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近一、二十年的急速發(fā)展,臺北信義路幾乎成了臺灣新興商業(yè)中心的代名詞,只要是在臺灣叫得出名號的企業(yè)集團(tuán),莫不以該地區(qū)為設(shè)立集團(tuán)總部的第一選擇。大小企業(yè)林立的結(jié)果,一眼望去只見商業(yè)大樓比鄰,也許臺北市政府應(yīng)該考慮將信義路改名為“企業(yè)總部”路,不但貼切,也許還會成為觀光賣點。
在一棟棟比占地、比地段、更比氣派的各集團(tuán)總部大樓中,華東商業(yè)集團(tuán)是其中較為“含蓄”、“內(nèi)斂”的例外。遠(yuǎn)遠(yuǎn)望去,只見該集團(tuán)大樓以傳統(tǒng)的造型,外襯以深藍(lán)色外墻,穩(wěn)重的格調(diào),給人一種沉靜安然卻又不可輕忽的氣勢,正如該企業(yè)一向的形象。
早上七點,即使是緊鄰公司而居的上班族,也不可能這時候就如此勤勞的出現(xiàn)在公司,因此,趁著這沒人打擾的空檔,大樓守衛(wèi)悠閑的瞇眼看著剛送來的報紙。在聽見一陣喀喀的皮鞋敲擊地板的聲音后,一抬頭只見門口氣勢嚇人的站著位從未見過的男士,看他穿著套剪裁合身、熨整筆挺的西裝,嚴(yán)肅的轉(zhuǎn)頭看向守衛(wèi)。被他嚇到似的,守衛(wèi)立刻站直了身子,站的像是總統(tǒng)府前的憲兵。
“先生,請問你是……”不管他是誰,肯定不是泛泛之輩。整天看著大樓數(shù)以百計、各種訪客員工不停進(jìn)出的守衛(wèi),早練得一對雪亮眼睛。
“擦亮你的眼睛看清楚了,他可是華東集團(tuán)的新任總經(jīng)理——趙漢 ,連我都得讓他三分,你們要得罪了他,哪天連飯碗怎么丟的都不知道。”一陣酸溜溜的口氣,惟恐別人聽不見的大聲宣揚(yáng)道。
光從那明褒暗貶的語氣,趙漢 已知來者正是華東集團(tuán)的頭號問題人物,董事成員之一的邱政邦。他是華東董事會里最年輕的成員,只比他年長幾歲,同時也是當(dāng)初反對他出任總經(jīng)理最力的人。因為,這總經(jīng)理位置他覬覦已久,雖精心布局,但因其為人浮夸不實,哪個正派經(jīng)營者敢支持他?說起來,若非他投對胎有個有錢的父親加上其父早逝的話,豈由得他如此囂張!不過,以他這個性,恐怕遲早會成為臺灣最有名的敗家子。
對這種沒教養(yǎng)的人,趙漢 通常不會客氣,但現(xiàn)在他決定先忍下來,只輕描淡寫道:
“邱董你太客氣了,我承擔(dān)不起!
“是嗎?客氣的是你吧?”高抬著下巴,一副打鼻孔說話的態(tài)度。
“既然如此,我們彼此就都別客套了!彼f,按下電梯按鈕。
“趙總真勤快,七點就到公司上班,這馬威下的好,準(zhǔn)可以把那些主管給嚇得半死!鼻裾畹,不改那損人語調(diào)。
趙漢 沒答腔的對他做個請進(jìn)手勢,兩人跨進(jìn)電梯后,他才正色答:
“如果所有的員工都盡心盡力在正務(wù)上,就算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公司,對任何人也沒有影響;相反的,如果有人徇私枉法,就算我每天只在公司一個小時,也可以教他們坐立不安,邱董相信我有這個能耐嗎?”一改方才的忍讓態(tài)度,他不假詞色。
為了顧及公司形象,在外人——即使是公司的守衛(wèi)面前,身為總經(jīng)理的他,豈能讓人看高層酸言酸語互斗的笑話?他沒那么不識大體。不過在只有他倆在的電梯里,那他可就不會那么忍氣吞聲。
