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轉過身,將一個盛滿食物的瓷盤丟到她面前;盤子里是炒得焦黑的蛋、兩片培根、一堆生菜綠豆,還有兩片烤焦的吐司。
庭紓咽了一口口水,一股酸味又涌上喉頭。天哪!眼前這份早餐不僅不美味,看起來更不美觀。
不只她的胃在嚴重抗議,就連她肚子里的小孩都沒胃口了。
段明端起另外一盤早餐坐在她對面。
庭紓瞧他一眼,看見他滿臉的陰沉,只好乖乖地拿起叉子隨意叉起幾顆豆子塞到嘴里。
他用布滿紅絲的眼睛直視著她,在開口之前心里又是一番掙扎,不禁在心中質疑自己是否真要跟這個女人綁在一起長達九個月?
他放下刀叉,用餐巾紙擦拭嘴巴,沉著聲說:“我昨天晚上和倪冬通過電話了!
庭紓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她低下頭假裝不在意地問:“他怎么說?”
“基本上,他同意這個小孩有可能是他的。”
庭紓聞言高興得幾乎跳起來,她仰起小臉,臉上泛著光彩。
段明接著又說:“但是,他希望等小孩出生,檢驗確定是他的之后,再正式承認小孩的存在!
“那我懷孕的這段期間呢?難道他也不聞不問嗎?”她焦急地問。
“依照你的要求,在這段期間里,他會供給你一個住宿的地方、營養豐盛的三餐,還有必要的花費,而這些全委托我來負責!倍蚊髅鏌o表情地說,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第三者。
“他想要這個小孩嗎?”她小聲地問。
“我們沒談太多,他只說如果孩子是他的,他就會承認!倍蚊鞅M量把話說得平淡一點。
“聽起來他的反應不太熱烈!彼⑽櫰鹈碱^。
“不要期待太高,任何一個男人遇上這種事,第一個反應一定是逃避!
“那他有沒有問我長得什么樣子,或者是懷孕的情況……”她期待地看著他。
“沒有!倍蚊鲾嗳坏鼗卮。他不能再讓她對倪冬存有任何幻想,愈早了斷她的妄想,以后的麻煩愈少。
“他……有沒有提到要和我見個面,談一談?”庭紓囁嚅地問,心臟加速地狂跳。她希望能夠見到他,感受那一夜的溫柔,至少,讓她感覺到應有的關懷也好。
段明狠下心說:“在沒有確定小孩的身分之前,他不會和你見面的。你知道的,他老婆即將臨盆,不能讓其他的枝枝節節干擾到她!
聽到這番無情的話,庭紓的臉倏地發白,她咬著唇忍住眼淚。
“沒關系,我能理解。反正,我本來就不期待他會有多在乎我的小孩,畢竟,他只是提供精子而已……他安排我住在哪里呢?肯定離他家很遠對吧?”她自嘲地問段明。
“為了方便我照顧你,懷孕期間你就住在我這里,其他的等小孩出生之后再做打算!彼鹧b不在意地咬了一口吐司。
庭紓瞠目結舌的看著他,不可置信地說:“住在這里?就只有我和你?”
“對不起,這是權宜之計,你也只好忍受了!彼麩o奈地聳聳肩,表示自己也是受害者。
酸味頓時又涌上她的喉頭,她慘白著臉說:“我想,我快要吐了……”
她快速地沖到流理臺邊,又是一陣翻天覆地的干嘔,嘔出來的只有酸酸苦苦的膽汁。
段明不知所措地站在她身后,眼睜睜的看著她受罪。許久之后,他才伸手輕輕拍打她的后背。
當他將紙巾遞給她時,他問:“和我住在一起有這么痛苦嗎?”
