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束花出現后,韓約曦就呈現一種半石化的狀態。
全雅成就坐在她的對面,小女人的失神完全看在眼底,那絕對不是一般女孩子收到花束的反應。
他發了簡訊過去,「忙里偷閑見!
她聽到簡訊傳來的聲音,拿起手機看了一下,又瞄了他一眼,起身將外出板上自己的名字翻過來,率先離開辦公室。
五分鐘后,全雅成也離開。
由于不是用餐時間,忙里偷閑的人不多,就幾桌客人,與明亮鮮活的黃色空間相對映的是一臉恍神的韓約曦,以一種極沒精神的姿態窩在角落的某張桌子,前面放著一杯喝到一半的冰水。
全雅成拉開椅子坐下,「怎么?被倒會了?」
「不是!
「被討債?」
「差不多!顾蜷_包包,將那張卡片遞過去給他。
全雅成接過那張精致的粉色卡片,里面一手漂亮的英文字寫著:至愛約曦,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妳永遠的未婚夫,安德烈。
他闔起卡片,終于知道她心不在焉的原因了。
「永遠的未婚夫?」
「是落跑的未婚夫!顾趾攘艘豢诒冈撛诘臅r候不在,不該在的時候突然冒出來!
「遇到這種情況不要等,主動找他出來講清楚!
韓約曦看著他--這,真的是全雅成嗎?那個老是跟她比來比去,老是用那種有點不屑的眼光看她的全雅成?
他……好怪喔。
他以前不都是瞇著眼睛看她嗎?最近怎么有點關心的意思?
雖然他們最近的互動的確有改善,但是,他會用這種真的在為她著想的態度跟她講話,還真的滿出人意表的。
嗯,不過老實說,還挺令人高興的就是。
她驚訝著自己的心情居然有一點點的好轉,「不行啦!
「怎么不行?」
「因為我太了解他了。」韓約曦一臉頭痛,「他是個浪漫主義者,可能晚一點就會帶著小禮物出現在四季門口,然后當著大家的面下跪認錯。我跟你說過他是怎么求婚的,他的個性就是這樣,相愛的時候當然很好,問題是,那已經過去了嘛,我也已經平靜了啊,而且重點是……」
她頓了頓,「我現在根本找不到他!
聽她這么說,全雅成這才想起她好象提過,安德烈從婚禮落跑后就直接飛回美國了,他什么時候回臺灣的沒人知道,當然,也無法聯絡。
如果安德烈真的像她猜測的那樣在四季登場,想必,她有好一陣子都會是茶余飯后的話題。
過度的浪漫,有時候會變成鬧劇。
「我是很喜歡浪漫沒錯,可是想用浪漫來把以前的不負責任一筆勾銷,不可能。」天知道她對那場婚禮是多么的期待,「我又不是小孩子,要糖果我自己買得起啊,那是心意問題。」
「記住妳剛剛講的話,如果他真的出現了,就這樣告訴他吧。」
「我現在煩惱的不是安德烈,是樸翔毅!
樸翔毅?
雖然并不是很想知道,但是,同一個職場內也不可能完全不清楚,據他所知,兩人交往得還算不錯。
「如果安德烈真的浪漫起來,我跟樸翔毅大概就沒指望了。」不知道怎么的,也許是真的煩了,韓約曦把這陣子一直放在心里面的事情嘩嘩的全倒了出來,「我以前看韓劇,還不太相信,直到真的跟樸翔毅交往,才發現韓國人真的很保守,他到現在還沒牽過我的手耶,我也還沒跟他講我被退過婚的事情。」
「那又不是妳的錯!
「是這樣沒錯,問題是,不是我的錯不等于沒發生過!瓜氲骄皖^大,「他們家又是那種名門世家,我在想,說不定連小君的職業跟性向都會變成問題!
真是的!
中午在餐廳里,當樸翔毅問她愿不愿意一起回韓國的時候,她還以為看到久違的艷陽天了呢,沒想到才高興不到半小時,立刻遇到這個青天霹靂,讓她的心情從晴空萬里變成烏云密布。
且不論她現在有沒有人追求,她都不可能再接受安德烈了啊。
那是非常嚴重的背叛耶。
并不是一束玫瑰、一句道歉就可以解決的,他在賓客滿堂的時候留下她一個人,她得跟賓客解釋為什么新郎不見,得一個人去還結婚禮服,那些花了好幾萬拍的結婚照變成了垃圾,然后重新找工作,重新適應,接著就在她努力將一切拉回正軌的時候,他又出現了。
永遠的未婚夫?
