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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心 第四章
作者:黃千千
  五年后

  一處住商混合的大樓下,正在上演著綁白布條、抬棺、丟雞蛋、灑冥紙的抗議戲碼。

  被抗議的商家,鐵卷門緊緊地關閉,鐵卷門上還被噴上血紅的大大字樣——

  欠債!還錢!無恥!下流!

  帶頭的人,不停地從喇叭型擴音器里,高分貝地喊出口號——

  “惡性倒閉、喪盡天良!”

  “還我們的血汗錢來!”

  “楊力和、楊力和!還錢、還錢!”

  “楊力和,你會不得好死!”

  吵鬧聲、哭喊聲、咒罵聲、警察維持秩序的哨子聲,鬧烘烘的亂成一團。

  策劃這群債權人抗議活動的,是一家名為百勝的帳款管理公司,亦即俗稱的討債公司。

  只見幾個高壯的男人夾雜在這群苦主之間,徹底地將抗議活動推展到最高點,甚至還聯絡媒體到場;只見各家電視臺的攝影機都在尋找最佳的拍攝角度。

  一顆顆雞蛋就在男人們的指揮下,開始扔向店家,好讓攝影機可以拍到債權人憤怒的情緒。

  被血紅大字污染的鐵卷門旁邊,是這棟大樓住戶的出入口。

  這時,一個短發俐落、英氣騰騰、身材修長的小姐從玻璃大門內走出來。

  她是楊馥非。

  楊馥非的出現引起了現場抗議群眾的注意,一顆雞蛋偏離了方向,在她連躲都沒來得及躲的情況下,擊中她胸前。

  “!”瞬時,她的白色T恤被蛋黃蛋白蛋殼染了一身臟,她放眼看了人群一眼,不慌不亂,薄唇抿得緊緊地。對這種現象,臉上是不滿的嘲諷。

  “她就是楊力和的大女兒!”有人認出了她的身分。

  怎么會有人認出她?她幾乎沒在爸爸的公司出現過,自以為安全無虞,只想下樓買些吃的,沒想到竟有人認得她。

  隨著叫聲,人群開始往前騷動,紛飛的雞蛋也毫不留情地擊向她。

  攝影機的角度立刻捕捉到她狼狽的樣子。

  她還來不及反應情況的失控,當第二顆、第三顆雞蛋向她襲過來時,一個壯碩的男人快速地握住她的手腕,往旁邊加速跑開。

  在男人的保護下,雞蛋擊中了男人的背后、手臂,就是沒讓她再受到分毫的傷害。

  “關海!你在干什么?!”拿著喇叭型擴音器的男人大聲的呼叫:“關海!你不可以看到漂亮小姐就把人家帶跑呀!”

  “關海?!”楊馥非想停下腳步,手上的力道卻沒讓她如愿。

  “快跑,你不會想上電視出鋒頭吧?”關海邊跑邊回頭提醒她。

  “喔!睂τ陉P海的突然出現,楊馥非還沒法從震驚里恢復神智,只能被動地讓他拉著跑。

  拿著喇叭型擴音器的男人繼續地呼叫:“關海!關海!你別跑呀!”

  關海把它當成耳邊風,繼續帶著楊馥非往前沖。

  直到她上了他的機車!氨Ьo了!”他說。

  “喔!彼彀碗m應著,手上卻沒有動作。

  他雙手伸到背后,握住她的雙手,將她的雙手環住他的腰身!氨Ьo了!”他重復一次,然后冒著沒戴安全帽的風險,快速地甩開后頭的追兵,騎進了巷弄之間。

  關海!他是關海!

