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殺他!娘,我不走!我不走,灝縈不要被單獨留下來……”昏迷中的尹灝縈,斷斷續(xù)續(xù)地發(fā)出夢囈,眼角流下串串珠淚,似乎正被可怕的惡夢困擾著。那是纏繞她身心十多年的夢魘。
在破敗的木屋中,宇悠幀撿了些柴燒起火,本來冷肅的屋子里頓時溫暖起來,但尹灝縈的夢話未曾停過,全都是關(guān)于過去那段可怕的記憶。
“不,不要帶我走,我要跟爹娘在一起……”一旁的尹灝縈又傳來撕心裂肺的吶喊。
宇悠幀屈著腿凝視著她,嘆了口氣。也只有在夢中,她才會流露出她脆弱的一面,看來這丫頭還真不是普通的倔強。
自他用內(nèi)力幫她解毒后,她已經(jīng)這樣呼喊半個時辰了,說話之時眼淚不曾停過,想來尹家的滅門血仇成了她活下去的信念,卻也是她心中可怕的惡夢。
這也難怪,當(dāng)年尹家被滅門之時她不過五歲,師父受熙倫所托連夜將她帶出城直奔大漠,將她交給師父的師妹扶養(yǎng)……這十幾年來,想必她未曾受過一點親情,只是被不斷教育著要為父母的血海深仇殺了宇冀,讓宇家家破人亡。
一個十八歲的孩子,承受了如此的重擔(dān)及不為人知的痛苦。
她心中的哀凄如此糾纏了她數(shù)載年頭,不曾褪去,顛覆了她原本純凈祥和的世界,默默地承受了下來,咬緊牙關(guān)向前……
思及此,他的心竟微微揪疼了起來,不知是因她與他相同的悲凄過往,還是別的原因。總之,他再也不想聽到她那些恐懼不已的喊叫了。
宇悠幀移了移身子,靠近尹灝縈,將她輕輕摟在胸前,不自然地柔聲哄道:
“別怕,我在這,別怕……”
奇異的,也許是宇悠幀的體溫驅(qū)趕了黑暗的夢魘,也許是有人回應(yīng)她渴望的叫喊,尹灝縈的啜泣聲慢慢緩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不再是痛苦難當(dāng)。
“娘,不要拋棄我,灝縈不想孤零零地活下來,娘,我好想你……”
宇悠幀有點哭笑不得。想來他是太娘子氣了點,否則她怎么會將他當(dāng)作是她的母親。
“娘,灝縈好寂寞,你不在我身邊,我好寂寞,師父好兇,我好怕她,如果你在我身邊,你一定不會這樣對我的對不對?”似乎是想證實“母親”的存在,尹灝縈緊緊擁住宇悠幀!澳,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幸好你回來了,這樣一來,灝縈就不會孤單了……”話尾漸漸隱去,尹灝縈遁入了香甜的夢鄉(xiāng),唇角綻放著甜郁的笑意。
宇悠幀卻苦了?磥硭裉焱砩弦@樣屈就著她睡下,偏偏誰叫他方才為了幫她解毒,脫下了她的衣裳,現(xiàn)在她曲線分明、跡近半裸的身子正緊密地靠著他,讓他身體起了強大的欲望,他克制得極痛苦。
老天,她的上半身現(xiàn)在只著肚兜,他畢竟只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呀。
宇悠幀低咒了聲,咬了咬牙,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自找苦吃,惹來這身麻煩。
該死!他就知道不該多管閑事的,現(xiàn)在可好!
整個夜晚他都不能成眠,不停詛咒著自己的愚蠢。
???
