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洛陽城內一片喜氣洋洋,四年前的冥婚新娘今日重上花轎,成為轟動全城的奇景異事,尤其是新郎官恍若隔世再生,更成為世人茶余飯后的話題,大家紛紛擠到敖府門庭來看熱鬧。
一街之隔的巡撫府卻肅靜沉寂,巡撫大人田文仲帶著女兒田飄飄站在府門前,看著熱鬧的人群簇擁著迎親花轎經過,內心無限欷吁。
論姿色,他的飄兒遠勝過新娘數十倍;論品行,更是才華出眾,琴棋書畫無一不會;論家世,也是官家閨秀,名門淑媛,到底哪一點比紫荊兒差了,敖天竟然選個貧戶女子,而不選擇他的飄兒。
真是太沒有道理了,太委屈他的飄兒了。
輕聲一嘆,田文仲搖了搖頭,轉身入內!高M屋里吧!」
「是!挂灰u雪衫紫裙的田飄飄柔順的應了聲,看了一眼走遠的花轎后,低垂螓首進屋,大門在他們身后關上,同時也關上了門外的熱鬧跟歡慶。
田飄飄絕麗出塵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喜樂哀傷,她一路低著頭,平靜的跟在田文仲后面,進入花廳端坐在椅上,耐心的聽著父親的不滿跟嘆息。
「飄兒!妳放心了,爹一定替妳找個更才俊,更有前途的如意郎君,一定不會委屈妳!
「是的,爹。」她嫻雅恭順地點頭,半點也沒讓自己的情緒顯露出來。
她在父親面前向來如此,乖巧、柔順、不多話,什么事都遵照父親的要求。
也因為這樣,讓愛女心切的田文仲對她更加心疼,更加不舍,替她抱不平的話足足埋怨了半個時辰之久,這才無限感傷的喟嘆一聲,吩咐她下去休息。
「是,爹。女兒先告退了!拱氪沟捻邮冀K沒有抬起,斂裙行禮后就退出了花廳。
一遠離父親的視線范圍,原本恬靜溫馴的外衣就褪下,嬌麗的臉蛋換上俏皮可愛的神情,她先是不耐的翻翻白眼,然后四下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人瞧見后,這才用右手勾起累贅的長裙,飛快的朝花園一隅跑去。
爹真是開玩笑,失去敖天這個乘龍快婿雖然有點失望,但也不到傷心的地步呀!
瞧爹說的,好像天塌下來似的,真是笑死人的夸張。
她充其量只是跟敖天見過幾次面,頗有好感而已,一切都是爹一相情愿,想著成親,她可沒決定非君不嫁呢!
再說,她會同意爹的安排,跟敖天接近,也是想早點脫離爹的嘮叨,早點得到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已,不要像現在這樣,人前一個樣,人后一個樣,每天被逼著像盛裝孔雀似的跟進跟出,被爹拿來炫耀當擺飾。
她喜歡活得單純,沒有累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爹卻是文人習性,從老家江西,到京城直至洛陽,隨著官位的高升,居處的變遷,對她的要求卻是越來越嚴。逼著她學女工,寫文章、識音律,一心一意將她塑造成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形象。
為了不讓早年喪偶,獨力扶養自己長大的爹失望,她從小就學會如何在人前控制脾氣,人后放松自我。
這也是何以別人家的小姐丫鬟成群,她卻喜歡孤獨一人的原因。
爹卻不知實情,還以為她是當年赴京途中遇刺,變得膽小內向,懼人怕生的原因哩!
絕對沒有想到,她對當年的事早已忘懷,只除了胸前那道淡淡的疤痕偶爾提醒她那件事。
只依稀記得,在馬車墜落崖底前,有一名男子救了她。至于男子的長相,她則完全不知道,因為她那時只有十三歲,早嚇得閉住雙眼,誰也沒瞧見,然后就是受傷昏迷。
所有的事情還是后來聽人說起才知道,不然自己還真是記不得了呢!
