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鎮是大地方,食衣住行樣樣跟得上富庶縣市的腳步,賭坊、繡鋪、賣雜貨的小販、耍弄猴戲傀儡的走江湖人通通匯集在這條巷弄里。
水靈靈是"姑娘上花轎",頭一遭看見這般歌絹錦舞的太平盛世情況,心魂自是早早被勾引跑了。
"前方有家酒樓,你去那里等我,我去一趟衣鋪。"赫連負劍將她由紫騮馬背上抱下,殊無笑意地吩咐。
他唯一換洗的衣物被小魔女毀了,身上干凈的襦衣也在奔波好幾天后成了面目全非的抹布,再不去張羅幾件換洗衣物,此去濱海還有數十天路程,這對性喜干凈的他來說太難挨了。
"好、好、好,你快去。"她全副精神已魂游太虎去,把赫連負劍的話當成唱歌,有聽沒進。
赫連負劍努力堆出一個還算柔軟的微笑。
"半個時辰后在酒樓門前會合。"
"知道了。"她不耐煩地揮手,當他是只煩人的蚊子。
赫連負劍目送她那穿了小毛邊的紫貂背心消失在人群中,無可奈何的感覺爬上心頭。
曾幾何時他竟變得這般婆婆媽媽?
他根本不敢巴望水靈靈會把他的話聽進心里,水靈靈之為水靈靈,正是她那"小小"陽奉陰違的頑皮個性。
這一路不管他說什么,那小妮子聽順耳的便老實去做,要有半點不合她的意,她絕對想得出千奇百怪的方法讓他日子難過。
就拿他要求的穿著來說吧!小魔女明著委屈求全之心穿上樸素型的衣服,可她不服輸的個性又在外頭套上一件尋常人家穿不起的紫貂背心,這不是存心跟他作對是什么?
就算現在,他也明白她根本不把他的約束當一回事,也只能當成放牛去吃草,至于"牛"待會兒會不會良心發現,就只有天知道了。
赫連負劍望著街心的目光久久不動,眸底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波浪,只是他不自知--
冰雪冷元子、綠豆飲、甘草冰雪涼水,手中拎著兩串旋炙野鴨肉,水靈靈大搖大擺的想看斗鵪鶉去。
"姑娘,兩串野鴨肉五文錢。"店老板伸出五根手指比了個婁。
"錢?"
"喏!"一錠亮晃晃的碎銀不知由什么地方丟到店老板的手里。
"騙子!"水靈靈想也不想的猛抓住那可憐店家的手,然后兇巴巴的挖走他手中的銀子。
那店家眼看到手的銀兩又飛走,一時心痛如絞,口不擇方地亂罵一氣:"小丫頭,你打算吃白食啊……"
"吃白食?"水靈靈憤然轉向他。"本小姐吃了一肚子東西也沒哪個店家告訴我要錢,就只有你……你不是騙子是什么?"
她在明教食衣住行全不勞她操心,水當當又把她保護得緊,以致水大小姐根本不知道錢的作用。
那店家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明明他是站在正義那一方的人,怎地被她一拗,自己變成了騙吃騙喝的那一方?
這時有只斯文的大手分開了僵持的兩方,他把一錠更大的銀子塞給那目瞪口呆的老實人,又輕輕一帶,把水靈靈拉開了地方。
"你干么?害我背個不清不白的罪名,我非找那個騙子把話清楚不可!"水靈靈忿忿地瞪著這半途殺出來的"程咬金",一開口就沒好話。
鐵木兒斯文的臉漾著好脾氣的笑。"敢情姑娘不知道貨物買賣要銀貨兩訖的?"
其實打水靈靈一出現就被鐵木兒盯上了,他是崆峒派的首席大弟子,也是個文武全才的富家公子。
起先,他是被水靈靈的容貌吸引,繼而她大膽的行徑又勾起他的好奇心,一路不知不覺地替她光顧過的攤子付賬,偏偏水大小姐不知錢為何物,也沒發覺不對勁的地方,直到"東窗事發"他才趕緊挺身而出,唯恐美人受了委屈。
"你拐著彎罵我笨?"白癡有理,不知無罪,這油頭粉面的家伙敢瞧扁她?
