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緯度的冬日景致,即使下下雪也有著凄涼的美。
來到日本已經有兩天了,俞靖仍盼不到那白色雪花的降臨,不過,倒是趁這兩天好天氣,靳馥恩和她參觀了三處在日本享有盛名的造鎮社區。
“我現在才知道,能蓋出這么符合人性的社區,也算是造福人群了!庇峋阁@嘆于眼前的舒適美景,整個社區不但是家家有花草、戶戶有藍天,放眼望去更看不到一根電纜或其他線路,更窩心的是,整條路上來,人歸人、車歸車,連自行車都自成一格,互不干擾,各自在林蔭道中穿梭來去。
“其實臺灣早就有這等能力了,只不過地狹人稠又集中,在利字當前下,大家居住的品質只能將就了!苯ザ鲗ε_北的生活品質評價很低。
“那不就要怪你們這些設計者不用心啰!”俞靖打趣地瞅了他一眼。
“胡說!是你們這些投資者太急功近利。”靳馥恩笑著回她一記。
“嘿——我長那么大沒看過哪個男人像你這般小家子氣!庇峋篙p輕地槌了靳馥恩的肩膀。
“是誰小氣?!昨天我只不過和李紫涓商量點事情,你就一副老大不高興!
“我才懶得管你呢!那是因為中川先生催我們上車,我可不想教人家久等哪——”一想到
不遠之客李紫涓,俞靖就一肚子火氣。
原本,她以為這次的考察只有她和靳馥恩同行,連那個長舌莫煜都讓她想盡辦法硬是趕
下飛機,沒想到,她的一番心血全教李紫涓給破壞殆盡。
“哦——我剛好也來這里接洽生意。”李紫涓的笑,嫵媚中藏著心機。
“也好,可以互相照應!苯ザ魉坪跣Φ猛﹂_心。
而俞靖想,這一定是靳馥恩安排的一局,讓他在異鄉中仍有紅粉來排遺孤寂。
而俞靖不是紅粉,只是公事上的朋友而已!俞靖不免對這次的日本之行,不敢再有奢求的心。
坐上了車,一路開回了飯店,才一進大廳,就又倒楣地和李紫涓迎面遇上了。
“恩——你今天到那兒去了,害人家一整天都找不到你!毕駥戏蚶掀匏频,李紫涓自然而然地挽住了靳馥恩的手臂。
“抱歉哪——你的男人我今天借去看模范社區啦!庇峋腹室庥谩澳愕哪腥恕眮磙揶斫ザ。
“你找我有事嗎?”靳馥恩嗅出了俞靖口中的醋味。
“我要你陪人家去泡泡風呂嘛!”風呂,指的就是露天溫泉,但是大都男女同池,而且全身只能帶一條手巾下水。
“風呂?!好哇!這幾天比較忙,只能在自己房里泡溫泉,不過今晚我有空!苯ザ髟捴链,便轉頭向俞靖問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謝了——我才不去那里丟人現眼,”俞靖故意把口氣說得很不屑,就是擺明了要李紫涓檢點些。
“是呀!俞小姐真有自知之明哪!她那身材恐怕會丟咱們中國女人的臉!崩钭箱敢膊皇鞘∮偷臒。
一直走回到房間,俞靖的手仍是握緊拳頭抖個不停,看著靳馥恩杵在一旁不吭氣、看著他們倆手挽手親熱的離去,俞靖真有在兩人臉上各揍一拳的沖頭。
今晚,俞靖簡直難熬到坐立不安,一想到他們倆光著身子鴛鴦戲水的模樣,她那久未發作的心口疼又似乎起了跡象。
“鈴——”電話鈴轉移了俞靖痛的注意力。
“莫煜!”俞靖一聽到是老友莫煜的聲音,便像個小學生似的,把靳馥恩和李紫涓的“惡行惡狀”全盤托出,還加油添醋,“莫煜,沒想到你那崇拜的靳大哥,只是匹大色狼而已吧!”她忿忿不平。
“只不過這匹大色狼最在意的,還是那位不見蹤影的小紅帽——不,是‘小呢帽’而已,要打敗李紫涓,只能靠她啰!”莫煜的話有些怪異,但卻也給俞靖一道絕妙的主意。
當然,這也得靠她自己的未卜先知,在事先,她就毫無理由的把那套青海服飾連同假發放進行李里面,這下子,就剛剛好派上用場了。
靳馥恩其實沒和李紫涓去泡風呂,在匆匆吃頓晚飯后,他便不放心地想去看看憤怒離去的俞靖要不要緊。
當然,他的心是有著一絲得意,因為他在俞靖的嫉護中瞥見愛意。靳馥恩不清楚自己是在何時開始對俞靖的一顰一笑有特殊的感覺輿心悸,但是,他懷疑。俞靖和那位長發少女一定有什么關系,不僅僅是因為她們神情中的相仿相似,還有在俞靖家發現的那頂假發……
俞靖不在房里。
服務生告訴靳馥恩,說俞靖留話要去舞廳跳個盡興。
飯店里的迪斯可舞廳是在另一棟地下室里,在幾百坪的場地中,涌進了各國來此度假賞雪的人們,但是,俞靖的奇裝異服還是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小姐!!你是印度人嗎?”
