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日子真是無聊透頂!”
白致弘右手摟著清秀佳人,左手帥氣地撥弄額前劉海;臉上露出傾倒眾生的笑容,心里卻不住地嘀咕埋怨。
這埋怨,雖不似前幾日那般令他心驚,不過,還是非常困擾他。
想他白致弘,白氏企業的惟一繼承人。眼前名下有三家連鎖百貨公司,十家風味迥異的大餐廳,兩家橫跨海內外的唱片公司,一家五星級大飯店,五家會員俱樂部,內有夜總會、卡拉OK、撞球場、游泳池、健身房、三溫暖……可以說他吃的、玩的、喝的都比別人多出好幾倍,可他還是覺得相當煩悶。
以他這么財勢顯赫的家世,身邊當然不乏女伴,而他又以俊俏多情自詡,對于女伴向來是來者不拒。所以關于他的風流多情、溫柔多金的徘聞情事,更是娛樂媒體注意的焦點,除頻頻上報之外,竟也被冠上了一個雅號——“飆情大少”。
不過,話說回來,飆情大少的溫柔風流,眾女士們皆知;可說也奇怪,她們不介意他的不專情、不在乎他的有無真情,個個趨之若鶩,仿佛將他當成了魅力測試器,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只是最近他覺得有點膩。
接近他的女孩子全是一個類型,不是刻意地打扮自己,就是費力將自己捏造成弱不禁風的楚楚可憐樣。
女人,難道非得依附著男人才能生存嗎?
他其實不想沙豬地認定女人只有一個類型,可偏偏他白致弘就老是遇到同類型的女人。
一貫的低頭四十五度斜角笑容、一致的吹捧他有多棒的話題,竟連掩飾花他鈔票意圖的技巧也一樣笨拙……他察覺不出這些女人有什么個人特色,只覺得他所面對的是一尊尊同家公司出品,會花錢的陶瓷娃娃,而他,只是在重復著某些類似“品檢”的工作。
所以,無聊啊!這種毫無興致可言、安于現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他覺得百無聊賴。
可是,他的女伴似乎意猶未盡。
“我們再去新光三越!迸樘鹉伒纳ひ魝鱽恚畎字潞胗X得頭痛。
這是今天逛過的第幾家百貨公司了?換句話說,她今天花了自己多少錢了?哎!錢雖是身外之物,無需計較;可老是一成不變地逛街、購物、吃喝玩樂,已讓他玩興大失。
“我們今天到此為止,我送你回去吧!”他露出一貫迷人的笑容。
“啊?”
女伴雖然不依、不能置信,卻不敢有異議,因為在“飆情大少”的規則里,死皮賴臉和討價還價是非常不上道的行為。
女伴和之前的女伴一樣,依順地由白致弘扶著走出百貨公司。
八成是他提議分手的時機不對,才走出百貨公司的大門,就迎面被撞個滿懷,令他的胸口陣陣發疼。
肇事者是個女孩,她也撞得七葷八素,但她沒有其他人呻吟或埋怨的反應,只是低著頭不由分說地猛說對不起,手忙腳亂地撿拾掉落一地的東西,而后倉促的與他們錯身而過。
難道無聊的拜把兄弟是倒霉?倒霉到走路被一個沒有誠意的人撞成內傷,還找不到人賠償?白致弘啼笑皆非。
“那套制服好眼熟,好像是你們企業大樓的員工制服!辈焕⑹桥,真是眼尖。
“不會吧?”他可不希望有這么莽撞的員工。
“咦?她掉了東西了!迸槎紫律砣ィ瑩炱鸬粼诘厣系囊粋識別證和一枚別致的胸針!罢娴氖悄愎镜膯T工耶!”
那識別證上,端正的印著:“白氏企業,資訊處理員:卓紋”幾個大字。
“想不到有冒失鬼蟄伏在白氏企業!卑字潞氩唤浺獾奈⑿。冒失鬼?一個新名詞。
“她掉了東西,你要拾物不昧哦。”女伴嬌笑著,好像這句話凸顯了她某種偉大情操。
“我?”白致弘可不茍同她的話,他只是被撞了一下;至于撿東西、發現對方身份的是她,“拾物不昧”好像不關他的事吧?