提著裙子,一口氣跑過偏僻的花園,繞到廢棄的后園,田飄飄喘著氣,靠在一棵大樹上歇息。
「心上人成親了,新娘子不是妳,是不是感到有點不甘心呢?」
花生殼從天而降,坐在樹上的男人一雙勾魂的桃花眼微瞇,充滿調侃地望著她。
站在樹下的田飄飄聞言倏地抬起頭來,赫然發現她的秘密園地竟然闖入不速之客,而且還是敖天身邊那個拜把兄弟,命中與她相沖的男子,頓時怔傻了眼,半晌后,才找回自己剛剛拋棄的矜持,重新拉好衣裙優雅的站好。
「公子是否迷路了?巡撫府的大廳在前面,不在這里。」濃密的長睫毛半掩著,遮住了瞳里的慍色。
齊士麟似笑非笑的坐在樹上看著她,長大后的她變得更加絕麗動人,征戰回來后,他尋遍京城的大小官邸,拜訪過京里所有姓田的千金小姐,就是沒有她的行蹤,尋找了數月,失望的以為已經失去她,再也見不到佳人時,卻在家鄉洛陽驚見她的芳影,立即決定要得到她,再也不能失去。
他靠在樹上,繼續剝著花生,「這倒沒有,我入府來是想找妳,見妳朝這個方向跑來,所以就跟著來了,應該不算迷路!
「你……跟著我?!」她倏然抬眼,垮下臉色。
那自己隱藏不予人知的一面,他豈不是全看見了?
這個男人從第一次在敖家大門前碰面開始,就一直找她麻煩,幾次幾乎掀了她的底,若不是她反應機靈,掩飾過去,恐怕早被他逼得露出馬腳。
才在慶幸失了敖天這個對象,也省去這號人物的麻煩而已,沒料到他又冒了出來,撞破她的秘密。
「齊士麟!你來干什么?你不是應該跟新郎一起到紫家去迎親的嗎?怎么又跑到巡撫府來?」絕麗的容顏浮起一抹怒色,不客氣的指責道。
他是洛陽城第一大鏢局齊家武館的大公子,從軍四年建立不少戰功,是眾人口中不可多得的人物。
可是在她眼里看來,卻不過是整日嬉戲花叢的登徒子,專以調戲女人為樂,根本稱不上什么英雄豪杰。
所以她才不會像其他人一樣,附和巴結他呢!
瞧見樹下那抹纖麗的身影要離去,齊士麟迅速一個翻身下樹,陰魂不散的跟著她。
「人家新郎是去迎親,我去干什么?陪著看熱鬧?」
「管你是去迎親還是看熱鬧,總之別來煩我就行了!箍床怀鏊@會兒沒心思和他斗嘴嗎?
「妳似乎不太開心。」他一臉古怪的看著她。
現在才看出來!田飄飄輕蹙蛾眉,轉身瞪他!庚R公子要是沒事的話,小女子先告辭了。」隱忍著脾氣,斂裙行禮。
每次一跟這個人見面,她總要失去禮教被激怒,一點都不像努力維持溫柔婉約形象的自己了。多年的演技被迫毀于一旦,所以她每次一見到他就急著想走。
「不想見就別勉強自己,我可以帶妳離開!顾麚踝∷娜ヂ罚蛔屗。
田飄飄奇怪地瞅著他。「我不懂你說的話!惯@個人講話真是越來越莫名其妙。
「妳懂的!顾挥煞终f的拉起她的手,摟住她的腰,縱身一躍翻上墻頭。
「你干什么?」田飄飄驚得花容失色,雙手緊緊的攀住他,就怕他一松手會摔下去。
「帶妳離開這個不開心的地方,帶妳到快樂的地方!顾Φ氐。
「不需要,我不要跟你走,你這是綁架,是搶劫!顾昧Φ膾暝,不斷搥打他。
可他卻文風不動。「那就搶吧!能搶到我今生的新娘,死而無怨。」
「新娘?!你說什么?啊──」
他突然朝外躍下,嚇得她驚聲尖叫,花容失色。
又驚又怒的她,只能緊緊的攀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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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齊士麟。」
說什么要帶她到可以令她快樂的地方,結果卻是帶她乘船北上,搖晃的船身令她極度的痛苦不安,從未乘過船的身子搖得七葷八素,吐得一塌胡涂,折磨得連膽汁都嘔出來了,一張如花似玉般的臉蛋,變得慘白無比,非常可憐。
她上輩子一定是欠了這個男人,這輩子才會被他整得如此凄慘。
「你……嘔……我爹不會饒過你的!顾碌萌硖撁,無力的靠坐在船艙的床上。
「我沒有想到妳沒坐過船!