所謂軟土深掘,在外闖蕩多年,他深諳這個不變真理。
“!钡囊宦,電梯已到二十樓。
“哼,我等著看!遍T一開,邱政邦搶先跨出電梯,連聲招呼也不打,一派目中無人。
趙漢 只是以微笑回應(yīng)。
然后,這一整天,生來就一張毒嘴的邱政邦都沒再出現(xiàn)在趙漢 面前。一方面是不想再自討沒趣,話不投機(jī)半句多,他已經(jīng)明白趙漢 的意思;另方面,就算他又找碴去,恐怕趙漢 也沒空理他,因為這天,除了開會的時間外,趙漢 的辦公室只能以門庭若市形容。
光是遠(yuǎn)遠(yuǎn)瞄上一眼那盛況,邱政邦不想也不愿去湊這個熱鬧,光看這份他認(rèn)為應(yīng)該屬于他的熱鬧光景,已讓他吃味的雙眼噴火,整天悻悻然的坐在辦公室生悶氣,更是沒人敢靠近他一步。
忙碌的時間總是像光一樣眨眼即逝,偶然從卷宗中抬起頭,趙漢 才發(fā)現(xiàn)窗外已是華燈點點,這一整天他不但沒有離開華東大樓一步,活動范圍更是除了會議廳、辦公室外,剩下的竟然就是洗手間了。原本他還打算到各部門了解一下,看來,得等改日再做打算。
雖然天色已晚,但才批好件公文,他隨手又拿起另一件,絲毫沒有休息的打算。
“我就知道你一定還在公司。第一天上班,你就打算在公司打地鋪嗎?”開門后,何永勛慈祥中帶著責(zé)備的看著趙漢 。
“何叔,你怎么來了?”意外的微笑,起身恭敬道。
何永勛——華東集團(tuán)的最大股東,不只是提拔他成為華東總經(jīng)理的人,更是他生命中的貴人,沒有何永勛就沒有今天的趙漢 。
他永遠(yuǎn)記得,自從二十年前在山上經(jīng)營牧場的父母死于大火,家中財物付之一炬后,國中都還沒畢業(yè)的他,就看盡人情冷暖,最后因為受不了看親戚冷眼的寄住生涯,而開始像個浮萍般四處流浪。
直到了臺北后,巧遇何永勛——他父親年輕時同鄉(xiāng)好友,人生才有了轉(zhuǎn)變,否則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深陷黑道這條不歸路,再也無法回頭。
“還不是擔(dān)心你!彼谮w漢 扶持下慢慢的坐下。
其實他今年不過才五十多歲,根本還不到退休的年紀(jì),但因為這幾十年來過于辛勤工作,而于日前輕度中風(fēng),為了安心休養(yǎng),這才慢慢的退居幕后。
看著何叔緊蹙的眉頭,他隨即道:
“如果何叔不放心,可以立刻將我撤換,我希望能為你分憂解勞,而不是讓你擔(dān)心掛念!
“你想到哪兒去了?我說的擔(dān)心是指怕你因為我的緣故,過于苛求自己忙壞了身子。雖然說你還年輕,可是我就是你的前車之鑒,否則,公司交給你打理,我是再放心不過。在我的眼里,你是最好的人選,沒有人可以取代你!彼駛固執(zhí)的老人道,略帶責(zé)備的語氣是因為對他誤會他的意思而感到生氣。
看著趙漢 ,那盡忠負(fù)責(zé)的個性,簡直跟他父親一模一樣,無論什么事,總是嚴(yán)于律己、講義氣。因此在第一眼看兒他的時候,何永勛就對他有份好感,這些年來,他也一直不負(fù)所望的將自己交代的每件事都處理得漂漂亮亮。
何永勛雖然家大業(yè)大,膝下卻只有一個女兒,自從妻子因為意外而死后,他并未再娶,因此一直把他當(dāng)自己兒子看待。
聞言,趙漢 輕輕一笑!昂问宸判,我會注意身體。”
“記得就好,來日方長,公司的事不急于一時半刻,都快九點了,可以陪何叔一起回去嗎?”
