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出版集團,影像資料編輯庫。
室內非常安靜,連冷氣「嘶呼」響的吹拂聲都隱約可聞,幾盞明亮的日光燈照在柔滑如緞的黑發上,反射出美麗的光澤。門上一聲輕響喚起長發主人注意,她抬起頭看著墻上掛鐘,還差三分鐘五點。
「精靈……」
黃筱慧微笑的臉蛋從門外探進來!复笙、大消息……」一見成菱滿桌的資料,她連忙壓低聲音探問:「呃,你在忙嗎?」
「把桌上東西收一收就沒事了!钩闪鈱⒂嬎銠C椅轉個方向!改銊傉f什么消息?」
「高禹回來了!」
黃筱慧咚地奔到成菱身邊,兩只手興奮地比劃!杆麆偢覀兒灹艘环菁s,下半年要出一本他的攝影筆記書,主編要我從現在開始負責跟他聯絡的工作。!你都不曉得我多期待他的作品,每次見到他的照片,都會讓我忍不住多崇拜他一點。他根本是天生出來玩相機的嘛!對了對了,他還有帶禮物來呦,你看,很漂亮對吧!」
黃筱慧獻寶似的將禮物掏出來,擱在她手心里的,是一只黃銅色的咖啡杯鑰匙圈?Х缺煨妥龅脴O細致,握把、底盤、小調羹一應俱全。
「很別致!钩闪恻c點頭說了一聲,不過原本懸在她臉上的笑容,卻一下收了起來。
黃筱慧開心地拿著鑰匙圈把玩,眼角忽地瞥見成菱的表情,忍不住好奇地問:「怎么了?妳的表情好奇怪。」
成菱與黃筱慧同屬遠行出版集團,但成菱在安靜的資料編輯庫,黃筱慧則是在熱鬧的雜志編輯部,兩人個性一靜一動,原本應該不會有什么交集,但一次工作上的交流,黃筱慧一下就迷上躲藏在影像資料編輯庫里神秘又美麗的「精靈」。每天不來纏著成菱說上兩、三句話,黃筱慧就是不安心。
「沒有,我在想事情。」
成菱聳聳肩膀。雖然她嘴里說得輕松,但心里全然不是這么回事。
高禹回來了!這個訊息像釘子似的刺進成菱腦里。此時墻上掛鐘正好指到五點。成菱再無法專心地聽黃筱慧說起高禹的豐功偉業,她背轉過身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
想到此人回來后會興起的風波,成菱額際忍不住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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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菱對高禹這個人一點都不陌生,因為她家里也有個同樣崇拜「高禹」的粉絲。成菱的弟弟成雋,在大學二年級時開始迷上攝影,從他進入攝影社認識高禹后,每日每日都將高禹掛在嘴邊——
「高禹他這個人啊,真的是亂帥一把的」、「高禹他作品得獎了,你看看雜志上怎么介紹他,東南亞最有天分的攝影師」、「我真是羨慕死他了!高禹得到維也納『AAI』的研究基金,他現在可以拿外國人的錢到世界各地去旅游拍照,啊!多希望我有機會跟他一起工作」……
諸如此類的話,一說再說,密集到成菱一聽見「高禹」這兩個字,便會自動關上耳朵,來個「耳不聽為凈」。
成菱也不是討厭高禹什么——好吧!她承認,她的確不喜歡他處理事情的方法。聽弟弟說過,高禹大學選讀的科系是財經,但他卻從不用心在本科上,其它人口中傳頌的永遠是他的長相、戀愛史、攝影技術、輝煌的得獎紀錄……
但進入「遠行」后,她親眼見過高禹的作品,終于了解他之所以備受推崇的原因,但她還是覺得高禹這個男人太過任性。
不出她意料,才剛一跨進家門,就看見媽媽與弟弟兩人在客廳里揪成一團。
成雋嘴里不斷嚷著:「我要去找高禹、我要去找高禹……」
「不許!我不許,媽媽說什么也不讓你再去找那個什么禹的男人!钩赡皋樟死厦,拉著成雋手上的行李袋,說什么就是不放手。
「高禹。媽,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他叫高禹。」成雋表情雖然氣急敗壞,但一說起高禹這名字,口氣仍舊緩了下來。
「我管他什么高禹低禹,總之老媽就是不許。你今天要出門,除非……除非你踏著老媽我的身體過去!」成母挺起胸脯。
我的天呀!老媽以為她現在是在演臺灣霹靂火嗎?