  一樣的夏天、一樣的熱度,他短短的刺猬頭沒變,黝黑的膚色也沒變,看著他挺拔的背脊上蛋痕累累,她還是不能置信,分開五年的他,就這么出現在她眼前。

  她沒有被那群兇神惡煞給嚇到,反而對他的突然出現而顯得局促慌亂。

  在楊馥非走出大樓的玻璃門時,關海一眼就認出她了。

  那個從來不怕他的學妹,在經過一千八百個日子以后,她還是一樣從容自若,沒有絲毫困窘。

  原以為她是路人甲,沒想到她卻和這次的討債牽扯上關系;他很清楚她若在那個場合繼續待下去,絕對會被債權人的惡言惡語攻擊到體無完膚。

  機車停在一處舊公寓的騎樓下。

  “下車了!彼嵝阎在后座發呆的她。

  “喔。”她趕緊跳下機車。

  “上來吧,這是我住的地方,你和我都需要換件干凈的衣服!

  “喔!

  “五年不見,你現在只會說‘喔’嗎?”他調侃著她的緊張。

  她爆紅的臉,泄露她無由的緊張。這一點都不像她,怎么年紀愈大,她愈活愈回去了?

  他帶頭往上爬樓梯,來到五樓的樓頂加蓋,然后拿出鑰匙,打開大門。

  等于是六樓的高度,她爬得有些氣喘吁吁。這些年來缺少運動,讓她的體力大不如前。

  門一開,在看到這座頂樓的花園房子時,她連連驚嘆。“哇,好漂亮喔!”

  一架雙人座的秋千立在前院的花海之中,上頭的棚架種滿藤蔓類的綠色植物;然后才是一座正方型的房子,房子的兩旁留有走道,走道上是一排五顏六色的小菊花、大菊花;通過走道,還可以來到后陽臺。陽臺上,有一座望遠鏡,可以望見觀音山景及淡水河口。

  他領著她進屋。偌大的空間,一目了然,沒有什么格局,沒有視覺的阻礙,可以從落地的陽臺門,直視后陽臺的那座望遠鏡。

  赤腳踩在原木地板上,這樣的地方,跟他這樣的人,應該是不搭調的,偏偏又顯得那樣的協調。

  他從衣櫥里翻找出一件T恤。“這是我最小件的衣服,你先將就的穿一下!

  “謝謝!彼舆^泛白的T恤,感動于他的體貼。

  “浴室在那。”他比了比這間屋子內唯一的隔間。

  三分鐘后,她身上像掛了件布袋似地出現在他眼前。

  對于這樣的情形,她有些無奈地笑了。

  他只是勾了勾唇角,然后進入浴室里換下他被蛋洗的衣服,再一身干凈地出現在她面前。

  兩人對看著,往日熟悉的感覺慢慢地找了回來。

  “你……”

  “你……”

  同時啟口的話,讓兩人相視一笑。

  “到外面聊!蔽輧忍^曖昧,他走到陽臺,坐在秋千上。

  她沒有猶豫,也跟著坐下。

  下午三點的光景,聞著茉莉花香,秋千晃啊晃地,兩人沉默了一段時間后,他先開了口:“你想說什么?”

  “你怎么會在那里?”

  “我在帳款管理公司做事,就是大家俗稱的討債公司!

  她沒有訝異,眼神沒有焦距地看著自己擺蕩的膝蓋。

  “你真的滿適合討債的!

  他還是跟當年一樣,不用說話,光一身的架勢,就可以達到威嚇的作用。

  “沒辦法,天生這張臉!彼靶χ约骸

  “你一點都沒變,跟五年前一模一樣!敝皇歉吒鼔蚜诵。

  “我是老起來等!

  她笑了。“你變幽默了,比較會開玩笑了!

  “在社會上打滾這么久,總得學會說話,否則討不到飯吃的。”他側著臉,看著她被光影遮暗的半邊臉。

  “做這樣的工作會不會有危險?”

  別人一知道他是討債的,不是嚇得躲得遠遠的,就是面露鄙夷,要不然也會恭敬地立正站好。只有她,永遠只有她,對他始終這樣地親近自然。

  “你沒有看輕我?”