"不敢,不敢!"鐵木兒大搖其頭,他對這一見鐘情,驚為天人下凡的姑娘連一點褻瀆之心都不敢存。
"算了,君子不計小人過。"看他長得還不討人厭的分上,姑且放他一馬嘍。
她臨走之前想到什么似的,忽地回首慎重而冷漠的命令?quot;不許跟著我。"
"姑娘……"鐵木兒發急,他還沒找到適當機會介紹自己,怎能讓到手的機會悄悄溜走。
他忍不住還是跟了上去。
水靈靈實在無法忍受背后那兩道熾熱的傾慕眼光,她吼也吼過了,偏偏那不識相的家伙還牛皮糖似黏得她老緊,雖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但是這個窮追不舍的家伙已經破壞了她的游興,于是她索性停下步伐。
鐵木兒愣愣地凝視水靈靈突如其來的舉動,硬生生把隔著她十來步的距離更拉遠,生怕惹了美人不快。
"喂!你過來。"水靈靈計上心頭,朝鐵木兒直招手。
鐵木兒大喜過望,愣了一下后三步并成兩步跑到仙女面前。
見他那副傻不楞登的模樣,水靈靈快刀斬亂麻地說道:"你干么要跟著我?"
"我對姑娘……一見傾心……"他支支吾吾,一張俊臉脹得通紅。
"你知道嗎?我不喜歡草包,胸無半點墨的男人。"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有"氣質"的樣子。
"姑娘的意思是--"他看見她對自己微笑,整顆心為之飄飄然了起來。
水靈靈好生愜意的露出一排貝齒。"讓我考考你。"
"姑娘但說無妨!"他好歹也是個秀才,雖沒十年寒窗讀,學富卻也五車。
"我出的全是數字,你必須從我出的數目中猜出人、事、物,要是全答對--"她故意羞答答一笑,好似一切盡在不言中。
"請說。"
水靈靈開心地咧嘴說道:"咱們先從簡單的開始,譬如說'三姑六婆'。"
"三姑說的是尼姑、道姑、卦姑(女相士),六婆指的是牙婆(官媒)、媒婆、師婆(女巫)、虔婆(鴇母)、藥婆、穩婆(產婆)。"鐵木兒略一思索,便答了出來。
"好!再來。"水靈靈把眼珠一轉。"說說'三十六計'吧。"
三十六計,嘿嘿,有點難了吧!
鐵木兒瞇起眼,胸有成竹地說道:"瞞天過海、一箭雙雕、借刀殺人、以逸待勞、趁火打劫、聲東擊西、無中生有、暗渡陳倉、指桑罵槐、借尸還魂……最后一計走為上策。"他一口氣把三十六計念出來,唇角掛了抹自得的微笑。
水靈靈不由對另眼相看,畢竟可不是隨便哪一個人都能一口氣把三十六計背得滴水不漏的。
"最后一題!"她的眼眸像一塘流動的水,閃閃發亮。"人家說行行出狀元,三百六十行里,只要能舉出三十六行來,就算我輸了。"她可是黔驢技窮了。
"這……"這可就難倒鐵木兒了,他的生活閱歷除了讀書和練功外,對商人富賈這些中下層所知有限,更何況士家工商中,商賈是最末之流,不齒之余,甭說三十六行,就是區區十幾行也有困難。
"嘻,不懂,認輸了?"察言觀色水靈靈最行。
"姑娘,這有點強人所難。"
"何難之有!你仔細聽好:肉肆行、宮粉行、成衣行、玉石行、珠寶行、絲綢行、麻行、紙行、茶行、竹木行、酒米行、鐵器行、顧繡行、棺木行、醬料行--鼓樂行、花果行,你數數看,我可沒誆你喲!"