不過,他是應該物歸原主。方才那名女冒失鬼已激起他最大的好奇心,他想要知道她到底是哪號人物,而且閑著也是閑著,做做善事,說不定還可以調劑、調劑無聊的日子。
“好吧!彼S口答應。
“有你這種老板,真好!迸橘N近他懷里,撒嬌道。
“……”
“你的員工會有什么反應呢?大吃一驚?特感殊榮?還是當場昏倒?”女人用話題吸引他的注意力。
“……”白致弘一直緘默著。
“你打算什么時候還呢?明天?下周一?還是一個月后?”她依偎在他懷中,絮絮叨叨地詢問著,腳步卻穩穩地往新光三越的方向行去。
“有沒有打算對她訓誡一頓?記支警告以示懲戒……”
就這樣,那個清秀佳人手腕高明的又花了白致弘十多萬,直到半夜三更才心甘情愿地放他回家。
。拔页掷m著很忙、非常忙的生活。不在乎半夜被吵醒的請留電話,不期待回電的請留話,話很多的請寫信……不確定忙到什么時候才止歇的苦命女子——卓紋懇切請求你們不要遺棄我。嘟——”
卓紋的電話答錄非常精彩,而且別具深意,技巧地招供出她的處境與無奈的心情。
卓紋,多么纖細而美麗的名字啊!
聞名不如見面,見了面才知道這名字不及她氣質的十分之一,她本該是個嬌嬌女,不食人間煙火,被捧在掌心呵護的,誰知竟讓自己陷入庸碌、繁忙的漩渦中。
這能怪誰呢?只怪她識人不清。
她“曾經”有位男朋友,簡直是集正直、敦厚、上進、帥氣、壞胚子脾性于一身的優秀男人,永遠體貼她的心意,了解她的情緒。
交往半年,他說他已深深地愛上她,而她也信以為真。
他誠懇的態度,讓她的心毫無設防,直到論及婚嫁,他更是誠懇的把飯店領班微薄的薪水悉數交給她,而她也放心地說出她在天母訂了一幢預售屋,且她銀行戶頭里的錢,在預售屋完成之時,恰好可繳納頭期款。
結果,他用半年的薪水,連本帶利騙走了她七八年的積蓄。
這種經驗,豈是慘痛二字所能形容?此后,她致力于賺取房貸,完全把時間投入工作,不再相信男人,也不再談論愛情。
“紋紋,做什么那么拼命?我把你的話對媽媽說了,她說,女孩子家買什么房子?嫁出去,老公會把一切安排妥當。她還說,里長那個留學美國的博士兒子回來了,要你找一天回來安排相親……”這是她姊卓敏的聲音。
卓紋信手從桌上抽出一張明信片,利落地寫下四個大字“長幼有序”。
不知道為什么,她媽媽似乎比較喜歡對她逼婚,她上有一兄一姊,下有一妹,為什么她不逼他們,只逼她?難道她天生長著一張“沒人要”的臉?
嗟!沒人要又怎樣,這年頭男人能相信的有幾個?一堆登徒子、一堆大沙豬主義者……
她現在已不是柔柔弱弱的卓紋小女子了,她脫胎換骨成自信果斷、堅強、主動追求目標的人,她要用行動證明,女人沒有婚姻,照樣可以活下去。
“姊,你最近在忙什么?都找不到你。我們很久沒見了耶,哪天見見面、聊聊天吧……老實說,我又失業了,姊!我可不可以去投靠你?”
“不可以!”卓紋暴跳起來,并且在明信片背后,張牙舞爪地寫下這三個字。
卓蓮那女巫,竟然還敢妄想她收容她?也不想想當初就是她那對勾魂眼,給她惹來什么桃花劫!
卓蓮是個命帶桃花的人,只要她待在一個地方超過三十分鐘,馬上就會引來一群搭訕的男人,甚至當場為她吃醋、拳腳相向的都有。
可是她自己命帶桃花也就算了,偏偏她非!安⿶邸,常常把桃花散布給十尺以內的人。別人有沒有因此獲得良緣,卓紋并不想去打聽,她所關心的是:那個卷走她七八年積蓄的男人,就是被她莫名其妙的魅力吸引來的。
這件事說來荒謬,卓紋也不想再去勾起傷心往事,只怪自己陷入得太糊涂。
雖然事情已過半年多,但她記取教訓,絕不讓一身桃花氣的妹妹,靠近她十尺以內。
“卓紋,糟了!我們下午一起去百貨公司買的別針不見了,怎么辦?那可是我打算送給媽媽的生日禮物耶,拜托你幫我想想,到底是遺忘在哪里了?”
