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幽山莊。
夜色清涼如水,柔和的微風吹過,使白晝時的酷熱微微降溫,添了些許舒適。
祈馭風雙手負在背后,立在“昊風樓”二樓的欄桿上,凝視著沒有星空的夜晚,緩緩嘆了口氣。來到江南些許時日,卻始終沒有未籬的消息,叫他怎安得下心?未籬也太不懂事了,在外頭混了這么長的時日也不會捎個信報平安,存心想讓他這做大哥的急白一頭青絲。
正懊惱間,忽地一道黑影閃過他的視線,快得幾乎捕捉不到!笆裁慈?”他目光如劍,銳利地望向黑影一閃而逝的方向,眸光隨即與在角落守衛的展楓交會;展楓立即施展輕功向黑影逃離的方向追去,無聲無息,如鬼魅。
祈馭風瞇起眼,靜待展楓回報。無幽山莊防守嚴密,不應有刺客出現才是。
約莫一刻鐘,展楓才姍姍而回,面容上布滿寒霜,夾雜著懊惱與疑惑。
“追丟了?”
“展楓無能,未能追到那名黑衣人,不過途中屬下拾到這塊白布,極有可能是他不慎弄丟的,請王爺過目。”他雙手奉上那張皺巴巴的白布給祈馭風。祈馭風接過白布,攤開一看,臉色越發難看,狐疑地抬頭與展楓對望,在展楓的眉宇體間讀出了與自己相似的猜測。
“是山莊的地圖!彼櫭,訝然開口。
“不錯,王爺,看來這黑衣人在莊內至少待了一段時日,否則怎可能將地圖畫得如此詳盡?至于畫山莊地圖的用處,無非是想以不正當的行徑拜訪山莊了。王爺要如何處理?”展楓說完自己的想法,靜待祈馭風指示。
祈馭風思索片刻,眸光頓時一亮,冷然一笑,道:“既然對方要咱們山莊的地圖,咱們就畫一幅給他。展楓,找悠然過來,這事兒正巧用得上他的長才!
見展楓一臉疑惑,祈馭風詭異一笑,道:“悠然是模仿他人字跡的高手。”
* * *
圖呢?混入無幽山莊里頭當仆役的游青,此刻正急得一身是汗,睜大眼仔細地在靠近昊風樓處尋找失落的地圖,并隨時耳聽八方的注意周圍的風吹草動。
昨晚他冒險到昊風樓勘察地形,即使再如何小心翼翼,仍是教祈馭風給發覺了。著急之余,他施展輕功立即逃逸,幸好昨晚沒有月光,讓他驚險逃過一劫。但回房后,他伸手探人衣襟卻是空無一物,登時讓他萬分錯愕,暗自叫糟。
地圖毀了無妨,但可別被別人撿去才好,否則東窗事發,一切都玩完了。但即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昨晚的情況仍容不得他出房尋找,只得神經緊繃地躺在床上一夜無眠?偹阕屗镜搅饲宄,他便匆匆忙忙穿好衣衫,沿著昨夜的路徑走,期盼能找到失落的地圖。
到底掉落在哪兒了?炎炎夏日,雖是清晨,但他仍滿身是汗。越往昊風樓接近,他就越緊張。饒他是寒衣社里頂尖的臥底高手,此時也冷靜不了,暗自祈禱這么個大清早,可別讓人瞧見了才是。這次任務比往常任何一樣都艱難許多。無幽山莊規矩不少,侍衛把守嚴密,有些地方又是嚴禁下人踏入,他費了不少心思才有門道接近某些禁地。而昊風樓,在祈馭風到達之前也被視為禁地,防守嚴密至極,連小小一只蒼蠅也飛不進去,就算他絞盡腦汁仍不得其門而入,否則他也不可能選在祈馭風來到山莊之后才冒險進去探路。
唉!光是畫那張地圖,就已花了他數個月的時間!實在是無幽山莊的實力不容小覷,且是大大出了他意外的“不容小觀”。
也不知找了多久,終于讓他眼尖注意到,在離“昊風樓”不遠的一片庭園景致中,兩顆人工大石的小小細縫,有樣白色的模糊物體,登時讓游青眼睛一亮。他立刻走向前設法將它弄出來,攤開觀視,心中頓時狂喜,失而復得的喜悅充塞胸膛。果然是昨晚不小心掉落的地圖,看樣子應是他施展輕功時不慎掉落的,幸好未被拾走。他連忙將地圖塞入衣襟中,快步離去。
待游青離開后,展楓修長的身軀出現在早在暗中觀察良久的紀悠然身旁。
“就是他了?”他盯著路盡頭已看不見的身影。
“看樣子是吧!”紀悠然咬牙,阿青來到“無幽山莊”多月,他竟沒瞧出他心懷鬼胎,真是嚴重失職。
“那圖……沒問題吧?”雖然昨晚親眼看見紀悠然的巧手,簡直將游青的筆跡模仿得維妙維俏,但他仍有點擔憂游青會瞧出端倪。
“哼!不會讓他有機會發現問題的。”紀悠然口氣不佳,看樣子甚是著惱。
展楓自然明白他的懊惱,沉默了會兒,才道:“切莫打草驚蛇,這兩天叫侍衛多注意他的行動,但千萬別讓他瞧出破綻,有什么舉動立刻回報王爺!