她水靈靈或許漢什么特別的能耐,就是閑書看得多。
想想一個從小就有惡疾纏身,整天又被奶娘、保鏢看得緊緊的姑娘家能做啥?當然就是看書嘍!舉凡天文地理炸藥玉石礦物,愈是冷僻艱難的她愈有興趣。
想跟她斗智,再回去混幾百年再說!
鐵木兒的臉色十分難看,但見大勢已去,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水靈靈那襲窈窕曼妙的身子漸去漸遠,心底塞滿懊喪。
赫連負劍一從衣鋪晨掀簾出來就聽到街心鼎沸吵雜的人聲。
他凝目瞥身門可羅雀的酒樓門前,那里沒有和他約定等候的水靈靈,他心念甫動,便分開人群湊上前去。
他一眼就看到引起騷動的頭頭。
"還哭?你羞不羞?"水靈靈兩手插腰,一只腳亂沒氣質地踩在她的手下敗將……應該說不堪一擊的敗類背上,"雄壯威武"地吆喝。"說!我要你當著這些鄉親父老的面前認錯!"
"女大王……我錯了……小人不該頂撞了你,女大王饒命!"那形似花花公子的紈绔子弟抱頭求饒,一身質料上好的錦緞人毀,綢帽則滾到一邊去,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女大王!"他好死不死地把水靈靈比喻成山賊盜匪。"你有眼無珠啊,本水靈靈是堂堂明教的大小姐,你竟敢把我歸類在那些不入流的下三濫里頭,你找死啊你!"她又補了他一腳。
為也難怪民間呈一面倒情況,那位被水靈靈"一腳定江山"踐踏在金蓮下的雜碎正是青田鎮最橫行霸道的富家公子。他仗著家有幾分祖產,在青田鎮無惡不作。小至白吃白喝,大至搶人田產,鎮民們敢怒不敢言,早就恨不得哪天下道雷來劈死他,今天終于有一吐鳥氣的機會,誰肯錯過這大快人心的好戲,更何況只差治山把水靈靈如神供奉起來。
"對不起,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他把還算魁梧的身軀拚命往里縮,恨不得立刻能縮小幾寸。
"你敢批評我的身材像泰山?"她存心找碴。
"?"這也有錯,他今天招來的是勞會子的倒霉星。"不敢不敢……小爺我……不,小人不敢這么想……"
"算你機靈,本小姐這次就放你一馬--"
"多謝女大……多謝女俠不殺之恩!"他求爺爺告奶奶,大瘟神總算松手了。
她腳尖又施了幾分力,眉睫間全是頑皮的淘氣。"你別高興的太早,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給我仔細聽好……"
"是……是……"他幾乎要口吐白沫了。
"剛才你是用哪只不干凈的爪子碰我?"不說不氣,愈想愈氣,她好不容易才甩了那個鐵木兒,不一會兒就冒出這不開眼的色狼。
少說少錯,他可憐兮兮的舉起右手。
"好!"只見烏光一閃,水靈靈拔出她隨身不離的青雷劍,往他手臂比了比。"你就把這只膀子留下來吧!"
"哇!女女……女……"那把黑黝黝的小劍泛著寒光,看似犀利異常。他嚇得魂飛魄散,身軀一軟,像團爛泥趴倒在地,居然暈了過去。
"去!沒種!"水靈靈吐了他一臉口水。
她不過隨口說說,誰知他那么不經嚇。
她正打算離開,"云游"他方,忽樂,衣領一緊,被人像小雞似地拎了起來。
"咳……"有這股驚人的蠻力和敢用這種方式待她的,只有一個人,她下意識喊出赫連負劍的名字。"我喘……喘不過氣來了。"
眾目睽睽之下,赫連負劍嚴厲的眼眸掃過已經完全沉迷在"劇情"中的烏烏鴉人群。
他的眼神雖狠但不犀利,卻如一道冷冷寒流,刮得人人自危。有人見他體格威武強壯,勁裝打扮,一臉酷樣,危機意識高漲之余,索性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看熱鬧雖然有趣,可也犯不著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更何況原來女俠也是有克星的,他們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算哪根蔥,不是摸著鼻子回家罵老婆打小孩過日子來得穩當。
只一會兒,人群便一哄而散了。
赫連負劍沒有心思注意他人,他不猶豫地將水靈靈往地下一擲。
"為什么惹是生非?"