尹灝縈睜開了眼眸,見到眼前陌生的環(huán)境,輕輕呻吟了聲,身子些微的疼痛讓她想起昨天發(fā)生的事。皺起眉頭,她坐起來。
是誰救了她?宇悠幀嗎?應(yīng)當(dāng)是他,當(dāng)時除了他之外,她再也沒有別的希望了,所以,宇悠幀救了她,而她欠了他一個人情。
雖然這結(jié)果讓她不是太滿意,但她畢竟是活了,那就夠了。
腳步聲由遠而近,一聽就知道是有武功修為的人所有。
尹灝縈輕輕抬頭,見到了英姿挺直、俊美無儔的宇悠幀。
兩人視線交會的剎那,不知為何,她竟然無法承受他灼熱目光的凝視。撇過了頭,呼吸忽然間湍急起來,臉上浮上了瑰色紅塊,心跳也不受控制……
為何會這樣?她竟然有如斯反應(yīng),這樣不該的反應(yīng)……是因為那個晚上嗎?那個他輕聲低語地哄她的晚上?……意識朦朧中,即使自己身陷一幕幕的悲情過往,她卻清楚聽到一個溫沉暖厚的男聲正撫慰她戰(zhàn)栗恐懼的靈魂,讓她的世界出現(xiàn)了一道曙色,拯救了她的生命……是這個男聲,讓她不再害怕,擺脫了纏繞她十三年未曾離去的夢魘……是他救贖了她,而她明白他是誰。
“醒了?睡得還好嗎?”宇悠幀的眸淡淡地掠過她,走到一旁收拾今晚要用的柴火。“我已經(jīng)幫你把毒逼出來了,大概過一個月你就能復(fù)元!
“嗯……我知道了!币鼮M點點頭,暗自責(zé)怪自己異常的反應(yīng)。
她沒有那個權(quán)利的,自己悲苦的人生不能再拖累任何人,所以,忘了吧,忘了那紛擾的萬般情感,不要憶起。
因為再怎么想要,也只是一觸即碎的美夢而已,而她沒有珍愛的力量。
“來,吃東西吧,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完全都沒進食,最好吃點東西!辈挥煞终f,他走到她身邊,將一塊烤羊肉遞給她。
尹灝縈遲疑了下,抬眼見到他深沉如海的眸子,她有點迷惘。
不該是這樣的,有些什么不對……他對她太好了。
“放心,我沒下毒。”宇悠幀勾起譏諷一笑,熾熱的目光緊緊鎖著她。悄悄移近她,在她耳邊喃道:“我不會撒謊,不會像某些人,為了達到目的,撒下一個個漫天大謊,而且面不改色……”
他的話如催情魔咒,震懾了她的心思。
他知道了……知道她那天的欺騙?……不,不該驚訝的,他有一天一定會知道的;當(dāng)她不擇手段地騙他時,她就有這樣的認知,只是那時的她,完全沒料到兩人還會再有交集的一天……
“我不會道歉。”她倔強轉(zhuǎn)頭,不認為自己有認錯的必要。
宇悠幀輕挑一眉,微微露笑。
“我從不認為你需要道歉!比绻撬,也許他用的方法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因為他們都只是在保護自己珍愛的東西而已。這種心情,他明白!爸灰阋院髣e再欺騙我,就沒關(guān)系了。”
說出口的話語竟是向她索諾。他心中浮上朦朧愛戀,望向她的瞳里不自覺的出現(xiàn)前所未有的柔情。
有什么不對了,他們兩人心里都有些明了。在昨晚那個晦暗的夜里,一定有什么正在悄悄改變,只是,誰都沒有承認的勇氣呀……
奇異的氛圍緩緩繚繞,沒有人想先打破這樣的寧靜,尹灝縈隔著火堆看著英挺絕倫的他,不自禁地追隨著他的身影,眼眸染上迷惘又朦朧的色彩。
仿佛看到他有一雙遨揚天際的羽翼呀……是多么自自在,游遍天地間每一寸土地,不曾回顧,不顧一切地鵬馳萬里。然而,是怎樣的動力讓他不顧一切,讓他想拋棄身后的過往?
……不,她該知道的,她不是跟他一樣有相同的痛嗎?
“吃藥吧,你不吃藥不行的!彼哪樅鋈怀霈F(xiàn)在她面前。似乎逮到了她正在偷窺他的目光,眼里有著趣味的笑意。
尹灝縈料想不及,心驚了下,連忙將頭撇到一旁,無法面對他。
是怎樣的情愫會讓她失去面對他的勇氣?有什么改變了嗎?
