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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里龍吟3 第一章
作者:鐵勒(綠痕)
  為期月余的剿寇,在寇王死于瓦店后終告結束,救出洛陽太守的余丹波,率軍返回永嘉后,隨即如言奉還行軍總管大印,又再次成了個洛陽城文庫的小書記官。回到洛陽后次日,玄玉即登門親訪太守府,歷劫來的康定宴,在見著他僅只帶了個隨從而來后,頗為訝異,在玄玉進了太守府大廳后,玄玉即命隨侍的堂旭退下,明白他意思的康定宴,也如法泡制揚手命左右退下,偌大的大廳上,頓時只剩平日素不往來,也視對方為中釘的兩人。

  采按兵不動的康定宴,坐在椅內一徑保持沉默,就等刻意找上門來的玄玉開口!跋嘈糯笕艘仓,本王今日造訪,并不是來探望大人的!钡褪奏嬃艘豢诤貌瑁衤龡l斯理地將茶碗擱下。

  “王爺是來討救命之恩?”有自知之明的康定宴,就等著他說這話。

  聆聽著他語中帶刺的口氣,玄玉微微一哂。

  “救你,當然不會沒有代價。”也好,既然態度都擺得如此開門見山,他也不需說些無謂的客套活。

  “王爺想要什么?”不認為玄玉能從他這撈到什么好處,也根本就不打算還這份救命恩情的康定宴,很是期待他將如何獅子大開口。

  玄玉卻伸出一指朝他搖了搖,“在回答這問題前,有件事,小王想請教大人!

  “何事?”

  “大人打算與小王斗至何時?”選擇單刀直入的玄玉,滿臉笑意的問。

  “王爺言重了!笨刀ㄑ缢膬蓳芮Ы锏匾恍н^,取來茶碗,邊以碗蓋撥開浮沉在碗中的茶葉葉片,邊吹拂著猶燙口的茶湯。

  也不管他是否要繼續做戲,起了頭的玄玉,繼續把話說完,“大人若想與小王斗下去,小王自是可繼續奉陪,但大人可想過,歲月不饒人哪,大人還能與正值年少的小王周旋幾個春秋?”

  康定宴手中的動作明顯地止頓了一會,而后緩緩地擱下茶碗,一雙利眸直盯上他的。

  “縱使小王恐將因大人之故,不能如圣上所愿,在短期內將洛陽整頓得穩當無慮,可小王保證,小王終有回到長安的一日,絕不會長久被困在這座洛陽城內!眱墒质附晃罩男,在椅內蹺起一腳,得意自在地瞧著他已不再年輕的臉龐,“況且河南府剿寇一戰后,小王在朝中聲勢大漲,方嶄露頭角的小王,日后在朝中前程不可限量,而大人,卻只能永困守著這座洛陽城,守著大人畢生小小的心血!

  茶碗中,綠意映人眼的新茶,仿佛呼應著玄玉的話語般,余波微蕩,一圈圈的漣漪,直拍向康定宴的心湖彼岸。在這日之前,只想著守成,只想著絕不輕易把苦心經營多年的洛陽交予他人之手的康定宴,從未曾像玄玉這般,將自個兒的仕途之道看得那么迢遠,也未曾想過,在這片洛陽城城墻之外,還有一片更值得他去拼搏的天際。

  “天下浩翰,江山廣闊!毙耥谎郏桃庹{笑地問:“只一座洛陽城,大人就滿足了?”

  一味隱忍的康定宴,愈是多聽一句,也就益發難以自抑。自玄玉口中說出的字字旬句,聽進耳后,遠比箭針刺心戳肺來得作疼,就隱隱在他胸坎里恣意翻攪,他忿吸了口氣,一掌直拍向桌面。

  “有話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動了氣的康定宴漲紅了一張老臉,“王爺真正想說的是什么?”就他這么個后生小輩,也想教訓他?他食過的米鹽,遠比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走過的路多!

  “我只想說……”瞧他臉色都變了,玄玉還是若無其事地把玩著自個兒的掌指,“朝中之人,不黑即白。清者,甚少,貪者,不計其數!

  不知他怎會把話鋒轉到這的康定宴,皺眉沉思了一會,不確定兩眸投向玄玉那張寫滿自信的臉龐后,他忽地有些明白玄玉話中之義。

  “王爺是黑是白?”急于知道答案的康定宴,隨即順著他的話問下去。

  “灰!

  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灰?”  

  “不錯,不黑亦不白,灰!边h坐在對面的玄玉站起身來,信步走至他身旁坐下,“蒼天之下,無論是廉是貪、是黑是白,這都無所謂,因為惟有一者才能奪魁!  

  朝中為官清廉者,窮困一生,到底不過是兩袖輕風,并博得了個清官的美名,貪者,雖是富祿雙全一生,可財富終究帶不進棺材里,且在身后還得被寇上個貪官的污名,因此這二者,皆可謂正道亦可謂盲道,皆睿皆愚。

  “何者?”不知不覺間,康定宴又再次陷入遭他勾引而去的謎題里。

  玄玉自信地揚眉,“能者!  