她還是喜歡浪漫,但對象不是他,她現在只擔心樸翔毅會怎么想。
他們來往的時間很短,短到她來不及說一些過去,如果真的要在一起,她并不打算隱瞞。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既然決定在一起,就得真心相待,即使,她很明白這樣真心相待的結果是,樸翔毅可能會打消要她一起回韓國的念頭。
雖然交往的時間不長,但是,她知道他的保守已然根深蒂固,不可能那么容易改變。
「其實啊,就算安德烈不出現我也會跟樸翔毅說,只是,我不希望是在這種情形下!褂梦軘噭又鴦偹蜕系谋t茶,韓約曦顯得十分頹廢,「他一定會以為我原本打算瞞他,是因為安德烈出現才不得不告訴他的。」
「如果真的喜歡妳,我想他不會在意的!
「真的嗎?」
「真的!
「如果是你會在意吧?」
面對她的疑問,全雅成回答得很快,「不會。」
她緊盯著他的表情,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找尋一點說場面話的蛛絲馬跡,但不知道為什么,那張老是面無表情的五官此刻看起來還有點……誠懇。
「你連吻都沒吻過的女朋友,跟人家同居過,有一個開夜店的弟弟,然后弟弟還跟他的愛人同志住在一起,這樣,沒問題?」
「我是真的覺得沒問題。」
現在的他,已經覺得那沒問題了。
那不是什么大事,更不是什么壞事,沒有人十全十美,喜歡一個人本來就要包容她的一切。
而且,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想法也不是那么難改變的事情,只可惜……為時已晚。
也許就像朱止玲說的,只有當朋友的緣分。
朋友--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關系。
剛認識時,想離她越遠越好,等到心動時,又發現距離太遠,已然無法接近。
全雅成抬起頭,對上韓約曦的笑,她好象說了一句話,但他一時沒聽清楚,反射性的問:「什么?」
「我說我好多了!顾龑λ诡佉恍,「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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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香檳玫瑰后,韓約曦幾乎是用一種等待厄運的心情看安德烈什么時候會來。
這幾天,她跟幾個以前共同的朋友通過電話,沒人知道他回臺灣,甚至有人以為她還沉溺在失敗的婚禮中,順口安慰了她幾句。
就在等待中,那一天到了。
大中午,太陽正烈,韓約曦早上跟一個非常挑剔的客戶看房子,加上天氣又熱,從停車場走回四季的時候,是一肚子火。
然后,就在自動門打開的時候,她發現,幾乎所有的人都很有志一同的朝她看過來,表情曖昧,臉上帶笑。
因為早先有了香檳玫瑰的預告,她隱約能猜到是什么事情。
安德烈的浪漫個性,很有可能要給她一個驚喜。
左腳先跨進辦公室,朱止玲看到她,很快的走了過來,「來了。」
「什么時候?」
「十點半,人在C室里面!怪熘沽崤呐乃覆贿^還好,他先找我,然后跟我問起妳,可能是講話的時候比較大聲,被D室的小陳聽到了,他嘴巴又很大,一下傳了出去!
韓約曦皺起眉,「傳出去是什么意思?」
「全部!怪熘沽峤o了她一個鼓勵的抱抱,「因為安德烈說要跟妳好好道歉,然后要請妳原諒,他還說這次會請他的爸媽來臺灣,不會再逃婚了--小陳一句不漏全傳出去了!
韓約曦嗯的一聲。
「妳跟樸翔毅說了嗎?」
「說了。」面對好友的關心,韓約曦笑了,「前幾天就已經找他說清楚了,原原本本,什么都告訴他。」
「那就好!
「是啊!鬼n約曦澀然一笑,把手機交給朱止玲,「妳剛說安德烈在哪里?C室?好,我去找他,我在等早上客戶的回復,有電話幫我接一下,跟他說我馬上回!
第二部門到C室其實不遠,但就是覺得腳步好重。
她很慶幸安德烈先找了朱止玲,話會傳出去,那也沒辦法,至少,也不能說全是他的錯。
比起他以前的浪漫行徑,這次算是好了。
她推開C室的門。
安德烈見到來人,露出驚喜至極的笑容,「約曦!」
「好久不見!顾_椅子,在他對面坐下,「坐!