“我猜是——高加索來的吧!”
“不——這比較像是外蒙古來的人。”
“全錯——本姑娘是古代人!庇峋感Φ糜行┋。
“古代?!古代是在哪一洲的國家呀?”這些人滿臉疑惑地交頭接耳。
重新換上那青海姑娘的俏麗,俞靖在霓虹閃爍的舞池中飛舞不停,仿彿是滿腔滿懷壓抑,此時此刻,她要全部釋放而盡。
他看見她了!那團黃黑色搶眼的印記。
俞靖也看見他了,在紛紛閃動的人影里。俞靖有些震驚,她沒料到靳馥恩對那青海少女的反應竟是如此強烈,雖然相隔有十公尺之多的距離,雖然燈光昏暗閃爍不定,但,她還是清楚感覺到靳馥恩所投射而來的激情。
俞靖退縮了!她在得失之間選擇放棄了。
“不要跑——”靳馥恩追著落荒而逃的俞靖。
但才一個眨眼,那輕巧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靳馥恩不死心,他把這舞池的各角落找了一遍又一遍。
“恩——你在誰呀?”李紫涓突然走到靳馥恩的身邊。
“你有沒有看到一位穿黃黑衣裙,戴頂小呢帽的少女?”靳馥恩不斷朝四下探尋著。
“有呀,我剛剛在廁所有看到——”李紫涓的話才說了一半,靳馥恩便已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沖到洗手間前。
果然,目標就在廁所的門口!靳馥恩沒猶豫,伸出手就往那青海少女的秀發抓去!!
“俞靖,看你這次還不現原形?”原來靳馥恩早就篤定那位青海少女就是俞靖,而他只是在等當場逮到證據的機會而已!
“哎喲——放手啦——”一連串日語嘰哩呱啦。
“咦?這頭發——是真的?!”靳馥恩愣住了。
“混蛋!你干嘛扯我的頭發?哎喲——痛死了!边@少女一回頭,就是個道地的日本女孩,她拚命地揉著頭皮,眼淚硬是掉個不停。
“對不起!對不起——”靳馥恩立刻用日文表達歉意。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真是他的多疑?
站在五光十色的繽紛下,靳馥恩迷惑不已。
這一夜,靳馥恩和俞靖各自在不同的房間中,同時失眠了。
*
在回臺灣的前一天,雪才飄下。
那時的靳馥恩和俞靖正各懷心事地坐在一扇大玻璃窗旁,用著精致的日本料理,而端置于他們之間的火鍋冒著熱氣,讓彼此把自己掩藏得更不著痕跡。
這窒息的沉默,直到雪花降臨才打破——
“雪!下雪了!真的下雪了!”首先發現的,是俞靖。
毫不遲疑,俞靖帶著驚喜,逕自奔向那猶似風吹棉絮的雪片里,她一向酷愛這等銀色奇景,因為所有美麗的童話故事都會發生在浪漫的下云天里。
認識她的人或許不相信,從不談風花雪月的俞靖,內心卻有如火的熱情,但她不是不說,只是不知從何提及。
雪花愈飄愈密集,雪花里的俞靖伸平雙臂,仰起頭綻著笑意,興奮地又叫又跳轉個不停,而圍在她脖子上的花格圍巾也恣意地隨她飄揚起,那長長密密的流蘇姿態搖曳,更把她的無邪抹上女子的嫵媚風情。
這一切,靳馥恩看進了眼,也揣進了心里。
突然間,他有了一層領略——俞靖就是俞靖,而他喜歡的就是眼前的清秀佳麗,無關她是否是那青海少女,也無關她是否有著類似青海少女的神韻。
是的,靳馥恩第一次對自己承認,那位原本他不屑一顧的女孩俞靖,竟然早巳悄悄進駐他的心。
他拿起了俞靖忘記穿上的披肩,滿是柔情地朝她而去——
“披上吧!天氣冷呢!”他親手為她披上衣裳。
“謝謝——”些微愣住的俞靖,羞赧地笑著回答。
“你這么喜歡下雪天?”
