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身而過,望著艾德華離去的背影,羅倫眼中閃過怪異的眸光。
“總裁,艾德華他來是……”進入病房后,羅倫猶豫著,有些不確定地探問。
收回心思,關·宙斯反問:“來看我的,有什么不對嗎?”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他無力插手也不想多管,再想也于事無補。
不管別人怎么想,他一直將艾德華當作親弟弟般愛護。
“呃……”眼神不由自主地瞄向莫莫,羅倫更加不確定的神色寫在臉上。
“我出去一下下!边@回莫莫很識相,一溜煙就消失在門外。
老當個“多余者”的感覺也不好受呢!
“沒有她不可以聽的事。”在她的倩影遁離之后,關·宙斯鎖住羅倫的眼說。
這是他要羅倫以后不必顧忌莫莫、有話就直說的吩咐。
可惜莫莫沒聽見,否則她別扭的情緒肯定會消退,甚至有些感動。
當然,關·宙斯并沒有打算要她知道他是如此地信任她。
“屬下知道了。”就算感到詫異,羅倫也只是恭敬回應。經過這些日子,總裁對莫莫似乎愈來愈和善,已經是很明顯的事實。
“說吧,你剛才想說什么?”提醒之后,關·宙斯不再追究。
欣賞關·宙斯的才華跟他七年,只對關·宙斯忠心的羅倫毫不遲疑地報告:
“屬下不得不讓總裁知道,夫人近日正透過德氏企業的力量,以各種手段積極收購宙斯的股份,目前已轉移百分之十五的股權。”
不管對方身分為何,危及關·宙斯的人、事、物,羅倫都會盡職揪出來。
德氏企業,正是德蘭夫人的娘家企業。
“那與艾德華何關?”沒有泄露心底的想法,關·宙斯開始用手提電腦查詢。
不一會兒,各國的子公司的資料,一頁頁傳輸而來,出現在他的手提電腦上面。電腦上每跳出一筆資料,他的心就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腳般。
“屬下相信,艾德華不會不知道這件事!绷_倫其實很肯定。
“所以你懷疑他到醫院看我的動機?”關·宙斯的視線離開電腦,落到羅倫的臉上。
“是的。”羅倫直言不諱。
沉吟了會兒,關·宙斯的聲音里有著苦澀:“不用擔心,艾德華不會害我的。就算他知道母親的作法,也絕對不會參與。”
天性如浮萍,不顧母親反對走遍世界各地,艾德華仍是個孝順的兒子。
他……又何嘗不是呢?
“那總裁的意思是?”羅倫深知總裁在宙斯家的無奈。
深思許久后,關·宙斯嘆口氣,毫不留戀地對羅倫說:“只要不動搖基本,母親想要的東西,就給她吧!”
他從來就沒有要霸著不屬于他的東西。
當初是艾德華自動放棄宙斯企業,母親知道后不知會作何感想?
“總裁?”羅倫有些不能接受他的決定。
宙斯企業是到總裁手里,經過多年的雄才經營方能擴展到今日雄霸一方的局面,總裁豈能將心血拱手讓人?太沒道理了。
“別說了,就這么辦吧!”就算能理解羅倫的感覺,關·宙斯也不改變心意。
就是從零開始,關·宙斯也肯定自己能夠闖出一片天空。
既然如此,對于宙斯企業,他又有何好留戀?
莫莫能感覺到關·宙斯這兩天特別的沉悶。
復健室里,關·宙斯費力地用雙手撐在雙桿上,抬起腳一步步前進。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在他的額際冒出,滑下之后又有新的產生,可見他的努力和艱辛。
汗水浸濕了他的身體和頭發,身上的衣服變得潮濕,淺褐色的發絲也服貼許多。他今天練習走路比平常多出一倍的時間,仍然不肯稍作休息,彷佛在發泄情緒。
汗珠又從他的臉和頭發上滴下來了。
莫莫跟在旁邊,只能不斷地用毛巾為他擦汗,感到莫名的心疼。
勸過數回了,誰也阻止不了他如此自虐。
瞧他猛烈地喘著氣,莫莫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再次勸道:“關,你該休息了,再走下去只會得到反效果,對你的腳沒有好處呀!
“我還能走!倍⒅约簾o用的雙腿,關·宙斯頭也不抬。
“你何必虐待你的腳呢?它們很可憐呢……”
“腳是我的,不用你管!”走路已經讓他很辛苦,加上說話更是倍覺艱辛痛苦,讓他幾乎是用吼的。他又開始氣兩只痛得想讓他砍掉的腳了!
沒被他的火氣嚇住,莫莫更生氣地道:“你想永遠都不能走嗎?”
除了開完刀的那一個月,他已經很久沒發過這么大的脾氣,可想見他的心情有多糟。不管他在煩什么事,都不該將氣出在他的腳上頭。
再度領受怒獅狂吼,復健室里的病人紛紛走避,防意外避之唯恐不及。
圣母瑪利亞!他們只能留下無限同情和祝福給莫莫。
復健室空了,連復健師都找借口溜之大吉。
“永遠都不能走是我的事,與你何關?”側臉一瞪,關·宙斯喘息得更重了。“你就那么害怕得永遠留在我身邊服侍我嗎?”
