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澪認識展立風那年,她十六歲,他二十歲。
他們結識在大雪紛飛的溫哥華,那一年,岑澪剛來到加拿大,獨自一人面對陌生的環(huán)境和不熟悉的語言,濃濃的寂寞襲上小小的心靈,讓她深覺自己被遺棄了,因此變得叛逆、敏感,拒人於千里之外。
她就像一只小小剌蝟,一有人接近她就豎起全身的刺,難以相處,久而久之,她身邊的朋友一一離她而去。
在國外華人的圈子能有多大?岑澪身邊沒有─個能和她說中文的華人,這又讓她更陷進自己的世界里,不論是學校的課業(yè)還是她的人際關系,她都搞得一團亂,高中念得差點被退學。
初來到加拿大的前半年,岑澪嚴重的適應不良,直到她臺灣的家人發(fā)現(xiàn)她在國外的求學之路并不如預料中那般順遂,於是透過親朋好友介紹,岑家人找到展立風,請這個在加拿大待了十年的加拿大籍臺灣人,多多照顧一下她。
他們初見的場面非常暴力,岑澪因為不滿父親找了個陌生人來管她,氣憤得不管當時正是雪下得正大的時候,硬是將展立風掃地出門,兩人還有肢體上的劇烈拉扯。
展立風比起嬌小的岑澪高上二十公分,手長腳長的他豈會將她的花拳繡腿放在眼里?
大手一撈,就像扛一袋米那樣輕松,將她扛在肩上,拍拍她的小屁股,警告她別再輕舉妄動,然后不顧她的尖叫、嘶吼,也不在意她幼小的心靈受到創(chuàng)傷,將她扛進她家門,然后砰一聲,一腳踢上門板。
厚重的木門隔開門外的大雪紛飛和刺骨的寒冷,室內的溫暖讓展立風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住的環(huán)境還不錯。“他挑剔的眼光打量岑澪住的小屋,滿意之余又有點意外。想不到華人圈中聲名狼藉的岑小妹妹,會把自己的住處整理得舒適、溫馨,而且一塵不染。
他以為來見岑澪會讓他看到狗窩般混亂的房子,沒有想到小小年紀的她竟然這么有整理的天分,將房子整理得乾干凈凈。
看來,他得對眼前這坐在沙發(fā)上怒瞪他的小女生改觀了。
“要你管!”岑澪任性的頂嘴。
她意外爸爸竟找了個人來管她,說好聽一點是來看看她、照顧她,哼,依她看來,根本不是那回事!
她才不管這個叫展立風的在加拿大華人圈里有多受歡迎,也不在乎他有多高、多帥,一想到他是來監(jiān)視她的,就這讓她非常不高興,連帶的也討厭起他來!
“岑澪,我不是來管你的,OK?”展立風一副頭大模樣!拔覜]有惡意,你跟我一樣,都是從臺灣來的,你一個人來到這里人生地不熟,總得有個人照應,不是嗎?“這小妹妹對他的誤解還真深!他在心底長長─嘆。
“是我爸叫你來監(jiān)視我的,對不對?”岑澪才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質問著。
“我為什么要監(jiān)視你?“他好笑的反問。”岑叔叔把你送到這里,是要你學會獨立、堅強,小姐!你以為來國外念書很好過嗎?你想幾年后帶著一張沒用的文憑回臺灣嗎?你又以為岑叔叔是以什么樣的心情送你來加拿大?”
他原本不打算以這種口氣對她說話,但看她一副受害者的凄苦表情,他的火氣就不自禁冒上心頭。
“我……你懂什么!”岑澪受傷的大吼。”被丟到國外的人又不是你,你怎么會懂我的心情?!”
“一樣要面對新的環(huán)境和陌生的語言,為什么我會不懂你的心情?我也是一個人來加拿大念書的!闭沽L嚴肅的望著她。”岑澪,人要學著長大,要學著去適應環(huán)境,而不是等環(huán)境來適應你,岑叔叔把你送來加拿大,無非是希望你有更好的發(fā)展,你不能否認國外的教育環(huán)境比國內好得多,不是嗎?”
岑澪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氣焰消滅下來。
“想通了?“他微微一笑。
“爸爸他……嫌我累贅……”壓在心上許久的傷痛,岑澪以淚水宣泄她的痛楚。
“你怎么會這么想呢?”展立風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岑叔叔一直很疼你!