而那個可惡的男人還皮皮的笑著,端著一碗粥坐到她的床沿,舀了一湯匙遞到她的嘴邊,想喂她吃下。
「我不吃!顾饴劦绞澄锏奈兜溃覆烤鸵魂嚦榇,難過得連忙別開頭,連嘔數聲,又吐出一些黃水,這下她連抬手推他的力氣都沒有了,咬牙切齒的恨聲道:「我恨死你,一輩子都別想我會原諒你!
「至少妳現在沒有精神再傷心難過了不是嗎?」他溫柔的笑,璀璨的俊顏宛如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耀眼得教人目眩,幾乎睜不開眼。
可是她知道,在那抹和煦笑容的背后,其實是一顆邪惡如鬼一般的心,專以取笑她的痛苦為樂。
「我一定會要我爹治你的罪!固熘溃龎焊鶅簺]傷心難過過,她現在有的是一肚子的氣。
「我相信令尊會很高興看到我跟妳在一起才對。」他依然優閑輕松的笑,一點也不受她的威脅影響。
「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聽出他話里有話,田飄飄訝然地望著他。
「因為我在帶妳走時,留了封信給敖天。」他說得云淡風清,端著那碗粥走到窗邊坐下,蹺起二郎腿,邊吃粥,邊看著窗外的寬闊大江,以及天邊飛掠而過的鵬鳥。
哎!這么美好的山色,她竟然無心欣賞,真是可惜了造物者的用心。
嗯,還有這碗火候獨到的粥。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田飄飄趕緊摀住嘴。「你……你留封信給敖天做什么?」
奇怪,這時候怎磨還有人吃得下東西!
「也沒什么,不過是請他向令尊稅一聲,我們一同出游而已。」
「出游?」田飄飄瞠眼,站起來搖晃的走向他。
只不過這一晃,又讓她感到不舒服了,摀著嘴沖到窗邊直吐。
齊士麟體貼的讓開,讓她吐個痛快,順便吹吹風,然后再補上一句,「順便請他代我向令尊提親!
「提親?!」這下她不只想嘔吐,還頭暈,狠狠的瞪住他。「我又不嫁你,你提什么親?」
這輩子躲他都來不及了,她怎么可能嫁給他!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我向令尊承諾在兩個月內得到妳的芳心,并且帶妳回去成親。」
這會見他的老丈人搞不好已經樂得開始準備婚事了。
一樣都是立了軍功的少年英豪,少了敖天那個女婿人選,多了他這個文武全才的乘龍快婿,老人家何樂而不為呢?
「你在作夢。」田飄飄氣得渾身發抖,連惡心的感覺都忘了!肝也粫藿o你,我根本不喜歡你!拐f完,奔到艙口就想吩咐船家掉頭回去。
可是齊士麟的健臂一伸,將她拉到胸前擁住!缚晌蚁矚g妳呀!打第一次見面那刻起,就決定要娶妳當妻子!