  “我爸騙了那么多錢跑了,你都沒有看輕我,我怎么會看輕你?”淡淡的憂傷在她眼底泄露出。

  每次接案子,他總會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好設法幫苦主們要回一生辛苦的積蓄;只是這一次,他不知道楊力和就是她的爸爸。

  楊力和開了一家電子加工廠,專門做主機板的代工制造,在急速擴大生產線下,卻遇上全球經濟不景氣,上游廠商抽掉大額訂單,致使加工廠的財務陷入周轉的困境。

  楊力和不甘愿一生的心血就這么付之一炬,于是冒險進了大批的電子零件,然后再將這批零件低價出售給其它供應商。他收了廠商的貨款后,卻在日前惡性倒閉,員工要來上班時,才發現鐵門深鎖,楊力和已不知去向。

  數十家銷貨給楊力和的廠商,以及一整個月沒領到薪水的苦命員工,在百勝的協助下,一起來到楊力和的公司前示威抗議,打算搬走公司里的生財器具及機器設備,卻礙于檢方早一步的查封動作而無法以貨抵債。

  “那是你爸爸不對,不關你的事!

  “你要幫那些苦主要回被我爸騙走的錢,對不對?”

  “你爸爸欠下大約兩千萬的債務,這不是個小數目!

  “我不知道他會做出這種事,他帶著我二妹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彼龥]有悲憤,仍有著慣有的冷靜。

  “我們這家討債公司,在經濟部是合法登記的股份有限公司。”他簡單的解釋,希望她能了解。

  “我知道你不會逞兇斗狠的。”

  “我平常很少親自上門討債,因為你爸爸的公司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所以我就過去看看,沒想到……”

  “沒想到剛好遇上我?”

  “嗯。”

  “時間過得真快,一下子五年就過去了!

  “我常常想起以前,好像昨天才發生的事。”

  “我也常常想起,那段騎自行車的日子!

  兩人打開話匣子后,源源不絕地訴說著分開后的事情。

  太陽下山,光影在她白皙的膚色上產生變化;他看著她落寞里有著不服輸的堅強。暮色低垂,忘了時間的流轉,兩人在對談中,找回那份思念已久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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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海在簡易的流理臺上煮著簡易的晚餐。

  懸掛在他心頭五年的事,他終于清楚明白了。

  楊馥非在警察局被楊力和帶回家之后,楊力和就向公司連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親自監視她的一舉一動,上學放學、吃飯睡覺,都在楊力和的視線范圍內。

  等她期末考一考完,就將她押去她媽媽那,為的就是徹底斷絕她和關海的關系,并且幫她辦了轉學手續。

  她曾經打電話給關海,電話是關海外婆接的。

  只聽外婆幽幽地說著:“非非,外婆很喜歡你,你也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你和關海的年紀都還小,你就聽你爸爸的話,專心把書念完,等到你和關海都長大了,若還有緣分,你們自然就會在一起,現在你聽外婆說,別再找關海了,好不好?”

  她知道爸爸找上了外婆,不用問,也知道爸爸會對外婆說些什么。她和關海頂多只能算是好同學好朋友,為什么大人們要把事情弄得這么復雜?

  她沒有為難外婆,也不想讓爸爸有機會找關海的麻煩,她只能放下這段純純的感情。

  關海心急她的處境,知道以自己不良的名聲,一定會害她吃盡苦頭。從警察局一別后,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他只能從金美美那里知道她轉學的消息,卻連她轉到哪個學校、甚至她去了哪里,他都無從得知。

  外婆也勸慰著他:“關海,外婆就只能和你相依為命了,外婆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是別人不清楚,非非的爸爸也不清楚,你若繼續去找非非,她為了你,一定會跟她爸爸發生沖突,這樣你只會害她被她爸爸責打,也會害她念不下書。你們還小,一切等長大了再說,好不好?”

