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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惑的季節(jié) 第三章
作者:黎妙瑜
   
  金薇亞和公司同事一行四人,帶著大家出錢合真的嬰兒彌月禮盒,共乘一部汽車,往苗栗的三義而來。車子由名叫李朝陽的男同事駕駛,駕駛座旁坐的另一名男同事蘇信宏,金薇亞和蕭淑貞坐在后座。李朝陽是個體型瘦削的男人,五官不算好看,講話的時候喉結(jié)顫動得很厲害,蘇信宏是個臉型秀氣、個子矮小的男人,他的脖子有點(diǎn)短,頭發(fā)梳得很油亮。至于蕭淑貞,她是那種外表不出色,但講話速度很快的女人。

  四個未婚男女共乘一車,路上不免拉拉雜雜、說笑閑扯,兩個男人常常忽略蕭淑貞,老是把焦點(diǎn)放在金薇亞身上,這種情形使金薇亞心里暗自得意。畢竟,搜集男人的傾慕眼光,是很多女人共同的嗜好,金薇亞更是瑯種很容易對于來自男人的贊美上癮的女人。

  “薇亞,我可以請教你一個私人的問題嗎?像你這么漂亮的女孩子,擇友的標(biāo)準(zhǔn)會不會很高?”蘇信宏轉(zhuǎn)頭向著她。

  “標(biāo)準(zhǔn)不高,不過身高絕對不能比我矮!”金薇亞笑嘻嘻地回答。

  “那你根本沒機(jī)會嘛!”李朝陽調(diào)侃蘇信宏。

  “咦!你有沒有聽過一句成語---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體重不是壓力……”

  “這是什么成語?國文課本有教過嗎?”金薇亞嬌聲嬌氣地問。

  “有。∵@是那個黎明即起、灑掃庭院的古人說的嘛!你們都忘了?你們的國文程度怎么那么差!”蘇信宏的一番胡亂解說,逗得大伙兒笑翻了。

  金薇亞也笑著,但是她不像別人那么樂不可支,因為車子離苗栗愈來愈近了,她腦海里有一團(tuán)壓不住的焦慮,正在沉沉浮浮,每當(dāng)這焦慮一浮現(xiàn),她就懷疑蕭淑貞正在偷偷觀察她。她心里清楚,愈是這樣,她就愈不能露出破綻,今天中午這場戲,說什么也要硬著頭皮演完,絕對不能輸給蕭淑貞那張酸臉,正想得忘神,蕭淑貞好象視破了薇亞的心事,忽然撩開話題:

  “朝陽,你曾經(jīng)去過千鐘家,千鐘他太太是不是很賢慧?”

  “應(yīng)該是吧!看她的樣子好象滿勤勞的……”李朝陽回答。

  “女人只要不紅杏出墻,每一個看起來都很賢慧!”蘇信宏插嘴。

  金薇亞撮嘴笑了一下,本來人家說這些話,對葉千鐘的老婆并沒有任何惡意,只因為金薇亞自己絕不希望別人對她的基本印象是“滿勤勞的”,像這樣的評語,在她聽起來,好象在形容一個呆頭笨腦的鄉(xiāng)下女人,除了勤勞之外,沒別的優(yōu)點(diǎn)。這話要是形容別的女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講葉千鐘的老婆,光憑這個理由,任何形容詞,她都極愿意去發(fā)覺其中的貶損意味,至于那好的、贊美的話,她只要假裝著著車窗外的風(fēng)景,很容易就能把它忽略過去了。

  “她長得漂亮嗎:“金薇亞忽然忍不住發(fā)問。

  “誰?千錢的老婆嗎?當(dāng)然沒你漂亮……”李朝陽開玩笑似地,從后視鏡里拋個眼色結(jié)金薇亞,可惜金薇亞恍惚沒看見。

  “其實女人還是內(nèi)涵比外表重要!”蕭淑貞把這句千古流傳的至理名言,說得斬釘截鐵,其它人只好靜默不語。

  車子已經(jīng)來到了三義,這兒不像臺中市那么人煙密集,路是柏油路,蜿蜒在田郊里,被太陽蒸睫得灰白灰白的,房屋零零散散,居民多半把房子蓋在自家的田地上。葉千鐘的家,離公路不遠(yuǎn),但是不是熟人就不容易找到,因為房子隱蔽在竹叢后。從公路正面看去,只看見密密翠舊的刺竹叢,繞過竹叢才看得見一棟灰色的樓房,癡正在紅磚砌的矮墻內(nèi)。

  李朝陽把汽車停在墻外的空地上,葉千鐘遠(yuǎn)遠(yuǎn)迎出來,他和上班時一樣,白襯衫上打著整齊的領(lǐng)帶,他站在竹叢下招呼大家,陽光從碧綠的竹葉隙縫里,灑落數(shù)點(diǎn)金影,映照在葉千錢臉上,使他看起來更加英俊瀟灑,金薇亞一時之間,看得神思恍憾。

  “千鐘,趕快把客人帶進(jìn)屋里來!”一個年約三十七、八歲的婦人,從屋里探頭出來,操著軟聲軟調(diào)的客家話。

  “那是我大姊,她常常回娘家……”千鐘移動腳步,領(lǐng)著大家向屋里走,當(dāng)他說話時,特別把眼神看向薇亞。

  一行人剛踏進(jìn)千鐘家的客廳時,還來不及客套,薇亞不禁心頭涌現(xiàn)一陣憫然,那滿屋子古式古樣的擺設(shè)

  八仙桌、太師椅、神食佛具,以及墻壁上泛黃的先人遺照,這些東西對薇亞而言,是那么遙遠(yuǎn)陌生,她驚覺自己非但不能鄙視那些陳舊的傳統(tǒng)東西,心底甚至還產(chǎn)生一股遙不可觸的心虛……。她趕緊調(diào)整自己的心情,讓臉上浮顯著美麗自信的笑容,仔細(xì)聆聽著千鐘介紹他的家人---父親、母親和大姊。蕭淑貞把禮盒遞給葉千鐘的大姊---葉千算,葉千算笑吟吟地說些做主人照例該說的客套話。