“嗯——我更喜歡躺在厚厚的白雪里面,總覺得像吃不完的棉花糖、泡泡冰!
“哦——可見得你很貪吃,就像許多小孩子最愛幻想自己是住在糖果屋里面!苯ザ髯匀坏負е峋福阒皆谶@下著雪的花道里。
“該不會你這大工程師的夢想,就是來自那座糖果屋吧,”靳馥恩的體溫暖和了俞靖微微疼痛的心口,她丟開那病痛即將發作的隱憂,讓與靳馥恩相處的一分一秒,都填滿瑰麗浪漫的點滴。
“那你呢?你的夢想是什么?”
“哈哈——我的夢想最幼稚、最不切實際了——我老爸說的。”俞靖撫著自己凍得發紅的兩頰,有些難為情地說:“因為,我有點迷糊!
“何止有點!
“奸嘛——很迷糊。”俞靖咕噥地瞪了他一眼,又說:“所以,我一直幻想著,有個王子能撿到我不小心掉落的高跟鞋。”
“這是白雪公主的劇情嘛!
“哎呀,你少沒知識,這是灰姑娘的故事啦。”
“灰姑娘?!灰姑娘是不是愛麗絲啊?”
“笨哪——灰姑娘叫辛蒂瑞拉。”
“那——辛蒂瑞拉和小紅帽有沒有關系?”搞半天,這又是靳馥恩的詭計,想要套套俞靖的口風。
“有——”俞靖使個頑皮的神情,“她們倆遇到的王子或色狼都姓靳——”
接下來,只見這片茫茫里,有兩個快樂追逐的身影。
這一整天,他們幾乎是形影不離,彼此之間是客套中帶著親匿、距離間藏著熱情,無論是有意無意的靠近,或情不自禁的相互凝視,他們都可以聽自己或對方那洶涌而來的感情,盡管無人敢承認那就是愛情——可以刻骨銘心的愛情。
回臺灣的前一個晚上,他們更顯依依,因為任誰都沒有把握,這份感覺禁不禁得起時間和空間的轉移,或許緯度一變,一切又重新回到原點。
“靳馥恩——請解釋這是什么?”在這頓精致的燭光晚餐中,只見李紫涓氣急敗壞地摔了一本雜志在餐桌上。
“這是什么?”靳馥恩也是莫名其妙。
“要不是我朋友今天來日本出差,順便把這期新雜志帶來,我還不知道你竟然把那只玉佩送給了若桑當訂情信物,靳馥恩——你既然選擇她,干嘛又要瞞著我,害我千里迢迢追到這里來!
李紫涓的話,頓時像把劍,直直地刺進了俞靖的心間。
“你當真把玉佩給若桑?!”俞靖唇色泛白。
“我是把玉佩給她,不過——”靳馥恩不明白為何大家的反應都是如此強烈。
“不過什么?!這雜志上還有那賤女人得意的嘴臉呢!她還說你已向她求婚,打算在過完年后就辦場世紀婚禮!崩钭箱革@得歇斯底里。
俞靖沒反應,只是兩眼直盯著那雜志里的俊男美女。好出色、好登對的佳偶天成,而她怎么會昏頭得以為自己勝過靳馥恩身旁的窈窕淑女?