他太了解他了,雖然答應(yīng)他會注意,可是那工作的勁兒一上來,恐怕什么事都拋在腦后,等他前腳一走,他大概又埋頭苦干起來,所以才要他同行。因為以趙漢 的個性,他是不容許自己處于狀況之外太久的。
無奈,趙漢 只得聽從何叔這難以拒絕的“建議”,陪他一道離開公司,雖然他很想今天就把所有的卷宗都看過一遍。
“你回國這幾天,有沒有遇到什么麻煩?”一路走著,他有點擔(dān)憂。
當(dāng)初力薦趙漢 擔(dān)任總經(jīng)理,主要當(dāng)然是因為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另一個原因就是,外頭已經(jīng)有謠傳,那不學(xué)無術(shù)的邱政邦有意總經(jīng)理這個位置,并且放話恐嚇幾個可能的人選,甚至暗地和黑道勾結(jié)聯(lián)合。他當(dāng)然不能把辛苦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打穩(wěn)的基業(yè)交給這樣的人經(jīng)營,因此他更需要一個信得過又有能力經(jīng)營公司,與應(yīng)付邱政邦的人,趙漢 就是符合這所有條件的最佳人選。
“何叔你放心,我不是那些嬌生慣養(yǎng)的公子哥,他奈何不了我的!
“還是要小心點,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看他……”何永勛搖搖頭,終于還是忍不住道:“實在不入流!
“那更好,真不得已我也就不用對他太客氣,可以嗎?”他問,不知何叔能否接受。
“你覺得該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相信你自會拿捏分寸。”
他抬頭看著趙漢 ,兩人默契的相視一笑,心中共同的想法是:都看不慣邱政邦這壞了一鍋粥的老鼠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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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綁架了?!沒錢沒勢更沒利用價值,平常得就像路邊野草滿地都是的普通小民,竟然也能教綁匪給看上?
坐在床上,唐靖文怎么想都想不通,像綁架這種連做夢都沒想過的事,竟然發(fā)生在她身上。她可是那個走進(jìn)百貨公司,專柜小姐連抬頭看她一眼、招呼一聲都懶得的唐靖文耶,像她這樣的人有何綁票價值?
在經(jīng)過這三天的擔(dān)心受怕后,現(xiàn)在她更好奇究竟是誰瞎了狗眼的綁架她?并且還大手筆的開著賓士車“迎接”她。這可好,他是鐵定要蝕本了,而她這輩子第一次被人如此禮遇,越想越覺受寵若驚。
首先,光是關(guān)她的“牢房”,整個房間設(shè)計精雅,而且至少有十坪大,比她那位于頂樓的鳥窩足足大了三、四倍有余;除了空間大外,電視、音響、錄放影機(jī)一概俱全,大概是怕她無聊吧,書架上還陳列了不少日本雜志、電影VCD,并且都是最新最熱門的;墻邊還有臺小冰箱、零食籃,放滿了飲料水果、糖果餅干,且都是高檔的進(jìn)口貨呢,難道……臺灣的肉票都過得如此優(yōu)渥嗎?真是這樣的話,那誰還敢做綁匪?就是供奉菩薩也不必如此費工夫吧!
所以,說她被綁架了誰會相信?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是被包養(yǎng)呢!
床,是她這輩子睡過最舒服的床!
吃,也是她吃過最豐盛美味的佳肴!
日子,自然也是她這輩子過過最悠閑的日子!
可是……也是她感覺最最無聊的!
算起來從那天被“踢”進(jìn)那輛豪華大賓士到今天,已經(jīng)過了三天了,這三天來她每天過得都是同樣“醉生夢死”般的生活,除了吃就是睡,她都快成廢物了。
這到底怎么回事?
躺在床上,瞪著白色墻壁,腦筋也跟著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什么或能做什么,唐靖文只好抱著棉被翻個身,再睡一下吧!可不到兩秒鐘,那雙眼又睜得像銅鈐大,無聊死了!不但無聊,而且全身不對勁的真想把自己分解后再重新組合。
她受不了的像顆皮球在床上滾來滾去,想把一身的倦怠給滾的一干二凈,直到滾得過火,“哎喲”一聲,竟從床上滾到床底下。
“啊——”她受不了的放聲大喊,抒發(fā)郁悶的心情。
做肉票還能像她在這兒過著像公主般的生活,該滿足了?墒牵荒茏源龜!
“唐小姐,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門霍地被推開,沖進(jìn)個男人焦急的問。顯然她這一叫可把他嚇壞了。
無聊的瞄了朱毅一眼,在被綁的第一天,見了她,這個朱毅對她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先有禮的向她自我介紹,天下有這么笨的綁匪嗎?她實在很想問他要不要順便給她張名片。
帶著歉意慢慢的從地板上爬起來,因為他對她其實挺恭敬的,所以她也不想嚇?biāo)?br />
“沒事,我只是悶得發(fā)慌!