「冷靜一點好嗎?你們兩個!钩闪馐懿涣说負u搖頭,走過去搶走被兩人揪在手里的行李袋。
「冷靜小菱,你要媽怎么冷靜?」一見到救兵,成母眼中的淚一下滂沱涌出,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往女兒懷里蹭!赶挛缧‰h一接到那個什么禹的電話,整個人就像瘋了一樣,行李收一收就要出去,完完全全沒把我這個當媽的放在眼里……小菱呀!你一定要幫媽勸勸小雋,他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
成菱拍拍媽媽的肩膀,轉頭朝弟弟望了一眼。成雋也倔,緊抿著嘴,一聲不吭。成菱知道,媽一哭,只會帶給他更多的厭煩跟困擾。
「媽你先別哭,讓我跟小雋討論一下好嗎?」
成菱還沒開口,成雋就率先說話!告ⅲ矣蟹侨ゲ豢傻睦碛!
「什么理由?」成菱看著他。
「高禹這次回國,帶回來很多照片,你知道高禹在攝影界的名氣。有那個機會親自接觸、整理他拍回來的照片,我當然不可能放過!」
成菱朝他晃晃仍拎在手上的袋子!讣热恢皇侨タ凑掌,你干么帶著行李出門?」
「高禹家在八里,來回車程兩個多小時,當然帶行李過去住比較方便!
「你意思是說,在你沒看完那些珍貴照片之前,你不打算回家,連課也不去上了?」
被猜中了!成雋表情一呆。
打小他就一直佩服姊姊成菱的細密思考,甚至偶爾會覺得,姊已經在他腦里裝了偵測器,不管想什么她都會知道。
成雋癟著嘴辯駁。「高禹他歸期不定,說不準哪時候又突然出國去了,我只是想趁他還在臺灣,能多接觸就多接觸……」
「就是非去不可?」成菱凝眸望著弟弟。
成雋堅定地點頭!笇!就像媽剛說的,即使要踏過她身體,我也非去不可!
成雋此話一出,坐在沙發椅上的成母立刻嚎啕大哭!柑彀。∥沂窃炝耸裁茨醢
回頭望著媽捶胸頓足的難過反應,成菱額角再度抽痛。她抿嘴思考一會兒,下定決心地說:「好吧,既然你這么堅持,我會幫你說服媽。不過前提是,你得帶著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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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家里里外外都知道,凡是成菱說出的話,就一定會完成。
花了一個小時跟媽媽談妥條件,又花了半個小時收拾行李,此刻成菱與成雋坐在成菱黑色的Matiz上,朝八里方向駛去。一路上,直聽到成雋在那叨叨地碎念著:「我一定會被高禹瞧不起,這么大年紀了,竟然還得帶著姊姊才能被允許外宿,真是太丟臉了……」
「你再說一次,我馬上調車頭回家!钩闪庋鄢覀纫黄常捯怀隹,身旁的成雋連忙討饒。
「好好好!我閉嘴我閉嘴!」
成菱鮮少罵人,甚至連說話的音調也沒拉高過,外表也是一副柔弱無害的樣子,但只要和她相處過就會知道,她個性是多么固執、堅持!成雋想,或許這就是老爸老媽從來不跟她唱反調的原因,因為沒其它選擇嘛!
「不過我先說噢,雖然我答應帶你去高禹家,但是我不確定他會不會收留你。雖然我跟他感情不錯,他也老說把我當成小弟,可是這不代表他也會同樣善待你呦……」
「你不用擔心,跟你一塊去的主意既然是我說的,我自然會想辦法讓他同意!