“這我明白!背隽诉@么大的紕漏,自然是盡力補救,這點紀悠然再明白不過。
* * *
一顆小小頭顱,一雙纖纖玉手,正壓在他胸膛上,散發出女性特有的馨香。
這就是衛扣寒清醒時看到的景象。
想必是為了照顧他,累到睡著了吧?他心疼地想著,雙手不自禁揉了揉尉籬的秀發。
祈未籬長長的睫毛一動,登時醒轉,抬起頭瞧見衛扣寒已清醒,喜道:“衛大哥,你醒啦!身體還有沒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說完不等他回話,連忙抓起他的大手專心把脈。
衛扣寒失笑出聲,籬兒怎地像個大夫似的。昏睡數日,他絲毫不知眼前的小女人可是醫術一絕的女神醫哪!他大手覆住尉籬的小手,啞著聲道:“不礙事,毒似乎解得差不多了。倒是你,為了照顧我一定累壞了吧?”他輕撫她的臉頰,揉揉她臉上掩不去的黑眼圈。
祈未籬雙頰一紅,輕輕搖首道:“還好,我等會兒補眠一下即可。衛大哥,是什么人要毒害你?你有很多仇家么?”她關心的還是這件事;叵氲绞畾q時曾救過他,如今又救他一次,兩次都是因中毒而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衛扣寒默然,許久沒有答話,心頭卻思索著沈秋棠為何要毒害他。他倆應沒什么仇恨才是。這事他會查清楚,但無須對籬兒說明白,省得她老是為他牽掛。
淡淡一笑,他柔聲道:“籬兒,別擔心了,這次是意外,我會處理!毙l扣寒坐起身,正要下床,祈未籬連忙將他推回床上嚷道:“別起來,你精神這么差,還是在床上多躺躺,‘寒衣社’不會因為你多躺幾個時辰就倒的。”她蹙眉數落一番,絮絮叨叨的模樣讓衛扣寒又好氣又好笑。
“是啊魁首,您應該多休息的,這些天尉姑娘可累壞了!您可別再出什么狀況,人家可是嬌滴滴的大美人呢!”司傲一進門就來這么戲謔的一句,令祈末籬真想縫住他的嘴。跟著司傲進門的管劍情和江文華也跟著附和:“魁首,這次可多虧了尉姑娘,否則您這條命可就保不住了!惫軇η榕踔煌胨,交給祈未籬。
衛扣寒失笑,說得太夸張了吧?就算籬兒不照顧他,組織里又不是沒下人。他接過祈未籬送來的藥汁一飲而盡,苦澀的藥味讓他不禁皺起眉。
管劍情看在眼里,明白魁首仍不明白他們的語意,便道:“魁首,這次救您的人可是尉姑娘喔,文華這庸醫根本診不出您中什么毒!
衛扣寒聞言,訝異地抬眼,無言地詢問。
“什么庸醫!尉姑娘都說了,那是西域罕見的毒物,天下間大概只有十來人知曉,我診不出是正常,要真診出來才有鬼。尉姑娘可不同了,你要我怎么跟柳布衣的弟子相比呢?”江文華不滿地捏了管劍情一把,惹得管劍情哀叫連連。
“你是柳布衣的弟子?”見她不以為意地微點了下頭,衛扣寒這下可對尉籬另眼相看了。莫怪她十歲時可以幫他的傷口包扎得“完美無瑕”?磥硭幕h兒還有許多他不知道的驚奇呢。
* * *
休養了幾天,衛扣寒起身至書房,審視積了不少的文件。這一看就是好幾個時辰,他不禁揉揉額旁的穴道,借以提振精神。
“衛大哥?”祈末籬端著一碗茶水,在門口探頭往內張望,輕聲喚道。
“籬兒,進來吧!毙l扣寒一聽是她,心情大好,合上文件,出聲要她進入。
祈未籬舉步進入,將茶水端到案前,美眸直望著衛扣寒,微動唇角,不語。
衛扣寒喝了口茶,見她欲言又止,便溫言道:“籬兒,怎么啦?”
“衛大哥,前些天你說那是意外,你會處理,但我還是擔心嘛!要是哪天你又中毒了,可我又不在你身邊,那……”她咬牙,挺擔心衛扣寒的安危。
“籬兒!”衛扣寒喚著,站起身來到她身邊,雙手摟過她纖細的腰身。
“衛大哥,你已經中過兩次毒了,這之間可有什么關聯么?”
嘆了口氣,衛扣寒決定老實說了。
“說實在的,衛大哥也不曉得這兩次中毒是否有所關聯。知道衛大哥為何總是有心事嗎?其實這些年來我并不好過,仇人的實力太過堅強,我只有苦苦鍛鏈,就等著報仇雪恨的那一天。血海深仇壓在心頭是很痛苦的,幸得水凝仍保有那份純真,沒有和我同樣擔負著這壓力!
“水凝?”這名字陌生得很。
“水凝是我惟一的手足,她已經出嫁了,有個極為疼她的相公,她能幸福,多少讓我安了不少心!
祈未籬聽完,默然不語,但望著衛扣寒的眸光卻是灼熱的。她心疼這看來冷淡嚴肅的男子,一肩挑起血海深仇,被仇恨壓得喘不過氣來。想她出身富貴,何時受過這種苦來著?爹娘疼她疼得緊,王兄當她是府里的寶貝,若有麻煩事,也被他們給扛下來了,哪里輪得到她擔憂了?
“衛大哥,讓你家破人亡的到底是誰?”寧王府中高手云集,或許她可以請王兄助衛大哥一臂之力也說不定。
衛扣寒摟著尉籬的身子,道:“籬兒,別問了,你別太過擔憂,現在只要等到對方的地形圖到手,我就可以展開復仇計劃了!
“衛大哥……”祈未籬不依地抬首望他,但衛扣寒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 * *
游青將“昊風樓”的地形圖補齊后,盼了幾日才逮到機會離開無幽山莊。
他用最短的時間辦完山莊的事情后,為防有人跟蹤,穿梭在人聲嘈雜的市集中,末了才轉個彎進入一條小巷里。
確定四下無人后,他輕巧地進入一間毫不起眼的民房。
房子主人司徒源裴是游青在“寒衣社”的好伙伴,一見到他,欣喜地立即上前詢問:“游青,是你!魁首交代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游青取出地圖,交給司徒源裴,急切道:“源裴,就是這張地圖,麻煩你幫我交給魁首。未免讓人懷疑,我必須返回‘無幽山莊’!