庭紓接過紙巾,對于他的問題不予回答,反正一切已成定局,她也懶得再說什么。只是,如今除了他的壞脾氣、冷酷的心腸,以及英俊但冷硬的五官之外,她還必須忍受難以下咽的早餐。
***
這段同居的生活,在兩人都刻意容忍對方的情況下,平安無事的過了一個禮拜。隨著晨吐的情況慢慢改善,她發現,和他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也不是什么痛苦的事,因為,一天之中,他幾乎有十五個小時不在家里,一棟三層樓的房子完全屬于她一個人的。
這是一棟位于倫敦市內的房子,屬于高級住宅區,旁邊就是占地千坪的公園,離白金漢宮頗近。
從他倆斷斷續續的閑聊中,她得知段明是英國皇家的專聘律師,除此之外,他自己也執業,雖然他把自己的事業說得云淡風輕的,但她在他的書房里找到一堆榮譽勛章以及獎牌,似乎他在業界頗有名氣的。
她想起他應該也在臺灣舉行的那場座談會的受邀名單之中,好像就排在倪冬之后演講,如果他買得起這棟昂貴的住宅,應該代表他的事業有成,收入頗豐。
為了個人的自由與隱私,他并沒有請全天候的管家,只有清潔公司會每兩天派人過來打掃房子,所以,她在這里其實也不用動手做什么,整天就是吃著梅子、看電視,打發時間。
當她閑得發慌時,她會將壁爐上的陶瓷娃娃全拿下來,以柔軟的布條輕輕的擦拭上面的灰塵。清潔公司的人從來不碰這些易碎品,聽說他們曾經摔壞其中一個陶瓷娃娃,段明差點要控告他們,從此以后,雙方很有默契地避開壁爐上的區塊。
她無法想像看似冷硬的段明會收藏這些精致的小玩意,這顯示他也有柔軟的一面。
空蕩蕩的房子里,陶瓷娃娃成了她唯一的傾吐對象,每天她會在段明下班之前將陶瓷娃娃一一擺回原處。
沒想到,段明今天提早回家,一進門就看見茶幾上的陶瓷娃娃,臉色陰沉得有如英國的天氣。
“不準你動這些娃娃!它們一摔就碎了!彼逯,小心翼翼地將陶瓷娃娃擺回原處。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賠你嘛!”庭紓忘了自己已經不是季家的女兒,不小心又口出狂語。
“你會說這句話我一點也不驚訝,以你的消費情形來看,一個陶瓷娃娃的確算不了什么!
他轉過身子,冷然地瞪著她,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拔覄偛攀盏揭粡埼迨f臺幣的信用卡帳單,你應該知道那是誰的吧?”
他陰霾的表情嚇壞了她,看來他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庭紓慢慢地走到沙發后面躲起來,小聲地說:“來英國之前,我有一陣子手頭比較緊。”
“是因為想到可以來英國撈一筆,所以才盡情消費嗎?”段明揚著手中的信封,抬起濃眉質問。
當他看見帳單時,心情惡劣極了,不是因為他舍不得付這筆錢,而是心痛于孩子的母親是個不知節制的女人。她利用孩子賺錢的行徑和他母親如出一轍。
他鄙夷的態度惹怒了她,她大聲地回嘴:“不要老是用錢來衡量我,我現在也沒撈到多少,不是嗎?不過是一個住的地方,還有三餐!
“你是個很會精打細算的人,知道真正可以談判的時機是在小孩出生之后,你還真是‘母憑子貴’!”
“不要亂套成語!彼鷼獾恼f。
段明將信封丟在桌上,寒著臉說:“這筆錢我先付了,下次要刷大筆金額的時候請事先知會我。”
“不要說得那么大聲,錢是倪冬付的,又不是你!彼阍谏嘲l后隔空喊話,用椅背護住自己的肚子,不讓孩子受到戰火的波及。
段明鐵青著臉,跌到谷底的心情讓他恨不得找人吵架,而她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挑起戰端,他悶聲說:“你所有的事都由我代管,記得嗎?你就當我是你的舍監算了,我不只要管你的生活,還要管你的衣著。你為什么還穿牛仔褲?你不知道這樣對孩子不好嗎?”
他大步的朝她走來,庭紓扶著椅背,和他繞圈圈。
“我就是喜歡穿,怎么樣?”她不甘示弱地回嘴。
“脫下來,我不會容許你傷害我的……職權!彼皶r將差點脫口而出的“孩子”兩個字吞回去,他愈來愈能接受那個孩子是他的事實,因此,他絕不容許她為了愛美而傷害到孩子的成長。
“我偏不脫!”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脫下來!彼O履_步,瞪著她,兩人之間僅僅隔著一張椅子。
“我不要——”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已經繞到她身邊,一把抱住她的身體,防止她摔到地上,接著,他開始動手脫掉她身上的牛仔褲。
“不……不……我不要……放手……”她掙扎著,想脫離他的懷抱,無奈他的力氣大得很,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褲子被他扯下,下半身只剩下底褲。
“上樓去穿別件褲子!彼弥W醒潱^也不回地走入廚房,再出現時,他拿著一把剪刀,當著她的面將褲子剪碎。
庭紓的自尊心也在瞬間瓦解,她踉蹌地站起身,憤恨地對他怒吼。
“我恨你!闭f完,她快速地沖上樓,用力地甩上房門,將自己投入床上,痛哭一場。
兩個小時過后,外送的餐點已經放在餐桌上,也變涼了。段明吃完晚餐,卻遲遲不見庭紓的蹤影,他遲疑著,終于上樓敲她的房門。
“吃晚飯了。”他的聲音中帶著些許愧疚,后悔自己剛才太過粗暴,沒有考慮到可能會傷到她。
“我不餓!彼穆曇魫瀽灥貍鞒鰜,像個賭氣的小孩。
段明自動開門進去,看見她仍光著兩條腿,半躺在床上,他捺著性子對她說:“為了孩子,不餓也要吃?齑┥涎澴酉聵恰!
