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嘯山莊,敢用這樣一個名字作府邸之名的,恐怕也只有長孫昊一人了。
這個世上,想殺長孫昊的人很多,因為他狂妄、傲慢、冷漠、無情、囂張、跋扈,當然還有他那多到連皇帝老子也要忌憚幾分的萬貫家財;但想殺長孫昊很難,因為除了以上那些特質之外,他還有一樣厲害的,就是武功。
幾乎每隔幾天就有刺客想取他的性命,興致來了,他會跟對方較量幾招,直到玩夠了,才讓其一命了結;若遇上他心情不好,他或許會丟給下屬,或者直接一劍穿心,讓來者還未展開武功,便要上黃泉路。
雖是五月底,但天氣已開始酷熱,長孫昊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想著該到自己名下的哪一處避暑山莊才好。
「看招──」低婉清脆的聲音倏然在這個美麗的清晨中響起,然后一把匕首凌空劃向正跨出大門的長孫昊。
長孫昊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只伸出兩指便抓住了那柄向他刺過來的匕首,他凝目注視著來者,慵懶一笑。
「姑娘你興致真好!」
「哼!」女子打從鼻子里哼一聲,奮力想抽出匕首,卻發現自己居然動不了,她心里微微詫異,長孫昊的武功果然厲害。
「想殺我嗎?」長孫昊漠然地笑著,笑意未達眼底,那不是一雙人能擁有的黑瞳,那是一雙泛著血光的豹瞳!
「你以為我還會有其它的事要找你嗎?」女子冷笑著。
「殺我總要個理由吧?」長孫昊手中一用力,匕首便脫離女子的手,直飛向墻,插進墻里只剩柄端。
女子一怔,長孫昊已抽出系在腰間的佩劍,向她掃了一下,她頭上的藏青色緞帶便斷了。
霎時,她的頭發像奔流的瀑布般,瞬間傾瀉而下,直到此時,長孫昊才看清楚她的容貌。
柳葉眉下嵌著一雙含水明眸,俏鼻直挺挺的,一張不朱便紅如初開的玫瑰般潤澤的唇,雙頰泛著自然的粉紅,如若桃花般艷麗,身材雖然嬌小,卻也玲瓏有致。
長孫昊微瞇起黑眸,對自己突然對女人感興趣──還是一個想刺殺他的女子,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畢竟,在他所有的惡質品德中,唯一算得上是優點的,就是他從不狎玩女人,畢竟相對起商場上爾虞我詐的有趣,女人太無聊了。
「近郊的杜老爺,你還記得吧?」女子道,聲音慣常的冰冷。
長孫昊手執的劍,慢吞吞地移向她的頸子,劍由于沾血太多,所以劍身在陽光的映照下,泛著微微的血紅。
「我記得!归L孫昊緩緩向她邁進。
「我是他女兒,我要替我爹報仇!」女子的聲音注入了些憤恨,只是表情還是那么的冷漠。
「如果你再激動一點,我會相信你的。」長孫昊微微一笑。
「讓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他的笑意加深,只是眼中的陰鷙和戾氣太濃,笑意無論如何也無法到達眼里!肝以谇疤煲雅扇怂土算y票給杜家小姐,并護送她北上了!
他雖然冷酷無情,但只要對方不要來挑釁,他也不會趕盡殺絕。其實嚴格來說,杜府一家慘死與他無關,杜老爺是因為生意失敗,又去賭場借錢,欠下一身債,后來向他的錢莊借錢不成,才帶著一家人自盡的。
當然,他長孫昊從來不是大好人一個,會給杜家小姐錢是因為她拿著傳家的玉佩來典當;至于派人護送,則是因為那名幫杜家小姐典當玉佩的手下看中了她,大家情投意合,所以便跟她一起走了。
在山莊里,只有兩條禁令:一是不準背叛,一是不準欺騙。
只要不犯以上兩條禁令,長孫昊對下屬都是采取隨意的態度,像這次這件事,那小伙子對長孫昊一表明他的心意,長孫昊便立刻放他走,絕不多加阻撓。
「說吧!你的真實姓名,你的真實身分!归L孫昊將劍貼著她那雪白優美的頸項輕輕一按,便已劃出一道血痕來。
「玉玲瓏!古拥纳袂樽匀簦z毫沒有被人威脅時該有的驚慌。
挺鎮定的嘛!長孫昊在心里贊嘆,但臉上還是一片陰狠,他又加重力道,讓劍身再推進半寸。「身分呢?目的呢?」
血,沿著女子的脖子向下緩緩滑落。
以一個女子而言,她真是太冷靜,甚至接近冷血了。
玉玲瓏只是睜著一雙含著秋水般的明眸凝視著他,像是在說要殺她的話,就盡管殺好了。
長孫昊深深注視著她,在她的眼中,他看不到任何情緒,就連對生存的渴求也沒有。
心里對她的興趣更濃了些。她很像他!把她留在身邊,日子應該會過得很有趣吧?