“怎么回事?”司徒源裴關心地問道。
“沒時間多說了,記得告訴魁首,‘無幽山莊’實力不容小覷,要他小心為上!闭f完,游青立即轉身離去,留下抓著地圖、一臉怔然的司徒源裴。
* * *
回到“無幽山莊”,門口守衛一閃而逝的謹慎沒逃過游青的眼。游青敏感地感覺氣氛不對,狐疑地打量瞬間恢復往常的守衛。他猶疑須臾,仍舉步進入,納入眼簾的陣仗令他錯愕地退了一步。
“王爺?紀總管?”他怔愣地盯著眼前山莊里的大人物,半天說不出話。莫非東窗事發?他腦中思索片刻,仍不知哪里出了問題。
祈馭風上下打量游青,微微點頭。游青讓人過目即忘的面孔,的確很適合當臥底。他斜睨身旁面色難看的紀悠然,決定仁慈些讓他發泄一下,故而負手而立,袖手旁觀。
“紀總管,怎么了?”游青見大伙兒一徑兒盯著他,就是沒人說話,雖然心中忐忑,仍沉穩著問道。
“怎么了?”紀悠然冷哼!澳氵敢問我怎么了!阿青!
游青臉色閃過一絲驚詫,但仍平穩地回道:“小的確實不知發生什么事呀!”
祈馭風聽完游青的回答,不禁微挑起濃眉,暗自贊許他的臨危不亂。
紀悠然臉色更難看了,冷哼道:“不知道是吧?我問你,你剛才去了哪里?”
“小的……剛才去‘王記’補貨,一早福伯說‘王記’這次送來的貨品缺漏了幾項。”他意有所指地瞄了眼手上那兩包貨,證實自己所言不假。
“嗯哼,補完貨之后呢?”
“補完貨……小的就回返山莊了。”他不會被跟蹤了吧?游青想了想,推翻這個猜測。不可能,他確信自己進入小巷中時有觀察仔細,即使對方輕功絕頂,也無法在那狹小的空間內隱遁。
“買個貨需要從一早買到現在啊?現在已經是申時了,阿青。”
怎地紀悠然連他幾時出門都知道?游青心一沉,仍裝得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回道:“回紀總管,小的雖然進來山莊工作了數個月,但補貨這事兒是頭一次做,難免生疏,才會拖到現在才回來,請總管您別見怪!
“這樣啊,那可是我錯怪你嘍!”
游青垂下眼簾不敢多言,隱隱感到氣氛詭異。
“阿青,或者……我該叫你游青?這幾個月是辛苦你了!
游青錯愕地抬頭望向紀悠然,目光瞬間膠著在他手中玩弄的白布,一顆心直直往下沉。
“嘖!能在短短幾個月內畫出這么完整的圖,真了不得!奔o悠然攤開那塊白布,裝模作樣的觀摩一番!吧角f大門進來有三條走道,嗯……比例畫得真精確,一目了然,要得。喔!山莊的湖也畫進去啦,我說游青啊,你忘了標湖泊的深淺了,要是不小心跌下去,怎知救不救得活呢?還有啊,缺了重點哪,游青,王爺住的‘昊風樓’沒畫上去,這可是個致命傷喔!
不待紀悠然說完,游青手上補齊的貨品“啪”了一聲落了地,面色慘白地盯著紀悠然,顫聲道:“地……地圖怎會在你那兒?”昊風樓沒畫上去?什么意思?
紀悠然斜睨他一眼,裝傻道:“怎會在我這兒?不就是你自己弄丟的么?”
游青愕然,心思一轉,霎時明了前因后果!澳銈儭瓕⒌貓D掉了包?”
“挺聰明的嘛,反應真快。沒錯,我們是掉了包!奔o悠然愉快地欣賞游青精采絕倫的面部表情,原本極為惡劣的心情瞬間好轉許多。
“地圖……被改過了?”他一人被抓事小,但圖若是假的,豈不連魁首都遭殃?
“呵!你說呢?”
游青瞬間倒抽口氣,僵在原地怔然失神。幾個月的努力,就這么給毀了,還為魁首帶來危險,饒是游青反應機敏,在此時也是全無對策。
“夠了,悠然!逼眈S風淡淡開口,向前進了一步,盯了游青一會兒,問道:“是誰派你來的?”
沒有回應,氣氛顯得僵持。展楓見他不語,冷冷威脅道:“游青,王爺在問你話,你最好老實說,別跟自己過不去!庇吻嗷厣,瞇眼盯著展楓,寒聲道:“休想從我口中問出什么,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眼前的情勢,他也不須做無謂的抵抗。
展楓一聽,瞬覺火大,正待向前教訓他一頓,卻讓祈馭風伸手制止。
“無妨,對方遲早會上門的。來人啊,先將他押入地牢!”
“是!”兩名侍衛立刻拿繩索縛住沒有絲毫反抗的游青,將他帶下去。
“王爺,這次是悠然用人大意,請王爺降罪!
祈馭風難得心情不錯,道:“幸好沒釀成大禍,這次就算了,但以后行事小心點。從今天開始,山莊嚴加守衛,這件事交給你了!
* * *
“魁首,這就是咱們在‘無幽山莊’臥底的游青派人帶回的地形圖,請您過目。來人還為游青帶話給魁首,‘無幽山莊’實力不容小覷,請魁首小心為上。魁首,連游青都覺得棘手了,看來‘無幽山莊’的確不好對付。”在書房內,管劍情將地圖攤在桌前,讓衛扣寒一觀全貌。
“這我知道,不過有這地圖相助,相信會容易許多!
衛扣寒將圖仔細審視完,默記在心中,滿意地抬頭問道:“游青現在人呢?”
