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測高深地盯著她,或許是她慘白的小臉和那明顯的黑眼圈打動了他心底某一處,衛朗靜靜地關掉轟轟作響的機器。
頓時,天地間恢復一片清靜。
亞男幾乎因為這一瞬間的安靜而感動到軟倒在地。
她定了定神,確定自己不會暈倒才謹慎地開口,「這樣好多了。」
「妳到底有什么問題?」他挑剔地低頭看著她問道。
「我沒有問題,是你才有問題,你大白天除什么草?」她始終對耳膜受損、心靈受創而遲遲不能釋懷。
「為什么我不能除草?」
她一時語結!敢、因為……又吵又沒必要,這片草地不過幾根草,直接叫環保局的人來就好了嘛!
「浪費社會資源和公帑!顾鏌o表情,但嗤之以鼻的意味濃厚極了。
「你是道德重整委員會的。俊顾懿凰。
「如果妳不介意的話,談話到此結束!乖捯徽f完,衛朗就自顧自的推著機器轉身走開了。
「什,什么?什么東西?」她目瞪口呆,幾乎氣到元神出竅。
機械怪物咆哮聲再次響起,聲聲戳入她耳膜里。
她忿忿然地大步走回屋里,砰地一聲,大力甩上門。
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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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是個惡鄰居,而且是個標準的以貌取人會會長兼野蠻自大男,但他仍然是個強壯又性感的肌肉男。
有好幾次,亞男不可避免又難以控制地隔著窗戶偷偷看他在洗吉普車,或是剛慢跑回來……
呀,當他黝黑的臉龐上汗水滑落,結實的胸膛滲汗濕了一大片衣衫時,她著迷到瘋狂想沖出去替他舔掉那咸咸的汗水……她一定是中邪了。
「我怎么能夠迷戀一個男人的身體而討厭他的靈魂呢?」她一手捂著額,覺得頭好痛。
但也許她的頭痛是來自于已經連續一個星期吃泡面和喝黑咖啡了。
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她會肚穿腸壞胃出血,再不就是以本世紀最新木乃伊的姿態嗝屁。
而且死后還被驗出是個處女膜完好的沒人要老姑婆,這又是另外一大悲慘、難堪的打擊。
「為什么我的人生這么凄慘?」她趴在窗邊,怔怔地看著隔壁猛男在釘東西,邊自我嫌惡。
就在這時,彷佛嫌打擊不夠似的,她又瞥見清麗脫俗款擺生姿的詩夢害羞地走向猛男。
猛男停下了捶打的動作,鋼鐵般的冷臉露出了一絲微笑,看得她嫉妒得要死。
「為什么有味道的好男人統統都喜歡有氣質的美女?」她抱怨完后才搖頭猛呸,「呸呸呸!他算什么好男人?他不過是一頭……長得很帥的熊!而且是脾氣暴躁又瞧不起人的爛熊,臭熊!」
就算他有壯碩挺拔的好身材又怎樣?就算他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濃濃的男人味又怎么樣?
可是盡管怎么說服自己、詛咒他,亞男仍然無法控制兩眼直盯著他猛流口水的動作。
尤其,她好羨慕當詩夢掩著唇輕笑起來時,他眼底閃過的那一抹溫柔笑意。
他肯定非常喜歡詩夢。
「唉!顾l現自己的胃亂槽糟的。
她在窗邊消沉了好一陣子,看著他倆相談甚歡的摸樣,心臟沉甸甸得完全無法放松。
不不不,再這樣下去,她會在角落里變成化石還長出蜘蛛絲來。
亞男振作了一下精神,強迫自己離開那令人心痛的窗戶邊,到房間里換掉身上穿了三天皺巴巴的T恤和牛仔褲,換上比較不那么皺的T恤和牛仔褲。
鏡子里的自己凄慘落魄得像一只鬼。
她搖了搖頭,抓過一頂棒球帽罩住亂糟槽的黑色短發,背著包包,穿上舊球鞋就往外走。
正經過他們倆時,她隱約聽見他倆聊笑的音浪傳來。
可惡,要調情不會進屋里去嗎?一定要在外頭調情給別人看喔?