俊帥的西方臉孔突然凝結了,咦,這個女人真的是約曦?
他原本想約曦要不是狂打他,就是哭著撲向他,結果都不是,她對他點點頭,然后招呼他坐下。
她現在是當他是客戶嗎?
安德烈小心翼翼的開口,「約曦,妳還好吧?」
「嗯!鬼n約曦也不是很確定,「大概吧!
他跟約曦明明只隔著一張小小的圓桌而已,但是他卻覺得彼此的距離好遙遠,他離開了之后,她好象朝著不同的方向前進。
熟悉的臉龐,有點陌生的神情。
「你想說什么就說吧。」她頓了頓,「雖然我并不喜歡去想那件事情,可是,不講清楚好象也不好,我不想這輩子就這樣帶著疑問下去,我總得知道,那些是為了什么。」
那個午后,他們小小的談了一下。
韓約曦讓這個永遠的未婚夫明白,他們是回不去了。
過去從來就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在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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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約曦的事情也算小小的鬧了一下。
除了全雅成與朱止玲,沒人知道她有這樣連續劇似的過去,她為了不想成為別人討論的對象而不回原本的公司,但秘密終究不是秘密,朱止玲笑說:「妳還是休息一陣子好了!
韓約曦也的確累了。
好多事情都讓她累。
于是,等全雅成從美國出差回來時,發現他前面那張辦公桌又空了。
楊書緒很興奮的跑來告訴他,「喂,原來韓約曦有過一個外國人未婚夫,而且還在結婚當天跑掉!
李明治補上,「那個外國人前幾天來我們這里,好象想要挽回吧!
第一手消息流出者小陳說:「韓約曦好象講了一些不想往后看之類的吧,不過認識這么久,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韓約曦的英文那么溜,不過如果我是她,當然也不要那個曾經逃跑的未婚夫,樸翔毅怎么看條件都比較好啊!
出差后第一天上班,每個人都迫不及待的告訴他這個十天不在臺灣的人,這幾天發生了什么事情,哇啦哇啦的一個上午這樣過去,全雅成完全能夠理解,她為什么會還沒做滿三個月就辭職。
他的確想知道她的事,但不是那種好事的心情。
下午的時候在茶水間遇到剛剛外出回來的朱止玲,她對他說,因為深海一個工讀生不做了,所以韓約曦晚上在那邊幫忙。
那天,全雅成在四季待到很晚。
離開后他前往深海,深藍色的招牌一閃一閃的,很漂亮。
在他步入階梯的時候,突然想起第一次來這里的情形,好象是不久以前,時序剛剛進入夏天的時候。
當時他只覺得高腳椅上的那個女人好面熟。
過去跟她講話之后,她一下哭、一下笑的,后來還吐了他一身……當時怎么也沒想到,他們后來會認識,更沒想到,心情上會起這樣大的變化。
從針鋒相對到有點心動,然后更進而起了一種憐惜的情緒。
在知道樸翔毅果然因為太過在意而沒再跟她提起回韓國的事情之后,他居然有種高興的感覺。
雖然這樣的想法有點惡劣,但他現在已經不想隱藏心中的想法了。
患得患失之間,他改變了很多。
不過才一個夏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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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高興吧?」韓約曦看著易天君那張想笑又不敢笑的臉,「對于樸翔毅說我們不合適的事情!
「對啊!挂滋炀埠艽蠓降某姓J了,「以前說要嫁去三重就算了,嫁去韓國?太遠了,我不要。」
「再過幾個月我就三十了耶。」
「那有什么了不起,外婆今年要做七十大壽了!