“游青他人尚在‘無幽山莊’,想必是怕打草驚蛇,所以沒有立即離去。屬下認為這樣倒好,若能來個里應外合,計劃更是萬無一失!惫軇η橛袟l有理地為衛扣寒分析。能成功得到“無幽山莊”的地形圖,令他原本擔足的心不禁松了口氣,希望之后可別出任何差錯才好。
“是啊,魁首,游青還是別離開比較適當,若現在要他撤離,恐怕會驚動‘無幽山莊’的人,若他們有了提防,咱們這虧可吃大了!彼景岭S即附和,和管劍情一般想法。
衛扣寒思索會兒,點頭道:“那就別撒,你們也將圖記下吧,在腦海中多少也留點印象!
* * *
“衛大哥?衛大哥你在么?”敲了許久的門,依然沒有半點回應,祈未籬不禁推門入內。書房內一塵不染,桌上擺著幾本未合完的帳冊,還有幾卷畫軸,卻沒有衛扣寒的影兒。
沒找著他,祈未籬有些失望,她百般無聊地隨意瞄了帳冊幾眼,隨即移開視線,對卷好的畫軸倒是有了一點好奇。不曉得衛大哥的喜好是啥?這可以翻么?沒有衛大哥的允許,不曉得他知曉了會否生氣?她四處張望,心頭矛盾,卻擺脫不了心中的好奇。隨即翻開其中一卷精致的畫軸,是一幅高雅的水墨畫,落款人是衛延昭,蒼勁的字跡令未籬好生欣賞。這是衛大哥父親的遺作吧?
她攤開另一卷畫軸,畫中是一名栩栩如生、美麗絕倫的女子,巧笑倩兮地凝視著前方,眼底盡是頑皮之色。這竟是她的畫像!祈未籬驚奇地看著畫中的自己,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是衛大哥畫的吧?看來衛大哥的繪畫功力頗為高深,竟能將她的神韻刻畫得如此真實。祈未籬頰上綻出一朵甜蜜的笑靨,對這幅畫簡直喜愛到了極點。
另一卷畫軸沒有鑲邊,外表也不似適才那兩卷白凈,微皺的紋路在在顯示這卷畫軸并沒有經過特別的處理,祈未籬更加好奇,纖手攤開觀視。
這是一幅華宅的地形圖,鉅細靡遺地畫出這幢宅院的路徑、每條路徑,甚至微不足道的小徑相差距離多遠,建筑物的大小,門口守衛人數多少,都標記得一清二楚。
普通的地形圖會標示出守衛幾名么?祈未籬皺眉看了個大略,覺得這地圖似乎似曾相識,她將眸光的焦距定在這張圖角落的一行小字,雖然字跡凌亂,仔細一看仍瞧得出寫的是什么,這一看使她臉色大變!
此即是“無幽山莊”的地形圖。青字
這是“無幽山莊”的地形圖?衛大哥要“無幽山莊”的地圖做什么?
此時衛扣寒數日前的言語落入她的腦海:
“現在只要等到仇人的地形圖到手,我就可以展開復仇計劃了。”
地形圖……復仇計劃……衛大哥所說的血海深仇,莫非竟和寧王府有關?
十幾年來的血海深仇,十幾年前……是爹?
她再往地圖仔細一瞧,眉頭卻越皺越緊。這圖有問題。雖然她一直待在京城,從未去過無幽山莊,但她幾年前曾親眼看過無幽山莊的地圖。
還記得那時她嚷著要跟去山莊,但王兄仍不讓她跟,怕她頑皮闖出禍來。后來被她吵得受不了,才拿地圖給她看,過過干癮也好。這個署名“青”的人所畫的地圖,其實與她之前看過的地圖相差無幾,但卻有不少小地方出了問題;這些小地方不會引人注目,卻是關鍵所在,足以教人有去無回。
“你在這兒做什么?”
突然而來的低喝嚇壞了祈未籬,手一松,畫軸“啪”的一聲,摔回案桌上。
“衛大哥!”她撫著胸口,望向來人。
衛扣寒大步跨入書房,目光停留在案桌須臾,隨即轉回祈未籬身上。
“你翻了畫?”他問得溫和,聽在祈未籬耳里卻格外刺耳。
“嗯!”她強自鎮定,緩緩開口道!“這幾天你忙得不見人影,我本想來書房找你,你正巧不在,我……看到桌上的畫軸,出于好奇,所以……”祈未籬沒再說下去,心中驚疑不定,揣測著衛扣寒的心思。
衛扣寒深深望著她,看出她的疑懼,心頭深感奇怪,腦中閃入了一個惱人的猜測。最后,情感勝過理智,他深信籬兒不是他所想的那種人。
衛扣寒臉上曲線逐漸柔和,緩緩走向案桌,拿起那卷畫軸,低聲道:“你看了這幅圖,應該知道了,是吧?”
祈未籬噤聲不語,緊盯著衛扣寒的側面,等他開口解釋。
她在等什么?期盼自己根本想錯方向,寧王府和衛大哥的血海深仇原就毫無關聯么?祈未籬微動唇角,有些自嘲。
果然,衛扣寒嘆了口氣,說道:“不錯,我要報仇的對象即是無幽山莊的主人,你可知其主人是誰么?”不待祈未籬回答,他徑自說了下去:“其實無幽山莊,即是京城威名赫赫的寧王府在南方的別苑,主人就是寧王爺,現在當家的,就是我恨之入骨的仇人之子。”他望向她,正巧看到她身軀猛地一顫。
“籬兒,你沒事吧?”衛扣寒皺起眉,望著她驚懼的瞳眸,伸手拂去她些微凌亂的長發,一臉擔憂。
“我……我沒事!寧王府的威名我自然聽過,可卻沒聽聞有什么窮兇極惡的風波傳出呀。而且老王爺在位時,傳出不少讓人歌功頌德的事跡,對社稷有相當的貢獻,卻怎地——”
“哼!祈天問只不過是一只裝模作樣的老狐貍罷了!毙l扣寒不客氣地截斷她的話,俊容上是一片肅殺。祈未籬再怎么想辯駁,卻也不知如何開口,只得郁郁不樂地深鎖眉。
“祈天問那賊人當年為了一本劍譜,滅了我廷云莊,把我爹與他多年來的結義之情棄之不顧!呵,七十多條人命,只為了區區一本劍譜?如此矯揉造作的小人,你要我如何相信他在京城里的‘善舉’?!”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誤會?我還是不敢相信祈……祈天問會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衛大哥,你能否再查個清楚?”祈未籬不死心,不相信爹會是這樣的人,十多年來對她的慈愛及對百姓的仁慈,怎可能是假的呢?