將劍插回劍鞘,長孫昊長臂一伸,便將玉玲瓏的嬌軀與他的緊緊貼在一起。嗯……她的嬌軀就像想象中的柔軟,觸感舒服。
可惜他一向不怎么有憐香惜玉的心,他用手牢牢地抓住她的下頷,一般人被他用這種力道抓住,早就痛得齜牙咧嘴了,因為他用了八成力。
但如果他想看到玉玲瓏求饒或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的話,那他就太低估她了。她的臉色是很蒼白,但明眸仍然一片坦然,平靜得如汩汩緩流的水一樣。
長孫昊不信邪,他再加重力道,他知道,他只要力道再重一點,玉玲瓏那美麗的下頷就會碎了。她會求饒嗎?他真的很想知道!
可是,玉玲瓏雖然已痛得臉色死白,但那張原本紅滟滟現在已灰白的唇,仍然一點要開口的意思都沒有。
「還是不肯說嗎?你的身分、目的?」長孫昊心情非常好,臉上笑咪咪的。
「等我殺了你,你就可以在臨死前知道我的一切!褂窳岘嚻届o地道。
要不是她現在的臉色太過蒼白,長孫昊幾乎要懷疑起她到底是不是人了,哪有人在承受這種痛時完全不叫出聲?哪怕是一聲呻吟。
長孫昊睇著她,像要將她看穿似的,好一會兒,他緩緩地點點頭,「那么,本少爺只好留下你了。」他終于放松了抓著她的力道。
玉玲瓏瞪圓一雙杏目,對他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還真有些錯愕。「你是說,我可以隨時殺你?」
「沒錯!顾麖膽阎刑统鲆活w黑色的藥丸,含入口里,再迅雷不及掩耳的吻住她的唇。
玉玲瓏一怔愕,小嘴微微一張,便被長孫昊將口中的藥丸喂給她。
嗯……味道不錯,有讓他一吻再吻的沖動。
直到她咽下去,長孫昊才放開她,玉玲瓏捂住唇,眸中閃過厭惡。
「你總算有點像人了,我喜歡!褂星榫w的她比冷冰冰的她有看頭多了,看來要把這個冷漠的女子改造成熱情的人,應該還滿有挑戰性的。
玉玲瓏銀牙緊咬,想推開他,卻心驚地發現一件事──
「你給我吃了什么藥?」她立刻問。她的內功沒了,完完全全沒了!
長孫昊好整以暇地睇了她一眼,道:「我只是暫時讓你失去內力,封了你一些穴道,讓你能更像一個女子而已!顾麍唐鹚氖郑缢,上面有著淺淺的繭!阜凑氵有很好的劍術呀!」
沒有內功,還被封了穴道,劍術好有什么用?B怪不得他會這么好,居然肯讓她待在他身邊,長孫昊果然是長孫昊,奸商一名!
不過,能待在他身邊,總有機會殺他的,一個人哪會時時都處在警戒之中?總會有倦怠的時候的。
長孫昊如豹般凌厲的眼眸凝睇著她,唇邊勾起一道弧線,他突然很用力地抱住她,緊緊的,牢牢的,但力道并不大,讓她有種錯覺──溫馨。
她掙扎卻無法掙脫,所以,只好沉淪了。
他的懷抱好溫暖,那種溫暖太久違了,像極了她記憶深處,母親抱著她的感覺,那時,沒有瘟疫,沒有死亡,她還有一大堆家人,還有母親每晚抱著她哄她睡。
驀地,她渾身打了個冷顫,心里悚然一驚。她在干什么?她是來執行任務的,可不是來緬懷過去的!
抬頭,正好看到長孫昊低下的臉,她頓時奮力掙脫開他的懷抱,而溫暖也因為距離而頓失。乍然失落的虛無,讓她的心有絲陌生的悵惘。
「在這段時間內,我算什么?」她不會天真到以為長孫昊留她在狂嘯山莊是不用工作,只專門負責殺他,狂嘯山莊從不養不事生產的人,這點她很清楚。
「丫鬟吧!反正我家沒有!归L孫昊倨傲地宣布。
由于他不愛女人,所以山莊上下還真是一個女人的影子也沒有,連廚子都是男的,至于那些已結婚的人,則全住在山莊外,也就是說,山莊里只有未婚的男人!
「是!箾]什么好異議的,她低眉斂額的退到一旁,真如一名丫鬟般乖巧。
「那么,就先砍五百擔柴,然后打掃茅房,再煮晚飯吧!」長孫昊隨興地說。他只是想到什么,就下什么命令,根本沒去考慮她能否做到。
如果她還有內功的話,五百擔柴根本不算什么;但,現在她一點內功都沒有,五百擔柴已經很困難了,還要她洗茅房、煮晚飯?別說她是女人,就連男人也未必做得了呀!