霎時間,俞靖讓兇猛如浪的難堪給沒了頂!沒有勇氣再追問下去,只是慌亂地拾起一地狼籍的自尊逕自逃離。
“俞靖——俞靖——”靳馥恩驚覺了她受傷的心,便起了身迅速地尾隨而去。
“碰——”一回到房間,摔上了門,俞靖靠在門后淚流不停,而這次,她計較的不是那只玉,而是玉的主人的那顆心。
天旋地轉,那一幕幕夢中女子的哭泣又躍進她的腦海,而最后,一把劍泛著光,驚心動魄地又刺進她的胸膛,“啊——”俞靖的痛和夢中女子的痛完全一樣。
按著心口,咬著雙唇,俞靖爬到了床邊踡成一團,不能言語、不能呼吸,而更教她悲哀的是,那夢中女子的身旁還有個男人為她哭泣,但她呢?或許就此孤獨的死去。
“俞靖——俞靖——”靳馥恩拍著門,喊著她的名。
他還是來了!但牽掛的,是我的人還是這筆生意?俞靖虛弱得動彈不得。
“碰——碰——碰——”撞開了門,靳馥恩立刻察覺到俞靖的危急,“你——怎么回事?”他抱她上了床。
“我——我——”俞靖痛得汗濕淋漓。
“醫生——我去找醫生——我——”靳馥恩慌了起來。
“不用——沒有的——”俞靖握著他的手,吃力地說:“痛過就好——痛過就好——”
靳馥思從來沒看過俞靖這般痛苦的模樣,在無許可施的情形下,他只能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注意著她的氣息,感受著她的溫度,一股失去她的恐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將他吞噬殆盡。
這個女孩竟像塊易碎的玻璃,而他真的害怕她在他的懷中就此碎去。
他摟她、貼著她、呵著她,直到俞靖從疼痛中清醒。
“嚇著你了嗎?”俞靖被眼前男子感動不已,看著他眉宇間流露的憂戚,她感到千古的安慰與貼心。
“你——你——你沒事了?”顯然的,他的確被嚇到了。
“這個病從我十歲那一年就開始了,它不定期、不定時會發作,不過,發作完就沒事了。”俞靖說著。
“檢查過嗎?是什么病?”他掩不住的心疼憐惜。
“看過國內外無數名醫了,就是完全找不出頭緒。”
“不要擔心,就算千山萬水,我也會陪你找出病因!苯ザ髑椴蛔越橇怂念~頭、鼻尖。
“病因我大概知道在哪里!!”俞靖泛著淚光的眼,溫柔地望著他,“可是——已經遲了,你已經把它送若桑小姐了!
“玉佩,你指的是那只玉佩?!”靳馥恩詫異問著。
于是,俞靖便把夢境中的一切告訴了靳馥恩,包括了那夢境中的感覺,包括了夢境中的那只玉佩……但是,不包括她偽裝長發女孩的情節。
“所以,你才會在書店撕了我要的那一頁?”靳馥恩把事情前后貫連。
“嗯——否則你當真我這么野蠻哪?”俞靖笑得惹人愛憐。
“要真是這樣倒好解決——”靳馥恩又輕啄了俞靖的臉,“我把那只玉佩給你不就成了。”
“可是,你已經——”
“那是若桑自己亂說的,她只是向我借去欣賞幾天,誰知道女人的虛榮心是會把羽毛吹成鵝的——”
“真的?!你沒騙我?!”俞靖喜出望外。
“你認為呢?”不待俞靖的反應,靳馥恩已忍不住覆住她的櫻唇,以溫柔纏綿的方式釋放著他不知不覺早已成形的愛慕依戀。
但,他們之間的感覺,卻在一回臺北后,就讓若桑強烈的嫉護心及占有欲給搞得烏煙瘴氣。
俞靖就曾在靳馥恩的辦公室里,幾度撞見若桑與他糾纏不清,雖然當時的她神色自若、不發一語,但,她也感覺到他似乎試著降溫他們之間的吸引。
也好!那或許是他的一時情迷。俞靖不敢問,連怪他的理由都想不齊,她只是逼著自己一退再退,她只是一再告訴自己,靳馥恩的吻不代表任何意義,而她更不能因為這樣,就把自己變成面目可儈的庸俗女子。
“今晚的宴會我去接你!”靳馥恩說。
“那若桑呢?你不怕她生氣!庇峋傅恢胁刂滓狻
“我今天會把玉佩拿給你!苯ザ鬓D移話題。
“那叫莫煜來接我吧!不耽擱你的事情!
這種客套,份外教人難堪至極!
但是,靳馥恩是不得已,因為他不想俞靖成為他愛情游戲中的一局,因為她給他的一切都是特別得令他震撼不已,而他不能用那陳腔濫調的心去回報她的感情。
或許莫煜更適合俞靖!
