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龍島上,東野蘭一身雪衣,慵懶的靠在躺椅上,雙目靜靜的望著前方。在面前不遠處,生長著一朵赤紅如血,含苞待放的鮮花。這就是他來到絕龍島上的原因--血龍花。
四十年一開的血龍花,沒想到在自己有生之年真的可以等到。
他凝望著那朵花,像是凝望著摯愛的人,眸光幽遠而執著,苦苦追隨。
利刃在旁等候良久,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打攪,直到東野蘭先開口--
「利刃,有什么事?」
利刃上前,遞過一張字條。「東都飛鴿傳書,說西涼、南黎和赤多族的大軍距離絕龍島已經快兩百浬了,公主要您務必盡快出島!
東野蘭淡淡一笑,「現在就算是天塌了,我也不會離開的。」將那張宇條看了一遍,問道:「東野的先鋒是誰?」
「聽說是風離將軍!
他點點頭,「風離將軍作戰多年,深知這幾方敵軍的一貫秉性。以他為先鋒或許能在第一戰上就對敵人形成致命的打擊。這樣調兵是正確的!
利刃繼續說道:「公主還留在東都,不過已經調集十萬大軍正日夜兼程趕往這里!
「東都需要她坐鎮。這些日子以來,她應該成熟不少了!箹|野蘭勾動唇角,優雅的輕笑,「沒想到我一條殘命竟引得兩國一族傾巢而出。就算我死在絕龍島上,也不枉此生!
他手上握著一根樹枝,在地上反反復覆輕劃著幾個字--絕龍島,絕龍島,絕龍島,絕、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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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刻,東野雪正在對這一戰做著最后的部署。
「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一定要確保攝政王的平安!」這是她所有部署的前提。在發現敵方的目標是東野蘭的時候,她就像被點燃的火山,熊熊燃燒起來。每一步,每一次進攻的策劃都絕不留情。
整個東野大罩全被調動起來,十萬趕往絕龍島,十萬留守東野,另有五萬各分成三組分別趕往西涼、南黎和正被赤多族占領的北陵,這最后的五萬人被東野雪視作扭轉此戰的關鍵。因為這五萬人毋需和敵方三家正面沖突,只要小范圍的騷擾就可以讓敵人捉襟見肘,不得不想辦法返身回救,同時還能將自身的損害降至最低。
所有部署都已完成后,各個部將領命而去。
深夜,東野雪走到海港邊,看到四下通明的燈火,和正為戰事上下忙碌的將士們。她沒有靠近,只是遠遠的站在海邊,在黑夜中遙望著東方天海相交的一線。
隔著八浬海域,從這里根本看不到絕龍島,但她卻彷佛可以看到東野蘭那蒼白消瘦的臉,和唇邊那溫雅的淺笑。
心急如焚,她已心急如焚,盡管做了這么多的部署,她還是深恐自己會犯下任何一個小錯誤,導致東野蘭命在旦夕。
附近一個正忙于裝運的小兵不經意發現了她,急忙跑過來叩頭,「公主親自來督查備戰嗎?」
「起來。」東野雪一抬手,眼望遠方隨口問道:「這戰你們可有信心?」
「有!」小兵斬釘截鐵的說,臉上透著堅毅神色,「這一戰不只是為了東野,還是為了攝政王。我們全軍上下都已發誓,不會讓王爺傷及一分一毫。」
她不禁動容,這才細細打量著小兵的相貌?此贿^十七八歲的年紀,便說:「你年紀這么小,就出來打仗,萬一不幸遇難,難道你家人不會有怨言?」
小兵憨憨的笑著,「為國家出力怎么可能有怨言?再說攝政王也是我家的大恩人,為了他,就算死,我娘都不會為我掉一滴眼淚,還會開心呢!
她奇道:「為什么?他與你們家有什么恩?」
小兵答道:「我一家七口,上下兄弟三個連同父親四人原本都從軍,始終在生死邊上求生存。自從王爺推行農事后,父親和兩位哥哥都相繼回家務農,這些年來吃穿不愁,日子過得越來越好。我娘說,這都是王爺的功勞,所以王爺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這一次王爺有難,我爹娘親自送我參軍,要我一定得把王爺平安救回來,以報答王爺的大恩大德!