“那你要不要看電視還是電影?”松口氣的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沒事就好,否則他如何向老板交代。
“我都看過了!彪p手撐著下巴,她靜靜盯著朱毅。
瞧他,不但穿白襯衫、西裝外套,還打領(lǐng)帶,連小嘍 都這么高級,他們大概是屬于高級綁匪吧。她知道另外還有兩個守衛(wèi)也和他一式打扮,三個人輪班,一天二十四小時的陪她“坐監(jiān)”,并且?guī)缀跤星蟊貞?yīng)的滿足她一切要求,只除了出這房門一步之外。
“那么我再叫人幫你買些新的來!彼f,就要退出房間。
“等一下。”
“唐小姐還有什么需要?”他立刻轉(zhuǎn)身問。
“你們?yōu)槭裁催不放了我?我早說過我是臺北市少見的一級貧民,就是把我丟到油鍋里炸上三天三夜也炸不出半點油水,而我家人則根本不會管我的死活,這么多天了,你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查清楚了吧?其實抓錯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怪只怪大家都長得差不多,全都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的,所以沒人會笑你們的。而且你放心,我不會報警更不會泄漏有關(guān)這次的事,我發(fā)誓!”鄭重的舉起右手討?zhàn),她真的好想離開這里。
“對不起!我不能作主!彼Φ娜套⌒,瞧著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那誰能作主?你去請他來好不好?如果他怕泄漏身份的話,可以把我眼睛蒙起來啊。還有,你別擔(dān)心我會聽出聲音來,我這耳朵有等于沒有,很不管用的,連天天見面的同事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彼秊榱瞬┑盟男湃,甚至考慮做出口水直流的癡呆表情。
“這……恐怕不行!
事實上老板并非不見她,相反的是天天都見面,不過他都是在她睡著以后才來。而她之所以沒發(fā)現(xiàn),那是因為為了預(yù)防她趁著夜色昏暗逃跑,所以,照老板的吩咐在她的宵夜里加了點東西,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的睡到天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們不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嗎?哪有像你們這樣子當(dāng)綁匪的?我不管了,你們一定要給我個理由,要不然……我餓死算了,從現(xiàn)在開始,我要絕食!”她威脅道,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她現(xiàn)在終于明白“不自由、毋寧死”的道理,那動彈不得的壓力給她一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不過說要餓死……該不會正中他們下懷吧?也許他們正為了如何“處理”她而傷腦筋呢,如今她自己提出解決方法,不但讓他們落得輕松又不至于犯上殺人罪名,算是一舉兩得呢,她怎么那么笨!
“唐小姐你千萬別想不開,你要死了,我看我離閻王殿也不遠(yuǎn)了!
聽到死字,朱毅開始緊張,沒忘記老板那警告的眼神,雖然處罰未必有老板說得那么慘,但也差不了多少。
“我就要!我偏要!看你怎么辦!”她開心的大叫,想不到他竟然怕極了她送命。原來自己這條小命還有這用處,她當(dāng)然要善加利用,因此一開口馬上就是副小人得志的威脅快意。
不過,絕食的方法死的太慢也太不人道了,美食耶!就放在眼前還不吃?那多可惜!因此,她另有主意的擦擦額頭,然后找了面看起來最干凈的墻“輕敲”兩下,試試尋死的效果如何。
只見朱毅嚇得又拉又擋,哀求了半天,她才頂著施恩的表情,大發(fā)慈悲的答應(yīng)暫時不再妄動,交換條件是——
“告訴你們老大,我再這么吃飽睡、睡飽吃就要生銹發(fā)霉了,所以,無論如何,給我個理由,否則,后果自負(fù)!”
“這……”
“這什么?還不快打電話!
才一會兒工夫,她囂張的連口氣都變了,突然覺得自己越來越有大姐頭的氣勢,不過好像是欺善怕惡的那一型。
“是!”掏出行動電話,朱毅在她監(jiān)視下一字一句的照著她臺詞念,好像被綁票的人是他。
說了會兒,他把行動遞給她。
沖著話筒,唐靖文使出全身力氣,就怕不能震破對方耳膜的大叫著:
“你到底想怎么樣?”
約莫過了兩秒鐘,才像是山谷回音般有了回應(yīng),只聽見個男人的笑聲陣陣傳來,氣得她眉眼都皺在一塊兒。等他笑夠了,那邊才傳來個聲音道:
“樓下的健身房可以讓你活動一下筋骨,真生銹了,我記得墻角還有罐潤滑油!