  “怎么沒看見你太太?”蕭淑貞間藥千鐘,葉千鐘還來不及開口,姊姊千算已經(jīng)搶著回答:“她在廚房切水果……”

  話才說完,一個中等身材的少婦,臉上堆滿親切的笑容,手里捧著一盤水果,從廚房里走來,招呼大家吃水果,她就是葉千鐘的太太---羅冬美。羅冬美穿著式樣普通、棉質(zhì)耐洗的短袖上衣和褲裙,她的臉型略圓,單眼皮、鼻梁不高,唇型像菱角,短發(fā)燙得中規(guī)中矩,完全是已婚婦女的典型模樣。雖然,金薇亞只用眼尾輕蔑掃視一下羅冬美,但她似乎不得不承認(rèn),羅冬美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丑陋不堪。

  等客人都坐走了以后,羅冬美依舊回到廚房準(zhǔn)備飯菜,千鐘的母親不久也跟進(jìn)去幫忙,千鐘的父親推出電子茶爐,泡起老人茶招待客人,千算卻好事鉆到弟媳婦的房里,拖出原本正在睡覺的嬰兒來。

  “哇!好可愛的嬰兒喲!”蕭淑貞立刻湊到千算旁邊,瞧著嬰兒、逗苦嬰兒.那嬰兒汀個哈欠、也就片有其事地提高聲誘叫大家看,嬰兒“唔嗚”咽個口水,她就發(fā)出夸張的笑聲,喊著說:“千鐘,你女兒在說話了

  大伙兒被蕭淑貞感染似的,都把注意力放在嬰兒身上,你一句、我一言地談?wù)撝鴭雰旱目蓯,甚至還熱烈討論嬰兒的五官,說是眉毛像父親、眼睛像母親。金薇亞遠(yuǎn)遠(yuǎn)瞄了那嬰兒一眼,分明是擠皺皺的臉,既不怎么可愛,也看不出哪里像誰了,偏偏大家那么湊趣,也難怪,今天來做客的目的,不就是來看嬰兒嗎?總要逢迎阿諫一下主人嘛!

  像這種應(yīng)景的話,蕭淑貞一向最是拿手。不過,最讓金薇亞覺得可惡的是,蕭淑貞要抱那嬰兒,便自己兜著玩就好,偏蕭淑貞老愛把嬰兒捧到金薇亞眼前,故意問她:“你說她的眼睛長得像爸爸,還是像媽媽?”

  “嗯?”金薇亞不得不假裝起興趣,把那嬰兒的五官研究一番,然后用沉思的語氣回答:“我看不出來

  “你覺不覺得她很可愛?”

  “我覺得每個嬰兒都很可愛!”

  “你要不要抱抱她?”蕭淑貞語氣里彷佛暗藏著一股促狹意味。

  “好!”金薇亞笑著回答。她感受到一股情勢逼人的壓力,她不想被理倒,只好挺起腰桿,硬生生授了招。雖然她從蕭淑貞手中接過了嬰兒,卻故意裝出抱不順手的笨拙姿態(tài),她本想假意敷衍一下就把嬰兒讓離了手,誰知道葉千算看她那樣,反而湊過來,熱心指導(dǎo)她正確的抱小孩方式:

  “金小姐大概是頭一回抱這么小的娃娃吧?現(xiàn)在多學(xué)學(xué),以后結(jié)婚自己當(dāng)了媽媽,才不會手忙腳亂……”

  “對嘛!薇亞,免費(fèi)學(xué)習(xí)經(jīng)驗,趕快把握機(jī)會!”蘇信宏也用他那一慣的幽默語氣說。

  金薇亞無奈,只得照著千算教她的方法,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把嬰兒揣在懷里,既然大家的注意力都住她身上來,她只好也應(yīng)景地裝出女人對初生嬰兒該有的喜悅,微笑地看望著懷里的嬰兒,縱使心中有著千般不愿、萬般不肯,她還是輕經(jīng)從齒間擠出一句贊美的話:“好可愛!”

  “照顧小孩本來就是女人的天性嘛……你說是不是,大姊!笔捠缲懤^續(xù)推波助瀾。

  “人家都說生兒容易養(yǎng)兒難,其實懷胎十月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我們冬美當(dāng)初剛懷孕的時候……”千算原本就愛說話,被蕭淑貞撩撥,當(dāng)然就端起大姊語氣,擺出---話說從前多少辛酸事---的陣仗。

  她開始滔滔不竭,句句連珠,從羅冬美懷孕初期的孕吐現(xiàn)象,講到未期腳部靜脈瘤的浮腫癥狀,然后又從羅冬美產(chǎn)前第一回合的陣痛,講到最后孩子脫離產(chǎn)道時,為人母親者研付出的那場摧心裂肺的疼痛,按著她繼續(xù)講女人坐月子的種種飲食禁忌、禮俗禁忌和民俗禁忌。

  在每一段過程中,她總是不忘了把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也穿插進(jìn)去,而且還拉拉雜雜不斷補(bǔ)充她到處轉(zhuǎn)來的故事。比如說,當(dāng)她講到懷孕初期的孕吐現(xiàn)象時,她便把所有她認(rèn)識的女人的字吐癥狀,如數(shù)家珍地說著,當(dāng)她提到產(chǎn)前陣痛時,她也把其它女人的陣痛情形,巨細(xì)靡遺地鋪陳一遍,尤其是在說到坐月子的禁忌時,她更是傾全力,把各種千奇百怪的風(fēng)俗禁忌,大事捕風(fēng)捉影,指證歷歷一番。

  近午時分,氣溫升高,舊式的電風(fēng)扇吹不去滿屋子的熱氣,男人們默默地泡著茶、聞著茶、喝著茶,不敢打斷女人們陳述她們懷孕生產(chǎn)的偉大經(jīng)驗。最苦的是金薇亞,她抱著那嬰兒大半天了,不但手酸心煩,還得提防嬰兒嘴里忽吐忽咽的口水沾臟她的衣服。她表面上一言不發(fā)聽著千算講那些話,心里可不屑到了極點(diǎn),那也難怪,人家講的是所有女人的經(jīng)歷,偏她聽成是在歌頌羅冬美為葉千鐘生小孩的偉大事跡,雖說她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卻只能暗自嘀咕:“生個小孩有什么了不起,哪個女人不會生……”

  懊惱歸懊惱,金薇亞終究是撐住了!她不但沒露出怨恨的臉,就外人的眼光看起來,她還是那么和顏悅色地捧著嬰兒,她當(dāng)然要和顏悅色了,因為男人都喜歡有愛心的女人嘛!而且女人的愛心,最該表現(xiàn)在照顧小孩的態(tài)度上。眼前形勢比人強(qiáng),金薇亞忍受著煎熬,眼看沒人有意從她手中接走嬰兒,她本想向千鐘求救,但念頭一轉(zhuǎn),卻把嬰兒遞給蘇信宏:“你抱一下,我去洗個手!”