她一個女孩子家獨對三五個人高馬大的壯漢,要是有個萬一……
他只惦著這層顧慮,口氣無以復加的差。
"我這叫打抱不平。"他雖然從不曾以溫柔的語調對她說話,但是這般粗魯野蠻倒是頭一遭。
她水靈靈向來吃軟不吃硬,更何況他那青面獠牙的樣子簡直叫人吐血。
"動不動就拿人命當要脅,這叫打抱不平?"赫連負劍威脅地瞇緊雙眸,眼底是兩道犀利的火花。
"動不動就訓我,你以為你是誰?"
"游走江湖最忌招搖……"
"修理那種不事生產只會魚肉鄉民的垃圾叫招搖?"她懷疑他那"浪子游俠"的封號是不是拿來騙財、騙色、騙吃、騙喝……
"你招搖之處是不該隨便把青雷劍拿出來,你可知當今武林有多少人在覬覦這把劍中劍,我是為你的安危設想,你這不知感恩的家伙。"他掩不住怒氣熠熠。
她這種愛闖禍喜惹事的"抱不平"個性,他們有可能安然回到蓬萊島才有鬼!
"你看慣也好,看不慣也罷,身為你的同路人,我有資格要求你包容我的缺點。""小魔婦,你未免太抬舉自己了,"赫連負劍譏誚地說。"你別忘記,你只是一件行李,因為你根本不在我的行程之內,你說,對待件'行李'我何來包容之需?"他惡狠狠地問到她的小臉上。
被人視為一件多余的行李任誰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水靈靈也不是省油的燈。"赫連負劍,你最好也記住同一件事,我不是包袱行李,就算是,也是頂寶貝的行李,因為是你覬覦我家的青雷劍,我可沒看上你的什么東西!"要聽逆耳的話那還不簡單,她水靈靈可不是好惹的,想把她踩在腳下,做夢去!
"姑娘說得好,在下深表贊同。"水靈靈循聲望去,漂亮的眉不禁彎了起來。還有誰?就是剛才被她自認"成功"甩掉的鐵木兒。
看著他極其偷竊自若的自我介紹又和自己稱兄道弟起來,赫連負劍的心里一時升起微妙的不快。
他看得出這翩翩公子完全是沖著水靈靈而來。他不是遲鈍的人,方才就發覺周遭空氣中的騷動全來自她的美貌,現在出現的這個男人只是比較有勇氣,敢出來爭取的一個。
他很不高興,這正意味著他未來將有數不清的麻煩。
"又是你。"這陰魂不散的家伙,又打哪里冒出來!
"我聽見赫連公子的話忍不住想出來替姑娘抱不平。"他根本沒離開,自從水靈靈一消失在他的視線,他就忍不住失魂落魄,不由自主地尾隨著她。
"我好端端地,不需要你強出頭。"這家伙莫非吃錯藥,神志不清?
看他困窘靦腆的樣子,赫連負劍敢一口咬定這叫鐵木兒的男人肯定對水靈靈傾心不已。
男人只有在自己鐘愛的女孩面前才會不知所措。
這一路上,他一直把水靈靈當做麻煩、累贅,忽略了她的美貌。
這份認知,讓他的心翻起一股難耐的搔癢。
"我們急著趕路,告辭了。"他破天荒拉起水靈靈的手揚長而去。
鐵木兒苦澀地羨慕著。
他明白,像赫連負劍這樣頂天立地、傲視寰宇的漢子自己是萬萬不及的,他只消淡淡一眼,便教人魂飛魄散……他對水靈靈的這份癡望看來是要付諸流水了。
鐵木兒正自艾自憐,兩條飛快的黑影迅速接近他。
"大師兄。"
鐵木兒回過神來。"師父交代的事都辦妥了?"