潤滑油?“你留著自個兒慢慢享用!”瞪著電話大喊,這個可惡的綁匪頭子。
“好吧,如果你乖乖聽話,那么我可以讓朱毅陪你在屋子里到處走走。”他口氣仍然愉快,一點兒也不在意她的囂張。
“走走?”這還有天理嗎?她叫了半天只讓她在屋子里走走?
“不要嗎?那就算了……”他無所謂道。
“我又沒說不要!甭犓鸵栈亟ㄗh,她哪敢挑。
把電話交回給朱毅后,就見他們倆又咕嚕了陣,交代些事后,她終于可以跨出這個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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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知道自己這條命還挺珍貴之后,唐靖文哪還肯乖乖的當(dāng)個小肉票,軟硬兼施的鬧了幾天,總算把那幾個綁匪吵得高舉雙手投降,答應(yīng)讓她與“頭殼壞掉”的綁匪頭頭見面,時間就在今晚。
隨著時鐘指針一步步的移動,盤坐在床上啃著一顆得花上百來元貴死人的進(jìn)口蘋果,唐靖文樂得一臉堆滿了笑。早知這招這么好用,她早該用它了。
在聽見一陣不同往常的腳步聲漸漸由遠(yuǎn)而近后,她知道他來了。
她耳朵可利了,絲毫不像之前告訴朱毅的那般不管用,為了脫身,撒點小謊應(yīng)該是可以被原諒的,她為自己找個理由。
把吃了一半的蘋果包好放進(jìn)冰箱里,抽了張面紙拭凈唇角,她端坐在椅上等著。原本鎮(zhèn)定的心竟開始上心下心不安的撲通撲通跳起來,這綁匪頭頭不知是何方神圣,是長得一臉橫向、還是猥褻不堪?
門被敲了下,她清清喉嚨說聲請進(jìn)后,屏氣凝神的瞅著門縫看,見它一寸寸的擴(kuò)大,終于完全打開。
吸口氣,她豁出去的抬起頭,臉上的表情由驚懼、疑惑,轉(zhuǎn)為慍怒!
這個天殺的混蛋,他怎能這么做!
“趙漢!”愣了半晌后,她以跑百米的速度沖向前指著他!澳憬o我惹的麻煩還不夠嗎?”
“我就是為了解決你的麻煩才帶你來這兒的!毕鄬τ谒谋┡,趙漢 顯得瀟灑自在。
好久沒見她這活蹦亂跳的樣子,這幾天他只能看著睡夢中的她,看著她睡得香甜的臉龐固然讓他感覺安心,但沉靜的她太不好玩了,不似清醒時總帶給他一身活力與精神。
“歪理!你這是綁架、妨害人身自由,我要上法院告你,讓你關(guān)上十年八年,嘗嘗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滋味!”
在他身邊繞著圈子,來回的走著,一開口再也停不下來的一古腦訴說著自己這幾天來心里的恐懼,最后她難掩委屈的站在他面前又抱怨:
“我本來就不是個頂尖聰明的人,這幾天不知又被你嚇?biāo)懒藥變|個腦細(xì)胞,你要害我年紀(jì)輕輕就得了老年癡呆癥嗎?真嚇傻了以后怎么辦?你要照顧我一輩子嗎?”
瞧她瞠睨的眼神,委屈的抿唇而立,他拿出手帕擦著她眼角欲滴的淚珠。
“就算你不傻,我也可以照顧你一輩子!
呆了呆,這回他真把她嚇住了。
之前她確實想哭,不過那是被他給氣哭的,但聽了他這話后,這淚水還該不該落下呢?
