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快找找,到底信在哪里?”
寧夏生小臉著急,將少得可憐的幾件衣服丟在破廟地上,不斷翻找著兩人隨身的包袱。
“不可能掉了的,娘,你到底放到哪去了?”
夏小荷早就慌亂得手足無措,她滿頭大汗,不斷摸索著身上每一處可以藏放東西的地方,急得快哭出來。
“娘也不知道,娘記得把信放在身上的呀!怎么可能不見了?”
寧夏生緊張的問,“放在身上?”
夏小荷急點著頭,“但是,就是不見了,該不會……該不會掉在路上了吧?”
“路上?”寧夏生大驚。
“沒錯。”夏小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懊惱的直跳腳!安粫e的,昨天為了救你,我不顧一切的飛奔上前抱住你,一定就是在那個時候,把介紹信給弄丟的。”
寧夏生張著嘴,不甘心的用力抓著小臉。
“那怎么辦?娘,我們快回去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到呀!”
“不可能的,那可是進南府做事的介紹信哪!誰撿到了都不可能還給咱們的。完了,咱們母子千里迢迢進京為的是哪樁?現在信沒了,難道真要當乞丐不成?”
夏小荷垮下肩,哭喪著臉跌坐在破廟地上。想到未來茫茫,縱然懷里還有白花花的四兩多銀子,她仍沮喪得熱淚盈眶。
“夏兒,咱們現在該怎么辦?難道還要回河南去找孫大娘重寫一份?不行呀!當初的盤纏還是孫大娘贊助咱們的,如今又怎能再去麻煩人家一次呢?”
寧夏生咬著小嘴,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娘,對不起,早知道就不跟你搶銀子了,那封信也不會掉,你也不會這么傷心,都是我不好!
“夏兒。”夏小荷抹了抹眼角無奈的淚,一把抱住自責不已的兒子,喁聲安慰著,“傻兒子,你是娘的心肝寶貝,為了你,娘連金山銀山都可以不要,更何況不過是封信而已,怎么能和你一條命相比?”
“可是……”
“別說了,天無絕人之路,夏兒,想當初娘懷著你從那么高的懸崖上摔了下來,不只保住了命,還平安無事的將你生下來,娘相信,老天爺還是眷顧娘的,祂不會斷了咱們的生路。”夏小荷重重嘆了口氣,自我安慰著。
“那咱們現在該怎么辦?”寧夏生抬眼看著娘親,仍然一臉憂慮。
夏小荷撫著兒子的臉。
“反正咱們還有銀子,大不了像在河南一樣,隨便找個地方住下來,娘種菜,你養雞,日子總會過下去的!
寧夏生皺起臉來,“但這里可是京城,哪有什么地方可以讓咱們種菜養雞呢?”
“這……”兒子一番現實的話,讓夏小荷啞口無言。
的確,這里可不是鄉下,哪有這么一處不用花銀子就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等著她去住呢?
難道真的只能當乞丐過活?
不,她違背心意、幾經掙扎,還是決定進京的目的,不是當乞丐。
她想給兒子一個好環境,除了吃飽穿暖外,最重要的是讓他能讀書識字,有朝一日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不要像他爹,那個她連臉都記不清楚、名字都不知道,只會仗著權勢欺負女人的臭男人。
抱著兒子,她煩惱極了,想了半天,咬了咬下唇。
“也許,夏兒,咱們可以到南將軍府姑且一試,或許他們會相信我的話,破例收留咱們也不一定!
“真的嗎?”
看著兒子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夏小荷不安極了。
“真的,娘一定會想辦法說服他們!彼χ陲椥闹械囊蓱]。
“那么,娘,事不宜遲,咱們就趕快去吧!說不定我們可以趕在撿到信的人之前到將軍府,這樣就算壞人想代替咱們去將軍府做事,咱們也可以據理力爭,不是?”寧夏生拉著娘親的手就要往破廟外走。
兒子積極的態度影響了夏小荷,她實在感謝上蒼賜給她這么一個好兒子。
這么多年來,若不是他一直在她身邊給她希望和勇氣,她根本沒可能活到現在;若不是他每每在她最絕望的時候,給她支持和鼓勵,她渡不過這么多次的難關。
這個和她個性截然不同的兒子,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支柱。
緊緊牽住兒子的小手,夏小荷凜然的點頭。
“你說的沒錯,走吧!夏兒,咱們現在就到南將軍府去吧!”