小兵的侃侃而談在東野雪心上點起一盞明燈?粗@個尋常百姓興奮忠誠的面龐,她終于明白東野蘭重農耕輕軍事的原因。
「要征服天下,靠一場又一場的血戰是不行的,只有讓人民吃飽穿暖才能將民心牢牢的掌控在妳手里!
東野蘭溫和的聲音似乎還帶著他的體息纏繞在她的身側耳際。
她眼眶微熱,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悄聲說道:「你替我去找水軍都督,告訴他,我要一艘快船,一艘最快的船,今夜我就要出海!
小兵眼睛一亮,聰慧的接答,「公主要去絕龍島?」
東野雪點點頭,「這事不能宣揚,還有,告訴都督,我一定要在絕龍島上看到后天初升的太陽!」
蘭,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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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兩夜的日夜兼程,終于讓東野雪在第三日的清晨到來前接近了絕龍島。但是在絕龍島外六十浬的海面上迎接她的并非是風平浪靜的大海,而是密密麻麻的敵軍。
敵船桅桿上掛著的旗幟高高飄揚,「南黎」兩個大字清晰的映在她眼中。
她冷笑道:「南黎什么時候成了閃電腿,動作還挺迅速的!
她此次輕舟出行,船上不過十來人,將士們看到這種情形,不禁有些擔憂。其中一人湊上前道:「公主,敵眾我寡,是不是先退回去,等大部隊來了再……」
東野雪瞪了他一眼,質問,「退?東野軍的行軍守則中從沒有過『退』字。今日你退一步,敵軍就會前進十步,那么困在島上的攝政王要怎么辦?你陣前亂擾軍心,若此刻是在東野我就斬了你!」
在旁的另一位小兵正是東野雪出海前遇到的那個孩子,名叫孫春。他雖然是第一次出征臉上卻毫無懼色,看到滿眼的敵軍依然興奮異常,觀察了下周圍的敵情,他說道:「公主,要躲是躲不過了,退當然不行,不如試一試,突圍過去!
東野雪瞥向他,「你有妙計?」
孫春指向不遠處一條較為孤單的敵軍小船,說道:「趁敵人還未發現我們,我們潛水過去,占領那條船,然后駕船靠近小島,應該可行。」
她贊許的拍掌,「不枉你家有那么多人從軍,這一戰后我若不給你升遷可真是埋沒你了!
他們此時埋伏在附近一個小海島后方,還沒有被南黎軍發現,但是要怎樣潛上去才能在敵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暗自占據那條船呢?
東野雪還未決定時,孫春已經脫下外衣,一頭跳入水中。
「公主留意我的信號,若我得手,會把船上的旗幟降下一半!
孫春水性異常的好,一會兒就消失在海面上。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只見那條小船上的旗幟果然降下一半,東野雪大喜,率領眾人一起潛入水中游了過去。
因為天還未明,加上他們動作輕巧,所以未被南黎大軍發現。
孫春早已將船上的幾個敵軍殺死,尸首扔入水中。他接應著東野雪等人上了船,眾人搖槳,借著昏暗的朝陽之光慢慢靠近絕龍島。
驀然,一艘大船橫擋在他們面前,有人在船上喝問:「你們是哪支小隊的?難道沒接到指令,不知道不許擅自行動嗎?」
孫春靈巧的接答,「是,屬下已經接到指令了,只是我船上有個弟兄肚子疼,急著找軍醫,一時慌了神,走錯方向,還要麻煩老哥指引一下!
「哦,是這樣啊,」大船上的那名哨兵抬手一指,「軍醫在南面,那艘無帆的紅船就是!
「多謝多謝!」孫春陪笑著低聲對艙中的東野雪道:「公主,看來暫不宜前進,此路不通,我們另謀他路吧!