"是!"個頭黑黝的漢子是快嘴,總是由他答話。
"那咱們就回崆峒吧。"鐵木兒十分不提勁。
"大師兄,你是不是也發現青雷劍的下落了?"
"呃?"鐵木兒一愣。
"沒想到天下傳言甚囂的青雷劍居然在一個女娃娃手里,這天大的消息咱們得趕快回去稟告師父他老人家知道。"黑漢子的聲音充滿驚喜。
只要他把這石破天驚的消息傳回,鐵定是大功一件。
鐵木兒一凜,方才見到的景象霎時又回到腦海,沒錯!水靈靈手中正是他師父掛在中堂,全崆峒熟得不能再熟的圖樣中的匕首。
"嘿嘿!師兄,這是大功一件吧,搞不好掌門師父一樂就把列入繼承人選里,到時候,嘻,大師兄,可別忘了讓師弟分一杯羹……"阿諛的聲音里句句全是諂媚。
鐵木兒滿心不悅。
他才不在乎那崆峒派的掌門位置,現在的他心里全是水靈靈的倩影。
他雖不想同流合污,但也唯有如此,他才有可能再見伊人一面。
他迅速做了決定。"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師弟,快準備幾匹健馬,我們連夜回崆峒。"他冷靜犀利地發號施令。"三師總經理,我要你跟蹤他們,記得沿途要做上暗號,那赫連負劍不是普通人,千萬小心別被他發現行蹤。"
"大師兄果然英明神武!"
鐵木兒皺眉,當做沒聽見。"走吧!各自分頭辦事。"
在一條陰暗狹窄又污穢的陋巷里,兩面"貼"在墻壁上的壁面忽然各自剝落,從中閃出兩個打扮蒙頭蒙面的人來。
他們說著流利的漢語:"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速速把這個消息送回藩鎮王府。"
"嗯。"
兩道黑夜似的暗影倏地一晃,融入空氣中不見了,陋巷恢復原先的靜寂,宛如從來沒發生過什么。
半個月后,赫連負劍和水靈靈及會合的侍女司畫馳抵海邊。
海岸早有一艘樓船泊著,船頭掛著四盞雕龍頭的碧紗燈籠。
這樓船便是縱橫海域,教遠近流寇海賊心驚膽戰的戰船號。
赫連負劍取下馬鞍及褡褳交給司畫,然后輕往紫騮馬的臀部一拍,馬兒嘶鳴一聲,通曉人意地往另一方跑去。
"你為什么趕走它?"水靈靈百思不得其角,這些天她好不容易才和紫騮馬建立一點感情。
"它必須自己找路回去。"這小魔女頭腦單純得很,她大概想也想不到他們這一路不知甩掉多少盯梢的人,讓紫騮馬走山路是一著故布疑云的棋。
"爺……姑娘,歡迎您回來。"經由司畫通知連忙由舢板趕下來的船老大,掩不住一臉興奮神色,但是在見到水靈靈清麗如天仙的臉龐后也不由怔愣了。
"嗯,今夜吹南風不成問題吧?他用皮膚感受無聲無息的海咸味。
"爺,你還是一樣靈通,可這位姑娘是……"他對水靈靈的興趣遠大過這好幾年不見的主人。
赫連負劍掀了掀金眉。他的手下從來不曾對他身邊的女人發生過一丁點興趣,杜海的表現非常特殊。
"我叫靈靈,你呢?"水靈靈對這艘船充滿無比的好奇心。
杜海居然臉紅了。"姑娘叫我海就可以。"
"海,我可以上船去看看嗎?"