數個時辰后,過午時分,夏小荷帶著隨身的一只破包袱,和寧夏生來到氣派非凡的南將軍府前。
貴氣逼人的將軍府邸,高聳的圍墻長長的不見盡頭,紅銅制的大門上,還高高懸掛著當今皇上御賜的牌匾。
夏小荷為這豪華府邸瞠目結舌、驚嘆不已。
沒想到這將軍府這么富麗堂皇、氣勢驚人,她到底有沒有機會可以在這里做事呀?
夏小荷一路建立的自信心有些崩解。
“娘?”
寧夏生同樣為這雕梁畫棟的府邸看到眼睛發直,半晌,他拉拉夏小荷的衣裳,指著將軍府。
“這里就是將軍府?看起來很大哪!咱們若是真能到這里工作,娘,你一定就不用為了掙錢,而把自己搞得這么辛苦了!
“這個……說的也是!
夏小荷低頭看看自己寒酸的裝扮,實在和這種氣派非凡的地方格格不入,她為之卻步,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夏兒,將軍府比咱們想的來得氣派多了,娘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讓咱們在這里工作?畢竟,咱們連封介紹信都沒有呀!”
“但反正我們人都來了,試試也無妨!睂幭纳跎疇俨晃坊,理所當然的說。
“可是,萬一他們不相信咱們,讓人給趕了出來,,那可怎么辦?”夏小荷掩不住憂心忡忡的道。
“那也不會比咱們現在的情況還要來得差呀!”
寧夏生固執的板起臉,仰望著夏小荷,催促著,“娘,走了!
“好……好吧!”
在兒子的催促下,夏小荷只得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才用力挺起胸,硬著頭皮走上階梯,拉起沉重的門環,叩了兩聲。
緊握著寧夏生的小手,像是兒子才是她唯一的力量似的,夏小荷屏息以待。
不一會兒,大門打開了,畢竟是將軍府,大門侍衛手執擦得發亮的長槍,不茍言笑的探出頭來。
“你是什么人?這里是南將軍府,可不是閑雜人等可以隨意進出的地方,要飯的話,到后門去!笔绦l皺眉看著衣衫襤褸的兩個人,疑惑的問著。
“對、對不起。”夏小荷緊張到手心流汗,惶惶不安,“我知道這里是南將軍府,但我們不是來要飯的,我們只是想找廚房管事……”
她話還沒說完,大門侍衛就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
“要找廚房管事江大娘?那也應該由后門去,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走吧!”
“后……后門?”夏小荷慌張的左右看了一看,偌大的圍墻高聳在四周,她怎么知道后門在什么方向呢?“對、對不起,請問后門……”
侍衛不耐煩了,他走出大門,手執長槍就將夏小荷母子往后推。
“這將軍府豈是你一個乞丐來搗亂的地方?快走,要是打擾了將軍,你擔待得起嗎?”
“不是,我不是想搗亂,也不會麻煩到將軍,我只是想來這里工作……”
“工作?”
侍衛蔑睨了夏小荷母子一眼,嗤了一聲,用力揮著手。
“就憑你這臟模樣,也想到咱們府里工作?當咱們將軍府是乞丐窩嗎?走,咱們府里沒缺人,你還是快走吧!”
“但我是孫大娘介紹來的……!”
侍衛沒等夏小荷再次把話說完,一個用力推擋,夏小荷站也站不穩的就從階梯上滾跌下去。
“娘!”寧夏生瞪著眼,急忙跑下石階扶起夏小荷,“娘,你沒事吧?”