玉玲瓏雖然沒有抱怨,但仍忍不住疑惑他是不是故意的,畢竟等她忙完這些,早累死了,哪還有機會和時間來刺殺他?
「如何?做不了嗎?」長孫昊可惡地笑著,黑瞳卻是無情。
從來沒想過長孫昊是個好人,所以玉玲瓏對他的命令倒也不覺得氣憤。
「如果我做不完呢?」她只想知道結果會如何。
長孫昊聳聳肩,面無表情,「那你只能做好再休息了!
「我明白了。」玉玲瓏的神情也很淡。
「劉伯,帶她進去。」長孫昊吩咐管家,然后精神抖擻地走向早已停在門前的馬車,開始新的一天。
直到馬車揚長而去,連那被揚起的沙塵也沉淀下來后,劉伯才領著玉玲瓏走進山莊內。
無端留個女子在山莊,還真讓劉伯困惑又為難。該讓她住哪才好呀?讓她睡仆人房嗎?不行,因為那里全是男人;分一間別院給她?也不好,一個丫鬟怎么有資格住那么高級的地方呢!
想來想去,劉伯終于想起那個地方。
「你跟我來,我先帶你去你以后要住的地方。」劉伯步下回廊,向另一條小徑走去。
越過泥濘的小路,人跡越來越少,到了最后,除了他們,連一個人影也沒有,草長鶯飛,看來這里已經久無人住,并且沒有人管。
那里有一間小院落,歪斜的橫匾上寫著:日月居。
日月居?玉玲瓏心里好笑,是日月不見的居所吧!不然,這里怎會這么荒蕪?
「以后你就住這里吧!待會兒我會派人送些日用品過來!
「……謝謝!褂窳岘嚜q豫一下說道。在暗門她從來沒說過這兩個字,所以現在說起來感覺還真怪怪的。
劉伯微點個頭,「你先進去看看,等會我帶你到后山砍柴!
玉玲瓏伸手撥了撥頭發,才想起自己的緞帶已經被長孫昊挑斷。「劉伯,我想要一條帶子;還有,我想現在就去砍柴!
劉伯瞥她一眼,「我們沒有女子用的緞帶!
「那么布條總有吧?」這人對她有著明顯的戒心,看來很不喜歡她呢!
劉伯從懷中掏出一個布條,扔給她!缸甙桑
玉玲瓏接住帶子,一邊綰起頭發,一邊走,心想不知長孫昊把棋譜放在哪里?
事實證明,那藥丸讓她差不多變成廢人,連拿起那把四、五斤重的斧頭,都幾乎拿不穩,好不容易砍完五百擔柴,天色已暗,而她也幾乎累癱了。
拖著累垮的身子趕回廚房想煮飯時,廚子告訴她,少爺不回來吃飯了,她可以不用煮了。
總算長孫昊做了一件好事!玉玲瓏用衣袖擦著額上的汗珠,向茅房走去。
她的一雙手,除了劍,從沒拿過其它東西;除了練劍,她也沒做過其它的事。所以,當她面對著一排茅房時,真是呆了好一會。該怎么下手呢?
明眸一轉,瞥到長廊有一道人影,她急忙叫住,「劉伯。」
劉伯不情愿地現身!父陕?」
「我該怎么做?」她指指茅房。
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做呀!因為每晚自然有人來清潔,想來少爺也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并不是真的要她去洗茅房。
「回去打掃你的房間吧!這里不用你來弄。」劉伯說。
「你確定?」能不做當然最好,只是她不希望長孫昊認為她是無能的人。
「快走!」劉伯不耐煩地趕人。
玉玲瓏從善如流,轉身就走。
回到日月居,那里骯臟破敗的景象讓玉玲瓏幾乎想呻吟。她不怕練功,也不怕承受肉體上的痛苦,殺人更是她的本能;但打掃、做苦力、煮飯?這些都不是她的能力范圍。
等她勉強收拾到可以住人時,夜已深了,她把枕頭和棉被隨意丟在床上,倒頭就睡。
而長孫昊回來看見的情形就是這樣,屋子還未收拾好,而人兒卻臟兮兮地和衣而睡,看她的樣子一臉疲憊,看來是累壞了。
長孫昊俯下身,湊到她的跟前。對,就是這種香,今天一整天縈繞在鼻,害他連做生意都失去了興致的味道,果然就是來自她身上的淡香!
明明不在身邊,還被她的馨香所惑,看來玉玲瓏對他的影響真不是普通的深呀!不過她還能影響自己多深遠呢?
長孫昊一笑,咬咬玉玲瓏小巧的耳垂,見到她微微一震,似有轉醒之意,他的笑意加深,伸手點了她的睡穴,讓她睡得更深沉。
「你能影響我到哪個地步呢?我的瓏兒,你是這么的冷,如果讓你變成有感情的人,讓你變得熱情,會如何呢?我拭目以待著。」他在她耳畔輕輕地說道,然后才轉身離去。
而黑暗中,一個黑影,正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