答錄機里的聲音熱鬧非凡,翻袋倒筐,慌忙著急的聲音不絕,偶爾還間雜零錢落地的聲音。別針?怪了,沈菁的別針掉了,她也正納悶自己的識別證怎么不見了呢?
會不會是遇上了扒手,可是沒道理!皮包內的錢也沒掉呀……莫非遇上了笨扒手?
唉呀!頭痛。
她最近好像有記憶力減退的現象,恐是打工打太兇了,她暗忖:最好不要再想下去,否則,頭想破了事小,耽誤了睡眠時間才真是“代志大條”。
在決定就寢之前,卓紋將零亂的小套房稍事整理一下,待把屋內收拾到令自己初步滿意的程度時,廣播節目剛好報時六點整。
于是,她又東摸摸、西摸摸了老半天。
窗外,太陽已經悄悄蘇醒了。
這一天,卓紋上床的時間比平常晚了六個小時,正確的上床時間是早上八點。
鈴……鈴……
電話鈴聲盡職地鈴鈴作響。
卓紋搞不清楚她的答錄機為什么沒接去電話,反而讓那尖銳刺耳的聲音把她吵醒,現在才幾點?早上九點半?噢!老天!
卓紋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起電話,才猛然發現她的答錄機并沒有開啟。
“誰?”這是她的電話,打來的當然找她,而她真正的意思是:請對方報上名來。
對方有一陣子的沉默。
“想不出來就寫信吧,我的信箱容量很大!闭f著就想掛上電話。
“等一下!蹦莻略微低沉的男性嗓音傳來。
卓紋混沌的意識被這“不速之音”轟醒了三秒鐘,而后周公又繼續把她的意識擄了去,讓她陷入恍恍惚惚之中。
“嗯……”她不自覺地呻吟一聲,這輕柔、低沉的嗓音,讓她有漫步在云端的感覺,使她的睡眠更加陶然。
電話那頭的白致弘許久等不到對方有接續性的反應,直覺想掛了電話;但是就經濟效益而言,他就這么無功而返,豈不是太不值得了?而且無功而返,向來不是他的一貫作風。
“唉!”他得有番心理準備,在他的處事程序里,從來沒有“主動聯絡”這一項,他的秘書和助理們,會替他做好這個步驟!罢垎栕考y小姐在嗎?”
白致弘要查出他公司員工的資料并不難,只要在電腦上輕敲幾個鍵,從資料庫中調出他要的資料即可。
“我就是!边@可不是給他的回答,而是卓紋夢見有個自稱房屋中介公司的人專程登門拜訪她。
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卓紋被房貸逼急了,竟連做夢都不得安寧。
“很好!卑字潞雽λ卦陔娫捙缘谋憩F大加贊賞,畢竟能得他親自來電告知的機會并非人人有的。
他露出滿意的笑容,徑自說道:“你一定發現你掉了東西吧?識別證值五百,這枚別針應該價值不菲吧?”
他邊說邊把玩著別針,一副好似給與對方多大寵幸般的得意狀。
“二萬二?”卓紋所夢見的是每平一萬二的超低價華屋,不禁低吼出聲。
她的驚訝疑問句,聽在白致弘耳里,卻變成是帶點羞赧的回答。
“真貴,我保證你絕對吃了大虧。”他相信這枚精致的別針售價不會超過七千元。
“那……該是多少?”她怯怯地問。她的美夢又繼續傳出每坪房價要下降的好消息,令她有些緊張不安。
“七千!”白致弘篤定地說出。而且他相信她的心虛全是因為知道自己被騙而覺得沮喪,為自己沒有深入研究而感到氣短!安贿^沒關系,上一次當學一次乖,花點錢買難得的經驗,是挺劃算的!逼铺旎牡模谷话参科鹚齺砹。
電話的兩端莫名其妙地陷入一陣沉默。
白致弘以為自己無心地刺中了她的傷心處,令她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誰知卓紋正在夢中和房屋中介商討論地價稅、土地增值稅的問題,而那中介商竟然不肯負任何稅捐責任?
“什么劃算!便宜是便宜,不過這是你們公司的策略,那不表示你們可以把納稅責任轉嫁到消費者身上……”卓紋在夢中對著那不肖中介商據理力爭。
白致弘聽得一頭霧水,但聽完后,竟覺得好笑起來。怎么會有這么直接的人?要理論也該去找商家嘛,他可是無辜的。莫非她被憤怒沖昏了頭,有點神智不清?
