘下的包滿意,揪緊著手里的小包袱,已經在門前站了好一會兒,呵出小嘴的每一口氣,都化為陣陣白煙。
終于,她鼓起勇氣,靠到雕花木門旁,小手客客氣氣的在門上輕拍,嬌脆的嗓音怯怯的喊道:「請問,有人嗎?」
寂靜。
「請問,有人醒著嗎?」這回,聲音大了些。
還是寂靜。
「我、我——我想見龍姑娘,請開開門!」
客棧內仍舊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響。
她喊了幾聲,沒得到任何回應,倒是勇氣已經消耗了大半,再也不敢喊下去。小臉湊上前去,瞇起一只眼兒,透過門縫往里頭偷瞧,卻只看見一片黑漆漆。
唔,這么深的夜、這么冷的天,里頭的人該不會都睡了吧?
一陣寒風吹過,她冷得一陣瑟縮,心里也咚咚咚的打起退堂鼓,好想就此轉身,跑回自個兒家里,爬進暖暖香香的被窩。
只是——只是——她現在回去,無疑是自投羅網,震怒的爹爹肯定會加強守衛,不讓她再有機會開溜,到時候連娘都沒法子幫她,她就非得穿著狐毛斗篷、彈著琵琶,哭哭啼啼的去嫁蠻王了!
她曾經聽人說,關外冷極了,一年到頭都是冰天雪地,凍得人連頭發都要結冰了。她要是嫁過去,就得陪那些蠻子吃生肉、喝生血,看一輩子的雪景—
各種凄涼悲慘的畫面,在她腦子里轉啊轉,她忍不住頻頻顫抖,只得收拾殘余的勇氣,再度伸手拍門,期望有人能夠聽見,好心的替她開門。
「對不起,請開開門,我——」
話還沒說完,一陣隆隆聲響,驀地從身后傳來。
那聲音由遠而近,速度奇快,只在眨眼之間,就已經逼到身后極近的地方。她滿臉疑惑,回頭看去——
下一瞬間,清亮的杏眼,因為錯愕而瞪得圓圓的。
只見一大票人馬,也不知是從哪里冒了出來,個個都是夜行裝束,正以雷霆萬鈞的氣勢,筆直的朝她沖過來,轉眼間已經來到客棧前。她嚇得全身僵硬,根本無法反應,更別提是閃開了。
原本她敲了半天,仍然緊閉不開的雕花木門,聽到這轟隆聲響,竟砰砰砰的在瞬間敞開。
帶頭的美麗女子身手俐落,逕自飛躍入門,黑錦披風揚起勁風,不但揚起地上的雪花,還掃著呆站在門旁的包滿意。
勁風襲來,嬌弱的她禁受不住,只覺得頭昏眼花,一時失去平衡,整個人就往石階下摔。
紅唇半張,連驚呼都來不及吐出來,一道黑影就迎面而來,搶在她摔趴在雪地上的前一瞬,攔腰抱住她。
那人勁勢未停,迅如蒼鷹,抱著她閃身進了客棧。她又驚又怕,本能的抱住對萬,大眼怯怯的往下一瞄——
哇哇哇,怎么回事,她的腳居然騰空了!
「放我下去!我——唔、唔唔唔唔唔唔……」一只大掌探來,準確的覆住她的嘴,不讓她再有機會求救。
「唔、唔……」滿意花容失色,慌張的仰起小臉,驚惶的眼兒,跟一雙烏黑冰冷的眸子恰巧對上。
那是一個高大威猛、劍眉挺鼻的男人。
他一身的黑衣,黑發以皮繩纏綁,一絲不茍的束在腦后,那張臉剛硬黝黑,就像是石雕似的,沒有任何表情。黑不見底的眸子,在她蒼白的小臉上掃了一眼,仍舊搗著她的口鼻,另一手攬在她腰上,輕巧無聲的落在二樓欄桿后。
驚慌與恐懼,在她心里咕嚕嚕的亂冒,她清楚的感覺到,這男人的長臂,如鋼鐵般摟著她的腰,將她牢牢箝在懷中。
「唔、唔唔唔唔唔……」
搗得結結實實的指掌間,泄漏出小動物求救般的呻吟,她用盡全身力氣,不斷的掙扎著,卻壓根兒扳不動他的手。
箍在她腰間的大手,讓她動彈不得,而搗住她口鼻的掌,不但讓她無法求救,更有效的截斷她的呼吸。
她努力張著小嘴,呵呵急喘,卻吸不進半口氣,暖濕的芳息,全被攏握在他的厚掌里——
不、不行,她、她她她她她要沒氣了!