  蘇信宏呆楞楞地接去嬰兒,金薇亞如釋重負(fù),轉(zhuǎn)身往化妝室去,等她回到客廳來,嬰兒早已不在蘇信宏手中,卻是安穩(wěn)地依俱在千算的臂彎里。

  葉千算手中抱著嬰兒,嘴里還是機(jī)哩呱啦講個不停,今天她遇見了蕭淑貞,就好象遇見失散多年的知音,恨不得一口氣把她的各項人生閱歷,點(diǎn)點(diǎn)滴滴傳授給蕭淑貞。

  金薇亞一時聽得索然無味,想到剛才抱那嬰兒所吃的苦頭,真是滿腹委屈無處訴,要是心里的委屈能讓千鐘知道也還好,若是千鐘沒察覺,那她這一場委屈豈不是自受了?千鐘、千鐘……想著想著,薇亞不知不覺里,就把眼神往千鐘蕩過去,正巧千鐘趁大家不注意,也把眼神飄過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熱情地交會,焉然卻驚覺空中有另一道銳利如刀的精光,閃電般從兩人臉上掃過,薇亞和千錢來不及收回視線,只好硬生生把臉轉(zhuǎn)開,不敢往千算那里看去。千算面不改色,搜筷口沫橫飛說著話,同時,她把目光拋過來,用眼尾打量著金薇亞,也打量自己的弟弟。

  千鐘深知姊姊為人精明干練,被姊姊的目光一掃,頓然便顯得有點(diǎn)氣弱心虛,耳根脖子一陣?yán)湟魂嚐帷^眮啿煌,她很快恢?fù)了應(yīng)變能力,當(dāng)千第的眼睛探照過來時,她只把一雙美麗自信的大眼睛,若無其事地眨一眨,甚至還佯裝出天真無邪的笑意。千算當(dāng)然也不是省油的燈,既然金薇亞不回避,她便展露皮笑肉不笑的功夫,直揪著金薇亞,并且把本來和蕭淑貞閑聊的話,故意說給金薇亞聽:“我常說我們家好福氣,能娶到冬美這么賢慧乖巧的媳婦……”

  金薇亞不但專注地傾聽著,臉上還露出贊同的微笑,千算看她那樣,反而懷疑自己是否多心了?于是她松了口,改談別的話題。

  不久,千鐘的母親和羅冬美婆媳倆從廚房里出來,把一道道菜肴端到客廳里,放在宴客專用的大圓桌上,然后擺了碗筷、添起白飯,邀請客人上桌用餐。

  正中午的溫度更高,金薇亞擔(dān)心臉上的妝脫落,吃飯時不斷地用紙巾輕輕吸拭汗珠,聞著那一屋子濃味的雞酒香,讓她覺得胃中悶脹,實在是吞咽不下。其它人倒不像她那么怕熱,蕭淑貞一直稱贊菜色豈盛美味,李朝陽和蘇信宏兩個能吃就是福,不但滿嘴食物,還邊吃邊和千鐘閑聊賣車的經(jīng)驗。千鐘一頭客家話、一頭國語交替著說,聽得金薇亞就更加咀嚼無味,那客家話咦咦嚷嚷的腔調(diào),讓她心里很不踏實,于是她隨便吃幾日飯菜,就想找個借口離席。

  “金小姐,請你多吃點(diǎn),我看你好客氣,筷子都很少動……”羅冬美好意地挾了一塊油雞肉,放到金薇亞碗里,金薇亞有點(diǎn)愕然,但她立刻提醒自己---這屋里至少有兩對銳利的眼睛,正在監(jiān)視著她,因此她趕緊對羅冬美發(fā)出善意的響應(yīng):“你的手藝好,菜煮得很好吃!”

  “哪里,都是我婆婆教的。”羅冬美笑咪咪地把金薇亞贊美她的話,改成對婆婆的贊美,用客家話轉(zhuǎn)述給婆婆聽,千鐘的母親被媳婦撫得滿心開懷,不但直沖著薇亞笑,并且還對她說了一大串客家話,金薇亞聽不懂,一臉茫然。

  “我婆婆說,既然好吃,就請你別嫌棄,多吃點(diǎn)……”羅冬美順嘴翻譯婆婆的話給金薇亞聽。

  “我真的吃飽了!我想出去看看庭院那棵樹,那是芒果樹吧?我剛才好象看見樹上結(jié)了小芒果……”金薇亞支支吾吾的。

  “芒果樹有什么好看的!”千鐘的母親笑著說。她覺得這個時髦的小姐想法很奇怪,飯不好好吃,卻要去看芒果樹,她自己從年經(jīng)看到老,也沒發(fā)覺芒果樹有什么特別的。

  “人家金小姐從小住在都市里,沒看過芒果樹,好奇是正常的嘛!媽,我記得你好象曾經(jīng)說過要去都市的百貨公司搭電梯……”羅冬美一邊幫婆婆挾菜,一邊調(diào)侃婆婆,她把話說得那么溫婉,婆婆聽了不但不以為仟,還覺得很有道理。