“你放下吧,我等一下會吃的。”
“要等你吃豈不天荒地老?來,把藥吃下去,然后好好睡一覺。”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心慌意亂呀,無法抑止的寂寞此刻正緩緩蔓延全身,要將她的自制力腐蝕殆盡。
“喔,也罷,既然你執(zhí)意不聽我的話,那我也不好勉強你。你都堅決如此,看來我不該說什么話才是……”
宇悠幀淺微一笑,忽然托住她的身子,與她眼對眼、鼻對鼻……
尹灝縈驚呼了聲,不知他意欲為何。
“你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彼,緊抿的唇此刻像著火一般的輕輕地觸著她的。“我只是想向你索取一些勝利。當(dāng)初你欺騙了我,如今,也合該輪到我了,總不能教你總是占了上風(fēng),你說是不是……”話甫落,望入她眼底的眸子褪去了輕蔑,化掉了高傲,只留下明顯的著迷……
他深深地吻上了她,兩具契合的身軀在此時交纏成不可分解的一體,迸然爆發(fā)的情感化成無法訴諸言語的行動,沒有抗拒的可能……
想逃,她想逃……奈何無可止盡的寂寞席卷著她,讓她無法躲避……
在這天地之間,她能捉住什么呢?
她茫茫無所從,不知要往何處去。當(dāng)她背負著仇恨宿命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她無法昂揚飛翔的命運,只能朝著如履薄冰的路途走去,沒有回頭的可能。
然而,她畢竟躲不過孤單的侵擾。夜闌人靜之時,不斷重復(fù)的夢魘讓她淚如雨下,無法自拔,而誰來告訴她,她將來的步伐要往何方走,才能真真正正的活出自我?
其實,她不是不能愛上某人,而是,這身無法擺脫的枷鎖是她無可避免的重重宿命,沒有翱翔天際的可能。
沒有。所以她只能心死……
???
隔天一早,宇熙倫便帶了君雪凝上路,前往蜀郡。
一路上,君雪凝只是默默無語,美麗無雙的臉龐總是透露著淡淡的笑顏,那是一種很滿足的笑顏。
在馬車上,宇熙倫除了例常之事,幾乎是片刻不離她。與他頸項交纏的君雪凝,最后總是在他懷中沉穩(wěn)睡去,絲毫不見一名瀕死之人的痛苦神色。
日落西山頭,馬車緩緩?fù)T阡∠,小云焦急的身子猛然蹦出,跑向杳無人跡之處。君雪凝則讓宇熙倫抱了出來,讓她落坐在小溪旁的石頭上。
君雪凝眉睫含笑,任風(fēng)輕輕吹拂過已有些疲憊的臉頰,感到神清氣爽。
她有了好興致,對守護在身后的宇熙倫道:
“熙倫,你幫我拿琴過來好嗎?我想彈奏一曲!眰(cè)頭看他,她懇求著!斑@樣應(yīng)當(dāng)不要緊吧?”
宇熙倫蹲下與她互望,復(fù)雜又柔情的目光在她身上瀏覽一遍,細細吻住她紅如玫瑰的唇,輕嘆:
“我怎么舍得拒絕你的要求呢?”手指眷戀地搓揉著她面容!澳愕纫幌拢荫R上就回來。”
她頷首,見他走向馬車。
半晌,已解手完的小云走過來君雪凝身邊,一臉的怡然暢快。
“小云,你好一點了吧,肚子可還有不舒服?”她嘆氣!敖心悴灰澴炷闫侄喑粤,現(xiàn)在你是自作自受!彼,口吻是止不住的關(guān)心。
“好多了,小姐不用擔(dān)心。”小云有些歉意。她不該讓小姐擔(dān)憂的。她看了君雪凝周遭一眼,疑問道:“小姐,你怎么待在這吹風(fēng),熙倫少爺呢?”左顧右盼,就是不見平常與小姐形影不離的熙倫少爺。
“他去幫我拿琴了。這里空氣很好,我想多待一會,所以想彈一下許久未碰的琴!痹捦辏┠耐旧蠍蹜,她見到宇熙倫拿來她隨身攜帶的古箏。
將琴放在君雪凝面前,她的神色隨即出現(xiàn)幾許興奮,他淡淡勾唇,遙望向天邊斑斕彩霞的景致。
君雪凝慢慢撥弄琴弦,彈出第一個音,小云服侍在君雪凝身邊。
凈珠撩人心弦的琴音靜靜地傳出,配合著自她手指流泄出的悠揚琴聲,她沉靜的容顏中有著愉悅,白得跡近透明的臉上綻點了淡淡的笑意……
醇郁醉人、比美天上之音的人間絕響……
宇熙倫閉眸傾聽,沉浸在這樣的情境中,多盼望就如此下去……