靳馥恩因為不相信自己,所以把一切責任推給了莫煜。
今晚的宴會是個商業派對,而靳馥恩刻意地邀請若桑當他的女伴,以藉此回避著俞靖的眼光。
但,當莫煜挽著俞靖緩緩進入會場之際,靳馥恩還是感覺到內心那股撕裂的痛意。
今晚的俞靖的確有名門淑女的風范氣度,一襲黑色綴花的旗袍把她的身材充分展露,而那米黃織有流蘇的披巾含蓄地襯托著她的貴氣,她把那頭短發卷成翻翹的花式開在耳際,一對細致的珍珠耳環就秀氣地鑲在她圓潤的耳垂上,每當她一個點頭、一個微笑,就仿佛一朵百合開啟。
靳馥恩的心,全跟著她游移。
“俞靖,我快被人用眼力給丟出去了!睌堉峋隔骠嫫鹞璧哪希г共灰。
“你喝了幾杯酒了?瘋言瘋語!庇峋赋蛄怂挥洝
“瘋言瘋語?那你要不要知道,那位騙靳大哥‘失身’的青海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呀?”
“你知道?!”俞靖暗自驚心。
“廢話,誰不知道你和伍凌燕那票女人是死黨,沒道理那天舞會上你會缺席,更何況——她們還得靠俞氏企業這張邀請卡才混得進去!蹦弦徽Z道破。
“原來,你早就看穿一切了,那——你沒告訴靳馥恩吧?!”俞靖焦慮地問著。
“當然沒有——大姊,我還想多活幾年呢!”莫煜糗歸糗,不過也語重心長的說:“我看得出來,靳大哥對你很不一樣。”
“是我?還是那位長發女孩?”俞靖落寞地回答著,并訕訕地離開舞池,走到一旁的餐桌位置坐了下來。
“俞靖,別悶悶下樂嘛!”莫煜遞上一杯血腥瑪麗。
“我哪有?!”俞靖死不承認。
“要不——我替你把靳大哥拐來!
“他是美人在懷,抽得開身嗎?”俞靖用那雙快噴火的眼睛死盯著正在跳三貼的男女。
“哦——我看也是——”然而莫煜指的,卻是正朝靳馥恩而來的混血女郎。
“芬妮?!”俞靖記得那團火辣的身段。
“哇——這下子有好戲看了,這個女人一定是為了雜志上說的那只玉佩而來!蹦虾闷嫠慕蟾缛绾螖[平這些不好惹的女性。
玉佩?!俞靖突然恍惚起來。她是什么時候加入了這場混戰?而到底她們搶的又是什么?是玉佩本身的價值?還是勝利虛榮感?抑或是靳馥恩難能可貴的寵幸?
而她俞靖,竟然輕易地讓自己陷進這可笑的戰局?又憑什么要讓靳馥恩饒富興味地觀賞這出血淋淋的電影?
“莫煜——今晚借我表演盡興。”說罷,俞靖便將身子靠到莫煜的懷里,綻著千嬌百媚的姿態,搔著他的衣襟。
“俞靖——你要害我被炒魷魚啊?”莫煜大驚失色。
“為朋友扳個面子你都做不到,還算是男子漢大丈夫嗎?”俞靖偷偷槌了莫煜一記。
“幫你可以,不過——追伍凌燕你要替我出主意!蹦洗蛩愠没鸫蚪。
“放心!我連黃薇仙、沈婉容都可以一并介紹給你!庇峋复蠓降卮饝。
“那——好吧,我莫煜就為你犧牲一次吧!”
“犧牲?!”俞靖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讓莫煜突來的吻堵得喘不過氣。
死莫煜!占我便宜還這么委屈!俞靖又捏了他一記。
“咳咳——”是誰咳得這么夸張又難聽?
俞靖一推開莫煜,就看見靳馥恩那僵硬的表情。
“你喉嚨痛啊?”俞靖明知故問。
“莫煜——幫我去看看若桑和芬妮兩個吵到哪里去了?”又是一場女人的戰爭,所以靳馥恩才有空脫得開身。
“我?叫我去?”莫煜也故意裝胡涂。
靳馥恩沒說話,只是用那懾人的眼睛盯著莫煜。
“好——好——我這就去——”莫煜覺得還是保命要緊。
待莫煜離開后,靳馥恩的臉就更沉了,“你跟莫煜不是朋友而已嗎?”