  “你想看芒果樹,后院有一棵更大的,后院那棵芒果樹是千鐘的祖父親手種的……”千鐘的父親忽然一臉嚴(yán)肅地開口。對他而言,這屋前屋后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從小熟悉的,時代變了,社會價值觀也變了,他一生守著田園土地,但是他的兒子,卻對農(nóng)事沒半點(diǎn)興趣,一心只想去都市求發(fā)展,老人難免有失落感,他也不是反對兒子投入工商業(yè),只是他對這片田園的感情,常因無人可訴說,而變得落落寡歡,如今聽見金薇亞對亡果樹好奇,內(nèi)心忽然有點(diǎn)感動,只一棵芒果樹,就牽引了他們家三代的歷史,何況其它……

  “我可以現(xiàn)在去看嗎?”金薇亞只是想找個借口離開那張飯桌。

  “我?guī)闳グ!我也吃飽了……”羅冬美義不容辭地站起來。

  金薇亞當(dāng)然不愿意和羅冬美一起去看芒果樹,這么一來,芒果樹還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情勢如此,那有她推辭的余地,逼不得已,她只好跟隨著羅冬美走出去。還好剛跨出門檻,羅冬美聽見嬰兒的哭聲,只得折返屋內(nèi)照料小孩。金薇亞樂得獨(dú)自逛到芒果樹下,她抬頭瞻仰那濃綠茂密的枝葉,和一顆顆懸空垂掛著的小小青芒果。屋外的陽光非常刺眼,但其實沒有想象中那么熱,一縷縷南風(fēng)的訊息,從何叢那邊吹過來。她抬頭看見千鐘遠(yuǎn)遠(yuǎn)走出屋外,一步步向芒果樹下走來,。薇亞不敢主動靠近千鐘,千鐘的眼神也不敢看著薇亞,兩人一起站在芒果樹下,卻始終像陌生人,說話時也維持著一定的距離。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芒果開花到底是什么景象?”

  “等明年,芒果花開的季節(jié),你來看不就知道了!”

  “明年?你確定我可以來嗎!”薇亞意有所指地問千鐘。

  千鐘還來不及回答,金薇亞著見羅冬美抱著嬰兒,正往芒果樹下走來,然后是葉千算、蕭淑貞、李朝陽、蘇信宏……所有的人幾乎部咪起了眼睛,同芒果樹這邊好奇地瞧望.

  南臺灣的海水湛藍(lán)飄紫,沙灘松軟細(xì)白。金薇亞穿著牛仔褲和休閑襯衫,赤足踩在沙灘上,海風(fēng)吹亂了她的頭發(fā),海水浸濕了她的腳踝,細(xì)細(xì)的海砂在她的腳趾間滑過。夕陽用它的魔幻奇彩,把世界渲染成如真似幻的金色夢場。

  金薇亞站在夕陽的光圈里,轉(zhuǎn)頭對葉千鐘露出撫媚的微笑,葉千鐘被她的微笑牽引,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過去,他張開熱情的雙臂,從背后緊緊環(huán)抱著金薇亞。金薇亞沉溺在男人的深情悸動中,享受著被渴慕的愛情滋味,她的發(fā)絲在風(fēng)里摩擎著男人的臉,挑逗男人體內(nèi)的欲望。葉千鐘忍不住神魂激蕩,輕經(jīng)嚼咬著金薇亞的耳朵,低聲嘆語著:

  “我好愛你!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我也是!我好想當(dāng)你真正的妻子……”金薇亞溫柔地回答。

  “你就是我真正的妻子,今生今世我只愛你一個人

  “但愿你說的是真心話,如果你欺騙我,我一定會心碎而死!”

  “相信我!我會證明這一切……”

  金薇亞被葉千鐘的話深深地感動了,這就是她所想要的——刻骨銘心的愛情承諾。本來這些話在臺中也講過,然而那是在霓虹燈下,在見不得陽光的隱密套房里。此刻不同,這里是墾丁海邊,水天相連,霞光映照,這樣的美麗場景,這樣的浪漫情境,才能真正烘托出驚心動魄的海誓山盟。

  金薇亞喜歡這種為愛癡狂的感覺,這種癡狂的精神力量,經(jīng)過催化之后,會讓人產(chǎn)生偉大仕烈的情緒,使人深深發(fā)覺自己的與眾不同,于是乎,生命的形式將在無怨無悔的悲劇美感中,唱出千古不朽的傳奇樂章:這一幕就是金薇亞所渴望實現(xiàn)的夢幻劇本,打從少女時代開始,每當(dāng)她在電影里,看到男女主角在海邊嬉戲、在夕陽里訴情的浪漫畫面:內(nèi)心總是暗自向往著,如今她自己活生生走入劇中畫面,她怎能不賣命演出呢?

  這就是她瞞著母親來墾丁度假的原因。自從上次在千鐘家受了那些委屈,她的危機(jī)意識就變得更加強(qiáng)烈,成天老想著該如何克敵制勝,她期望事情能有一番突破性的發(fā)展,總不能一輩子躲躲藏藏,等別人出招攻打吧?那叫坐以待斃,她不是那種能忍受青春白白耗盡的女人,她必須想辦法創(chuàng)造出對自己更有利的東西---那就是刻骨銘心的愛情諾言。

  上禮拜她因為心情有點(diǎn)沮喪,約了麥玉霞一起喝下午茶,當(dāng)她把去千鐘家喝彌月酒的事,輕描淡寫告訴麥玉霞,麥玉霞竟然夸張地瞪圓了眼睛,裝出一副大驚小怪的神色。

  表面上,她可以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雖然她著不起麥玉霞這種活在時代潮流之外的人,但是麥玉霞所講的話,卻讓她內(nèi)心不得不警惕。

  “人家都說骨肉情深、血濃于水,現(xiàn)在孩子剛出世,也許他們父女的感情還沒建立,等以后孩子大一點(diǎn),開口學(xué)會叫爸爸時,他能狠得下心拋棄她們母女嗎?我想恐怕更難,這件事其實拖愈久對你愈不利……”麥玉霞是這么說的。

  麥玉霞的話盡管輕輕柔柔的,卻是一字一句像毒針?biāo)频,深深刺進(jìn)金薇亞的心坎里。先前千鐘也曾說過,等孩子生下來就離婚,后來孩子出世了,他又說孩子連名字都還沒取,羅冬美剛坐完月子,這時候攤牌似乎太狠了……薇亞每回聽千鐘說這些話,隱隱約約總覺得不大對勁,不細(xì)想時,只以為是自己的嫉妒心在作怪,雖然曾經(jīng)和他鬧過情緒,卻也不敢鬧得太過火,生怕把男人的心逼回家里去,這下子聽見麥玉霞的話,雖然如夢初醒,但是內(nèi)心的焦慮卻又加深了一層。

