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于喬逸迷迷蒙蒙地醒過來,看了一眼時鐘--八點?八點!
“八點了!彼麚u了搖旁邊的溫若華。
昨天他們兩個嬉鬧了很久,玩到很晚,兩個人才睡著。沒想到,這一睡就睡過頭了。
一聽到八點了,溫若華猛然醒過來!巴炅、完了。”她急得跳腳。糟糕,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她第一天就遲到的話,以后就不要混了。
看得出來她的著急,于喬逸安撫她。“不要緊張,你趕快去刷個牙,我開車送你過去。”
溫若華沮喪地說。“來不及的!
“沒關系,那個地方我熟,我可以抄近路!
溫若華太過緊張,沒注意到這件事情有點奇怪,于喬逸怎么會知道她新的上班地址。
“好吧!睖厝羧A沖到洗手間去。
她盥洗之后,由著于喬逸開車載她。于喬逸一路拐繞,飆快。
車子飛馳,溫若華心跳加快!八懔,你不要飄這么快!
“沒關系的!庇趩桃荼WC。
一輛車,突然閃了出來。
“。 睖厝羧A尖叫。
車子筆直地朝旁邊撞去,于喬逸緊急煞車。“砰”地一聲,車身震蕩,車頭整個凹了進去。
很幸運地,兩個人都系了安全帶,并沒有受傷。
溫若華傻愣地呆在那里,臉唰地白了。
于喬逸把她拉了出來,嘖了一聲。“糟了,這樣你真的會來不及。”
聽到那句話,溫若華回神。“你再說一次?”
于喬逸眉頭皺了一下!拔艺f,這樣你真的會來不及了!
驀地,她一把抱住了他。“遲到就算了。”
她的心跳得很快,好似直接撞擊進他的胸口。她在他的懷里尋找到安撫和依靠。
他從頭到尾,沒有提到車子,沒有提到剛剛的危急,他掛記著,是她是否會遲到這件事情。
“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喃喃地念,抱緊了他。
這一刻,他們兩個活著、相擁著,這就夠了。
他的嘴角有一抹溫柔的笑意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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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溫若華匆匆地趕到“童話劇團”里。
“對不起!币贿M來,她就迭聲道歉。不過沒什么人理她,大家各忙各的。不過,她看不出來他們在忙些什么。
她只好去找團長。“團長,對不起!
團長埋首在一堆衣服之中,她叫了好幾次,那個團長才回頭!澳闶恰眻F長看到她的時候,竟然還有點認不得的樣子。
溫若華無奈地自我介紹。“您好,我是溫若華,今天來上班的會計。”
“啊,對對對,你今天要上班了!眻A滾滾的團長,推了推眼鏡。
啊!怎么會是這樣?雖然沒有挨罵很好,但是這情況實在有點怪!罢垎栁乙鍪裁?”
那天她來應征,團長說得有點語焉不詳,不過,他很爽快地任用她就是了。
看了這個團的情形,溫若華突然冒了個念頭。雖然被錄用了,可是怎么-點保障都沒有的感覺。
“你喔!眻F長想了一下!澳阆热}庫的衣箱子里,幫我找看看,有沒有一件白色女神裝!
“喔。倉庫怎么去?”
團長比著!爸弊撸锹。”
“好。”溫若華快步地往倉庫走了過去。
一打開倉庫的門,她的眉頭就皺起來,空氣中,有股悶濕的味道。電燈在哪兒?她摸了好久,才找到電燈。
“!”燈一亮,一個黑影竄過,嚇了她一跳。
天啊,有老鼠!她按著胸口。雖然她平常不怕老鼠,但是突然看到,還是會被嚇到的,看來這個地方需要好好整理了。
倉庫里堆得亂七八糟,好不容易,她才找到堆放衣箱的地方。衣箱上面不只布滿灰塵,還有著奇奇怪怪的黑點點。
小的像是蟑螂的便便,大的像是老鼠的便便。
“唉。”溫若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她起身,想找支掃把出來。
一站起來,一個大大的黑影垂下,颼地帶出一陣冷風。
“!”她失聲尖叫,彈跳而出。
等她看清楚,才看到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直直地倒掛著。
“!有死人!”她狂喊。
一群人沖了進來。“怎么了?怎么了?”
“有死人。”溫若華手指發顫地指著硬邦邦的“死人”。
沒想到那個“死人”,一個翻身,靈巧地跳下來。
“?!”溫若華愣愣地看著他。
那人不滿地說:“什么死人,這女人真是侮辱人,我是蝙蝠。”
溫若華瞠大眼睛,F在是怎樣?!當蝙蝠比當死人還高尚嗎?