忽然,君雪凝的琴音漸緩……
驚覺喉中一陣騷動,君雪凝蹙眉,趕忙捂住嘴,一只手彈著單音,一只手卻急忙掏出手絹,擦去自唇邊緩緩流下的一道血痕。
“小姐!”小云低呼了聲。
君雪凝的眉未松,手未停,微瞪著小云,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可大聲嚷嚷,以免驚動宇熙倫。止住喉中的搔癢后,她拭去方才殘留的血跡。
“小姐,你有沒有事?”小云壓低聲音,以唇型問道。
琴聲裊裊,飄蕩在充滿青草味的空氣中。
君雪凝將手絹兜入懷中,重新以兩手撥弄琴弦,瞅了瞅宇熙倫,發(fā)現(xiàn)他沒察覺異狀后,她松了口氣,也以唇型回道:
“不要讓熙倫少爺知道,我沒事,你不要擔(dān)心。”然后,她若無其事地又彈起琴來,仿佛剛才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
小云又氣又急,卻苦無良方改變他們家小姐固拗的腦袋瓜。
已經(jīng)吐血還像沒事般,這也只有他們家小姐會這樣想。小云無奈咕噥。
一曲方歇,小云便忍不住喊著:
“小姐,你的琴藝愈來愈好了,小云聽了都不由得敬佩極了!毙≡撇皇钦嫘牡刭潎@,而是譏諷她方才即使是只手也能彈出毫無破綻的琴聲。
其實,如果不是小姐她這顆腦袋太執(zhí)拗,讓她氣得半死,她的確會承認小姐的琴藝是無與倫比,連京城里第一花魁都無法相提并論。小姐學(xué)富五車,琴、棋、書、畫樣樣皆通,聰敏靈慧無人可及,雖然自幼便深居閨中,卻是個有著自己思想主見的女子,這要多虧她有熙倫少爺作陪。熙倫少爺從不限制她的發(fā)展及興趣,反而相當(dāng)寵溺她。
最重要的是,熙倫少爺不上花樓、不逢場作戲,就連有人送予美人給他也從未接納。一個男人可以為自己心愛的女子守身到這種地步,對任何女人的投懷送抱全都不屑一顧,足可見他對她的深意。小云實在不懂,為何上天要這樣折磨相愛的兩個人。
蒼天真的太過殘忍!
宇熙倫聽聞曲聲已歇,便收回凝望遠方的眼神,走過來輕擁住君雪凝。
“你身子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
君雪凝頷首,在宇熙倫背后警告似的瞪了小云一眼,嬌笑回道:
“還好,你不需要每過半個時辰就問一次,有問題我自個會說的!敝浪麙煨淖詡兒的身子,但她不想要他如此。
“那就好!笔种柑嫠樍隧槹l(fā),摸到的干枯發(fā)絲令他心痛地閉上眼。
原本她烏溜滑順的黑發(fā),現(xiàn)在成了漸漸枯黃的青絲。他明白,君雪凝的生命正一點一滴地自他身邊流逝。
君雪凝悄悄地松了口氣,抬起頭來微笑以對。
“熙倫,我再彈一曲給你聽好嗎?”
宇熙倫搖頭,讓小云退下。
“你好好休息就行,不要再操勞了,回去馬車睡上一覺,等會兒就到客棧了,好嗎?”
“不要,我不想睡。”她的螓首埋進他的頸窩,悶悶的聲音傳出!拔乙呀(jīng)睡很久,再睡,我怕我醒不過來。”上次發(fā)病時她睡了五日,她怎有勇氣再度進入睡眠?她怕她醒不過來呀。
早知今后的日子只是無可寄望的悲泣,兩人沒有可期盼的未來,可是她仍自私地拖著她深愛的熙倫進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這樣做,到底是對或不對?
在午夜夢回之時,她不斷問著自己,看著枕邊的他日漸消瘦的面容,她只有止不住的心痛,卻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讓他忘了這樣刻骨銘心的傷痕。
是不是沒有她,他反而會好過一點呢?她不知道。
她只想守著他,然而這樣渺茫的希望卻是如此遙遠,讓她捉也捉不牢。
君雪凝閉上眼,吐了口氣,憂愁的臉上盡是恐懼及惶然。
“熙倫,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當(dāng)然,你想問什么?”