“那你跟若桑、芬妮不也說是朋友——”俞靖的微笑中帶著寒冰。
靳馥恩的眼神浮上了復雜的頻率,看得俞靖是坐立難安,心慌不已,她不禁幫作無妨般地蹺起了桌布下的二郎腿,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俞靖,別為難自己了,你太單純、太沒心機,再怎么偽裝也騙不了別人、瞞不了自己!苯ザ鞅挥峋笟忄洁降哪咏o逗得笑了起來。
“我是真的不想理你,請你別來煩我!庇峋甘撬励喿幼煊。
“不想理我?!那你為什么從剛才就沒把眼睛離開過我?”靳馥恩的玩心又起。
“我——我只是在研究三貼舞怎么跳,一會兒,我倒要找莫煜陪我跳個過癮。”俞靖是準備豁出去了。
“他敢?!”靳馥恩一臉怒容。
“咦?只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哪?我偏要,莫煜不敢,我就再找其他男人!辈恢醯,看著靳馥恩發火,俞靖是愈說愈起勁。
靳馥恩起先是氣得不說話,但,突然間,他的神情卻換上笑謔,他說:“今晚,你只準和我跳三貼!
“哼!靳大公子,你這句就留給其他女人吧,”說罷,俞靖便站起身,打算到吧臺前“勾引”男人。
但——怎么腳下全是涼涼的一片?俞靖疑惑地朝自己腳上看去——糗斃了!穿在她腳上的高跟鞋不知跑哪兒去。
一定是剛剛坐下來時,為了紆緩腳踝的壓力,才自然而然地脫去鞋子,就如同往常她在自己的辦公室一樣。
“怎么?有事嗎?”靳馥恩眼眸帶笑。
“沒——沒有——我是口渴,想再暍些飲料!庇峋高B忙坐回位上,一雙腳在桌子底下匆忙搜尋。
奇怪?沒道理會不見蹤影啊?俞靖盡量讓臉上的表情泰然。
“哎呀!這是辛蒂瑞拉下小心留下的高跟鞋嗎?”靳馥恩忍著笑,把手里的一雙鞋子放在桌子上。
俞靖霎時張口瞠目,一陣紅潮又染遍臉蛋。
靳馥恩提起鞋子走向她,并以令她錯愕的方式蹲下來,親自替她穿上,“灰姑娘穿好水晶鞋,接下來就該和王于跳只舞啰!”
他脈脈含情地把俞靖攬在懷里,一種失而復得的感動溢滿他的心。
是的,他不要俞靖成為他游戲中的一局,而是要她就此成為他靳馥恩可以分享快樂幸福的唯一。
靳馥恩突來的勇氣,決定于方才莫煜那一記‘犧牲吻’里。
有了這層認知,靳馥恩的心覺得踏實舒坦了,于是更不避諱地把所有的愛意傾注在俞靖的身上。
“喂——別抱這么緊,我可不是你那些女人之一。 庇峋冈囍鴴暝。
“傻瓜!你當然不是——”你是我最在乎的寶貝嘛!靳馥恩在她耳際笑著回應。
但,這句話聽在尚不明所以的俞靖耳里,那又豈是“弄擰”二字可以形容道盡的。
俞靖有被摑了一巴掌的窘境。
“靳馥恩——你——”她才剛要發作,便讓他突來的熱吻給融化了心神。
“靳工程師——你的電話!庇形环⻊丈鷮擂蔚卮驍噙@份纏綿。
“等我一下——還有,這玉佩你拿著!鄙杏屑で橛嘞⒌慕ザ鲝娖茸约弘x開俞靖那芬芳的身軀,隨著服務生走向另一房間的休息室里。
他究竟是何用意?!俞靖在靳馥恩不按牌理出牌的招數中,進退不得。拿著他贈的古玉,唇上還有他溫存的氣息,但他卻說,她不是他的那些女人之一!
俞靖不敢奢求他的全心全意,但他卻連四分之一都給不起,那么,這塊玉佩就算給她,又有何意義?