紅霧在眼前亂飄,粉臉脹得通紅,她像只離水的魚兒,在那男人懷里亂扭亂動,嫩嫩的小手又扒又抓,在他的臉上抓了好幾把。
那雙黝暗的眸子,不耐的瞄了她一眼,這才發現她無法喘息,小臉一陣青、一陣白,幾乎就要被悶死。
他面無表情,將手稍微往下移,只掩住她的嘴,不再搗著她的鼻,大發慈悲的讓她呼吸。
寬厚的掌剛移開,冷冽的空氣立刻就涌人鼻腔,悶得頭昏眼花的滿意,貪婪的急著喘息,汲取新鮮空氣,賁起的少女豐盈,隔著暖厚的錦襖,也隨著她的喘息而劇烈起伏著。
隨著每次喘息,眼前的紅霧慢慢散去,她如釋重負,雙腿陣陣發軟,幾乎就要站不住,不自覺往后靠去,貼進那堵磚墻似的健碩胸膛……
只是,才剛軟倒下去沒多久,她立刻察覺不對,連忙又站直身子。
啊,不對不對,她還是未出嫁的閨女呢!怎么可以靠在一個男人的懷里?!
她挺直了肩膀,努力想拉開距離,但是對方卻堅決不肯松手,反倒把她箝得更緊。不論她站得再直,兩個人還是緊貼在一起,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那人身上傳來的熱力、徐緩的鼻息,以及穩定規律的心跳……
粉嫩的臉兒,再度變得紅通通的。只是,這次不是因為窒息,而是因為心頭莫名涌起的羞意。
從小到大,她從不曾和哪個男人靠得這么近,各種禮教規條,在她腦子里像走馬燈似的轉啊轉。
她咬著唇瓣,考慮了一會兒,決定提醒對方,男女授受不親,他起碼得放松些,讓彼此保持距離。畢竟,他們這么緊貼在一塊兒,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只是,小腦袋才剛仰起,還來不及有什么反應,陰凜黑眸就掃來,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比北風、比刀劍都還要凌厲,她怕得雙肩一縮,像是看見猛獸般的小動物,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正當她全身僵硬,跟那男人緊貼在一塊兒時,樓下也忙成一團。
只見大廳里燈火通明,穿著夜行裝束的人們,扛著幾個木箱入內,掀開地板的暗門,迅速把木箱堆進地窖里,接著就掩上暗門,把桌子移回原位,再把板凳倒把好。
領頭的那個嬌麗女子,已經飛身上了二樓的特等席,站在雕花圍欄旁,扯下身上的黑錦披風,一面脆聲下令,像個女山寨頭子般指揮若定,所有人在她的命令下,如棋子般迅速移動。
「掃地!倒雪!」
指示一下,第一小隊抓了掃把,從一樓窗口飛身而出,掃平雪上的足跡。
第二小隊緊接著開窗,捧著裝滿雪的竹簍,一股腦兒的往門外撒。眨眼之間,外頭的雪地平整無痕,再也看不見任何痕跡。
「行了,回來!」
嬌脆的嗓音又響起,所有人退回客棧,無聲的翻上高梁。
「關門!熄燈!」
瞬間,一、二樓的門窗,同時無聲的合起,門窗內還有人拿著抹布,仔細擦去所有殘雪及濕氣,徹底湮滅證據。
眼花撩亂的滿意,還沒搞清楚發生什么事,廳里的燈火就在瞬間全熄了,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靜到她能夠聽見屋外寒風吹過樹梢的窸窣聲。
要不是身后這鐵鑄似的男人,還緊緊熨燙著她的背,覆在她纖腰和嘴上的大手,更是強而有力,真實得讓人無法懷疑,她肯定就會以為,自個兒是翻墻時撞昏了頭,正在作一場荒誕的怪夢。
黑暗之中,迷蒙大眼不斷眨著。
她不斷思索著,樓下那些人是誰?那美艷的姑娘是誰,她身后的男人又是誰?