好久好久!沒有人對她說過這么窩心的話。激動的態(tài)度霎時柔和下來。
只是,憶及他第一次見面時惡劣的捉弄行徑……不行,不可以心軟!再次武裝起防衛(wèi)的盔甲,她又不是初出社會的單純少女,哪那么容易被他三言兩語就給唬弄過去。對男人她得小心點,尤其是他,總是打亂她原有的生活步調(diào),她有種感覺,他的企圖不只如此。
吸口氣,她安撫那差點感動的心。
“少來了,巧言令色鮮矣仁,誰知道你心里打什么歪主意?”舉起手,就著手背拭了拭淚,雖然他挺帥的,不過她才不會被他的男色誘惑。
“想聽我說這句話的人幾卡車都載不完,而今天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對人說這句話,想不到被你給潑了這么大一盆冷水,不覺殘忍了點嗎?”他一副受傷的表情,心情復(fù)雜的看著她。
“不是殘忍,這叫就事論事。我又不是街著金湯匙出生、一輩子不愁吃穿的千金大小姐,哪來的美國時間玩浪漫游戲,要是那么輕易就被你一句話給收買了,我哪能存活到今天?”她說,那他太小看她的神情表露無遺。
“你誤會了,照顧一個人有很多種方式,不一定是男女關(guān)系的那種照顧法。”他笑道,雖然到目前為止,他也拿不準(zhǔn)要拿什么態(tài)度照顧她,但肯定絕對不是普通的方法。
“那……就更可疑了!彼笨此溃骸皼]來由的把我‘供奉’著,你要想做善事,方法多的讓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可變個花樣玩,就是無需做到這種程度吧?”
“你是怎么了?這對你有利無害,還不好嗎?”她這“匪諜就在你身邊”的小心態(tài)度,讓他啼笑皆非。
想照顧她的念頭其實早在十八年前在暗地打探過她的環(huán)境后就已萌生,但那時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總不能讓她跟著他吃苦受罪。但現(xiàn)在他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自身難保的少年,在證實她的身份后,他甚至沖動的想要立刻將她接回家照顧,偏她,防他就像防賊似的,在她眼里他似乎更像個獐頭鼠目的小人。
“才不要!”她朝他吐個舌頭老練的口氣道:“根據(jù)我在夜市擺攤數(shù)年來的經(jīng)驗顯示,所謂。便宜沒好貨。,更何況是免費而且還自動送上門來的。有問題,你大大的有問題。”
打量的眼神緊瞄著他全身上下,想找出他到底哪兒有問題。既然外表看來無懈可擊,那么最大的問題可能就在于……她盯著他輪廓分明、俊逸的臉龐,頂上那顆腦袋瓜兒大概就是他最大的問題所在了。
“便宜沒好貨?你把我當(dāng)成水果攤上賣不出去的爛西瓜?”他被她給逗笑了,原來連送人都沒人要他。偏他,還想免費的纏她到底。
“嗯!”她用力的點下頭。但不知道這么說,他會不會惱羞成怒的干脆也當(dāng)她是西瓜,一刀砍成兩半,那可慘了。只是不說明白點,又怎能讓他打消繼續(xù)耍弄她的念頭。
“好吧,我現(xiàn)在知道自己的行情已經(jīng)落到谷底了!彼麌@,偷瞄了她一眼。
“也沒那么糟啦,除了我以外,還是有很多女人會把你當(dāng)寶的。”她安慰的說。
因為要考慮的因素實在太多,以致唐靖文從來就無法像一般女孩子那樣的放縱自己的感情,如果撇開那些現(xiàn)實因素不談,以他的外表談吐,她相信他的后頭確實跟了一卡車條件比她還要優(yōu)秀的女人,并且一個個拿著蓋好章的結(jié)婚證書追著他,等他填上姓名。
從她良心不安的表情,他打心里笑了。
“好啦,看在你這幾天讓我吃香喝辣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綁架我的事,現(xiàn)在我可以回去了吧?老天,我竟然蹺了這么多天班,這下可好,我那鐵公雞老板非頂著吃了麻辣鍋后的關(guān)公大臉來伺候我,沒有全勤還要扣薪水,你可把我害慘了。對了!既然你想做善事,我就順便指點你條明路,喏!賠償我這幾天的損失吧,算你便宜點,五千塊就好了!彪m然這幾天她像度假般的享受極了,不過她沒去上班,也沒到夜市擺攤,不知少賺了多少錢,跟他要求賠償她的金錢損失,應(yīng)該不過分。所以,她理所當(dāng)然的伸手“討債了并準(zhǔn)備若他要開口抗議時,再好好的把帳算給他聽,沒加上利息已經(jīng)是對他天大恩典了。
卻沒想到,他真給她錢耶!并且爽快的數(shù)都沒數(shù)就遞給她一疊鈔票。
接過后她呆看著,光用眼睛瞄了眼,用手掂著那厚度重量,她知道他給她的遠(yuǎn)超過她的要求。
“不用這么多啦!眹樍颂,她反倒覺得不好意思,抽了五張鈔票起來,剩下的又還給他。
“留著吧,這是給你的零用錢,以后別那么辛苦的上班兼差,把自己養(yǎng)胖點,等過陣子再考慮一下將來想做什么。我知道你高職畢業(yè)后就開始工作,所以你若想要繼續(xù)念書的話,我請家教幫你補(bǔ)習(xí);要真對讀書沒興趣,想學(xué)個一技之長,我也可以為你安排,或者……”他笑容滿面的說:“如果你比較喜歡悠閑的過日子,就照目前的生活方式也無所謂!敝皇牵运e不下來的個性,這個建議應(yīng)該是最先被淘汰的一個。
“你為什么要給我零用錢?我又為什么要接受你的安排?如果你想滿足自己當(dāng)大善人的虛榮心,麻煩你找別人去,我只拿我該拿的!彼桓吲d道。
難道在他的心里她像個乞求施舍的乞丐?臉色一沉,她硬把那疊鈔票塞回他手中。
“我沒有意思要左右你的人生,更沒看不起你,這都是你該得的!币娮约旱囊环靡夥炊鴤怂宰鹦模忉。
“那你說,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沒道理!”