  那團(tuán)焦慮如影隨形,跟隨了她好幾天。她想著麥玉霞的話,想著那嬰兒……她盡可能不去回想那嬰兒的五官模樣,平心而論,她覺得那嬰兒長得并不可愛,可是誰都否定不了,那孩子畢竟是千鐘的親骨肉,那么這件事情的變量可就很難說了!萬一麥玉霞分析得沒錯,將來問題的復(fù)雜程度豈不是更嚴(yán)重了?她的競爭敵手,除了羅冬美之外,又多了一個小孩。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想必那嬰兒的臉蛋輪廓,也會隨著時間的變化,一天比一天更加眉目清晰,那時敵人的力量將隨著時間的拉長,而日益增強(qiáng)。她可不能眼睜睜等著敵我勢力消長,她必須主動創(chuàng)造優(yōu)勢,想辦法突破問題的瓶頸,至于該如何布局,這件事情的決戰(zhàn)點(diǎn),當(dāng)然還是落在千鐘身上了!

  幾天前,她故意在千鐘面前,表現(xiàn)得失魂落魄,神情黯然。千鐘問她什么,她都避而不答,只露出凄側(cè)無奈的苦笑,經(jīng)輕嘆息著:“沒事!”嘴里雖這么說,但是千錢擁抱她時,她卻不響應(yīng):吻她的時候,只見她淚流滿面:仿愛的時候,更是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千鐘急得舌頭都快打結(jié)了,他束手無策地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悔跟我在一起了?還是……還是……”

  “都不是!我只是覺得這陣子壓力好大,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好想離開臺中到南部走一走,去看看夕陽、看看!鞭眮喗K于開口。

  “好!我們就離開臺中,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上千鐘松了一口氣。

  于是他們各自欺瞞著家人,同公司請假,來到墾丁海邊。千鐘畢竟不是個沒良心的男人,他也有補(bǔ)償薇亞的意思,因此這三天來,不惜金錢上的花費(fèi),只為了討她開心,他們住五星級飯店、吃高級套餐、騎水上摩托車、唱KTv……,只要薇亞想做的,他無不極力奉陪,想盡辦法滿足地、取悅她。這幾天,他看著薇亞在陽光下舔冰淇淋、在沙灘上赤足狂奔,內(nèi)心深處不禁被勾起頑皮男孩的沖動,于是他對著大海吶喊:“薇亞,我愛你:“

  金薇亞被葉千鐘的舉動逗得開心極了,她以為千鐘那一聲吶喊,代表了無比的真誠,她認(rèn)定那是男人內(nèi)心徹底的解放與告白。她覺得自己比在臺中時更加了解、也更能掌握男人的心了!于是她回頭對千鐘露出撫媚的微笑,千鐘看見那微笑,彷佛游魂看見了招魂旗,趕緊靠過來,從背后緊緊抱住金薇亞。

  “千鐘,你是不是愛我勝過她?”金薇亞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

  “我只愛你,從來沒愛過她!”

  “如果---我純粹只是假設(shè),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和她面對面攤牌,你會站在哪一邊?”

  “當(dāng)然站在你這邊!”

  “那么,假設(shè)我跟她起沖突,你幫誰?”

  “當(dāng)然幫你,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人的傷害!”千鐘回答得很順口,他以為女人都一樣,喜歡問一些永遠(yuǎn)不會發(fā)生的問題,來試探男人的真心。

  金薇亞聽了葉千鐘的話,眼底深處卻閃爍著一抹奇異的火花。她靜靜眺望著大海,夕陽已然悄悄沉沒,冥冥夜色中,浪花彷佛比白晝更加動蕩不安,

  這一夜,他們回到度假旅館里,對彼此身體的渴求程度,比平常更加激烈,他們交纏著對方,在靈與欲的交叉點(diǎn)上載浮載沉,忽而猛烈挺進(jìn),忽而緩滑甸甸,直到兩人精疲力盡,軟癱癡相擁入夢為止。

  經(jīng)過三天的靈欲洗禮,回到臺中之后,金薇亞果然神采奕奕,煥然一新。眼前的人生旅途,彷佛是幸稱的花朵迎風(fēng)怒放、希望之鴿滿天飛舞,一切就等著她下定決心去爭取。

  “是該把實情說出來的時候了……:“金薇亞心里想著。她認(rèn)為,現(xiàn)在問題的癥結(jié)就在于:羅冬美非但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從未愛過她,更不知道她---金薇亞,為羅冬美錯誤的婚姻,忍受過多少委屈。無論如何,現(xiàn)在該是讓羅冬美知道實情的時候了!金薇亞把這個念頭藏在、全一的頭,反復(fù)思量著,她沒打算告訴千鐘,她只是經(jīng)常偷偷觀察千鐘,看他是否還記得在墾丁海邊說過的話?

  這陣子千鐘發(fā)覺,薇亞老是神秘地對著他微笑,他以為是自己近來所發(fā)揮的男性魅力使然,內(nèi)心不禁暗自得意。他想想自己,只不過是個苗栗鄉(xiāng)下出身的憨男孩,從小書念得不怎么樣,也沒想過這一生會有什么樣的特殊際遇,高職畢業(yè)后他就去當(dāng)兵,當(dāng)完兵之后就到臺中來找工作。在大都會里求生存,首先要學(xué)會鈍化自己,對于性格敏感的人來說,這是很大的壓力和考驗,但是對葉千鐘而言,要適應(yīng)業(yè)務(wù)員的工作性質(zhì),并非難事。既然他頗能適應(yīng)汽車銷售業(yè)務(wù),時來運(yùn)轉(zhuǎn),業(yè)績長紅,幾年下來,公司為了獎勵他,就給了他一個業(yè)務(wù)主任的頭銜,這么一來,他才有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虛榮感,以為從前未免太小看了自己。