還有那些箱子里裝的是什么?他們三更半夜里行動,全做夜行裝束,又抬著箱子飛奔進屋,還試圖湮滅形跡,難不成這些人都是——
強盜?!
這兩個字閃過腦海,她的眼兒無聲瞪大。
啊,糟糕了,外頭大雪白茫茫的,她是不是走錯了路、找錯了客棧,不小心闖進強盜窩里了?!
疑慮像海浪,一波波的涌來,她心跳飛快,不安的動了一動,纖腰上的大手,警告的微微收緊,那力道雖然沒有弄疼她,卻也讓她立刻靜下來,不敢再輕舉妄動。
就在這時,遠方忽然傳來轟隆蹄響,密集的蹄響由遠而近,漸漸的逼近,最后終于在門外止息。
接著,雕花木門上頭,陡然傳來教人心驚的拍門聲。
大廳之中,亮起一盞油燈,一個店小二模樣的男人,提了燈就要去開門,一塊抹布卻從樓上飛來,不偏不倚的打在那人臉上。
只見那個嬌艷的女子,一雙亮如晨星的眸子,正惡狠狠的瞪著店小二。她身上外裳已脫,只剩一件黑緞金繡的肚兜,下身的珍珠緞裙下,露出一雙裹著雪白綢褲的纖細美腿。
縱然春光迷人,但是周圍的男人們,不論是躲在梁上,或是縮在柱子后的,全都轉開視線,沒人敢多瞧一眼。
滿意抬眼偷覷,發現就連身后那個男人,也移開了視線,嚴酷的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
拍門的聲音,一聲大過一聲,急得有如催魂令,力道之大,震得那厚重的門板隱隱撼動。
嬌麗的女人卻置若罔聞,任由丫鬟替她穿上暖好的軟綢披風,再放下黑亮如流泉的長發,仔細梳整妥當。另一個丫鬟撩開珠簾,懸在金絲楠木的銀鉤上,伺候著她走進特等席。
直到她舒舒服服的坐上軟榻,這才拈起玫瑰瓜子,朝樓下丟去,準確的打中店小二的臉。
得到主子的暗號,店小二戰戰兢兢的拿下抹布,提著油燈上前,拉開沉重的門栓。
「誰。俊顾麚P聲問道,還不忘裝出睡眼惺忪的模樣,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揉著眼。
只是,門栓都還沒完全拉開,外頭的人早已耐性盡失,用力的把門推開。店小二踉艙退跌,差點就要被推得摔倒。
「唉呀,這位客倌,您別急啊——」
話還沒說完,雕花木門已經整個被推開。
只見外頭站著的,可不只一位客倌,而是黑鴉鴉的一大群人,所有人身穿刑部官服、腰掛樸刀,高跨在馬背上,整齊劃一的立在雪地中。
「官、官、官爺們,請、請請請問——」眼見對方如此大的陣仗,店小二結結巴巴的,打躬作揖的連忙陪笑。「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
溫文清晰的語音,從門外傳來,一個灰袍黑衽、衣不紋繡,腰系一枚銅牌的男人,慢條斯理的跨過門檻,走進客棧大廳。
那男人步履徐沉,氣度冷若冰山、靜如深海,而且——而且——而且還格外的眼熟!