韓約曦瞪了他一眼,明明知道她在想什么,還顧左右而言他。
銀色吧臺里,她拿著干抹布把剛剛洗好的杯子一個一個擦干凈。小君之前出一個小時一百五叫她洗,她不要,現在真的每天來了,一個小時才八十塊,她不善外場,所以變成吧臺內的事情全要做。
原本月入二十幾萬的業務居然淪落到領勞基法最低工資,想來就可悲。
拿著干抹布,我擦、我擦、我擦擦擦……
驀的,覺得吧臺前有人坐下,她習慣性的喊了一聲「歡迎光臨」后抬頭,看到來人后一怔,「怎么來了?」
全雅成笑,「不歡迎嗎?」
「怎么會,我不是說了歡迎光臨?」韓約曦將酒單遞到他面前,「我只是在想,你應該出差回來了嗎?算算時間,好象差不多……看好了嗎?要什么?」
「威士忌加冰塊。」
「又是威士忌加冰塊?」
她將單子遞給易天君,又替一個客人結了帳之后,才回到吧臺里。全雅成還是一樣,不太喝,杯子就拿在手上晃,琥珀色的酒汁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閃閃發亮。
見到她有空了,他將一直放在公文包里的東西拿出來遞了過去,「給妳!
面對那個五公分見方的紙盒,韓約曦露出既驚訝又高興的樣子,「你帶禮物給我啊?」
「打開看看!
她拉開系在上面的絲帶,然后輕輕拉起紙盒的盒蓋--一個鑰匙包。
顏色與式樣都跟她之前用的那個一模一樣。
她拿起來,就著昏黃的燈光仔細的看了看,角邊磨損得很厲害,里面的刮痕也多到數不清,這……這是她臺風夜那天,掉入排水溝的鑰匙包啊。
原本有點松脫的金屬扣換了新的,壞掉的那個勾勾也換了,皮質看起來發亮,原本黑黑的地方都被擦拭過,車邊縫線補了兩道,看得出來不但經過修繕,而且也被保養過。
「你……怎么……」驚訝過度,韓約曦結結巴巴的,「你……你去撈的?」
全雅成答得很干脆,「對。」
「什……么時候?」
「臺風過后!
那個排水溝蓋的孔很小啊,臺風過去后,她有自己再去看,白天去,汗流浹背,晚上去,又看下清楚,找了鎖匠來,鎖匠叫她不要開玩笑……
「我、我也去試過啊!
「妳的方法不對!
「你……怎么會……想去撈?」
「那天,我在妳房間里看到照片,你們姊弟坐在妳爸爸腿上那張,妳爸爸扶著妳弟弟肩膀那只手上,就拿著這個鑰匙包、我想起妳那晚拚命要把手伸進排水溝的樣子,這應該是妳爸爸的遺物對吧?I
韓約曦拿著那個失而復得的鑰匙包,心里感動,但不知道怎么的,嘴巴上還是那句,「你真的很討人厭!
全雅成笑了笑,沒有回答。
雖然在出差行程中還要擠出時間去皮件原廠真的很困難,但是,看到她的笑容比什么都好。
原廠的修繕師跟他說,這最少是二十年前的產品了。
「小君,你看你看,找到了。」
「咦?怎么找到的?妳不是說掉進排水溝?」
「撈出來了!
三公尺的距離,他看到他們姊弟捧著那個舊舊的鑰匙包,興高采烈。
那天晚上是周末,客人很多,韓約曦與他交談的時間有限,但他注意到,她真的很高興。
凌晨兩點過后,客人漸少。
他說要回去的時候,她連忙放下手邊的事物,「我送你上去吧!
街上已經沒有人,晚風涼涼的,夜空非常干凈。
「謝謝你!顾哪槪是好亮好亮,「下次請你吃飯。」
「好!
「那再約時間喔!
全雅成走了幾步,突然回頭,見她還站在原地,忍不住開口對她說:「下次跟我約會吧!」
「你又不喜歡我!
「誰說我不喜歡妳?」
韓約曦的臉彷佛有點驚訝,有著笑,但旋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皺起眉,「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是跟年輕妹妹去開房吧?」
第一次見面……
全雅成笑了出來,「那是我妹妹,親妹妹,她在西亞飯店工作,隱形眼鏡掉了,我去接她回家。」
「真的是妹妹?」
「我可以介紹妳們認識。」
「那……好吧!
「明天我來接妳!
全雅成走后,她看著天上,夜空真的很干凈呢,明天應該是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吧。
她看向手上那個對她而言意義非凡的鑰匙包,又想起全雅成剛剛反問「誰說我不喜歡妳」的神情,忍不住笑了。
他會不會是喜歡她很久?
也許,之前那些擦身而過是必然,只為了等待真正的命定。
抬頭看著夜空,韓約曦笑了。
現在才八月呢。
說不定……屬于夏天的奇跡才正要發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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