夏小荷跌了個眼冒金星、頭昏眼花,摸著疼痛不已的太陽穴,雖然感到手有摸到濕黏的液體,但還是先安慰寧夏生。
“沒事,別慌,娘沒事。”
“娘,你都流血了!
看著自夏小荷額上沁出的鮮血,寧夏生又心疼又憤怒,小小年紀的他氣極了。
他抿起小嘴站起來,毫不畏懼的指著侍衛大罵。
“喂!你太過分了,我娘又沒得罪你,你干嘛這么欺負我娘?”
已經站起身的夏小荷,搖搖暈眩的頭,見兒子為了她要和人起沖突,急得制止他。
“別這樣,夏兒,他畢竟是南將軍府的人,咱們不能得罪的!
“為什。我們不能得罪他?娘不是常說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嗎?這位大叔仗勢欺人,狗眼看人低,他害得娘都受傷了,咱們干嘛怕他?”寧夏生叉著腰,理直氣壯的不見絲毫退縮。
“夏兒,不行的,別說了,是咱們找錯門了,他也只是盡忠職守罷了,走吧!咱們找后門去。”
夏兒要是惹惱了南府的人,他們可就慘了。
“不,我不去。”寧夏生瞳眼炯炯,直盯著侍衛不放,堅持的道:“除非他跟娘道歉,否則我絕不走!
“夏兒……”
正當夏小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時,一個沉穩的聲音自大門里傳了出來。
“你沒聽見這孩子的話嗎?”
南傲塵一身錦衣大氅,氣勢不凡的緩緩自大門里走了出來,后頭照例跟著一群威風凜凜的家仆。
“少爺?”守門侍衛一看到南傲塵出現,當場臉色發白,結巴的說不出話來,“少爺,屬下、屬下……”
“怎么,還想解釋?”南傲塵不悅的神情讓人望而生畏,他冷冷的一字字說道:“事情的經過我都聽到了,難不成,想我替你道歉?”
“不、不,屬下不敢,屬下遵命、遵命……”
侍衛差點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他用力吞了吞口水,急慌慌的向夏小荷鞠躬。
“對不起,這位姑娘,我并非故意害你受傷,一切都怪我太沖動,對不起!
夏小荷呆滯的站著,沒有看到侍衛正對著她不斷哈腰致歉,乍然又看到冷傲不群的南傲塵,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跌到眼花了?
但不是,他確確實實就站在她眼前。
這時她才知道,原來他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鼎鼎大名,深受當今皇上器重的前驃騎大將軍南傲塵呀!
怪不得他看起來總是這么凜傲、睿智,一代大將軍的稱號果然名不虛傳。
夏小荷用力眨了眨眼,對著不斷道歉的侍衛,她總算回過神來,一副受不起的直搖手。
“不,不要緊,這一切全是我的錯,是我找錯了門,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夏小荷的聲音引起南傲塵的注意,他冷傲的視線停留在夏小荷身上。
“是你?你到這里來有事?”他微微皺眉。
“我……”在他銳利的注視下,夏小荷莫名的臉紅心跳,緊張的絞著手,“不,我沒有什么事,我只是想找廚房的江大娘,沒想到找錯了門,我應該從后門去才對,對不起,害得南將軍誤會手下,都是我不好!
南傲塵犀利的眼,直盯著夏小荷不放,他緩緩走下階梯,沒有錯過她太陽穴上的傷口。
“我的手下若有犯錯,我自會處置,至于你,若想找廚房的人,確實不該往這兒來!
“我知道……我現在已經知道了!
禁受不起南傲塵那像是要將她整個人吞噬掉的強烈視線,夏小荷緊張得不斷眨眼,頻頻后退,拉著寧夏生的小手,想要離開。
“對不起,我們剛進城,很多規矩都不知道,才會鬧這些笑話,那,我們先走了……”
“慢著。”南傲塵意外的阻止了夏小荷,他斂起眼,上下打量著瘦到弱不禁風的她!澳愀嬖V我,你找江大娘做什么?”