  金薇亞的出現(xiàn),更是加強(qiáng)了他的這種感覺。想當(dāng)初,他娶羅冬美,雖說是家人的悠惠安排,但是從小和羅冬美一個村子里長大,也并非對她沒有半點(diǎn)感覺,只是沒想到這一生,竟會有金薇亞這樣一位既聰明又美貌的女人,甘心傾慕他,要是想得到這一層,他也許不會輕易和羅冬美結(jié)婚。對于薇亞的愛戀自己,千鐘總懷有感激的心情:薇亞的癡情.,不但使他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也使他的人生際遇,產(chǎn)生了一種昂揚(yáng)的夢幻快感。

  尤其是那三天在墾丁海邊,他從沒想過自己原本平凡的生命,竟能被催化得如此燦爛,他以一個凡夫俗子,體驗了那么戲劇化的、醉人的愛情浪花。這種激情的力量,是羅冬美不能給他的,而金薇亞卻能給他,金薇亞給了他女人最寶貴的處女情操和一切,而他又能回報她什么呢?

  他曾經(jīng)不只一次地承諾,說要證明真心,但是他該怎么證明呢?如果他沒和冬美結(jié)婚,如果冬美沒生下孩子來,也許他能證明他會選擇薇亞,但如今……如今他唯一能證明真心的實際行動,就是在七夕情人節(jié)這天,買一只0.五克拉的鉆戒,套在薇亞的手指上。

  這天晚上,他們在燈光優(yōu)雅的餐廳里,吃著浪漫的情人節(jié)大餐,千鐘把鉆戒拿出來,輕輕套在她的手指上,薇亞臉上流露著喜悅的幸福表情,她看著那枚鉆戒,更加肯定千鐘對她的真情,她知道那枚鉆戒雖不大,所耗費(fèi)的卻是千鐘一個月的薪水和業(yè)績獎金,愛情雖然不應(yīng)該以金錢來衡量,但不能否認(rèn)的是,金錢有時也能彰顯愛情的誠意。為此,金薇亞終于賭下了最后的決心……

  那是一個平常日子的下午,金薇亞特別避開公司同事的耳目,走路到附近巷子里,打電話給羅冬美---那電話是她從千錢隨身攜帶的小冊子里,偷偷抄下來的。薇亞告訴羅冬美,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當(dāng)面談,請她無論如何一定要來臺中一趟。羅冬美在電話里,顯得相當(dāng)震驚和疑慮,金薇亞講話時那股不尋常的聲調(diào),使她有著大禍臨頭的不祥預(yù)感。

  “到底是什么事情?”羅冬美的語氣既防衛(wèi)又緊

  “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很復(fù)雜,電話里說不清楚,我們還是見了面再談……”金薇亞極力維持聲調(diào)的平穩(wěn)。

  “可是我現(xiàn)在正在上班,工廠要出貨,我必須清點(diǎn)貨物、填報表……”羅冬美一時之間心慌意亂,拿不定主意。

  “現(xiàn)在對我來說也是上班時間,我都能請假,你為什么不能?”金薇亞的態(tài)度很堅決。

  “你到底要談什么?可不可以先透露?多少讓我有個心理準(zhǔn)備!”羅冬美急得不知道該用懇求的聲調(diào),還是該強(qiáng)硬。

  “如果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也不勉強(qiáng)……L金薇亞故意無奈地說。

  “什么真相?是……是關(guān)于千鐘的事情嗎?”羅冬美驚慌得好象失足落水的人,掙扎著要抓住任何東西來充當(dāng)浮木。

  “你到底要不要來?”金薇亞冷著聲調(diào)逼問。

  電話那頭先是一陣緊張尷尬的沉默,隨即傳來羅冬美急促不安的答應(yīng)聲。

  金薇亞掛了電話,回到公司里補(bǔ)妝,她今天穿了一套白領(lǐng)粉橘色時髦套裝,胸前別了一枚綠水晶蚵蛛造型的別針,耳下雨圈銀光閃閃的大耳環(huán),左右兩手共戴了四枚裝飾戒指,其中一枚,當(dāng)然是千鐘送給她的鉆戒。

  打過電話之后,金薇亞心里似乎顯得特別經(jīng)松,她臉上洋溢著顧盼自如的光彩,男同事蘇信宏見了她,眼睛突然一亮,說她今天特別漂亮,她知道蘇信宏向來愛開玩笑,卻仍然相信他的贊美是出自真心的,因此樂不可支。當(dāng)然,千鐘更是早就注意到了,從早上到現(xiàn)在,一有空暇,他就忍不住把目光投射過來。金薇亞因為心里藏著羅冬美這件事,回報給千鐘的熱情眼波,倒是比平常少了很多,這么一來,千鐘似乎更加眼饞,視線頻頻追尋著薇亞的身影。

  大約一個小時之后,金薇亞假裝要去拜訪客戶,獨(dú)自駕車離開公司,來到和羅冬美約定見面的地點(diǎn):“想飛茶藝館”。走出汽車前,她特別脫去先前所穿的矮跟淑女鞋,換了一雙和衣服同色系的意大利高跟鞋。她搖曳生姿地走入茶藝館內(nèi),選定了樓上靠窗,隱密角落的包廂位子,她點(diǎn)了一份茶題美麗的“紫色夢幻”,慢慢綴飲著,預(yù)先熟悉環(huán)境、沉思問題、醞釀情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若是平常,金薇亞最是不耐煩等人,因為腦海里缺乏可想的事件,因此總嫌時間過得慢。但是今天不一樣,今天滿腦子想著各種念頭,比如說,該怎么說服羅冬美把千鐘讓給她?萬一談判破裂,事情鬧僵了該怎么處理?幸好這里是公共場所,再怎么樣,相信羅冬美不敢當(dāng)眾灑潑,鬧得沒臉吧?金薇亞一邊想著,一邊把眼睛注視著窗外,地?zé)o意中發(fā)了一會兒呆之后,剛好瞥見羅冬美從一輛出租車下來。

  羅冬美遠(yuǎn)從三義,風(fēng)塵仆仆趕來臺中赴約。她早上出門去工廠上班前,并沒有料想到會有下午的這場約會,因此她穿著極平常的淡綠色棉質(zhì)上衣和長褲,腳下那雙褐色的涼鞋不但腳跟磨損,還沾泥帶土。這一路上,她除了忐忑不安之外,簡直什么事也不敢仔細(xì)想,臺中不是她所熟悉的都市,去年她來過一次,今年還沒機(jī)會來,作夢也料想不到,竟會是在這種情況下,灰頭土臉地趕來……

  初秋的太陽,不算酷烈,但她總感覺臺中的陽光白晃晃的,刀光劍影般叫她頭眼昏花,她腳步虛浮地走進(jìn)“想飛茶藝館”,服務(wù)生招呼她,她夢游似地站在那兒,恍憾榴忘了該怎么回答!