成菱轉頭瞄了成雋一眼,突然對他崇拜高禹的原因產生好奇!肝也欢愕降紫矚g高禹哪一點?我知道他攝影技術很棒,作品常常得獎——但你崇拜他的原因,應該不只是這些吧?」
成雋臉上綻出一朵大大的笑!笡]錯,獎項跟他的攝影技術并不是重點。我之所以喜歡高禹,是因為他這個人實在太贊、太有料了。他從來沒因為得了許多國際大獎而變得勢利,個性還是跟多年前我剛認識他時一樣,那么大方、友善 或許某些人會覺得他不夠穩重,快三十歲了還毛躁得像個年輕人,但這就是他的特色,從不害怕冒險,勇往直前!」
弟弟口中的高禹,跟成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她老覺得他不過是個很會玩相機的任性男人罷了!成菱一邊開車,一邊試圖在腦里描繪高禹的外貌,但是不管她怎么努力,感覺還是一片模糊。
姊弟倆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不久之后,車已開到淡水渡船口,她招手要弟弟先拎行李下車,她到附近找停車位去。
約莫半個小時,成菱與成雋一左一右地出現在一棟不起眼的公寓前,成雋指指三樓,說高禹就住在里面。
成菱仰頭望,三樓窗欞透出一種米白色調的光暈,溫柔地俯瞰著寂寥的淡水河畔。剎那間,她心里恍惚地涌出一股「回家」的暖熱安心。
「小雋,好久不見!」
循著聲音望去,一抹高大的黑色剪影半隱半現地立在鐵門里。成菱看見弟弟興奮得像只甫出籠的小獸撲向前,和黑影交換一個擁抱,抱完之后,兩個人四只手還熱烈地握在一起上下搖動。
成雋不知道跟黑影說了什么,成菱感覺到一道目光射向自己。
「你好!顾缃徊,主動伸手。
目光一與女子接觸,高禹頓時感到一股熱流從頭頂直竄腳趾,全身神經倏地繃緊了起來。
她很好看。高禹眼光極好,一下就看出成菱的特別。雖說成菱外表并不完全符合時下流行的甜蜜美人型,但不屑流行也絕非無知的高禹,立即察覺眼前人是個「人形精品」。
她個頭不高,目測大概一米六左右。一頭烏順長發下是張白晰無瑕的鵝蛋臉、濃密的睫毛、細長精靈的褐色眼睛、挺直纖細的鼻子,和厚薄適中的柔軟紅唇。
若拿東西比喻,她就像一只造型秀麗的古董瓷器,或者是一幅清雅的水墨畫,一種你必須一直盯著看,反復斟酌,才能理解其美妙的藝術品。
「我是成雋的姊姊,我叫成菱!
成菱的自我介紹拉回高禹的注意,他低頭望著伸在他面前的白晰小手,半試探半品味地,他伸出自己厚實的大手,和她一握。
一股柔弱又堅強的氣從她手心輻射而出,高禹瞧著躺在自己掌心像只脆弱白鴿似的纖細柔荑,一邊懷疑自己怎么會有那種感覺。
他清清喉嚨,將視線轉移到她臉上!肝覄偮犘‰h說了,不過抱歉!
他的回答不出成菱意料,成菱細長的眼睛笑瞇成兩道彎月。「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只好把小雋帶回家去。」成菱不是在威脅,也不是抗議;她只是坦率地將事實攤在高禹面前。
高禹轉頭瞄了一眼成雋,瞧見他滿臉無可奈何,不知怎么搞的,心頭驀地一陣火氣上揚。
都多大的人了,出門外宿還得家人陪同,有沒有搞錯啊!
他瞪著成菱嘶聲詰問:「我記得小雋今年是二十三歲,不是十三歲。還是你年紀的算法跟我的算法不一樣?」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钩闪獬⑽⒁恍Γ纸又f話!肝乙仓佬‰h早已成年,這也是我愿意幫他說服我爸媽讓他來找你的原因。我不放心的是你,你長年流浪國外,不知學到了什么一般人還不太能接受的習慣,小雋他形單影只,加上他一向崇拜你,料不準你不會利用這兩點,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
聞言,高禹一雙眼瞪得老大!改阋蔡x譜了!小雋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能對他做什么?」
成菱聳聳肩,一副「誰知道」的表情!妇臀抑溃孟笾挥星閭H,才會在出國回家第一時間就急著約對方見面!