接著,他聽到咬牙切齒的聲音。
喝!她該不會想當場把他活剝生吞了吧?
白致弘真佩服自己的想像力,才一點點聲音就讓他想得天馬行空,不過說也奇怪,電話那頭的卓紋到底是何方神圣,怎能弄出這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音效來?
然后,他又聽到了一陣一陣的嗯哼和呼氣聲,氣炸了的噴氣聲。
“看你氣成這樣,該不會是想拿我當你的……食物吧?”他閑閑地打趣道。事實上他想建議她將他當成退火良方……
去!這是什么世界,他怎么變得胡言亂語了?他可是她的老板耶!
對了!他好像還沒做自我介紹。真可憐,她氣得連問問他是誰都忘了。
“我看我還是自己報上名號吧!卑字潞氩幌矚g擺老板的架子,不過他也不習慣別人不震懾于他的身份地位。
“沒必要!如果你不按照正常的管道來,我們就沒必要再談下去了。”卓紋對夢中的中介商下最后通牒。
她太火大了,什么鬼中介商,死命要把所有的稅額算在她頭上,他以為她是女人,就吃定了她?她可是消費者耶!哼!
“正常的管道?”他招誰惹誰啦?打通電話,還個東西,還要按管道、程序的?那需不需要透過層層報備?嗟!他白致弘長這么大,還沒受過這等窩囊氣。
可是,回頭一想,這也不能全怪她,誰教他沒有先報上名號?是他失禮在先,不能怪別人。說不定她的“正常管道”就是指自報名號這件事。
“我是白致弘……”反正他也正想自我介紹。
“不可能!”卓紋在夢中大喊,那中介商讓步是讓步了,不過幅度太小。而且要她當場簽訂買屋契約,背負絕大部分的稅賦,這……打死她她也不能簽。
“沒什么不可能的,你聽到的確實是我的聲音,而我的目的是物歸原主!苯K于切入主題了,再拖下去,白致弘都快懷疑自己的辦事效率退步了。
“哼!這還差不多,否則說出去人家還以為你們公司搶人呢!”糾扯了許久,那中介商終于肯負擔所有的稅務責任,卓紋不禁甜笑出聲。
“不會吧?白氏企業這么龐大,有必要搶人嗎?約個地方吧!我好把東西還給你!卑字潞胍贿叿浅S酗L度的把邀約的權利讓出來,一邊卻心折于她由話筒那頭傳來的嬌笑聲。
“……你這么有誠意,我怎好占你便宜呢?”卓紋甜甜地說。夢中那中介商假惺惺的要買一送一,她也假惺惺的表現出不貪不搶的好情操,她知道那些稅額夠他們繳的,也難怪他會臭著一張臉,又譏誚又諷刺的。
這女人的態度可真難捉摸呀!白致弘從頭到尾部覺得一頭霧水,怎么他以為她該注意的,她都不去注意,專作此莫名其妙的反應?他得趁這個機會把她約出來,好好研究研究。
“不如來個午餐的約會吧!今天中午十一點半,我們‘夢波羅餐廳’見。”這可是白致弘第一次主動對女孩子提出邀約,他再次露出那種來人能得此殊榮,是何等三生有幸的得意笑容。
想到他的“第一次”竟給了這名素未謀面、莽莽撞撞的女員工,他突感委屈。
如果這女人還對他討價還價,那就太不上道、太不把他看在眼里了。
“好。”卓紋興奮地一口答應,因為她順利的購得地段一流、行情看俏、外觀華美、架構實在的甜甜夢幻屋,怎不令她夢里也微笑呢?
好?聽她興奮的語氣,白致弘雖然也感染到她那份備受榮寵的喜悅,不過他卻突然想到他對女人所下的定義!必須依附男人而活。
唉,希望他對女人的定義有更改的機會。
他輕嘆一聲,掛上電話。
卓紋依然沉醉在她格調新穎、美侖美奐的華屋中,嘴里還不斷的喃喃自語著:“好美、好美!我的城堡!我終于擁有自己的城堡了!”
美夢讓她睡得更深更沉,就連中午過后那電話一聲聲刺耳的鈴聲,也沒能吵醒她。
吵醒她的是下午四點的鬧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