“不用查了,難道我十六年來會誤認毀家仇人?籬兒,你在怕什么?”衛扣寒注意到祈未籬一臉死灰,失去了往昔動人的神采,不懂她為何如此驚愕。
“我……我怕你會受傷,寧王府的實力不容小觀,能不惹自然是別惹。”
“即使龍潭虎穴也要一闖,否則家仇如何報得了?籬兒,你對‘寧王府’似乎很有研究?”他狐疑地盯著尉籬看,想從她眼中讀出蛛絲馬跡。
“寧王府威名赫赫,總會有流言傳出的!逼砦椿h垂下眼簾,語氣異常低落。
“籬兒?”衛扣寒皺眉,今天的尉籬不尋常得古怪。
“衛大哥,我今天有點累,先回房了!辈坏刃l扣寒回話,她頭也不回步出書房,沈甸甸的心情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深愛的男人竟和爹爹是仇敵?全都亂了,她完全毫無頭緒。
“籬兒?”衛扣寒目送她的離去,疑云頓起。
* * *
祈未籬跌跌撞撞地往居處奔去,仍無法消化適才得知的真相。衛扣寒對“寧王府”強烈的恨意就像是把血淋淋的劍,毫不留情刺向她的心窩。但即使痛徹心肺,她仍不相信爹會做出如此罪大惡極之事。
“小姐,原來您在這兒!”紫芹驚呼出聲,毫不遲疑地往祈未籬走來,口中仍沒好氣地叨念著:“我的好小姐,您要鬧失蹤也知會我一下嘛!害我在這兒到處亂鉆,還是找不到您半個人影兒,您剛才上哪兒去了?”
祈未籬緩緩抬頭,白慘慘的嬌容讓紫芹為之一愕。
“小姐,您臉色好難看,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紫……紫芹……”祈未籬哽咽得說不出”句完整的話,只茫茫然望著紫芹。
紫芹連忙扶助她,攙扶她進房坐在椅上歇著。關上房門后,她才急道:“小姐,您別嚇紫芹哪!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祈未籬注意四周,確定沒人在附近后,才哽咽地在紫芹耳邊說出這件事。
紫芹聽完,臉色登時跟著慘白,錯愕地瞪著祈未籬,不敢相信地顫聲道:“小姐,這……這怎么可能?你……沒說錯吧?”她現在真心希望郡主只是在跟她開玩笑。但,郡主慘無血色的蒼白在顯示她是認真的。
“這……您叫紫芹如何相信呢?”紫芹喃喃念著,心中想著衛扣寒說的若是事實,那深愛衛扣寒的小郡主該如何自處?司傲呢?司傲是不是也和衛扣寒一般,對“寧王府”恨之入骨?
“紫芹,我不相信爹會做出這種事!
“我也不信啊!弊锨偈竦氐驼Z,沒能接受這件事。
“紫芹,那地圖是假的!逼砦椿h平復心情,冷靜說道。
“什么?”她望向祈未籬,一臉疑惑。
“王兄曾給我看過山莊的地圖,跟適才我看到的那幅圖有些許出入。不管衛大哥的血海深仇與咱們‘寧王府’是否有關系,總之,如果他們依照那張假地圖的指示闖入山莊,必定有去無回!逼砦椿h冷靜地說著,心中已有打算。
“圖是假的?”紫芹輕呼一聲,有些驚愕。
祈未籬輕蹙眉,低聲道:“我想只有兩個原因,一是那個臥底的人背叛衛大哥,二是山莊的人發現,并且掉了包!薄鞍!那……那他們若闖入無幽山莊,不就等于羊入虎口?”紫芹瞪大眼望著郡主,沒了主意。雖然明知自己不應該這么想,而是應以“寧王府”的安危為重,但一想到心上人司傲也可能是要硬闖的其中一人,不禁擔憂起他的安危。
“紫芹,我要毀了那張圖,現在只希望衛大哥他們尚未將地圖記住!
“啊?”
祈未籬堅定地道:“現在惟一的方法,就是讓衛大哥他們取消原來的計劃,我們盡力找證據證明‘寧王府’的清白。唉!希望現在把地圖毀掉還來得及!彼p嘆口氣,暗自祈禱衛扣寒尚未把地圖記熟才好。
* * *
三更。趁著“寒衣社”眾人熟睡時,祈未籬和紫芹偷偷溜進書房,尋找那張“無幽山莊”的地形圖。
“啊!紫芹,在這兒!逼砦椿h連忙將地圖塞入懷里,拉了紫芹往臥房快步走去,不忘隨時注意四周是否有守衛發現。
暗處的兩道人影,冷眼旁觀主仆倆的行徑,直到她們窈窕的身影隱沒在黑夜中。
籬兒要那張地圖做什么?和她今天在書房的古怪行徑有關么?衛扣寒胸口煩悶,微握雙拳,深吸口氣,決定一探究竟。管劍情面色凝重,連忙跟上去。
回到房中,祈未籬迫不及待取出那張地圖,低聲向紫芹道:“快去取火摺子來,將它燒了。”紫芹連忙應聲,點上桌上的臘燭,將地圖的一角接觸燭火,地圖瞬間燃燒起來。
默默看著它慢慢燒成灰燼,祈未籬總算放了點心,不過……她輕蹙眉,不知是否來得及呢?不知衛大哥是否有將地圖記在腦海中?但沒讓她思考太久,門突然“咿呀”地開了,兩人同時跳起,同時望向門口,驚見不該出現于此的衛扣寒和管劍情上時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衛扣寒沉默地注視著燃燒的地圖良久,絲毫沒有要撲滅它的舉動。
一會兒,他才轉向祈未籬,肅著一張俊顏,輕聲道:“尉籬,為什么?”