天吶!高禹滿臉不可思議。想不到他對成雋的友善,竟會被誤解成這樣。他今早跟出版社簽好出版合約,所以才會打電話給成雋,希望他撥空過來幫忙整理照片。原因就是這么單純。
不喜歡被誤會的高禹臉色很臭。如果今天成菱是男人,高禹當場馬上就轟她走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不過因為家教太好,高禹只能轉身看著成雋,指桑罵槐地吼著:「小雋,你姊是打哪出來的怪胎,滿腦袋全是些齷齪思想!」
雖然此時氣氛不佳,不過瞧見高禹嚴陣以待的表情,成雋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想不到姊嘴巴這么厲害,三兩句話就把高禹氣得七竅生煙。
「我們三個都是同一所大學!钩呻h回答。意思也就是說,說她怪胎,那么他們倆也會是!
啊咧!罵人罵到自己!高禹忿忿地皺起濃眉。
發現高禹生氣,成菱非但不畏縮,竟還不怕死地繼續挑釁!肝也欢,既然你是清白的,為什么不大大方方讓我進門,直接讓事實證明是我腦里思想太齷齪?」
好利的一張嘴!三言兩語就將他推進左右為難之境。他不答應,就代表他默認自己是gay;他答應,卻又為她開了他從不讓女人進門的先例。
高禹睇著成菱冷靜的美眸,他這下終于了解,他剛才感覺到的那股「堅決」的氣,到底從何而來。
好個不容忽視的女子!
「很好,我讓你進來!沟蛣e奢望他有什么好臉色!
冷硬地怒瞪成菱一眼后,高禹旋即退回大門內。
望著他兀地消失的背影,成菱不著痕跡地拍拍胸脯,偷偷吁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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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禹這個主人不太盡責,打從與成雋進屋內,他倆便一頭鉆進一間掛著「非請勿入」牌子的房間里,丟下成菱一個人坐在書房內,空望著書房發呆。
從她坐的地方,偶爾還可聽見成雋發出的驚嘆聲。因為無聊,成菱忍不住將剛才在門外發生的事,拿出來細細琢磨一遍。
其實,她并沒把握可以說服高禹;換句話說,她剛才的冷靜,全是裝的。假如剛才高禹的反應是「隨你怎么想,我說不要就是不要」,那么成菱便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也由此發現,高禹為人滿正派的。就因為正派,所以才不容許他人胡亂誣蔑。
成菱目光調向窗戶。半人高的白窗外,揭露出淡水河綿延寬闊的麗景,若是白天,風景一定比現在更漂亮。想起屋主,反射在窗玻璃上的秀麗影子微微蹙起眉頭。該怎么形容高禹給人的感覺?
他感覺就像風。
無論從小雋或筱慧嘴里聽到什么,她都不可能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去面對這樣一個男人。他有著一頭及肩的烏黑長發、明亮大膽的黑眼珠、一管如刀刻般筆直的鼻梁,以及爽朗豪邁的笑聲。至于他的體型……
小雋曾形容過高禹體格魁梧。但不知怎么搞的,成菱總習慣將高禹想成一個龐大笨拙的壯漢,今日一見,才發現他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帥氣猛男。
老天爺實在太偏心了,竟然把這么多好看的元素全賦予在這名叫高禹的男子身上,然后還安排得如此恰當;他眉形眼睛嘴巴,無一不是照著最完美的版本長的。
她這才曉得眾人崇拜他的原因,高禹實在長得太好看、太英挺,太——不像真人了!