團長笑了出來!鞍パ,鄧總監,你嚇到我們新來的小姐了。”
“總監?”溫若華蹙起眉頭。
“是呀。”團長介紹著!八朽嚸骱啤N覀儎F的藝術演出,全都靠他了。編、導、演,沒一樣難得了他!
溫若華看著鄧明浩。這個人雖然怪怪的,不過看起來還挺有個性的。
團長也把溫若華介紹給鄧明浩認識!斑@位小姐叫做溫若華。以后我們吃飯、打掃、算帳、接電話全靠她了!
“我是蝙蝠,看不出來嗎?”鄧明浩好像對其他事情都不關心,他只是對著溫若華強調這一點。
溫若華蹙起眉頭。這很重要嗎?
“是啊!迸赃叺娜司谷贿幫腔。“你說他是死人,這可是侮辱他喔。”
這什么劇團呀!溫若華眼睛不安地轉著,她懷疑自己很可能會被搞瘋。
“眼睛不要亂看,看我!编嚸骱泼钪。
溫若華狐疑地望著他--他是想怎么樣啦?
“看好,認真一點。”鄧明浩的態度嚴肅。
“好啦!睖厝羧A定著他看。
鄧明浩滿意地露出微笑!翱春谩!币凰查g,他斂去所有表情,一張臉僵硬得像是死人一樣,可是烏深的眼睛卻淌溢著讓人心口一揪的哀傷。
“。 睖厝羧A低呼。“為什么這只蝙蝠這么難過?”
鄧明浩眼睛一亮,馬上態度轉為熱切。“因為蝙蝠愛上了太陽神的女兒!
“啊,這么可憐呀。蝙蝠都在夜間行動,卻愛上了太陽神的女兒,那真的很慘耶!睖厝羧A本來就是個心腸軟的人,雖然只是個編出來的故事,她也會覺得難過。
“是啊、是啊!边@一群人都是熱愛戲劇的,溫若華就這樣和他們聊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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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照理說該是溫若華下班的時間,不過鄧明浩卻來找她。
“小華呀!编嚸骱坪退祜煤芸!澳愕纫幌驴梢粤粝聛碇髠綠豆湯嗎?”
“可以呀!睖厝羧A停下手邊的工作!澳銈円鹊膯?”
“不是,他們都要回去了。”鄧明浩解釋!笆且o小朋友喝的。”
“小朋友?”溫若華覺得奇怪,她今天沒看到什么小朋友呀!
“是附近的小朋友!编嚸骱埔恍Α!拔颐總星期都會挪出兩天,帶小朋友演戲、玩游戲!
“這么好?!”每個星期兩天,長久下來,也是個負擔。
“小孩子能高興就好。我倒是很開心,他們愿意花時間來學,F在有太多的東西,對孩子來說都很有誘惑力,要讓他們覺得演戲很有趣,已經不容易了!编嚸骱普f到這些東西時,眼神發光而熾亮。
“你演過戲嗎?”他熱切地問。
她心虛地說:“是演過啦。”她不好意思地吐著舌頭。“不過和你一比,我覺得那實在說不上是演戲。你演戲的時候,很有熱情、很有生命力,光是一個表情,就讓人緊張起來。我們那時的演戲,真的就像是小孩子在玩耍一樣。”
鄧明浩看著她,笑了。
她雖然是那種溫柔的女孩子,卻不會顯得做作。她是個情感真誠的人,害羞的表情特別可愛。
其實,當她能感受他的作品時,他對她就已經生出好感了。對了,他特別喜歡她煮的東西。
今天中午她煮了飯之后,所有的人都有了重生的喜悅。他們已經忍受過油、過咸、過膩的便當很久了。
她煮的東西,就像是她的人一樣,不是什么大餐,但是吃起來,卻覺得很清爽入口。
他尤其喜歡她淺淺的微笑。此刻,她正對他笑著!拔液芘宸愕难菁寄亍!彼孕牡卣f。
“演技的好壞,我覺得倒在其次。在演戲中感覺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說。“我覺得演戲的感覺真的很棒,你的肢體、五官、情感、思想,甚至是生命,全部在演戲中,都徹底的不同了!
看著他發亮的樣子,溫若華真的感覺到對一件事情的熱情,是如何讓一個人不同。
她想到了于喬逸。于喬逸做什么事情,都很順利,可是,他總是少了這么一點點她說不出來的東西,F在她才恍然大悟,她并沒有在他身上,看過這樣的熱情。
“真好!彼袊@地說。“一定是你這樣的熱情,感染到小朋友,才讓小朋友們,也喜歡上演戲了吧!