他叫她尉籬,多疏遠的稱呼!祈未籬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解釋眼前的一切,只得微張嘴,愣愣看著衛扣寒不尋常的冷漠。
許久不見回答,衛扣寒聲調又冷了幾許:“怎么不說話?”
祈未籬微動唇角,支支吾吾回道:“我……不希望你涉險,所以……”
“所以你就把它燒了?”衛扣寒接口道!拔业难I畛鹉銘撁靼,這地圖對我的重要性你也一清二楚,你怎會把它燒了呢?別騙我了!
“我——”她深吸口氣,僵著身子道:“衛大哥,寧王府人才濟濟,不好對付,我不希望你涉險,即使知道毀了地圖會讓你不高興,我還是認為這樣值得。”
是這樣么?衛扣寒的臉色依舊冷漠,專注地盯著尉籬,默然無語。祈未籬咬牙望著他,也不語。氣氛就這樣凝結住,詭異得讓人恐懼。
紫芹緊張地注視著整個局面,首先受不了這氣氛,也不愿郡主受委屈,急道:“衛當家,你……你誤會小姐了,要不是這地圖……”
“紫芹!”祈未籬趕緊出聲阻止,但已不及,只見衛扣寒冰冷雙眸射向紫芹,寒聲道:“地圖怎樣?”
“地……地圖……”紫芹望望猛搖頭的祈未籬,又望望一臉肅殺、高大的身軀已緩緩移向她的衛扣寒,驚懼地不住往后退。
“紫芹,說下去!”衛扣寒瞇起眼,警告意味濃厚。
“紫芹,不準說!”祈末籬瞪大雙眸,正想靠向紫芹,卻被管劍情擋住。
管劍情見已成僵局,靈機一動,嘆道:“尉姑娘,你們燒了地圖也沒用,魁首早要我們將它記在腦中了。”
“你說什么?!”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祈未籬見他眼光澄澈,看來所言不假,不禁倒抽口氣。
紫芹明了祈未籬的難處,她深吸回氣,直視衛扣寒道:“那地圖是假的!
“紫芹!”祈未籬驚呼,但話已出口,要收回已不可能,她只得希冀衛扣寒聽得進去。
“不可能,游青絕不會背叛我!毙l扣寒壓根兒不相信,斬釘截鐵推翻紫芹的話。游青是“寒衣社”臥底人手中最得他信任的,他絕不相信游青會背叛他。
祈未籬連忙踏上前一步,急道:“衛大哥,這是假的!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游青是不是背叛了你,但地圖是假絕不是我危言聳聽!
“尉籬,別再撒謊了,地圖上有游青的字跡,那是他的字千真萬確!
“衛大哥,可是……可是那地圖真的……”話還沒說完,即被衛扣寒冷冷地打斷
“別再說了,有件事我倒要問問你,你怎知地圖是假的?”他雙手環胸,像審問犯人般睨著她。
“我!…我看過‘無幽山莊’的地圖。”祈未籬聲如蚊蚋,吶吶說道。
“是嗎?”衛扣寒擺明了不信,他對尉籬的信賴從今晚開始一點一滴消失,也將愛她的心和只對她展現的柔情慢慢收回,藏在心靈深處。
“你……不相信我?我說的是真的!”祈未籬從沒這么脆弱過,急得紅了眼眶。
“那你又是怎么看到‘無幽山莊’的地圖的?”衛扣寒逼著自己忽視尉籬楚楚可憐的嬌顏,再度問道,問得她登時啞口無言。
說她是寧王府的郡主嗎?若說出口,衛大哥是不是會對她由愛戀轉為憎恨?甚至將她的警告直接歸為一派胡言?她不敢冒這個險啊!
衛扣寒等她解釋,也等于在給自己和她一個機會。但見她心思千折百轉,仍不見開口,他的心也沉了下去,尚存的一絲希望緩緩破滅。
“你不用回答了,再怎么說我都不會相信你。真想不到,我衛扣寒差點兒栽在一個女人手上,這可真應驗了一句話‘紅顏禍水’,你應該感到驕傲才是!
“衛大哥!”
衛扣寒不再理會她,轉向管劍情,淡然道:“找人看住她們,沒我的命令不許她們出這房門口!
“你……你要軟禁我?”祈未籬不可置信地顫聲問,止不住的淚由瞳眸中滴落,但衛扣寒看都不看她一眼,隨即舉步離去,也一并踏碎了祈未籬的心。
“衛扣寒,你這沒良心的東西!要不是小姐……小姐……”紫芹還未罵完,就注意到祈未籬難得豐沛的淚水,連忙手足無措地上前安慰,但仍揮不去祈未籬椎心刺骨的痛。
* * *
“小姐,你別再難過了,傷了身子可不好!