“不,爸爸恨我……”委屈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一顆顆落下!币驗槲液λ懒藡寢尅
岑澪的母親在生她的時候難產大量失血而亡,而岑父也從那時起獨身至今,一人獨力扶養(yǎng)獨生女,來回奔波於公司和家庭之間。
展立風長長一嘆,“傻瓜,如果岑叔叔恨你,那你在這里適應得好不好,他根本不會管你,更不會處心積慮的找到我,托我關照你!
他的話奇異的聽進岑澪的玎里,她抬起頭,怯怯的望著他。
“真……真的嗎?“她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
自她有記憶以來,爸爸就不斷的工作、不停的出差,很少有時間停下來看她一眼,她從爺爺家里的資深傭人口中得知,媽媽為了生下她而難產過世,從那時起,爸爸就以工作來麻痹自己忘掉愛妻驟逝的傷痛。
所以她認為爸爸是恨她的!
但這深植心中多年的信念,卻讓展立風三言兩語給輕易動搖。
他的話聽起來特別有說服力,岑澪不禁相信他所說的話。
“當然!闭沽L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
她果然是一個很單純的女孩,他心想著。
雖然她的脾氣固執(zhí)又很拗,而且喜歡鉆牛角尖,但也只不過是想要讓人疼呵的女孩,她才十六歲!
十六歲,還真是年輕。展立風突然覺得自己老得很快,心底不自覺浮現(xiàn)對小妹妹的疼惜之情。
展家沒有女兒,所以他沒有妹妹,只有一對小自己兩歲的雙胞胎弟弟,成天打打鬧鬧的,正處於愛玩愛鬧的年紀。
反看岑澪,一個粉粉嫩嫩的小女生──他好想有個妹妹疼!
展立風心生一動,心里冒出了個念頭。
“岑澪,我缺一個妹妹疼,你要不要當我妹妹?“他摸了摸她短短柔細的發(fā)絲笑問。
“嗄?!“她傻傻的張大嘴瞪著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會像照顧妹妹一樣照顧你!
“為什么?”岑澪不解,為什么他要對她這么好?他們今天才認識啊,她對他來說只是個陌生人吧,為什么他會這么說?
“不為什么,可能──“他聳了聳肩。“我們有緣吧!我想照顧你,不好嗎?“他露出連陽光都為之遜色的笑容!澳阋粋人來到加拿大,人生地不熟,想必你也很害怕吧!
“嗯!八馑挼狞c點頭。
其實,她一個人到國外生活,真的讓她很害怕、很惶恐,但倔強的她卻不向父親求救,不愿泄漏自己的感情,每夜她都一個人抱著棉被掉淚。
他笑了,“一開始的不適應是正常的,如果有人在你身邊陪著你,帶你出去走走,我想你會調適得更快!
岑澪不說話,直直的看著他,心里不禁疑問:他到底想干?
展立風走到窗邊,掀起窗廉,看了看窗外的雪景。
“雪還是沒停!
“廢話!贬瘽尾唤朔籽。
“你喜歡運動嗎?“他沒頭沒腦的問。
“還好啊,干么?”其實她最喜歡跑跑跳跳了,在臺灣的時候,她的好朋友裘裘總是笑她靜不下來,像顆跳豆。
“走吧,我們慢跑到公園繞一圈回來。“他燦笑如陽光的提議。
岑澪傻眼,“你瘋啦?!現(xiàn)在外面下雪耶!你放著有暖氣房的房子不待,要到外面去……去慢跑?!“她幾度語氣不穩(wěn),語調提高八度。
“運動一下嘛,才不會覺得冷啊,走吧。”展立風不讓她反對,拿起她披在沙發(fā)上的厚重雪衣,逼她穿上,然后再推著心不甘、情不愿的她走出溫暖的室內。
“你不會要我跑很久吧?”岑澪防賊似的瞪著他。
“不行嗎?還是你有事情要辦?”
“我……“她欲言又止!拔蚁氪螂娫捇嘏_灣給我爸……”
她突然問有好多話想跟爸爸說。
展立風了解的笑笑!焙冒。芡暌蝗突貋!
“真的哦,你說的哦!”
“嗯,我說的……喂!岑澪,你要跑去哪里?“他整個人楞在原地,看著她沖出去,厚重的雪地沒有影響到她奔跑的速度,她竟然是個飛毛腿!