她「嗯」的應了一聲,說:「把船劃到西面去,想辦法繞過這里。」
孫春一手擺槳,正要劃開時,就聽大船上有人朗聲道--
「且慢!」
這聲音聽來異常耳熟,東野雪一驚。莫非是他?悄悄掀起艙簾一角,果然在大船的第二層甲板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南習文。
真是冤家路窄啊。雖然對這個人萬分討厭,巴不得他死,但卻萬萬不想在此時此地撞到他。
就聽南習文問孫春,「你的家鄉是哪里?」
孫春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搜腸刮肚的回答,「是、是顯陽鎮!
南習文斷喝道:「胡說!聽你的口音分明是來自東野。來人!拿下!」
他斥聲剛出,東野雪便即從艙中一躍而出,揚眉道:「二王子好精明的眼力。」
南習文雖然看出這條船上人員古怪,也猜到是東野密探,卻沒想到東野雪會在船上。乍然見到她,一臉驚喜,「呵呵,原來是東野的『天殺公主』,真沒想到會在這里相遇。西涼一別后,在下對公主十分想念,看來還是這大海有靈性,每每都在海上隔船相見,恨不能一親芳澤!
南習文的油嘴滑舌讓東野雪真想立刻斬下他的腦袋,但他禁封結界的功力是自己所不敵,周圍又是敵人的千萬大軍,這一戰必然是場血拚。
她不與他多糾纏,抽出隨身攜帶的湛瀘劍,在敵人面前一亮,說道:「二王子若是不放我過去,你也休想活著回南黎!」
南習文哈哈笑道:「我當然不能放妳過去,若讓妳和東野蘭會合了,我這兩萬大軍還有活路嗎?一柄湛瀘劍可嚇不倒我!
「是嗎?」東野雪說:「不久之前,赤多練也曾在我面前說過這句話,可他最后還不是乖乖將赤霄劍拱手送上,二王子又有什么必勝的把握敢對我說大話?」
南習文搖著手中扇,依然是滿不在乎,「赤多族長會敗,一是因為輕敵,二是因為他虎涉龍潭犯了大忌,三是因為東野飛龍厲害。而眼前,我身邊有眾多士兵保衛,將公主視作勁敵,自然不會犯同樣的錯誤。最重要的,」他將扇子一闔,「東野飛龍就算再厲害,也未必能跟隨妳飛行八百浬。我看這里晴空萬里,飛龍也無處藏身,我就不信妳能將牠喚出,破我大軍!
東野雪一怔,對于他的話深為觸動。的確,她雖然能召喚飛天白龍,卻從未想過,白龍不是幻覺,憑空捏造而出,那它平日又潛伏何處,以便世代守護東野?此刻,又能否趕到她身邊?
南習文見她變了臉色,便知自己說中要害,哈哈大笑道:「我看公主還是束手就擒的好,免我許多麻煩。念在我曾向妳求親的情份上,待我擒到貴國攝政王后,會考慮讓兩位見上一面!
東野雪低垂著臉,不發一語,南習文看不清她的表情,正暗自戒備,卻突然發現她垂在身側的雙手呈半握拳狀,在她身下的甲板四周隱隱有氣流流動,顯然她正在催動風力,企圖一擊!
南習文折扇橫揮,搶先布下一個結界,將自己所在的船身牢牢覆蓋住,以抵御她的攻擊。
剎那間,東野雪的雙手飛起,兩道旋風呼嘯著席卷向他們身側兩邊的眾多戰艦。這些沒有受結界保護的戰艦被颶風襲擊,就像被炮轟一樣,在頃刻間桅桿折斷,船員落水,稍小一些的船只甚至被風吹得翻了船。
東野雪一擊之下便有七八條船受損。
南習文處變不驚,保持鎮定,大聲道:「公主果然好本事,可妳一人之力有限,我海上戰艦將近千條,妳就算戰到日落也未必能傷多少。而我只要一聲令下,便會萬箭齊發,讓妳無處藏身。」
東野雪狂笑道:「東野之人,只求戰死,不求茍活!」笑聲中她第二次襲擊又至,又有六七艘船遇難。
南習文黑眸冷凝,「豈有此理!」折扇高舉,其他就近船只的弓箭手立刻涌到甲板上,箭尖直指東野雪所乘小船,眾人皆等南習文的折扇一落,便要射箭了。
猛然霹靂一聲悶雷從天際滾過,龍吟之聲剛剛響起,一條雪白飛龍已然不知從何處飛到眾船之上。
乍見飛龍現身,不只南習文,連東野雪都驚訝不已。
飛龍像是狂性大發,從半空展身忽降,張開龍爪,將東野雪身前最近的幾艘船全部掀翻,然后兩爪牢牢抓在東野雪所乘小船的桅桿和頂艙,騰身而起,將船和船上的人硬生生拉出水面,直上天空。
南習文從最初的驚怔中清醒過來,大喝道:「還愣著做什么?快射!將白龍射下,射下牠東野就是囊中之物了!」
箭若飛雨從四面八方射向白龍和龍爪上的小船。東野雪等人躲在艙中還好,箭都射在船身上,然而飛龍因動作稍慢,一只飛箭便射在牠的龍頸上,飛龍負痛卻不肯放手,硬是沖破南黎大軍,朝絕龍島直飛而去!