就算他沒炫耀的意思,但絕對有企圖,不過究竟是何企圖,就不是她這不怎么聰明的腦袋瓜猜的出來的。她唐靖文有幾兩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所以他這不求回報的付出,不管是何理由都薄弱得教她無法接受。
她一向秉持著先苦后甘的生活哲學(xué),所以窮歸窮,可不想為了一時享受而欠下人情,萬一下輩子要做牛做馬償還的話,那多凄慘!而且到時還得加上欠了一輩子的利息。
“因為你曾經(jīng)幫過我!倍也恢挂淮巍
“我只是拿了幾塊瓦片順手砸到幾只亂咬人的瘋狗,這恩情還不到山高水長、感人肺腑的程度吧?”
“受人點滴泉涌以報!我不想占你便宜。”他笑答。
唐靖文看怪物似的瞅著他,好吧,老天爺竟然讓她碰上個捧著鈔票上門請她“笑納”的怪人,她這是走什么運(yùn)?
“我不習(xí)慣當(dāng)‘櫻櫻美黛子’,所以,我還是回去過我原來的生活,上班工作賺錢養(yǎng)家。你呢,如果這么想回報我的話,就買個存錢的大豬公擺在房間里,每當(dāng)你又心癢難耐想要回報我的時候,記得丟幾張鈔票到豬公肚子里。為了節(jié)省時間,我建議你采月結(jié)方式,一個月后我再來收錢。對了,那存錢的大豬公要買透明的那種喔!
她張開雙手比劃給他看,心里則不停的竊笑。照她猜測,用不了一個月的時間,只要他看見自己竟然砸下那么多錢喂豬公,不心疼的嚇呆了才怪,還敢不敢開口閉口就是報恩報恩的。這就是她特別強(qiáng)調(diào)要買個透明存錢筒的原因,好讓他一覽無遺的看著自己白花花的鈔票。
“如果你喜歡把錢放在存錢筒里,我會照你的意愿,至于回去上班這件事,恐怕難以如你所愿。”
“為什么?你還想繼續(xù)‘供奉’我?”
“安全因素是其一,另外……我正想告訴你,我?guī)湍惆压ぷ鬓o掉了!鳖D了頓,看看她沒啥反應(yīng)后繼續(xù)道:“當(dāng)然包括餐廳那份假日工作!
她不是無所謂而沒有反應(yīng),而是被他嚇傻了,他竟然一次砸破她兩個飯碗?!以后呢?他以為老天爺會從天上丟金塊銀塊給她嗎?
“你說什么?你知道我一個月有多少開銷嗎?房租水電、還有給家里的生活費,一個月沒有五萬塊哪能打平,你要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風(fēng)?”咆哮叫道,說什么報恩,是來找她碴的還差不多。
“別急,這些事我都會幫你處里好!
“處里多久?要是哪天你撒手不管,我又要從頭來過,好工作很難找的你知不知道?”管他說得再誠懇,她還是不能安心。
“這點你放心,我說話算話!