  “她是來找我的!苯疝眮啈B(tài)度從容地向服務(wù)生解釋,然后她引著羅冬美來到二樓的包廂位置。羅冬美隔著桌子和她對望,金薇亞示意羅冬美先點(diǎn)飲料,羅冬美茫然地瀏覽服務(wù)生遞來的茶冊,她望著那堆名稱怪異的茶題___夢里新娘、綠野仙蹤、北國之春、塔里的女人:等等,弄得她莫名其妙,只好隨便點(diǎn)個她能看得懂內(nèi)容的蘋果茶。

  本來,羅冬美一路急切切地趕來,心里有數(shù)不盡約為什么要問,此刻真正和金薇亞面對面,反而什么話都絞在喉嚨里,一句也問不出口了。眼前這個外表時髦盛麗的女人,她只知道她是丈夫千鐘的女同事,不久前,女兒滿月時,她曾來過家里,她記得金薇亞抱過她的女兒,她們還一起在家后院那棵芒果樹下聊過天。那時候,她曾經(jīng)留意過金薇亞的美麗時髦,但是沒察覺她的高傲,今天坐在她面前的金薇亞,不但高傲,眼神里還透露出一股令人捉摸不定的冷漠。

  “你知道我今天為什么要約你出來見面?”金薇亞等服務(wù)生送來羅冬美的蘋果茶之后,才開口說話。

  “你沒說我怎么會知道!”羅冬美的聲音硬邦邦的,彷佛從緊縮的喉管里勉強(qiáng)擠出來的。

  “我想,你心里多少應(yīng)該有個底吧?”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只是想誠誠懇懇和你談一談……”金薇亞試著把聲調(diào)放得柔緩些。

  “談什么?”羅冬美臉色鐵青。

  談什么!金薇亞輕輕嘆氣,她可不喜歡羅冬美那種一味抗拒現(xiàn)實,渾身充滿防衛(wèi)氣息的態(tài)度,因此,她立刻下定決策,從手指上取下那枚鉆戒,拿到羅冬美眼前,靜止了幾秒鐘。羅冬美的目光一橫,迅速從那枚鉆戒上掃過,隨即擺出輕蔑的臉色,把目光移開。

  “你知道這枚鉆戒是誰送給我的嗎?”金薇亞把戒指重新戴回手上。

  “跟我有關(guān)嗎?”

  “當(dāng)然有!這是千鐘送給我的,他說我是他唯一真心相愛的女人,今生今世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辜負(fù)我

  “你到底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只想心平氣和跟你談一談,既然你跟千鐘已經(jīng)沒有感情,何必勉強(qiáng)在一起,一輩子互相折磨呢:這樣下去,除了雙方都痛苦之外,根本也挽回不了什么,人生就這么短,把事情談開了,彼此都好過,不是嗎?如果硬要鉆牛角尖,最后可能落得兩敗俱傷,對誰都沒好處……”金薇亞把這番話,說得字字懇切。

  “誰跟你說我跟千鐘已經(jīng)沒有感情了?”

  “千鐘親口對我說的。”

  “是嗎?千鐘他人呢?是他明你約我出來的?我要打電話問問他……”

  羅冬美話還沒說完,金薇亞就搶著先去打電話給葉千錢。為了避開別人的耳目,金薇亞刻意走出茶藝館,在人行道旁打公用電話。在電話里,她一方面安撫葉千鐘的錯愕情緒,一方面提醒他別忘了兩人之間的種種承諾,她向千鐘解釋:“今天我約她出來,原本只是想懇求她諒解,請她成全我們,沒想到我太天真了,她很情緒化,一直逼我打電話給你,叫你來當(dāng)面對質(zhì)。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這件事我因為怕你為難,所以想自己解決,沒想到卻連累你……”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你不要自責(zé),反正這是遲早要面對的事情,你等等我,我馬上就到……”千鐘掛掉電話,急著放下手邊的事務(wù),火速趕往。

  一路上,千鐘開著車,耳畔客著的,盡是薇亞在電話里的凄楚聲調(diào)。他是那么吃驚,以致于定不下心神來好好把事情想清楚,他只感到無比的心虛,這些日子來,薇亞為他忍受了多少委屈,她是那么美麗癡情,那么無怨無悔,千鐘推心自問,除了一次又一次未曾兌現(xiàn)的承諾之外,他又給了薇亞什么?薇亞不但沒責(zé)怪他,反而還處處體貼他,如今連這件事---這件他一直敷衍推拖不敢面對的事情,她也幫他體貼設(shè)想,怕他為難,所以試圖把責(zé)任扛下來。千鐘心里想著,今天若是再沒勇氣承擔(dān),那么連他都要瞧不起自己了,他畢竟是個男人!男人該有男人的氣魄與勇氣!

  千鐘已然來到“想飛茶藝館”,他步履憂思地走進(jìn)店內(nèi),當(dāng)?shù)爻霈F(xiàn)在金薇亞與羅冬美面前時,兩個女人同時抬頭凝視著他,羅冬美給了他一對疑慮怨責(zé)的眼神,金薇亞卻給了他深情款款的注視,于是葉千鐘不由自主地選擇了坐在金薇亞身邊,那使得羅冬美眼里幾乎迸出淚花來。

  最開始,三個人都沉默著,等服務(wù)生招呼過,并且送來了千鐘所點(diǎn)的花果茶“藍(lán)天使”后,羅冬美終于忍不住先開口:

  “千鐘,她說的事情都是真的嗎?”羅冬美面對自己的丈夫,反而不像剛才那么無助。

  “既然……你都已經(jīng)知道了,不如我們今天就協(xié)議離婚吧!你要什么條件我都可以答應(yīng)……”千鐘語氣輕緩,目光微微下垂。

  “離婚?”羅冬美感到頭皮發(fā)麻,眼睛一陣刺痛,心酸淚紛紛掉落:“你們真是欺人太甚!”