“你說跑完一圈就回去了啊!”岑澪頭也不回的喊。
“你……你還真是迫不及待!”展立風失笑的搖搖頭,追了上去。
這個岑澪,還滿可愛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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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下雪的午后,岑澪和展立風在雪中慢跑,跑到了社區(qū)外的小公園繞了一大圈回來,太冷而冰凍的身體,因這小小的插曲而溫暖起來。
岑澪一回到住處便迫不及待的撥電話回臺灣,讓跟在她身后的展立風看了不禁失笑。
“喂!我……我是澪,老……老爸,你現(xiàn)在有空嗎?”直到電話撥通,岑澪才發(fā)覺撥電話的時機不對,心急的她完全忘了時差的問題。
“沒關系,你說!贬┞犚娕畠旱穆曇簦⒖虖乃瘔糁畜@醒,坐起身來仔細聆聽獨生愛女說話。”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錢不夠用嗎?等銀行開始營業(yè),我就去匯給你!
聽見父親的聲音,岑澪差點哭出來。
她為什么一直都沒有發(fā)現(xiàn)呢?爸爸一直給她最好的生活,一直很關心她,只是他不善言詞,沒有把關心掛在嘴邊,是她誤會了爸爸。
“不是錢的問題,我……我只是想聽聽老爸的聲音!八龓е鴿鉂獾谋且粽f。
“澪……”岑京長長的嘆了口氣。
父女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從一開始的疏遠到后來的滔滔不絕,十多年來的疏離,因為這一通越洋電話而誤會冰釋。
“看來我請立風幫忙是正確的!八吐曅Φ。
“老爸,你找人來管我……“她語氣好不哀怨。”是怕我定力不夠,學壞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一個人只身在外,很多事情一個人處理不方便,所以我才請立風從旁協(xié)助,他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可是……”
“他可以幫你適應環(huán)境,還可以幫你完成學業(yè)。”
岑澪臉紅了!袄习!你知道了噢?“她在加拿大這半年的成績奇爛無比,分數差到連她都不敢看,沒想到竟然讓老爸知道了,這……真丟臉。
“澪,你的事情我都知道!贬┬Φ!澳闶俏业膶氊惻畠,記得嗎?”
這一句話包含了全部,表達了他對岑澪的關心和在意。
就算他們父女分隔兩地,但親情的牽絆是永遠也切不斷的。
“嗯!八膽寺。
父女兩人又聊了一會,岑澪后來才驚覺打擾到父親的睡眠時間,催促著要他趕快去補眠后,才依依不舍的掛上電話。
“講完了?”展立風溫文儒雅的勾起嘴角笑。
岑澪一楞!澳銥槭裁丛谶@里?!”看到他坐在她的客廳沙發(fā)上,她差點尖叫。
“我一直都在這里啊。”展立風雙手一攤,無辜的道!皾,是你自己只顧著講電話,沒有注意到我!
“你……我以為你回去了啊!“誰知道他慢跑完還會留下來?怪人一個。
“我還沒看到你的成績單和作業(yè)分數呢,來吧,拿來我看看!八焓钟懗煽儐。
岑澪瞪大眼,“你說什么?!你要看什么?!”
“你的成績單。”展立風咧嘴而笑。
“為什么我要給你看!“她氣得臉紅脖子粗──是因為羞憤。
“參考一下不行嗎?”
“不行!贬瘽尉芙^。有什么好參考!
“唉,這么小器!八麌@了口氣,故作意外的驚呼一聲,拿起臺燈桌上的信件問:“咦?這是什么東西?”
“啊──“她失聲尖叫!边我!“她撲上去想要搶回成績單,可惜展立風太高了,長手一舉,就將成績單舉到她搶不到的高度。
“看一下就還你。”展立風背過身,打開成績單。
一打開她的成績單,他就被她滿江紅的成績給嚇得目瞪口呆。
“岑澪,你這成績……“他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
“你還我!”岑澪羞成怒,整個人朝他撲去。
展立風反手捉住她,將她箝制在胸前!拔铱茨阈枰俳逃。”
“什……什么?“她傻眼,懷疑他說的不是中文,是外星語言。
“你的成績太爛了!簡直慘不忍睹!八樕庽龅恼f!拔視煤冒涯愕幕A打好。”
“我不要!“她四肢奮力掙扎,企圖掙脫他的箝制。
“如果你撂得倒我,那么一切都聽你的。”
“你說的哦!
她細長的鳳眼閃了下,迅雷不及掩耳的張口,朝他捉住她的手臂狠狠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