“趙先生,你是沒看過報紙上壯年子女棄養(yǎng)老弱父母的新聞嗎?親生子女都會做出這種事,更何況我們非親非故,八竿子都打不著一塊兒。就算今天是愚人節(jié),你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
關(guān)于這點他不否認(rèn),世風(fēng)日下什么樣的人都有,她會心存懷疑也是人之常情,但他會以行動證明他的誠意。
“如果你還不放心的話,我可以開張支票給你作為保證,或者……你想找個律師來作見證?”不管什么方法,他都可以依照她要的方式去做,只要能讓她安心的在這兒住下來。
“我不要,我只想回去。”
沒來由的跑出個人對她掏心掏肺,誰知道他葫蘆里賣什么藥?最重要的是,她雖偶爾會貪小便宜,卻還沒貪心到覬求非分之財。
“你非這么固執(zhí)不可嗎?”站在她面前與她對視著,他低頭問她道。
“哪里,和你比起來我是小巫見大巫!碧痤^,她不甘示弱的立刻回敬。
沒轍,他只好曉以利害:
“你是見過那些找我麻煩的人,應(yīng)該知道他們不是鬧著玩的,想想看,要是哪天你碰上他們的話,結(jié)果會是如何呢?”
抬眼輕瞄他一眼,眼神就和那些壯漢所持利刃一般銳利,他說得沒錯,對他們而言,對付她就和切青菜蘿卜般輕而易舉,要是有一天她真的落在他們手里,那時大概就是她跟這個世界說再見的時候。
“可是你整天把我關(guān)在這兒,我會悶死的!惫闹鶐妥,她左右為難的真想拿塊豆腐來撞撞,或許能叫她撞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悶死也好過慘死吧。”
他趁機(jī)鼓動道,卻立時被她瞪了眼,大概是覺得他就會說風(fēng)涼話。
“我可以住在這里,但是別想叫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既然你有那個閑錢請保鏢在這兒守著我,那么應(yīng)該也可以讓他們在我外出時保護(hù)我,雖然身邊老跟著個人實在很礙眼!庇蹩跉,這是她忍耐的極限。
“好吧,你可以出這個房門,也可以在院子里四處走動,但不許出大門!
“就這樣?”照他的說法,她不過是從個小籠子換到大籠子罷了。
“不喜歡的話,那就算了。”他又是那不要拉倒的口氣。
光聽這口氣,唐靖文直覺以后買東西需要殺價時,找他準(zhǔn)沒錯。
“小氣鬼!”她屈服道。
“還有必須向我保證,不許偷溜!
“放心,我還想多活幾年!毕蛩铝送律囝^,真不知自己怎會招惹上這個大麻煩。只是見他開心的笑容,又覺不對,認(rèn)為有必要提醒他:“一個月的時間夠不夠?”
“什么?”他不解問。
“我是說一個月的時間,夠不夠你解決惹上的麻煩?”
“這不是我能掌控的,得看對方采取的行動而定!
他知道邱政邦看他不順眼,同樣的他也對他很感冒,尤其是隨著他更深入的了解公司后,更發(fā)現(xiàn)邱政邦已成了華東繼續(xù)發(fā)展成長的最大障礙,因此可以想象,兩人間的沖突只會越來越多。所以在任何一方放棄前,可以想見他仍需步步為營,自然也包括她的安全。
“大哥,求求你,早點解決好嗎?”她高舉雙手做膜拜狀,看起來可憐的就差沒跪下來求他了。
“我知道!崩滤氖,瞧她愁眉深鎖的,他不禁揉了揉她眉頭:“餓不餓?我叫劉媽準(zhǔn)備宵夜!
“劉媽?她是誰?”
“她是幫我打理這個家的歐巴桑!
“什么?你連歐巴桑都不放過,也綁了來?”她張大嘴問。
一聽,他笑的好大聲。
“劉媽是這兒的管家,我沒綁她,是她自個兒找上門來的,不信你待會兒自己問她。以后你有任何需要,可以直接吩咐她。”拉著她手走下樓來,笑著告訴她有關(guān)家里的一切。
他那把她當(dāng)成自家人的態(tài)度,以及關(guān)心她的感覺,讓她一顆心始終處于溫暖狀態(tài),飄飄然的舒服極了。所以明知道自己該防著這個莫名其妙關(guān)心她的趙漢 ,但為何如此輕易的撤除對他的戒心?在他之前,不是沒人對她示好過,可就是無法引起她心底的共鳴。
惟獨他——讓她難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