  金薇亞趕緊遞上面紙,好心安慰:“羅小姐,請你不要激動,這種事情說真的,誰也不愿意發(fā)生,我了解你的痛苦,因為找自己心里也很痛苦,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受傷害……”

  “你有什么資格說痛苦?你勾引別人的丈夫,破壞別人的家庭,還敢說不想看到任何人受傷害,真是夠虛偽!”羅冬美不肯用金薇亞遞給她的面紙,自己從隨身攜帶的皮包里,掏出面紙來揩淚。

  “你憑什么說我勾引他?你怎么知道不足千鐘勾引我?”金薇亞用一雙盈滿淚光的大眼睛,注視著千鐘。

  “是我自己克制不住愛上她,你不要隨便指責(zé)人家,她沒犯什么錯,要怪你就怪我吧!”千鐘無奈地說。

  “千鐘。我知道你只是一時被她迷惑,我不怪你,我會等你回頭,你不要忘了我們的女兒,她還小,不能沒有爸爸……”羅冬美眼看著自己的丈夫,一心護(hù)著情婦,怎能不心酸。

  “都什么時代了,還在演這種舊戲!”金薇亞冷冷地插嘴。

  “無論什么時代,做人還是要有羞恥心!金薇亞小姐,你的確是個很厲害的女人,不但勾引我的丈夫,還虛情假意來我們家看我女兒,你這種女人真是可怕,外表漂亮卻心如蛇蝎,難道你就不怕遭受報應(yīng)嗎?還是你覺得我們鄉(xiāng)下人好欺負(fù)?”羅冬美愈說愈氣,她想到那天金薇亞來家里作客時,自己不但沒提防,還像傻子一樣熱情款待她,想到自己的愚昧無知,真是懊惱萬分!想到對方的冷靜狡滑,更覺得氣憤難忍!

  金薇亞靜靜聽著羅冬美的嚴(yán)厲指責(zé),她沉默不語,只是阻止不了一顆顆晶瑩的珠淚,委屈地掉落下來,她拿起面紙,不停地拭著淚。

  千鐘看得不忍心,試著把話對冬美說清楚:“你不能理智一點(diǎn)嗎?我已經(jīng)說過了,這件事不怪她,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沒關(guān)系,千鐘,讓她發(fā)泄吧!”薇亞勉強(qiáng)擠出一絲哀凄的苦笑:“羅小姐,只要你肯成全我們,你想怎么罵就罵,如果你想打我,也盡管動手,我只希望等你情緒發(fā)泄完之后,能夠靜下心來了解事情的本質(zhì),我和千鐘真心相愛,這種刻骨銘心的感覺,我柑信今生今世沒有人能拆散我們……”

  “天底下就只有你的愛是刻骨銘心,你當(dāng)別人的感情都是垃圾嗎?”羅冬美悻悻然說。

  “你不要歇斯底里好不好?你這樣大家怎么溝通?”千鐘沉下臉來,語氣充滿不悅。

  羅冬美看見丈夫處處坦護(hù)金薇亞,對自己講話的態(tài)度竟如此嚴(yán)厲,不禁悲從中來,語氣辛酸:“我不想跟你們溝通,也不會答應(yīng)離婚,我不離婚是因為我對你還有一份很深的感情,而且我希望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庭。我不想再多說了,現(xiàn)在我只想趕快回家,把這些事情告訴大姊,你知道嗎?千鐘,大姊真的很聰明,上回金小姐來家里做客,大姊就說她覺得金小姐人怪怪的,沒事老對你拋媚眼,要我多注意你,沒想到事情真讓大姊給料中了,大姊精明,什么人她都能一眼看穿,這件事我要回去跟她商量,請她幫我拿個主意……”

  羅冬美說完話,隨即站起來表示要離開,臨走前,她用期盼的眼神望著千鐘,沒想到千鐘一聽見羅冬美的恐嚇___要把事情告訴姊姊千算,心佇立刻充滿了憂恩和困頓,茫茫然發(fā)著愣,竟沒看見羅冬美的眼神。羅冬美眼著著自己的丈夫千鐘,靜靜坐在金薇亞身邊,運(yùn)送她一程的情意都沒有,只好強(qiáng)忍著痛心,獨(dú)自轉(zhuǎn)身離去!

  金薇亞凝視著羅冬美留在桌上的蘋果茶,她注意到那杯茶,羅冬美一口也沒喝,她把目光悄悄望向窗外,羅冬美的身影由近而遠(yuǎn),逐漸消失在街道人群中,金薇亞的視線飄向遠(yuǎn)方,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了十五歲那年,父親為了情婦而拋棄她和母親的事情。

  她記得那個矮小兇悍的女人---父親的情婦,竟然明目張瞻鬧到家里來,母親氣不過和那女人打了一架,母親不但長得比那女人漂亮,連身材也比她高眺,母親擱了那女人一個耳光,把她推倒在地,那女人裝模作樣躺在地上呻吟,父親于是暴怒地追打母親,母親躲進(jìn)臥房里,父親拿著一把鋸子,瘋狂砍著母親的房門……

  印象中,她一直不懂,母親明明比那個女人高貴美麗,父親為什么會變那女人勝過母親?雖然她不懂父親與母親的感情世界,但是她從此了解了___愛情其實就像一場弱肉強(qiáng)食的食物鏈,充滿優(yōu)勝劣敗的競爭陰影!

  她突然有股欲望,想告訴羅冬美,她真的懂得她的心情,她不知道為什么,但是她真的懂!雖然她知道羅冬美絕不會相信她,她緩緩收回視線,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她慢慢端起杯子,經(jīng)經(jīng)驟飲著那只剩半仟,冷了的“紫色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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