「你……無恥!估w弱的身子不住的掙扎,皓腕甚至揚起,用力的甩出一掌。
啪的一聲,他俊俏的臉上浮現鮮紅的五指印。
看到那道鮮紅的指痕,田飄飄的臉怔白了,緊緊揪住襟口,久久不能說話。
「你……為何不躲?」
「是妳想打的不是嗎?只要是妳想要做的事,我都不會阻止!顾钋榭羁畹卣f,深邃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害她差點不能自拔。
「既然如此,那你就送我回去!顾杆俚囊崎_目光,轉為柔聲哀求。
長年作戲可不是作假的,翦水雙眸一搧,晶瑩的水霧立即浮現。
可是騙不了齊士麟,搧不軟他堅持的決定!肝視蛫吇厝ィ贿^不是現在!顾鹚南掳停瑥娖人利惖乃约!改且葍蓚月以后,等妳玩遍了京城,看盡山水之后,我才會送妳回去。」
「你言而無信。」她虛聲嬌斥。
「這一切都是為了妳!顾Φ匚掌鹚娜彳,拉到嘴邊一吻。
那一吻,驚悚了她的心,令她像被扎到般,飛快的抽回手,藏在身后。
可是那溫熱的感覺卻烙印在心里,滾燙雙頰,紊亂了她的心緒。
「你……你不要臉!乖愀猓B聲音都顫抖了,心底泛起漣漪。
「我會讓妳喜歡上我。」他信誓旦旦地笑說,認真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絲開玩笑的意味,令人無法直視。
「為什么偏偏是我?」她問。
他在洛陽城里是個名人,交友廣闊,為人又豪邁,立了軍功之后,更是眾人矚目的焦點,花街綠巷不乏他的紅顏知己,各戶人家的小姐更是趨之若鶩,視為良緣佳婿,可他為什么纏上她?纏上了一見到他就急著想逃開的自己。
「因為妳特別不一樣!
不一樣?他早拆穿了她的偽裝不成?
「除了你,還有誰知道?敖天嗎?」她瞪圓杏眼的問。
「我想他也瞧出來了,一個內向的大家閨秀,怎么可能身邊不跟著丫鬟、奶娘,而習慣一個人獨來獨往呢?除非她有什么秘密,不想讓人知道!顾V堑难畚⒉[,理所當然的笑道。
沒想到為了方便,反而令人看出破綻,真是始料未及。
瞞過了爹,瞞騙世人的眼睛,卻瞞不過這兩個身經百戰的將軍的眼。田飄飄的臉頓時暗淡。
「你想怎么樣?」想以此要脅她嗎?
「我說過了,我想娶妳!
「你休想!別說是兩個月,就是兩年、二十年,我也不會喜歡你,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她負氣地想走到艙外,吩咐船夫靠岸,她不能再跟這個男人在一起,在一起越久,她就越感到心亂。
可是就在她走過他身邊時,突然一陣風浪襲來,船身激烈的晃動,使她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向他跌了過去,齊士麟為了保護她,伸手將她擁住,兩人雙雙摔倒地上,他的頭撞到了桌腳。
「好痛!」齊士麟撫著頭,痛得齜牙咧嘴。
「對……對不起。」田飄飄迭聲道歉,掙扎著想起來,可是船身一再搖晃,讓她剛爬起的身子又摔了回去,更狼狽不堪的跌壓在他身上!肝摇摇惯@種窘境真是令人又羞又急,糗得無地自容。
卻樂歪了齊士麟,口無遮攔的調侃道:「如此曖昧在下是不介意,但我可能會把它曲解為田小姐同意在下的追求。」
「你……」她氣得又想揚手打他一巴掌,不過這一次沒有成功,因為手到半空中就被抓住,牢牢的握在他手里,然后突如其來的印下一吻,快得她沒有防備,來不及拒絕,也忘了將他推開。
「這是我向妳下的定情之物!贯莘鹪谛乃臎Q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