她故意投以冷冷不屑的眼神,一點都不掩飾她的厭惡與輕蔑之情,大步地走向對街的公車站牌。
拜美麗溫柔體貼的花詩夢小姐所賜,她現在得以「百萬奔馳公車」代步,對此,她真是「感激涕零」到了極點。
她邊過馬路邊在心里忿忿不平的罵著,沒有注意到一輛跑車闖黃燈呼嘯而來,路人驚呼聲響起,待她聽見引擎吼嘯逼近時,已經來不及了。
車、車子?!
她瞬間僵立當場,腦中一片空白。
已可預期的重大撞擊力與痛楚卻沒有在下一秒發生,她只聽到一聲低咒伴隨著被鋼鐵般緊箍的感覺,隨即被抱跌飛出去……
她跌落重壓在一具堅硬溫熱的巨大物事上,胸腔里的空氣乍時被壓榨一空,她喘氣咳嗽著,拚命掙扎著想要吸一口新鮮空氣。
「咳咳咳……」怎么回事?她像是被輛坦克車壓倒在地。
在鬧烘烘嘈雜聲中,亞男這才注意到自己被衛朗攬擁著扶坐了起來,頭暈目眩渾身酸痛的她傻傻地抬頭看著他冷硬的臉龐。
「妳還好嗎?」他瞇起眼睛,看起來像是在生氣。
她驚魂未甫,但是看到他慍怒的雙眸時,邊咬著打戰的牙關,邊惱怒道:「我很好,死不了。」
「下次想自殺別挑大白天,驚嚇大眾還阻礙交通!顾а狼旋X的嘲諷。
「你、你你你……我可沒有請你救我!顾荏@過后的腎上腺素緩緩消褪,整個人無法抑止地劇烈發起抖來,貝齒喀喀喀地輕敲著,
「是,我也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他受傷的肋骨掠過一絲疼楚,這令他更加惱怒了。
該死的!他的肋骨沒事,他也拒絕有事!
冒著肋骨再次斷裂的危險來救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真是他近年來所做過最奇蠢無比的行為了。
「也許我不會被車子撞死,而是被你壓死的!估咸,他結實有力的肌肉把她胸腔里所有的空氣全撞了出去,直到現在她還拚命在喘氣。
「妳……」他強忍住罵臟話的沖動,臉色鐵青緊繃。
「你們沒事吧?」詩夢像只粉蝴蝶般翩翮飛舞而來,緊張兮兮地看著衛朗。
「妳是想問他沒事吧?」亞男冷冷地道。不是滋味地發現詩夢根本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一雙大眼睛完全黏在猛男身上。
「我從來沒有見過比妳還要不識好歹的人!顾麘C怒地瞪著她。
不知怎地,她總能夠撩起他骨子里最暴躁易怒的那一面;他十七歲后就完美壓抑住的血氣方剛在遇到她的一瞬間莫名蘇醒了過來。
她真是個最最最不可愛的女人!
「我也很抱歉我自己被你救了。」可惡,她根本不想這樣說的,可是沮喪和酸痛與嫉妒、失落……莫名地纏繞而來。
似乎她就是不能夠和他和平相處,似乎她在他心目中就是個身心都丑陋到不行的麻煩精。
在他心底……想必她連詩夢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吧?
亞男忍不住苦笑。這是當然的,那還用得著說嗎?真笨。
「既然妳沒事……」衛朗絲毫不掩飾想遠離她的念頭,冷冷地開口。
「我沒事!顾а狼旋X的吐出這個三個字,也許是因為看到詩夢的小手攀上他的手臂,而他溫暖有力的大掌也親密地拍拍她安撫。
承認吧!鄧亞男,妳是羨慕到流口水,嫉妒到快瘋掉。
他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隨即低頭溫柔地回答詩夢緊張關懷的詢問。
「是的,我很好……不,我沒有受傷,妳放心!
亞男背脊僵直緊繃著,試圖忽略心口該死的煩悶感和手肘隱隱傳來的酸疼……
她昂首大步走向對面的公車站牌,努力眨掉眼眶不爭氣的濕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