最教成菱羞赧的是,方才她已經注意到他有個緊翹的臀部。高禹今天穿著一件普通的白棉衫與黑寬褲,這樣的穿著理當讓人覺得邋遢,或顯得矮笨,但完全不是。薄薄白衣顯露出他結實的身體肌肉,而微微繃在褲里的臀部,在他跨步的肌肉牽引下,一緊一松的彈跳。她不應該看那里的 成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看得那么仔細,但就是看了。趁他背過身走進大門,她著實用力地欣賞了好一會兒。
意識到自己正在揣摩些什么,成菱臉蛋不禁一片紅熱。她站起身離開座位走向窗臺,藉移動來轉移注意力,就在這時候,掛著「非請勿入」的木門突然打開。
「姊、姊,你看這幾張照片,實在太帥了!」
成雋從門里竄到成菱面前,手里還捧了好幾張甫完成的照片,興奮地要她評鑒一下。成菱低頭看,發覺是一疊咖啡館照片。里頭有著各式各樣的人,或坐或站,或喝咖啡或抿嘴看報,同一個重點就是,全都發生在咖啡館里。
「很酷吧!」
的確是很酷。光要說服這么多外國人配合拍照,就是一樁大工程。
「你確定她懂?」斜睨著成菱的側臉,高禹毫不掩飾他對她的敵意,冷冷地嘲諷著。
成菱目光調向正倚著門框說話的高禹。里頭大概挺熱,她發現他已經把身上的白棉衫脫掉,只穿著黑色寬褲,黝黑的胸膛上點點汗珠,那神態,活像剛健身完一樣。
她目光沿著一顆滾落的汗珠停在高禹隱約可見的腹肌上。成菱不安地動了下身體,急忙將視線轉開。成雋絲毫不覺成菱的異狀,一聽高禹質疑她能力,他這個弟弟二話不說馬上跳出來澄清。
「別小看我姊噢,她平常做的工作就是把攝影記者們拍回來的資料歸檔,我想全臺灣沒有幾個比她看過更多照片的人了。」
成雋的話引起高禹注意,他問成雋:「她在哪工作?」
「就遠行出版社!」
搞半天,原來他們倆是同一家出版社的望著成菱,高禹眼睛流露幾許驚詫。「難不成你就是黃筱慧常提起的『精靈』?」
一聽到這別稱,成菱臉一下冒紅。
高禹稀罕地看著她的反應。真妙啊,這女人聽見別人誣蔑她能力可以無動于衷,卻因為一個小昵稱而滿臉脹紅!
「那只是一個玩笑!钩闪馄睬,但高禹卻感興趣地走近端詳她。
不止黃筱慧一人,他聽過太多人說起「精靈」的謠傳了。這個「精靈」,熟悉整個出版社每一個特約或長約攝影師的作品,包括他們能力成長的速度、喜歡采取什么拍攝手法等,還有人說,好幾位知名攝影師靈感枯竭時,會特意到數據庫與「精靈」說話。據說和她一談有如特效藥,阻塞的靈感常因此變得通暢無比。
由于傳說內容太不可思議,以至于高禹一直都當「精靈」是個不存在的靈體,就像莘莘學子常為了求取好的考試成績去拜文昌帝君一樣。「精靈」,就是攝影師們的文昌帝君。
想不到真有其人,而這個「人」,竟然還是名不放心已成年小弟外宿的老古板姊姊!高禹認真地注視著成菱。
「這就奇怪了,既然你也懂攝影,怎么會不放心小雋來我這?還是你在哪聽到了什么奇怪的謠傳,說我的性向有問題?」
「沒有謠傳。」既然已被他知道她的底細,成菱決定不再避諱,直接把話說開。「我之所以會跟在小雋旁邊,不是因為我不放心他,而是我知道,我跟在他旁邊,我爸媽會比較放心!
成菱轉頭看向成雋,后者驚奇地回視她。他之前從未聽她提起。
「小雋是我們家的希望,不過他為了攝影,已經荒廢了不少醫學院的功課。我知道攝影對他的重要,同時我也知道,順利讓他取得學位對我爸媽的重要!
成菱是個悶葫蘆,不管爸媽給她什么壓力,她總是和著眼淚硬吞到肚子里,從不傾訴。
「我一直以為你是站在爸媽他們那邊的!沟谝淮温犳⑦@么直接地把話講明,成雋突然覺得愧疚。
成菱看著他輕搖搖頭。
「我進『遠行』工作,除了本身對它有興趣,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醫學院功課繁重,你為了應付它,想必沒辦法像其它人花那么多心力去收集信息……剛好你沒時間做的事,是我最擅長的部分!拐f到「其它人」,成菱下意識地瞥了高禹一眼。
「別拐彎損人,我看見你在瞄我!垢哂泶∷抗,唇畔忍不住綻了一抹笑。
高禹一說,成菱連忙捂著臉頰轉開頭。
哈哈!臉紅了臉紅了!