南習文望著飛龍背影,只能跺腳長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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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野雪就像作了一場夢,從半空中飄忽的落到地面上,待她回過神來時,飛龍已經不見,只有島上的東野士兵將她圍住。
「公主,您還好嗎?」
「公主,您無恙嗎?」
「公主,您受傷了嗎?」
「公主……」
東野雪推開眾人,拚命梭巡白龍的影子,但是什么都沒看見。牠去哪里了?牠每次都如天神一般驟然降臨,但她從不知道飛龍的去處。牠受了箭傷,能到哪里去療傷呢?
她急于知道這一切,卻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
海島的那頭,利刃正匆匆趕來,見到她,也是大吃一驚。
「公主,您、您怎么親自來了?!」
「廢話少說,你有沒有看到一條白龍?」
利刃面色一變,「白龍?!您是說,您剛才看到一條白龍?」
「是,我東野的護國飛龍!顾鼻械恼f:「牠剛才為了救我而受傷,你有沒有看到牠?」
他臉色再變,「什么?!牠、牠受傷了?嚴重不嚴重?傷在哪里?」
利刃的真情流露讓東野雪頓起疑心,蹙眉問:「你很熟悉牠嗎?為什么對牠的生死這么在意?」
他的眼光閃爍,含糊其詞,讓她更加起疑。不過眼不要將白龍之事放下,因為她此行還有更重要的目的。
「我,屬下,屬不是想為公主分憂。」
「王爺呢?」她問:「王爺在哪里?」
「王爺……」利刃還是支支吾吾不能回答。
東野雪干脆拋下他,徑自在島上四處飛奔。不遠處就是一片行宮別苑樣的房子,到了那里肯定就能找到東野蘭!
然而當她跑進幾問行宮之后,才發現除了一些驚惶的侍女侍衛之外,根本看不到東野蘭的影子。
她急切的大喊,「蘭!蘭!你在哪里?」一種極度不祥的預感重重的籠罩在她心頭。難道她來晚了?東野蘭已經……不、不會,敵人還沒有上島,他不會有事的,但是,他在哪里?他究竟在哪里?
她一路穿過行宮,后門外竟是一個花園。奇怪的是園中種滿了粉粉白白的各色鮮花,但只有在園子中心,有一處被小心圍護起來的花圃,隱隱約約中一點嫣紅在風中搖曳。
她邁上一步,正要過去,卻驟然發現在那朵嫣紅的下面倒著一個白衣之人。
她心神俱碎,跌撞著跑了過去,將那人抱起,那人慘白的臉色讓他本來清俊絕倫的容貌看來毫無生氣。
東野雪大震,以為他宿疾又發,然而她一低頭,卻赫然在東野蘭的頸上看到一只長箭牢牢的定在那里,箭身上清晰的刻有「南黎」二字。
她好像突然被人用魔法定住,或是勒住了咽喉,一動也不能動,且發不出一點聲音。
東野蘭的頸上為什么會有南黎的箭?和那條負傷失蹤的白龍一樣?
東野蘭,白龍、白龍,東野蘭……她的目光投在他沾滿鮮血的雪衣上,一個可怕而真實的念頭躍進她的腦海--
莫非,莫非……東野蘭就是護國飛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