站在二樓的滿意,一瞧見那個男人,晶瑩如水晶的眸子,險些要跌出來。
那個男人,分明就是當朝的宰相——公孫明德!
公孫家五代四相,威名顯赫,而第五代的公孫明德,更是特意培養出的棟梁之材,年紀不過三十好幾,就已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爺,輔佐皇上日理萬機。滿意身為官家千金,自然認得爹爹長官的模樣。
錯愕、驚訝,還有無數的疑問,在她腦子里亂竄。她眼睜睜看著公孫明德走到大廳中央,微一頷首,口吻靜淡的說道:「只是在下今朝聽聞,無雙姑娘玉體欠和,特地登門來探看。」
無雙姑娘?
所以說,這兒果真是龍門客棧了!
確定自個兒沒走錯路、敲錯門的滿意,抬頭往特等席內看去。只見珠簾后的絕色女子挑眉瞇眼,冷冷的一笑,蔥心似的嫩白素指往下一指,一個銀發白袍男子立刻下樓應付。
「王福,什么事那么吵?」
「大掌柜的,這——是相爺聽說無雙姑娘病了,想來探病。」
「原來是相爺。」銀發男子神色自若,拱手為禮!赣袆谙酄敶篑{,但時辰已晚,無雙姑娘早已歇息了。」
「公事繁忙,這時方能抽身!构珜O明德答道,微微點頭,身后手下立刻奉上一個小錦盒!冈谙绿財y薄禮一份,前來探視無雙姑娘!
宮清揚伸手接過錦盒,躬身道謝!赶酄敼路泵,卻仍抽空來探,這番心意,宮某必會轉告無雙姑娘!
大廳里的談話,滿意聽得是心驚膽戰。
聽這對話,難道當朝的相爺,竟然傾心于龍門客棧的老板娘,甚至還帶著禮物,深夜趕來探視?
呃,不對不對!
怎么會有人是挑著冷風刺骨的半夜,還帶著大隊人馬,殺氣騰騰的來看心上人?再瞧瞧門外頭,那群刑部的高手們,個個持刀握劍、全副武裝,這哪里是來探?分明是來逮人的吧!
想起先前的紊亂景況,她不論怎么想,都覺得這群人,是剛剛行搶回來的強盜。這會兒,相爺領著刑部的人趕來,恐怕就是要來抓人的。
樓下再度傳來聲音。
公孫明德負手而立,在大廳內緩步而走,眼底眉梢不見半點笑意。「好香的味道,貴店大廚仍未歇息嗎?」
「是,無雙姑娘近日胃口不好,勺勺客秉夜煨著一鍋雞湯,準備明兒個一早送去!
「是這樣?」
「是這樣。」
兩人一問一答,表面上聽起來只是尋常對話,實際上卻是暗潮洶涌,整間客棧里里外外靜悄悄的,就像是封了泥的酒甕,連一絲氣兒也不敢透,全盯著兩人瞧。
令人窒息的氣氛,持續了好半晌,正當杵在二樓的滿意,額上猛冒冷汗,以為公孫明德會開口下令,讓外頭的刑部兵馬,沖進來剿平這間表面做著客棧生意,實際上結伙行搶的黑店時,公孫明德竟然又一頷首,開口告辭。
「既然時候不早了,我也不打擾大掌柜歇息!