“我……我……因為孫大娘的信弄丟了……我想……到這里做事……所以才……”南傲塵懾人魂魄的氣勢,讓她結結巴巴的,到嘴的話也說不完整。
身邊的寧夏生聽不下去,兀自替娘親接話。
“南將軍,我娘的意思是,因為孫大娘替咱們寫的推薦信給弄丟了,所以想親自向江大娘問問,沒有推薦信是不是也能在將軍府工作?”
寧夏生有條不紊、不卑不亢的態度,引得南傲塵紆尊絳貴的低下頭,垂看了他一眼。
寧夏生一張稚嫩俊俏、毫無懼色的小臉,令南傲塵的心有莫名的抽動。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寧夏生!睂幭纳ζ鹦靥,大聲的說出自己的名字。
“告訴我,你和你娘是從哪里來的?為何有孫大娘的介紹信?”
“我們是從河南來的,那里淹大水,把我們的房子都淹掉了,幸好有孫大娘的幫忙,我和娘走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才走到京城里來的,就是想在將軍府里工作!
這些一般人都難以接受的生活磨難,小小年紀的寧夏生居然講得如此冷靜而坦然。
南傲塵移高視線,重新打量一臉畏怯,瘦骨嶙峋的夏小荷。
看來,這對母子的個性確有天壤之別。
“孫大娘數月前確實已告老還鄉去,你們真有她的介紹信?”
南傲塵的問話,讓夏小荷直覺事情可能有轉機,她急急點頭。
“有的,只是……只是昨天為了救我兒子,不小心弄丟了!
南傲塵俊眸閃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害你弄丟了介紹信?”
她急慌了,大大搖著手,“不,不是,我沒有怪將軍的意思,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將軍的事,但我的介紹信掉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她哪敢這么認為?
南傲塵不發一語,半晌,他做了個手勢要南總管上來,出人意料的指示,“派人帶他們母子到廚房去,看他們能做什么,安排一下!
南總管愣了一下,忍不住看了夏小荷母子一眼,才點點頭。
“少爺,這事我會交代江大娘處理,但現在時候不早了,少爺再不出發,恐怕會趕不及皇上替少爺準備的洗塵宴。”
此時,一匹匹駿馬已由馬夫牽著走來。
南傲塵上前去,正想翻身上馬時,寧夏生居然出聲阻止他。
“等等,南將軍,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此話一出,不只嚇壞了夏小荷,南府隨從們也都個個驚訝的瞪大眼。
普天之下,除了皇上,大概沒有人敢叫南傲塵等一下。
在眾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南傲塵竟也真的停止上馬,但他冷冽回頭的神色,不只讓眾人嚇出一身冷汗,更讓夏小荷一陣腿軟,差點暈過去。
她緊張的拉著兒子,結巴的道:“夏兒……你要干什么……怎么可以這么沒禮貌?不行的……”
寧夏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錯,無辜的眨眨大眼,看了南傲塵一眼,理所當然的皺起小眉頭。
“娘,你忘了嗎?那些銀子呀!你不是答應要還給人家嗎?今天正巧遇到將軍本人,當然要趁現在還呀!”
“這……這種事改天再說,你沒聽到嗎?南將軍要趕到宮里去見皇上哪!這要是誤了時辰,咱們就要人頭落地了,你知不知道?”夏小荷急得冒汗。
“為什么會誤了時辰?我們不過是要把銀子還給南將軍而已,又不會耽誤多少時間!睂幭纳鸁o法理解。
“可是……”
夏小荷慌張的看著神情冷峻的南傲塵,抓了抓臉。
老天,她要如何跟兒子說,銀子已讓她花去一部分了,哪還能還給南傲塵呢?
聽完兩人的對話,南傲塵已經明白情況,他重新轉過身,俐落的翻上馬。
“銀子是給你們母子倆壓驚用的,既然給了你們,就沒必要還給我!
話才說完,南傲塵一馬當先,往前奔馳而去,后頭的家仆見狀,亦聲勢驚人的跟隨而上,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揚起陣陣漫天塵煙。
在夏小荷驚畏的注視中,眾人很快就消失在大街的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