“我不覺得這是什么熱情!彼芴拱椎卣f!笆聦嵣希藨騽≈,我什么也不會。我教孩子們的時候,也不能說是什么熱情,我只是希望我能提供他們未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活下去的理由?”這種說法,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是啊!彼c頭!叭松校荒軐嵺`的,我在戲劇里實踐;不能逃避的,我也在戲劇里逃避,因為有了戲劇,我才活得下去!
她似懂非懂地聽著,悚然一驚。
理智上,她能明白戲劇延展了他的生命。但是他的說法,仍然和他的演技一樣讓她覺得震撼。
她突然很高興,能來這里工作。這里的人,很特別呢!她相信她的生活,會因為他們而有更多不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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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花蓮的海邊,陽光逐漸沒入浪端。
于喬逸從臺北殺到花蓮,就是為了趕拍落日時分的幾個景。眼看天色都快暗了,戲還沒有進展,導演氣得發飆。
“卡!卡!卡!”導演破口,指著于喬逸大罵!靶沼诘模愕降讜粫輵虬?他媽的,你的演技跟你的態度一樣爛。劇組多早之前,就到了花蓮來了,就你老兄一個人慢吞吞地來。之前,說要請假就請假,完全不考慮戲的進度,也不考慮別人的錢和時間都軋在這里。我還以為等你,會有什么價值,結果白等一場,演起戲來,跟個白癡一樣。”
于喬逸哪有被人這樣罵過,他臉色難看地說:“關于遲到這件事情,我之前已經道過歉,也解釋過了,我是因為發生車禍才趕不來的。你不滿意我的工作態度,也不要遷怒到我的演技上來,我自己在演什么,我自己很清楚。”
“哼!”導演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澳闳绻滥阕约涸谘菔裁,你怎么活得下去?”
于喬逸氣得臉色發青。“這出戲,不是我自己要演,是制作人拜托我來演的。我相信,制作人不會笨到白白地把錢砸在不值得的地方!
“你不要以為他找你是因為你的演技,錯了!”導演還比了個大叉叉!八夷銇,是因為你的那張臉,還有你的家世。于家公子來演戲,這件事情,就可以引發媒體的興趣了!
于喬逸沉下聲音!澳悴灰盐业募沂篮臀业墓ぷ骰鞛橐徽劇!彼芡春迍e人用他的家世背景來否認他的能力,抹滅他的成就。
看他們吵得這樣火爆,旁邊的人趕緊打圓場。
“導演不要說了啦,大家都累了,情緒不好,現在說什么都沒有意義!
“是呀!币灿泄ぷ魅藛T拉著全身緊繃,雙手握拳的于喬逸!半y得一趙到花蓮來嘛,等一會兒去洗個澡,看個夜景,明天體力一好,就可以達到導演的要求了!
導演正在氣頭上,口不擇言地說:“于喬逸,我跟你講,你做不到的。你根本就還是充滿富家公子的習氣,你對演戲哪里有什么了解、有什么熱誠?你的演技沒有生命力。我跟你說,我這不是一般的偶像劇,我不要你這種演員。”
如果不是有人拉著,于喬逸早沖上去揍人了。
導演還說:“我勸你不要演這出戲,還沒看你演戲之前,大家對你還會有點幻想;等看了你演的戲之后,只怕幻想破滅,你的戲劇生命就到此結束。”
“不用讓人家看這出戲了,我現在就不想演!庇趩桃萃崎_旁邊的人,憤而離去。
“于先生--”工作人員想追上去。
“不要追了!”導演制止了工作人員。
他是鐵了心,真的不要這個演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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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星夜,于喬逸一人吹風。
他惡吐了一口氣,腳邊散著兩、三瓶啤酒罐。
“真不夠意思,有啤酒也不找我喝。”
他身邊響起了一道輕輕柔柔的聲音。來的人是夏蓮。
于喬逸看了夏蓮一眼。“對不起,請你讓我一個人靜靜。”
天色很暗,他看不到夏蓮的表情,不過他相信,她受傷了。他掛起禮貌的笑。“我現在的情緒很糟,我怕會遷怒到你身上,你好意來陪我,不需要平白受我的氣。”
不遷怒別人,是他的風度,也是他的驕傲。他不想讓人家看到遷怒時的狼狽而難堪的模樣。
夏蓮強自打起精神!昂冒,反正我的房間你知道,要找人聊天的話,你隨時可以過來的!