「相爺客氣了,您慢走。」
臨出門前,公孫明德還停下腳步,深斂的眸光掃向二樓珠簾,意味深長的出聲提醒。
「對了,近日京城里賊人肆虐,還請無雙姑娘多多小心!拐f完,他這才跨步而出,領著刑部的兵馬離開。
大隊人馬的聲音遠去,雕花木門也被店小二掩上,擋去外頭的寒風。
「快快快,把桌椅全給我移開,人參要是再不下鍋,雞湯的火候就不對了!购裰氐拈T栓才剛落,珠簾后的龍無雙,立刻就撩起裙擺,迫不及待的沖出特等席,翻身下了樓宇。
她得知北方有株千年人參,要進貢給皇家,特地查明貢品進京的路線,趁夜去搶了回來。出門之前,她還把一對珠羽白毛雞,交給大廚勺勺客烹煮,囑咐他取今年初雪,以文火熬出一鍋雞湯。
如今,廚房里的雞湯,早已熬得香味四溢,就等著人參下鍋!
那群夜行裝束的人們,聽了主子的命令,不知從哪冒出來,快速移去桌椅,撬開地板、打開地窖,把箱子全起了出來。
「讓開讓開,我來!」等不及手下開鎖,她從腰間抽出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伸手一揮,鎖頭應聲而落。
掀開箱蓋后,她撥去鋪在上頭,那些防震的棉花與木屑,然后興高采烈的捧出錦盒,急急忙忙的打開——
咕咚!
一顆白白胖胖的蘿卜滾了出來。
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跟著那顆蘿卜滾啊滾。
「這是什么?!」龍無雙失聲叫道,雙目圓瞠,喜悅的表情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震驚。
「我想——」站在一旁的宮清揚,清了清喉嚨,用最鎮定的聲音回答!高@應該是蘿卜吧!」
「廢話!我又不是沒長眼睛,當然知道這是蘿卜!」她火冒三丈,回頭嬌叱下令!赴严渥尤o我劈開來!」
鏘鏘鏘鏘!
十來把大刀同時出鞘,金石之聲乍起,十來個箱子全被劈開,錦盒一個接一個的捧出來,蘿卜也一個接一個,咕咚咕咚的滾出來,轉眼間滾得滿地都是。
蘿卜蘿卜!全是蘿卜!全都是又白又胖的蘿卜!
「人參呢?人參跑哪里去了?」她連連怒叫著,氣得想沖上去,一腳一個,踩碎那些亂滾的胖蘿卜。
宮清揚又說話了。
「相爺送來的禮,只怕就是人參!顾麩o奈的苦笑,遞上錦盒,猜想主子這次是吃了悶虧,被人狠狠擺了一道。
龍無雙劈手奪下錦盒,火速打開一看,就見錦盒里的紅綢布上,果然放了一支人參。
只是,這可不是她大費周章,想搶回來下鍋的千年人參。錦盒里的人參小得可憐,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比她的小指還要細上三分!
「公、孫、明、德,你這個王八蛋——」她發出一聲尖叫,氣得將錦盒給丟了出去。
她趁夜行搶,寧錯搶、不錯放,把貢車上的箱子全搶回來,以為總有一箱會裝著千年人參,哪里知道,里頭竟然全是蘿卜。她忙了大半夜,唯一到手的一株人參——不,參須!居然還是公孫明德送來的!
難怪他帶著刑部人馬上門,卻沒有下令搜查客棧;難怪他送了這錦盒,又故弄玄虛,撂了那些意味深長的話。那個該死的家伙,分明就是知道她在樓上,還指桑罵槐的罵她是賊人!
龍無雙思前想后,氣得頭發都快豎起來了。
又是一聲怒叫響起,回蕩在客棧大廳里,她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氣得繡鞋一踹,把身前的方桌踢飛出去。
方桌橫過大廳,去勢如風,眼看就要砸到廳旁擺設的雕龍玉瓶。一道黑影倏忽翻落,男人腳尖一抬一點,勁勢奇巧,轉眼翻正方桌。
砰的一聲,方桌穩穩落地。
眾人的視線,全落在男人的身上——
不,該說是落在那個被他緊抱在懷里,搗著嘴的陌生姑娘身上。
盛怒的龍無雙,這才察覺屋里混進了生面孔,她挑眉瞇眼,紅唇一張,冷聲質問道:「黑臉的,這女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