“我……沒有其他衣服!彼龑㈩^埋在枕頭里,猶豫地說。
“什么?沒有衣服了?明天我叫司機過來接你去百貨公司買衣服!彼诖才,看見枕頭上一片濕意,知道她剛才哭過,于是放軟了語氣。
“我……沒有錢!蓖ゼ傄е麓,說出令她難以啟齒的話,想起從前的闊氣,她不禁又紅了眼眶。
“你的信用卡呢?”他輕輕地扳過她的身子,看見她紅通通的鼻頭,以及腫脹的眼皮,一股莫名的憐惜之心淹沒了他。
“刷爆了,被最后一個商店沒收了……”說完后,她的淚水也奪眶而出,如同水庫泄洪一般,唏哩嘩啦而下,肩膀還不時的抖動。
庭紓哭得喘不過氣來,哭得段明的心也跟著揪緊,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擔心她肚子里的孩子,還是她。
“乖,不哭了,乖喔!”他將她抱在懷中,拍撫她的背!安豢鞓返膵寢專碌暮⒆右膊粫鞓,知道嗎?”
最近他開始閱讀一些育嬰手冊,才發現自己的壞脾氣可能就是因為他母親懷他時不快樂所致,他可不希望他的孩子擁有像他一樣的牛脾氣。
在他的懷中,庭紓不僅覺得溫暖,更覺得安全,好像自己曾經在他胸前依偎許久一般。
她低聲哽咽,“我不要這個孩子了,都是他才害我的生活變得一團糟,以前……我以前是很漂亮的。”想起以前她的衣櫥里掛著一件件露背低胸的禮服,現在卻只有幾件上衣,還有被剪成碎片的牛仔褲,她愈想愈覺得委屈,忍不住嚎啕大哭。
“你現在還是很漂亮呀!”他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安慰她。
庭紓仰著頭,抗議他的花言巧語!拔也挪黄聊兀∥业亩亲右惶毂纫惶齑,身材臃腫得像個大水桶。”
她掀起上衣下擺,露出些微隆起的小腹。她已經懷有三個多月的身孕了,她的體重每天都在增加,一向苗條的她只覺得自己變得臃腫不堪。
她的小腹像有磁力一般,使段明不自覺地伸出手,覆蓋在她的腹部上,隔著一層肚皮與他的小孩打招呼;接收到他手掌的溫度,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似乎連肚子里的小孩也這么想。
她抬起頭,怪異地看著他,見他臉上充滿神奇的光彩,是酒足飯飽后的滿足感。
面對她的凝視,他訕訕地笑著,將手伸回來。
“每個孕婦都是如此,寬大的洋裝一遮就看不到了。這樣好了,明天我請假陪你去買衣服,再幫你申請一張信用卡,讓你刷個過癮好嗎?”他的嘴角掛著一抹非常淡非常淡的笑容,溫柔地說。
“真的嗎?你真的要陪我逛街?”她瞠大眼睛,眼中帶淚地看著他。
“反正明天不用開庭,閑著也是閑著!彼柭柤,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卻在心中盤算著他要推掉多少會議,只不過,他突然覺得陪她購買孕婦所需的物品,是當前最重要的事。
他要她快樂起來!
“謝謝你。”她低垂著眼瞼,硬是逼自己吐出這三個字,這對她來說形同認錯。天知道,她以前從不低頭的。 段明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算我欠你的!
剛剛撫摸她的肚子,讓他感受到即將升格為父親的滿足感,這件事對他而言不再只是個負擔,而是夾雜著喜悅與期待。也許,這幾個月不會再那么難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