"當然當然。"從來沒人這么客氣有禮地征詢過他,他緊張得連主人的臉色都忘了瞧。
"我從來沒搭過船。"她烏溜溜的黑瞳不住打量船身,這船又高又大,船高兩怪,鏤花雕葉看似畫舫,但左右兩舷均裝有鐵炮,又似戰船。
"這帶海域經常有倭寇出沒,裝鐵炮兵器是為了自保。""海"言無不盡。
兩人上了船,冷不防從船艙里鉆出兩個人來。
"咦?大哥呢?"
像尊大炮般沖出來的一男一女看起來年紀都很小,男的一張娃娃臉,唇紅齒白,眉清目俊,笑起來有股甜稚的鄰家大男孩味道。
他一身純裝束,蹬著軟底靴,瀟灑倜儻,漂亮得教人目不轉睛。
而俏靈靈站在他身邊的是個淡紗嫩黃綢衫的蒙面少女,她頭梳雙髻,發心各簪一朵清白茉莉,美人尖下只見一對活靈活現的黑瞳,纖纖合度的腰系關一捆赭黃色繩索,看起來頗為特立獨行,飄逸出塵。
傅小沉目不轉睛地看著水靈靈,腳脛卻被他身旁的少女踢了下。她身形不協,只把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瞅向隨后而來的赫連負劍身上。
"大哥,你定是艷遇不斷,你從什么地方找來這么清純的小美人?"他曖昧的眨眨眼,一副沒大沒小的輕佻樣,一邊還沒形沒狀地揉弄方才被踢的部位。
他的確被水靈靈的豐采迷失了神魂。
但見她清雅秀麗,風姿嫣然,穿一領白絹衫兒,下身穿嬋絹裁制的寬腳褲,白紈襪,鑲海棠繡鞋,黑發中分頭嵌金環釧,活脫脫是壁畫中走出來的小美人。
他上有十二個姐姐,個個風華出眾,但和眼前的小美人一比也不由得遜了三分色。
"你的禮貌被狗吃掉了嗎?"赫連負劍不喜歡他不敬的語氣。
"笨蛋!"蒙面少女暗罵,又"辰?quot;踢了他一下。
"我一說話就惹人嫌?"橫了老向他施暴的少女一眼,他十分不平。他哪里說錯了?他轉向水靈靈,"小美人,我該叫你什么?"
赫連負劍又因他那跳脫飛揚的話蹙了下濃眉。
"你信不信我會把你扔下海喂鯊魚?"赫連負劍臉上雖有關懷之容,字句卻是漠然的。
傅小沉完全不惜自己說錯了什么?
"蠢。"蒙面少女十分"慈悲為懷"的幫助他這看不透事實情況的小哥。"叫大嫂。"
"大……嫂?"傅小沉的眼珠差點掉下來,凸出的程度叫人想拿只臉盆去盛著,以免掉到地上不見了。
水靈靈原想出聲糾正他們,不料卻被赫連負劍的手一橫,像掩護似地藏進了身后。
"。∥以趺礇]想到這點,大哥從來沒主動帶過女人回黃金城……哇!竺妹把你的雪鴿借我,好讓它先回去報訊,叫大伙準備辦喜事。"他好不容易抓到一點頭緒,樂得團團轉,仿佛事實已經成就。
"白癡。"蒙面少女決定和他劃清界線,現在這副德性的傅小沉若說出去他是轟動武林的"銀槍鐵膽"恐怕只會笑掉不少人的假牙。
"小沉,閉上你的狗嘴。"小沉是黃金城里最聒噪的烏鴉,赫連負劍真倒霉,一上船就跟他們碰個正著。
"大哥,我可是就事論事,不過--這一來'毗天闕'里那些望穿秋水的四大美人不就沒戲唱了?"傅小沉猶不知死活地大放厥辭。
赫連負劍真是受夠他了。
"海,把這家伙丟下海里清醒一下。"
傅小沉瞠目結舌,一時無法承受他大哥"見色忘弟"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