  然后他提前入伍,不再追問她的一切。膽小害羞的金美美又不會主動聯絡他,就這樣,他連金美美這唯一的消息來源也斷了。

  咖哩雞飯簡單的端上桌,她聞了聞香味,沒有顧忌地大口大口吃飯。

  他看著她,回憶排山倒海而來。撇除乍見的尷尬,她還是這樣地自在,一如當初。

  碰的一聲,大門重重地被推開又重重地被甩上。

  楊馥非還來不及吞下嘴里的肉塊,就見一個穿著清涼、露出一截肚子的辣妹,大眼狠瞪著楊馥非,臉色忿恨得像是要把她給吃了。

  “關海,你什么意思?!竟然敢給我帶女人回家!”羅可欣一把拿走關海手上的碗筷,用力往地上砸去。

  又是碰的一聲,楊馥非心臟猛擊著。她擱下碗筷,趕緊吞下嘴里的飯?吹搅_可欣有關海房子的鑰匙,她不難猜出,他們之間親密的關系。

  關海沒有說話,僵凝著臉色。

  “你不用這樣看我,我不會怕你的,你說話呀!”羅可欣嘴里說不怕,還是稍稍收了氣勢,悄悄地退離一小步。

  “沒什么好說的!标P海能夠對楊馥非侃侃而談,卻吝嗇的不想跟羅可欣多作解釋。

  羅可欣犯了他的大忌。從小到大,他最氣別人誤會他,更恨別人不明是非的就胡亂將他定罪。

  “關海,難道你不用跟我說清楚嗎?她為什么穿著你的衣服?你又為什么跟她在電視里拉拉扯扯的?”羅可欣拿出電視遙控器,在有線電視臺之間拚命地轉臺,終于,她定在一個冥紙滿天飛的新聞畫面里。

  電視新聞正在報導楊力和惡性倒閉的事情。

  從抗爭行動,到楊馥非的出現,到關海護著她離開現場的經過,都在攝影鏡頭底下一一記錄著。

  畫面里只見關海如英雄般地將楊馥非擁在寬闊的懷里,為她擋下人群、擋下數十顆紛飛的雞蛋。

  羅可欣就是看到電視轉播才會失去理智、氣沖沖地跑到關海家來質問。

  “你都已經看到了,還要我說什么?”關海聲音又沉又暗,像是悶響的雷聲。

  楊馥覺得自己該說些什么,來緩和因為她帶來的誤會。

  “我是關海的學妹,請你不要誤會他。你也看到了,我的衣服被雞蛋弄臟了,所以借他的衣眼來穿,事情就是這么簡單!睏铕シ钦玖似饋恚瑧B度和善地示好。

  羅可欣斜眼瞄看著楊馥非。“你騙誰呀!下午發生的事情,為什么你現在還在這里?關海又為什么要做晚餐給你吃?!”

  羅可欣的濃妝加上頂著一頭金光閃閃的長發,讓楊馥非猜不出她的年紀,但那種耀武揚威的氣焰有點像小孩在裝大人,她猜羅可欣頂多只有二十歲。

  “我們很久沒見面了,很多話要聊,一聊就忘了時間!

  “學妹?我是他的同學,我怎么沒有見過你?你根本就是說謊不打草稿!”

  “我是他高中時的學妹!睏铕シ菦]有因為羅可欣言詞上的挑釁而不悅,這種情形她見多了,羅可欣就像是另一個無理取鬧的楊馥香,她習慣用冷眼看待。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羅可欣氣焰很高。

  “夠了,可欣,你別再鬧了!标P海站起來的力量,讓羅可欣連連退后三步。

  “你……你為了她,想打我呀?!”羅可欣忿恨的臉,比川劇變臉的速度更快,立刻變成可憐兮兮。

  楊馥非三度被嚇。從來沒有看過關海這個樣于,一直以為他只是面惡而已,沒想到他不用大聲說話,那種怒氣也可以讓人活生生嚇昏。

  “你放心,關海不會打人的。”楊馥非出面緩頰。

  “你是什么東西!?我和關海的事,憑什么要你來插嘴?!”