“如果……只是如果……”她潤潤唇,深吸口氣后直勾勾地望入他深邃的眸里!叭绻B齊紫旋都無法救治我,你要怎么辦?”
如果連齊紫旋都無法救治我,你要怎么辦?
君雪凝水波鄰鄰卻又鎖著愁郁的眸瞅著他,宇熙倫頓時啞口無言,無法成句。
他從來沒有思過這個可能性,也或者,是他不愿去想這個可能性。他無法想象一旦雪凝逝去之后他要怎么辦?她已經(jīng)逼自己允了諾……
她太了解他了。
她能清楚臆測到自己所做的一切行為,然后逼自己允諾。
她當(dāng)然也知道這樣并沒有什么保證,所以她內(nèi)心非常惶恐,生怕這樣的她會拖累自己。然而,他卻無法再給她任何更有力的承諾,因為他真的不知道他會不會在她死去之后堅守那個可笑的誓言。
“熙倫……”
宇熙倫閉了閉眼,忽地擁住她,不愿讓她見到他的神情。
“你不要亂想,齊紫旋是當(dāng)代最有名的大夫,怎么可能會救不了你,你就算不相信她,也應(yīng)該相信我,不是嗎?”
“我只是說如果!本┠龍(zhí)意要得到答覆!拔覀冋l也預(yù)測不了我們的下一步是好是壞,也同樣無法知道未來會是如何。我只是想知道,你會怎樣?”捉住他的手,她急切問著,心中翻騰的不安深深地揪住了她。
“我會怎樣?”宇熙倫皺起眉,深思了下,忽地勾唇一笑,拇指摩擦著她腰際,問道:“雪凝,你想回蘇杭嗎?”
“蘇杭?為什么會問這個?”
“你先回答我!
“我當(dāng)然想。蘇杭是我小時候成長的地方,我四歲之前的回憶在那度過,如果我能回去,我會很開心!痹捦辏戳怂谎!盀槭裁匆獑栠@個?”
“我在回答你問題呀!睋еH的手一緊!把┠,請你不要擔(dān)心,我不會有事的。我知道你的憂慮,我明白你的害怕,然而,我們不能放棄任何一絲希望,你應(yīng)承過我的,不是嗎?雪凝,也許我們這次去仍是一場空,但這是最后一絲希望。假使仍沒辦法的話,我就帶你回蘇杭,伴你度過剩下的日子。”他深深地望著她!澳阍敢庀嘈盼覇?”
他的話是如此令人不忍違背,他眸中的深情化去了她的疑慮不安。
君雪凝頷首,微微一笑,投入他懷里。
幸好,她相信他了……
擁著她,宇熙倫感到無比的滿足。只要有她在身邊,一切都沒問題。
就像他所說,如果連這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化成什么也看不見的渺茫未來,那么他會回到最初的地方與她相伴,不論上天或下黃泉,都改變不了他的決心。
將她抱到馬車上坐著,站在她身前替她拂去一綹垂落鬢旁的發(fā),望著她美艷無倫的容貌,他笑了笑。
“雪凝,我?guī)湍闶岚l(fā)好嗎?”同房的這幾天他總會幫她梳發(fā)。
君雪凝點了點頭。
宇熙倫拿起身旁的木梳梳起她曾長至腰下的烏亮秀發(fā)……只是曾經(jīng),現(xiàn)在她的發(fā)已毫無光澤,透露著一個重病之人所應(yīng)該有的表征。就算她平時盡量想讓濃厚的脂粉掩蓋她蒼白的臉色,卻仍掩蓋不了她步步走向死亡的事實。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明白了她不欲讓他見到她風(fēng)燭殘年的那一面,因此未予點破。
不管如何,她在他眼里仍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即使她老了、死了,她都不可能自他心版上抹滅,他是如此深深地明白這一點。
但是……要怎么告訴她?不管發(fā)生何事,不管她死了、老了或化成一股再也望不見的塵煙,他都放不下她,永遠也放不下。
他要永世追隨她呀。
這是多么渺茫的希望,要費盡他多少力氣才能達成?
在這天地間,他深切地明白,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盞明燈,讓他知道要往何方去。
然而這盞明燈不久將會完全暗淡、直至燃燒殆盡她最后一絲火花。屆時,他將何去何從呢?
雪凝,他要何去何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