祈未籬數度哽咽,喃喃道:“紫芹,他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要是被派來臥底的,又何必……何必……”何必獻身給他呢?但現在說這些也無意義了,衛大哥根本聽不進去。
紫芹見她黯然無語,也跟著難過。她們被軟禁在房里已經兩天了,衛扣寒連聲慰問都沒有,只有送飯的下人定時為她們送飯。
司傲倒是來過一次,但他只是神色復雜的凝視紫芹,不滿她們的欺騙,之后嘆息離去,對她們的解釋聽也聽不進去。紫芹氣惱他的死腦筋,但也無計可施,司傲的態度多少讓她有些沮喪。
“紫芹,我等不下去了,我要去找衛大哥,跟他好好解釋,要他別做傻事,去‘無幽山莊’根本是自尋死路,”祈未籬急急起身,伸手去敲門。
“開門哪!我要見你們當家,快開門!”
“小姐!”紫芹看得心酸,伸手去拉祈未籬。
“你別攔我,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他不可!開門,你們快開門哪!”她用力的敲,眼眶中盡是頑強。
“小姐,你別再敲了,你這樣傷害自己,紫芹看了好難過,嗚……你要敲,紫芹跟你一塊兒敲!弊锨垩蹨I奪眶而出,也上前幫著敲門,兩個女孩兒相視,頓時哭成一團,但仍不放棄用敲門引來注意。沒一會兒,兩人細嫩的纖手因敲得過于用力而滲出血跡,染紅了房門。
門外的兩名守衛對她們的叫喚原就于心不忍,當注意到房門后的斑斑血跡,不禁面有難色地出聲道:“尉姑娘,你別這樣傷害自己,魁首怪罪下來,屬下怎擔待得起?”雖然魁首現在著惱于尉姑娘,但若氣消了,他們可吃不完兜著走了。
但房里的姑娘仍敲得起勁。兩名守衛為難的互望一眼,決定先開門要緊。祈未籬見門打開了,連忙想沖出去,卻又被擋了下來。
“尉姑娘,紫芹姑娘,請別讓我們為難。”
紫芹迷蒙的眼瞄向他倆,哀求道:“兩位大哥行行好,讓我們小姐去見你們魁首吧!”要不是迷藥被衛扣寒帶走,小姐早就用迷藥迷昏他們了,哪還讓他們在這邊擋她們的路!
“沒有魁首的命令,我們不能擅作主張!
祈未籬緩緩抬頭,絕美的眼眸望向守衛,輕聲道:“你們讓我去見衛大哥吧,晚了可就來不及了。難道你們不怕你們魁首遭遇不測么?還是……你們要我跪下來求你們?”祈未籬說完就要屈膝,兩名守衛嚇得連忙阻止。
“尉姑娘,你……你這可折煞我們了!”
“拜托你們,讓我見見他!”祈未籬淚眼婆娑,苦苦拜托,她實在不愿意見到王兄和衛大哥互相殘殺呀!
“這……唉!我們帶你去就是了!”兩名侍衛實在沒轍,只得妥協,反正她們兩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看緊點兒別讓她們跑了就好。
祈未籬和紫芹終于破涕為笑,用衣袖隨便擦擦眼淚,跟著他倆去找衛扣寒。
守衛引著她們往書房去,祈未籬心中仿佛出現一道曙光。但當書房的門打開的剎那,她驚愕地瞪著里頭的場景,登時面無血色,只怔愣著定在門口。納入眼簾中的是一名美艷女子,只披了件極為透明的紫色薄紗,白嫩的酥胸在刻意的裝扮下若隱若現,嬌柔的身軀緊緊貼在衛扣寒懷中,一雙媚眼緩緩掃向祈未籬,像是在對祈未籬示威似的對她慵懶一笑,身子更往衛扣寒懷里鉆。而衛扣寒緊緊摟著她,愛憐的輕啄她的粉頰,一臉滿足怡然。一向嚴肅的書房,登時春色旖旎。
“小姐!”紫芹見祈未籬臉色慘白,不禁拉著她的手擔憂輕喚,接著滿是敵意地看了沈秋棠一眼,對衛扣寒的舉動更是不滿。
“魁首,尉姑娘她……”
“行了,下去吧!毙l扣寒伸手一揮,將侍衛們都遣下去,只留下祈未籬和紫芹呆愣地看著他仍緊摟著的女子。那女子她們皆不陌生,正是“怡春院”的當家花魁——江南第一名妓沈秋棠。
“找我有事?”衛扣寒抬眼望她,手仍在沈秋棠身上游移。
祈未籬握緊拳,咬了下唇道:“我……我有話要跟你說,是關于……無幽山莊……”
“夠了,那件事情不是早有結論?別再拿它來大作文章,我不會信你的。”
祈未籬急道:“衛大哥!那張地圖絕對有問題,你去了是自找死路,”
“游青不會背叛我,只有你……讓我大失所望!彼鋮栱似砦椿h一眼,眸中多了一絲嫌惡。
祈未籬心頭一窒,不死心道:“衛大哥,你就這么不信我么?你曾說過……我是你這輩子惟一在乎過的女子,你不能失去我,我們兩情相悅,這些話你全忘了么?難道我們的過往你全要抹煞掉?就只是因為……”
“夠了!”衛扣寒面無表情打斷她,冷笑道:“尉籬,沒想到這些話你還真信了?我也只能說你太天真!
祈未籬愣愣看著他,心頭閃過一絲不安。
“你當真以為我愛你愛得死去活來?笑話!我衛扣寒從不哄女人,那些個甜言蜜語只不過是想讓你露出馬腳罷了!
露出馬腳……什么意思?祈未籬僵著身子,感覺自己在顫抖,雙手逐漸冰涼。
衛扣寒冷眼看她乍青還白的臉龐,懶懶道:“我就慈悲點兒告訴你真相好了,我衛扣寒,徹頭徹尾從沒有愛過你,會跟你說那些天花亂墜的話,也只不過懷疑你是臥底。如果不是那倒也罷了,或許我還會真的憐你、疼你,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不過事實如此,你燒了我的地圖,也證明了你別有居心,你再狡辯也沒用。在我眼里,你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令人作嘔的間諜。”
“衛扣寒,你怎可以這樣對小姐?!小姐全心全意對你,你竟然這樣傷害她!”