從那頁撕下的資料里,俞靖知道這塊年代久遠的古玉,一直都有著真愛不侮、至死不渝的傳承使命,而今,它在出土后,飄流在這一切氾濫、淺薄的世界里,它的使命變得空而縹緲,甚至在唾手可得的愛欲里淪為笑柄。
而靳馥恩的無關痛癢,就是笑柄。
凝視著手里的玉佩,俞靖恍惚地走進派對主人的書房里——
“你以為你了不起嗎?哼,我才不相信馥恩會向你求婚,一定是你這女人故意玩的花樣——”芬妮兩手叉腰,模樣兇悍極了。
“玩花樣?那他送我的玉佩怎么說?”若桑打算把靳馥恩身旁的女人全消滅殆盡。
“玉佩?!光說說是沒有用,拿出來證明啊!狈夷萏翎呏。
“這——這玉佩多貴重呀!我當然不會放在身上!比羯P睦锟蓢I了,原想這靳馥恩一定不會主動向她索討這塊玉,卻一個失算,這塊可以制造花邊新聞、逼他就范的道具就又溜回他的手里,而偏偏這位混血的大狐貍精又來找她問東問西,教她暗自氣惱,又無計反擊。
“玉佩?是俞靖手上那一塊嗎?”在一旁看兩虎相爭的莫煜,突然發言了。
這話一出,頓時讓俞靖自恍惚中抬起頭來,“你們——全在這里?”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怎么有這塊玉?”若桑頓覺臉上無光,氣急敗壞走向俞靖,“你說呀!”
“廢話!當然是靳大哥給她的嘛!”莫煜插著嘴。
“哈哈哈!!若桑,你的演技真是不賴,根本莫須有的事還騙得大家團團轉!狈夷荽C會先修理若桑。
“你憑什么拿這玉佩?你也不照照鏡子,你有哪一點比得過我!比羯?磥硎菤獐偭,緊抓著俞靖的手,咬牙切齒地說:“誰都不能搶走他,他永遠都是我的!闭f罷,若桑就甩了一個巴掌在俞靖的臉頰上。
“若桑小姐!別這樣!!”莫煜試著加以阻攔。
“瘋女人——你敢打我——”俞靖禁不住受辱,便使勁一推,硬是把若桑推去撞上桌角。
“哎喲,血!你——你可惡——”看著自己額頭滲出的血,好強的若桑也不甘示弱,一個順手就拿起主人掛在壁面的劍,不由分說地朝俞靖猛劈而來。
“不要哇——會出人命哪——”莫煜見情勢危急,只得也丟出一把長劍給俞靖,要她暫時抵擋若桑瘋狂的攻擊,而他則沖出書房去找救兵。
“鏘鏘——咻——”清脆的交鋒聲音回響在這偌大的書房里。俞靖雖然有上段的本領,但若桑的胡亂揮劍,的確也教她感到吃力,更何況她根本不想傷害眼前的這位可憐女子。
“住手——”靳馥恩大喝一句。
“若桑小姐——事實擺在眼前,你正和一位毫不起眼的女服務生決斗呢!哈哈哈!!真是丟臉——”芬妮早在第一眼,就看出俞靖就是在度假村中整過她一回的服務員。
“服務生?”大家一頭霧水,這俞氏的大小姐什么時候成了服務人員。
“芬妮,你說——她是誰?”發問的是靳馥恩。
“就是在度假村走路撞到你胸膛的那個女孩呀!怎么她換個短發,你就認不出來?”女人的敏感度本來就比男人好,更何況是對自己有威脅性的對象。芬妮早把俞靖記在腦子里了。
“真的是你?!”芬妮一言,揭了靳馥恩的謎底,既然俞靖是在俞氏度假村的那位長發少女,那在化裝舞會上偷走他心的青海女孩也必然是她了。
但,靳馥恩不再驚喜、也無有詫異,他只是氣惱俞靖為何要戲耍他到如今。
“怎么——你很失望嗎?”俞靖好不容易有勇氣問出這一句。
“是的——我的確失望至極!苯ザ髦傅氖怯峋傅钠鄄m行徑。
俞靖閉起眼,聽任著腦子里轟然爆裂的聲音。靳馥恩的一句“失望至極’,讓俞靖殘存的尊嚴破碎一地,讓她堅守著青海少女的美麗秘密頓成泡影。
從此,靳馥恩的心中再沒有她立足的余地,而她的心底卻是磨滅不去的羞辱記億。
他眼底的失望,她失足掉了進去……
“這玉佩還你——”把玉佩丟給了靳馥恩,俞靖以千古的落寞轉身奔向那漆黑寒冷的夜里……
*
“碰、碰、碰——叮當、叮當——”靳馥恩追到了她的住處,拚命地敲著她堅持不開的門,“俞靖——我數到三,你再不開,我就踹進去!苯ザ饕幌蛘f話算數的。
“一、二、——”果然,在數到三之前,門開了。
“你來干什么?靳先生——”俞靖剛卸完妝,素凈的再披著白色浴袍,神情冷冽。
“我不準你退還我送你的東西!苯ザ靼延衽逵秩M她的手里。
“你以為你是誰?!我不希罕你的東西!庇峋笟夂艉粲职延衽逋嘶厝。
“是嗎?”靳馥恩出奇不意,把俞靖攬在懷里,眼看就要吻下去——
“沒那么容易!!”俞靖一個反制,就跟靳馥恩兩個人用柔道的扭打招式滾落在一旁的大床里。
不過,男人力道總是更勝一籌,沒兩下子,俞靖便讓靳馥恩壓制得動彈不得。
“你這卑鄙、無恥、下流……的小人——”俞靖只剩嘴皮子能發揮了。
“這么罵你的白馬王子,是不是太有失分寸了?!”靳馥恩的鼻尖就頂著她的鼻,笑得款款深情。
“你到底要怎樣嘛?”俞靖又讓他挑起了心悸。
“來懲罰你戲弄我的心!