原來她這么怕羞啊!高禹像是得到什么寶藏似的,珍惜地將這個發現緊緊攢放在心里。
「看這情況,好象再繼續漠視你的存在,就變成我太小家子氣了!垢哂硭斓匾慌氖终疲缓笊焓种钢赴捣。
「如果你也有興趣,就一起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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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平常的工作就是整理照片,但進暗房這事對成菱來說,仍然是個很難想象的體驗。
當那扇掛著「非請勿入」牌子的門扉再度關起,本來就不明亮的室內突然顯得更暗。暗房里連扇窗戶也沒有,就只有一個不夠亮的紅色燈在頭頂上亮著,熟門熟路的成雋直接走向工作臺繼續做事。成菱居中站在房間中央,而高禹關上房門后,往她的方向慢慢靠近。
一股溫熱的氣息暖暖將她身體籠罩,成菱發覺自己頸背上的汗毛一根根地豎起。她從來不曉得自己這么敏感,光是接近他,她身上皮膚就像通了電似的騷動不已。
當高禹站到她身邊,近得可以嗅到他身上散發的檸檬香氣,成菱臉頰才剛消褪的臊熱,此刻又慢慢上升。
里頭燈光暗,他應該看不出來才對。成菱強自鎮定。
「剛才那些照片,就是你這一次拍攝的主題?」
「不,剛開始我還不清楚。說到這還得感謝小雋,若非他眼尖挑出我在咖啡館里拍的人物照,我到現在可能還不曉得花了那么多時間拍他們!
「那是些好照片!够蛟S是因為暗房悶熱的關系,成菱覺得自己喉嚨有點干。不過她也知道,這個借口實在太牽強。
真正令她口干舌燥的,是站在她旁邊的男人。
不過成菱錯了,高禹絕非如她所想象的那么遲鈍。
他雖然不停地向她解釋著照片取材來源,但腦里卻有一個位置,正敏銳地感覺立在他身旁的她。高禹瞄著成菱側影,再一次察覺她的嬌小,與他的高大。
不是自夸,不過他大概單手就可以舉起她,她有五十公斤嗎?站在她身邊,高禹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笨拙的傻大個,好象動作一不控制,就會不小心撞上她,碰壞了她纖細的身子。
打哪來的奇怪感覺!高禹轉開身體,走去倒了杯水。又不是沒接觸過個頭比她更嬌小的女人,但成菱就是有股不容人忽視的氣質,令高禹強烈地察覺她的存在。
體內的焦躁促使高禹一口喝干杯里的水,接著又倒了一杯。突然發現成菱正在看他,他才驀地想到打從她進門,他這主人還沒給過她一杯水。
「你也喝一點?」
高禹大剌剌地將他剛喝過的杯子遞到成菱面前,成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察覺她的猶豫,高禹才遲鈍地發現原因——這杯子他才剛碰過,忙不迭又將手抽回來。
「噢!我忘了這杯子我剛喝過。」
他轉身想換另一只干凈杯子。不過平常他這兒很少人出入,若有,也大多是他的哥兒們;既然是哥兒們,自然不太在乎那一點口水交融。
高禹忙亂地在暗房里翻找,左找右找就是找不出另一只杯子。成菱看了,忍不住自動解除他的忙亂。
「沒關系,我這樣喝就好。」
高禹停下動作,轉頭看著成菱將杯子湊近嘴邊,仰頭喝了一大口。睇著她柔軟唇瓣貼著杯緣的景象,高禹小腹驀地一緊,他腦子里突然浮現一個非常、非常可笑的念頭——間接接吻。
X的,他今天是怎么搞的?腦子里老出現這種亂七八糟的思緒!
瞪著被擱回桌上的杯子,高禹決定推翻自己剛才的提議。他當然知道剛才是自己主動邀她進來參觀,不過大爺他現在就是不爽,反悔了。
他背對成菱低聲的說道:「如果看膩了,可以先出去。出了這道門往左邊走有一間客房,里頭有間浴室,我看今晚你暫時先住那里。」
成菱不笨,一下就聽出高禹的言下之意——他希望她離開。
美眸在高禹健碩的背影留戀了會兒,她順從地放下杯子。
「那我先走了,謝謝你的水!
直到聽見門上響起打開、然后關上的聲音,一直高懸在高禹心頭的那口悶氣,才搖搖擺擺地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