“謝謝。”于喬逸看著夏蓮離開。
海風吹起來冷冷的。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經滿晚了,他一直坐在這里,喝酒、咒罵,還有……
他眨了眨眼睛。被羞辱成這樣,真他媽的很想哭。
他拿了手機,撥打給溫若華。他想聽聽她溫柔的聲音,那對他而言,是極大的安撫和陪伴。
“喂。”溫若華接起電話,聲音聽起來很愉快。
“小華,是我!彼偷偷卣f。
他沒繼續說話,一時之間,不知道從哪里說起。他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
電話那端,非常熱鬧,還有小孩子的聲音傳來出來。“小華姊姊,那是你男朋友打來的嗎?”
另外還有一個小孩子說:“什么?不是鄧大哥才是你男朋友嗎?”
鄧大哥?!聽到這個人,于喬逸直覺地犯起敵意。
“亂說!”溫若華的臉紅了,急著澄清。“他們都不是我男朋友。”
于喬逸抿了抿唇,心里受了一記棍。
“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睖厝羧A好像在對誰說話。
電話那頭的雜音,逐漸退掉。“這樣說話好多了。”溫若華說。
“是呀!庇趩桃莸卣f。
聽到他的聲音,溫若華臉上浮出輕淺的笑意。他的心事就是不說,她也能察覺到一些的。
“那個鄧大哥是我們劇團的藝術總監。每個禮拜,他都會抽兩天教小朋友演戲,那些小朋友很喜歡他,才會胡言亂語的。雖然……”
她的聲音突然變小,他聽下清楚,追問著:“雖然什么?”
“雖然你現在不是我男朋友,但是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聽到她這么說,他想像著,她的臉頰羞紅的樣子。他笑了出來,一天沉郁的心情,因為她,再度有了光亮。
“嗯,你打來做什么?”她不好意思地轉了話題。
“沒什么,想聽聽你的聲音!
聽他這么說,她就知道他心情不好!皢桃荩还苁裁磿r候,我都愿意陪你。只是,如果你愿意告訴我,你是為什么心情不好,我會覺得自己更有用的。”
不能知道他是為了什么而苦惱,這讓她覺得有些沮喪和寂寞。
不只是想陪伴,還想知道,那就是情人的心情。
其實,溫若華心底深處,還是把他當男朋友的。只是身陷在愛情之中,這樣的心意,就連她自己也沒有辦法細察。
他沉默了半晌,問道:“你覺得我的戲演得好嗎?”
聽他這樣說,聰敏而體貼的她,猜他是因為今天戲演得不好而難過。
“從大學時代,就有很多人喜歡看你演戲!彼f的是實話,避開了在當下再度刺激他。
“你覺得他們是來看我的人,還是看我的演技?”觀眾幾乎都是女人,他不得不這么想。
溫若華想了想!皢桃荩輵驅δ銇碚f是什么?”
“呃!”她這樣一間,他突然答不上來。
如果他能平心靜氣地想,他會發現,他只是把它當成炫耀的才華之一。
溫若華一笑!拔覀兛偙O戲演得很好。他告訴我說,那是因為戲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活下去的理由?”這說法對于喬逸而言匪夷所思,卻又直撞著心口。
“他和你是不同的人。你什么都會,而他只會演戲。喬逸,在這么多的事情當中,什么是你最想做的呀?”
她不是絕頂聰明的人,可是她卻能在短短的對話中,抓到關于他生命核心的問題。那不只來自她的靈敏慧心,也是來自她對他多年陪伴的了解。
他恍然大悟,一笑!拔揖椭溃螂娫捊o你,是對的!彼龥]給他答案,卻告訴了他,該從哪個方向思量。
他會好好想想他的人生,因為以后,他要陪她一起走啊。如果他不能負擔自己,又怎么能共同承納她的生命呢?
她不語,只以低低淺淺的笑聲陪著。
花蓮的夜空,星子閃爍,就像她一向含笑發亮的眼眸。
“我想--”他的笑聲,突然揚起。“你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她的臉頰輕紅,眉眼笑成彎彎的月亮。
“流星!”他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她迅速地感染到他的興奮,急急地問:“許愿了嗎?”
“來不及了!
“好可惜!彼蛧@。
“我的愿望太長,流星來不及記下的。”他笑著。
“什么愿望?”她問。
“一輩子跟你在一起的愿望呀!”他笑得很幸福。
一輩子,也許聽起來很長,不過他現在卻認為也許和她在一起,就是一輩子也不會太長的。
她的心口醺熱暖甜。他從來沒和她提過一輩子的事情,沒想到當她不再緊緊依賴著他,讓自己有了新的學習、新的可能,反而最接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