紫芹聽完氣極,就要上前理論。
祈未籬拉住她,緩緩搖頭,輕扯唇角,心痛如絞顫聲道:“所以……從頭到尾你只是玩弄我罷了?全部的真情付出,全部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
“沒錯,哪個男人喜歡一個不溫柔、成天只會往外跑的女人?尉籬,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真正喜歡的是秋棠。你自己瞧瞧你贏她哪一點?你有她溫柔嬌媚么?有她成熟多情么?像你這種貨色,江南隨手一抓就是!毙l扣寒直直盯著尉籬,眼中充滿嘲弄。
紫芹聽了他絕情的話,差點沒氣暈。
司傲和管劍情站在遠處,默然看著眼前的一切。
“原來如此呵,原來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自導自演的一場鬧劇罷了……”祈未籬喃喃自語,一顆真心因衛扣寒的冷言冷語徹底崩潰。她深深看了衛扣寒一眼,又看了沈秋棠一眼,輕道:“尉籬在此祝你們幸福白頭到老!彼辉倬鞈,轉身就要離去。
“小姐!”紫芹見她轉身要走,急得向前追上去。她回頭惡狠狠地瞪著衛扣寒,怒道:“衛扣寒,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總有一天你會后悔的,”
紫芹怒氣沖沖地經過司傲時,有了片刻遲疑,但見司傲恍若石像站在原地,沒有阻止她離去的意思,只是神情木然地看著她,之后轉過頭回避她灼熱的視線,紫芹當下明白了司傲的選擇。她冷冷看著司傲,冷冷看著管劍情,之后越過他們,再不回頭的與祈未籬相偕而去。
“魁首,讓她們走好么?”管劍情憂心道,若尉籬和紫芹前去“無幽山莊”報訊,那他們的計劃不就毀于一旦?
衛扣寒道:“她不會有機會踏入無幽山莊的!睙o幽山莊外有寒衣社的人馬,若看到尉籬要進入,那么尉籬就真的是臥底無誤了,到時守在那兒的寒衣社弟兄知道該怎么做。
他推開沈秋棠,冷冷道:“戲演完了,該是跟你談談的時候了,沈姑娘。”
沈秋棠見他立刻翻臉不認人,暗自心慌,心虛道:“談……談什么?”
“談什么?哼!上次你在魁首的杯中下毒,我們還沒跟你算帳呢!”司傲因紫芹離去心情欠佳,揚聲斥喝。
“下毒?我……我沒有下毒啊!”她立刻搖首澄清。
“沒有下毒?你還敢說!要不是魁首命大,早就到陰間見閻王了!”不愿提起尉籬,司傲刻意忽略是尉籬救了衛扣寒一命。
“那是毒藥?怎么會……怎么會呢……”沈秋棠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管劍情見她不知所措,上前安撫道:“沈姑娘,到底怎么回事你就明說了吧。若你不是故意的,咱們也不會為難你。”
沈秋棠抬頭凝視他,又看看衛扣寒,見衛扣寒沒有反駁,于是決定將實情說出:“是這樣的,我……我喜歡衛大哥很久了,那天在‘怡春院’見衛大哥神色匆匆闖入,對那個賤女人掏心掏肺……”
“不許你說她是賤女人,要說賤,做妓女的還會有多高尚?”衛扣寒出言斥喝。即使他對尉籬再如何失望,也不愿聽到有人詆毀她。沈秋棠嚇得臉色發白,不知衛扣寒為何心思變得如此之快,剛剛不是才對尉籬冷嘲熱諷,將她傷得遍體鱗傷么?
“你繼續說!惫軇η榘祰@口氣,示意她說下去。
沈秋棠囁嚅道:“我……我心中不服氣,明明是我先認識衛大哥的,為什么讓那個……女人捷足先登?過了幾天,怡春院來了一個慕我名而來的客人,指明找我為他彈首曲子,他一知道我對衛大哥一往情深,便主動送給我一帖藥,跟我說那是無色無味的催情藥……”沈秋棠見衛扣寒臉色越顯難看,膽怯的退了幾步。
“生米煮成熟‘飯是吧?只不過沒想到那竟是名為‘鴛鴦散’的稀有毒物!惫軇η樘嫠f下去。
“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劇毒!”
衛扣寒臉色鐵青,寒聲道:“那男人是誰?”
“我……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個侯爺。”
侯爺?衛扣寒三人相覷一眼,疑云四起。是誰這么狠辣,想要衛扣寒的命?是商場上的敵人么?他們惹著了個侯爺?
管劍情嘆口氣道:“沈姑娘,你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這強求而來的愛情會幸福么?你走吧!
“我……”沈秋棠偷觀衛扣寒,顫聲道:“衛大哥,你……對我全然……沒意思么?”
衛扣寒雙手負在身后,抿唇不語,甚至連看她一眼都懶。
沈秋棠這才明白自己該死心了,哽咽道:“我……我這就走,不會再來……打擾你了!彼乃檠诿娑,徒留一室冷清。
“魁首?”
衛扣寒轉身,面無表情道:“留意一下身份是侯爺的男人,至于尉籬……若她真的去通風報訊……就交給你們了!
見衛扣寒舉步離去,管劍情轉向司傲,見他面色也是滿烏云,不禁長嘆了口氣。
他明白魁首愛慘了尉姑娘,所以對她的背叛痛徹心肺,卻又不忍對她用刑、不忍軟禁她,只得演一出戲讓她自動離去,不僅苦了別人也苦了自己,F在只希望尉籬對魁首還存有一絲情感,不要出賣魁首,否則他們也只有痛下殺手,在形跡敗露之前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