“懲罰?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為了那塊玉!
“那你那一夜的銷聲匿跡,又是什么原因?”靳馥恩忍不住地輕吻著她的臉。
“那是因為——我怕你會有失望的表情!庇峋敢呀涢_始語無倫次了。
“可是——后來你知道我瘋狂的在找你呀!”
“你找的不是我,是偽裝后的俞靖!
“你這個小迷糊,什么時候分得這么仔細啊!”靳馥恩的手,在俞靖浴袍下游移。
“嗯——”俞靖禁不住呻吟,又說:“是你舍近求遠,我才這么計較嘛!
“原來,這都是我的錯呀——看來,我得好好補償你了!苯ザ魃悦缘乜粗峋。
“你——你若要補償我——就——就馬上離開這里,我沒興趣成為你的那些女人之一!
“要我走?那可要老實回答我幾個問題!
“嗯——”俞靖已無反抗的思緒。
“在日本出現的青海少女是怎么回事?”
“很簡單——我花錢要人家跟我互換衣服。”
“喔——這樣啊——白啟安的確是你把他壓在身上的啰。”靳馥恩不禁替白啟安感到一陣悲哀。
“這——這——”俞靖霎時感到難為情,“哎喲——你明知故問——”
“那會不會——莫煜也是遭你強吻?”靳馥恩忍著笑。
“靳馥恩——你——”俞靖又羞又氣。
“該改口啦——哪有人連名帶姓喊自己的老公!
“什么?老公?!”俞靖愣了一下。
“這樣吧,我喚你靖,你叫我恩,如何?老婆——”
“喂——我沒說要嫁給你。”俞靖其實是暗爽在心。
“不行!!我已經失身于你了,這責任你一定要扛起。”靳馥恩輕咬著俞靖的耳垂。
“嗯——那好吧!我就勉為其難答應——哎喲,癢啦——可是——可是我不叫你恩喲——那太肉麻惡心了!逼鋵,俞靖是討厭別的女人也喚他這個名。
“隨你——你想怎么喊我都行——”靳馥恩的動作不停。
“真的?連——大野狼都行?”俞靖咯咯笑著。
“大野狼?!”靳馥恩停下動作,疑惑地看著俞靖。
“因為大野狼只對小紅帽有興趣嘛。”俞靖笑下可抑。
“哦——這倒是真的,你不是已經領教過大野狼的威力嗎?”靳馥恩笑得放逸,以狂熱的方式吻得俞靖驚天動地。
“喂——大野狼,你是餓了幾天幾夜了!庇峋负貌蝗菀状跉。
“可久了——從化裝舞會過后到如今——”
“真的?!”俞靖感動得無以復加。
“待會兒試試,不就知道!!”他又是熱吻一回。
“等一下——等一下——”俞靖硬是扳開靳馥恩的臉,說:“你還沒告訴我,你那三個女人怎么解決!!”
“傻瓜——跟你結婚不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靳馥恩按捺不住激情。
“要不——我再寄封警告信給她們——里面寫著不準靠近你方圓十里的距離,否則缺手斷腿概不負責——”俞靖若有其事的說著。
“行——老婆——現在請你閉嘴總可以了吧!”
“討厭——”
關了燈,靜謐中有著兩顆真實而熾熱的心合而為一,窗外的星星眨著祝福的眼睛,而從靳馥思口袋中滑下的玉佩,也閃著淡綠的微光,見證著這段歷經兩世的感情。
李沅毓與賀蘭靜的遺憾,在靳馥恩和俞靖的恩愛中,有了最溫暖的結局。
只要有心,愛,總會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