  楊馥非扯了扯關海的腰際,如同以前的每一次!拔蚁茸吡,你們慢聊。”

  “非非!标P海叫住她。

  第一次,這好像是關海第一次這樣喊她的小名,她感覺很溫馨,年少時的感動,又涌了回來。

  “我沒事的,你好好跟她說,別嚇著她了。”楊馥非的大眼深深地凝望著他,要他答應。

  “你不能回去,你應付不了那些討債的人!标P海太清楚那些人,為了拿回自己的錢,什么手段都做得出來。

  “這么晚了,應該沒有人還會守在那里,我總得回去收拾衣物,再來做打算。”她就住在同棟大樓的七樓,房子是爸爸賣掉原來的舊公寓而新買的;她沒想到爸爸會這么狠心的丟下她不管,只簡單的留下一封信,就這么遠走高飛。

  “我陪你回去!标P海說什么都不讓她冒這個險。

  “你放心,大學四年我都在臺中念書,連逢年過節都很少回來過節,是因為最近剛畢業,趁還沒找到工作前,來看看我爸和我妹,沒想到會遇上這種事,所以不會有人認識我的!

  她對關海隱瞞了一部分事實,那就是爸爸在她上大學那年又再婚了,而媽媽也早就另組家庭。

  她跟媽媽不是一家人,她跟爸爸也不是一家人。媽媽的家是小妹的,爸爸的家是二妹的,從和關海分離開始,她就已經沒有家了。

  “關海,你要是敢和她一起出門,我就永遠都不要理你了!”羅可欣眼看著他們你濃我濃,一點都沒有把她放在眼里,怎么都吞不下這口氣。

  “可欣,你不要無理取鬧!彼曊f。

  楊馥非搖頭,“別這樣!

  他炯炯的目光又回到楊馥非身上!澳銢]看到新聞嗎?在電視臺二十四小時強力播報下,現在不只左鄰右舍,我想全臺灣的人都認識你了!

  聯絡媒體本來就是討債公司的手法之一,為的就是要讓債務人生存不下去,關海的話不是危言聳聽,他太知道媒體的力量,她現在可能已經寸步難行。

  “。 彼趺礇]想到!雖然正面的鏡頭只有一幕,卻是以特寫的方式呈現,只要是有心人,就一定會認出她。

  “晚一點,我送你回去,趁深夜沒人,你收拾好東西,我們就離開那,然后我再找個地方安頓你!

  “或許我爸已經看見我和你在一起的新聞了。”她不在乎爸爸怎么想,她只是不想再把關海牽扯進來。沒想到這場討債風波,還是讓她和關海在大眾面前曝了光。

  “關海,你跟她講話就溫溫柔柔的,為什么跟我講話就兇巴巴的?!你大小眼差這么多,你今天要是敢踏出這里一步,我就死給你看!”羅可欣愈想愈傷心難過。她可是來討公道的,關海憑什么這么護著這個自稱是他學妹的女人?不但不聽她的話,還把她冷落在一旁。

  “隨你!彼褪切奶洠艜莵砹_可欣這個麻煩。早該下定決心讓羅可欣離開,可是他始終說不出口,今天才會拿石頭來砸自己的腳。

  “你不要后悔!”羅可欣瘋狂地大叫著。

  “關海,別這樣!睏铕シ菗u搖頭,又扯拉著他的褲腰。

  “這次我不能聽你的。”他堅持送她,沒有商量的余地。

  一直以為他好說話,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固執。是時間改變了他?還是她從來都沒有了解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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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而魅,白天蛋洗的痕跡仍在,五顏六色的油漆橫飛,構成一幅觸目驚心的詭譎。

  關海陪著楊馥非收拾東西。其實她的行李很簡單,就一個隨身的旅行袋。

  “我可以住飯店!彼谲嚿线@樣對他說。

  這次關海沒有騎機車,他開著他的國產車,朝她不知道的方向前進。

  “不行!彼矣辛_可欣在,他無法將她安置在家里。他想了想,“我送你去藍沙那里。”

  “藍沙?!”她因為這個熟悉的名字而有了興奮之情。

  “還是你想去秦天那?”