他已經氣到無法顧及說出口的話會有多傷人。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又在心口狠狠刺了自己一刀。
“你……”莫莫簡直是百口莫辯,也只能氣呼呼地瞪著他。
“不用否認你迫不及待想離開我!”雙腿劇痛,他幾乎口不擇言了。
被氣壞了,莫莫終于爆發反吼:“我沒有否認,我為什么要否認?我本來就希望你的腳早一天能走,好彌補我心底對你的愧疚,這有什么不對?責任結束后我自然要走,你想攔也攔不住我!”
她氣他那么不珍惜自己,更在這一刻發現,自己對他與日俱增的依戀,讓她心底的歉意更加深刻,幾乎是不可自拔。
她喜歡他呀,好喜歡好喜歡呀,喜歡到根本無法忍受他欺負他自己!
關·宙斯的雙臂顫抖得厲害,憤怒的眼神幾乎想把她瞪穿。
“想走你就走,別管什么可笑的責任道義,我也不會攔你……”心痛的感覺是那么強烈,快要燒毀他所有的理智!皾L!永遠離開我的視線,不用再回來了!”
“不!在你的腳能走之前,我不走!我發過誓的!比套牡母杏X,莫莫含著滿眶氣憤的淚水拒絕。知道他在氣頭上,她絕不能夠妥協。
走了,她恐怕會后悔一輩子。
“不走,你決定留下來看我一輩子笑話嗎?我的腳永遠都不會好的,就算能走也只是個拐子!”大口喘著怒氣,他神情絕狠地冷冷自嘲。
想到她終將離去,剎那間,他的心彷佛被抽了一鞭。
“不要……不管你怎么說,我都不走!币庾R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觸痛了他敏感的傷口,她的怒氣霎時退去,卻也更加堅決的說:“如果你再也不能走,我當你的雙腳;如果你成了拐子,我就要當你的拐杖!
管它是一生還是幾輩子,她從來沒有這么確定過自己的決心。
無論如何,她就是要陪在他的身邊。
“哈,你這是同情還是內疚?”關·宙斯凄厲地笑起來。
因為德蘭夫人的背叛,他的整顆心再度封閉起來,感覺世上根本沒有親人。像只受傷的猛獸,他無法感動、去體會她話里的真心。
誰也不能體會,他曾經多么渴望德蘭夫人施舍母愛。
然而,她還是那么的恨他,恨他繼承了一切。心底的悲哀不曾一日自他心中抹去,只是隨著成長被隱藏得更深、更好。偏偏,莫莫觸痛了他的傷口;自我保護的堤防一旦崩潰,他再也修補不回來。
莫莫成了他發泄的代罪羔羊。
“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心意已決,在你完全不需要我之前,我哪里也不去!币а廊套》餍涠サ臎_動,莫莫強迫自己說:“我是重諾言的人,這是我承諾過你的事,做不到的話,我會內疚后悔一輩子!
“何必那么高尚?把我的腿撞殘了還不夠嗎?”猛烈一痛,關·宙斯碎心地嘶吼:“我不需要你了,你走……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
終究,她不過是基于內疚和責任感,才會硬要留在他的身邊。
“關……”剎那間,她感覺被傷得好重。
他說不要她了……他說他不要她了……就算知道他在氣頭上,她依舊無法抹去受傷的創痛。他說得那般絕情絕意呀……一直活在單純的世界里,沒有人告訴過她心痛的感覺,如今她卻清晰明白何謂傷心。
她的心,感覺被蹂躪之后還讓人狠狠用刀刺下去,再被旋著刀把轉了兩圈。
心是她的,卻痛得半點也不由人。
相對于復健室里的狂風暴雨,在外頭偷窺的幾位顯得安靜得過分。
從倫敦飛來,不知何時神通廣大找到醫院來的幾個人看戲看得不亦樂乎,幾乎忘了莫家父母知道她們要來加拿大以后,懇托她們找人的急切初衷。看戲看傻了,十只美麗的黑眸睜得可是圓又大,哪還想得到先向莫家通風報信。
“咳!”清了清干燥的喉嚨,朱利葉轉向幾位死黨,對她們小聲提議:“里頭刮臺風又下大雨,挺嚇人的耶,我們改天再來「尋友」如何?”
“沒骨氣。”陸琦很快地奉上三個字。
“是呀,找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莫莫,為何要改天再來?”永井惠輕輕柔柔的嗓子也說出她的不以為然。
“嘖嘖,莫妹妹何時變得如此勇敢?”沒有進入其他人的討論聲中,俞真妍兀自有些難以置信地喃語。
那個男人渾身充滿獨霸的氣勢,沒有因為他的雙腿感到自卑,簡直就像一頭兇暴的狂獅。真虧莫莫沒被嚇得腿軟,還站得住腳抗衡。
在她們的印象中,莫莫是個天真又單純,絕對怕壞人的小女人一個。
經真妍一提醒,其他人也愕然想到這件事。
“難不成她以前是假笨的?”白晴突然若有所思。
“不可能,有人假笨可以假好幾年嗎?”陸琦直接否決,滿是不以為然。
眸子一轉,永井惠發表看法:“我看,是這趟加拿大行讓她受了太多的刺激。”言下之意,莫莫受了太多刺激,性情才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會是這樣嗎?”俞真妍琢磨地道。
所謂的刺激,該不會還包含愛情那玩意兒吧?
聳聳肩,腦袋直望門里頭探,向來達觀的朱利葉搖頭擺手說了:“管他是不是這樣,再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也對,眾人同意了她的話——
繼續觀察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