  “秦天?”她笑了!霸瓉砟銈兌歼有保持聯絡。”

  “金美美呢?你跟她還有聯絡嗎?”

  “我剛轉學時,我們還聯絡過一陣子,后來漸漸地就失去聯系。”兩人上了大學后,地理上的距離,再加上有各自的交友圈,想繼續這份友情,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感覺她話里有些感傷,他將話題又轉回正題上。

  “去藍沙那里好了!鼻靥鞂ε擞兄蚺业镊攘Γ是將她帶到藍沙那里比較安全些。

  他打開被他關了一整天的手機。除非必要,他討厭手機鈴聲所帶來的干擾。聯絡上藍沙后,藍沙興奮地歡迎故人來訪。

  關海將楊馥非送抵藍沙家,在千叮嚀萬交代后,才又回到幾條馬路之隔的住處。

  原來高中時的死黨為了工作方便,都同住在相隔不遠的附近,藍沙和秦天有志一同的延畢一年,為的就是在生意上多拼一年。

  關;氐郊抑,屋內漆黑一片,他沒忘記離開前羅可欣的以死要脅。

  打開屋內的大燈,他大喊著:“可欣!”房內及后陽臺全沒她的蹤影。

  隱隱的不對勁,讓他一腳踹開浴室的門。

  他低吼著:“該死!”大步沖進浴室內,將已經陷入昏迷的羅可欣打橫抱起,然后以火箭上空的飛快速度將她送往最近的醫院。

  羅可欣割腕自殺了!除了最新的這條血淋淋傷口外,她的兩只手腕上,還有三條清晰可見的舊傷疤。

  以羅可欣這么剛烈的性子,關海早該想到她會做出這種傻事,偏偏她以前曾對他發過誓,再也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他才會輕匆她的驕縱。

  醫院的長廊上,他守在手術室外。

  藍沙和秦天早就勸他將羅可欣這個麻煩盡快解決掉,但他始終希望能幫助她,將她憤世嫉俗的想法導正,看樣子,他是徹底的失敗了。

  會認識羅可欣,也是奇妙的緣分。

  只是這樣的緣分,對他所造成的負擔和壓力,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退伍回來后,他花了一年的時間重拾書本,那段在補習班的日子,他遇上了羅可欣。

  羅可欣會變得這么乖戾、叛逆、不愛惜生命,跟她的家庭因素有很大的關系。

  她的母親因為父親的外遇而自殺身亡,她為了想追隨母親而去,悲憤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下第一刀。

  像是被下了魔咒般,她開始以自殺來表達不滿,以自殺來當成要脅的手段。

  當她父親將外遇對象娶進門的那天夜里,她再度讓自己的手腕上添上第二道刀痕。

  從此她時常蹺課,書愛念不念的。有一次她在巷弄間被幾個中年男人騷擾,關海無意間救了她之后,從此,她不但認定了他這個不怒而威的男人,還時時糾纏著他不放。

  羅可欣其實很聰明,不像關海,書總要一念再念才能融會貫通。她通常上課時專心聽一下,回家甚至不用怎么復習,就能考到高分。她能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和她的交往,起先源于同病相憐。兩個人都有不美滿的家庭生活,只是他比她更幸運些,他有愛他的外婆,和兩個生死與共的死黨。

  他的軟心腸沒讓他拒絕羅可欣的示好,他把她當妹妹疼惜,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以她的聰明,一定會有燦爛的未來。

  當他發現她的占有欲愈來愈強的時候,他試圖和她保持適當的距離,她卻狠狠地又在手腕上劃下第三道傷痕。

  她不準他背棄她,她已經失去了爸媽,不能再失去唯一的男人。

  在冰冷的長廊上,他無力解決這樣的難題。

  這是個惡性循環。他不能棄她不顧,不能讓她自生自滅;但他也不能勉強自己喜歡她,他更不想再受她的威脅。

  他到底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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