  放眼官場,放眼天下,無論是黑是白,這二者皆不是上選,惟有采中庸之道,才能在官場上圖個龍騰躍馬、富貴盈門,在天下方面,才能搏得一個機會。始知他話中有話的康定宴,微將身軀往后退了一段距離,以截然不同的目光重新審視起他來。

  從前,這個被圣上派來鎮壓洛陽老臣的皇子,不就只是個有些心機的王爺么?可在與他接近,并仔細聽過、看過他的一言一行后,他所表現出來的,卻并不只是表面那樣?在他那溫文無害的笑臉下,竟隱隱散發出某種遠在官僚之上的氣息?  

  某種,欲上穹蒼,一攬天下的氣息。

  “今日我來,是想與大人談筆買賣,就不知大人是否有興趣!币娝坪跤悬c開竅了,玄玉再款款道出今日的目的。

  “愿聞其詳!眱赡拷z毫不敢離開他須臾的康定宴,邊瞧著地,邊在心底回想著自他來到洛陽之后所做的種種。

  “如今天下雖為圣上所有,但你我皆知,朝中舊目并未如此作想。”玄玉張亮了一雙眼,不容拒絕地朝他伸出掌心,“我要你與我聯手,共為圣上定下河南府,我要你把注全都押在我身上!”

  有些被他的氣勢嚇到的康定宴,沉默了許久后,又再次換回了先前從容不迫的模樣。

  他微挑著白眉,“把注押在你身上?我有何好處?”

  “雖都說富貴如浮云,權勢如朝露……”識時務的玄玉,從沒忘記人性這現實的一面,“但這二者,卻是仕途大道上,人人奮力前進的動力。”

  “王爺能給我那些?”絲毫不掩野心的康定復,很是好奇,沒有半點本錢的他,怎有法子開口說出那等利誘。

  “大人辛苦了大半輩子,才有洛陽這點榮景……”玄玉不以為然地看了大廳四下一會,再側過頭來輕笑,“只要大人點頭,那么不需花上那么多年的光陰,我即能給你更多!痹詾榭陬^上挫挫他后,他便會識趣地打退堂鼓,沒想到,他非但不屈不撓,反倒開口答允將來會給得更多……  

  雖說很想否認,但康定宴不得不承認,他是很欣賞玄玉的精明與氣魄,玄玉雖年少,但卻日漸穩重老成,而玄玉這份游走于洛陽眾官間的自信與閑態,是洛陽官員們誰也無法與之相比的,若非敵對,只怕他也想將玄玉納為己用,或是投靠于其下。但只因從一開始就將玄玉視為來到洛陽與他爭權,并準備大削他辛苦所掌的權勢,故而他打從未見面起,就將玄玉視為敵人。那句話,是誰說過的?

  眼見是敵未必是敵,天下雖沒有長久的朋友,但也無長久的敵人。

  “王爺……有把握?”康定宴忍不住想確定。

  玄玉開懷地笑了,“若無半分把握,又怎會找上大人?”

  “王爺能給我什么?”

  眼看他還需要有人來推他一把下決定,玄玉朝他揚手,傾身在他耳畔附耳說了一句,不一會,康定宴即難以置信地張亮了眼。

  “日后,那個位置非你莫屬!笨闯隽怂壑械膽岩珊螅竦乇WC。

  康定復一手掩著胸口,幾乎掩抑不住胸坎內那一聲比一聲急的心跳聲,恍然間,他仿佛在玄玉的身上,見著了那窮其一生再也難覓一回的良機,眼下,青云之梯,就靜架在他的面前。

  趕在他開口答應成交前,玄玉把話說在前頭地對他伸出一指。

  “但在你我合作之前,你得先去辦一件事。”想入伙,那就得先付點代價。

  “何事?”決意加入他的康定宴,抹了抹臉,豎耳準備聆聽他開出的條件。

  “余丹波!蹦莻心結,既是他種的,就得由他來解。

  沒想到他竟拿這個難題來刁難地的康定宴,抗拒地緊皺著眉心。

  玄玉又再添上一句,“至少,你得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誠意?

  康定復莫可奈何地瞧著強人所難的他,而玄玉只是可有可無地聳聳肩,表明了做與不做都隨他之意,極其不愿的康定宴,在心中交戰了許久,就在等得不耐的玄玉即將起身走人之時,他才不甘地點了個頭。

  “三日為限!毖垡姶笫乱讯,玄玉愉快地向他訂出期限。

  康定宴吐出長長一口氣,“下官,盡力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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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才瀠瀠亮,大片的密云低垂在洛陽城上,為這春寒料峭時分的洛陽城添上雨意。冷風挾著細雨一吹,洛陽城中家家戶戶庭里院中爭妍招展的牡丹,沾染上了些許凄清情調。

  清早就起身打掃庭院的余府管家,命下人整頓完院內一地的落花與雜草后,拾著竹帚,來到府門前拿起門上的落栓與橫木,方推開府門,一抹跪立在門外的人影令他嚇了一跳。

  由于天曦未明,來者的容貌看得不是很清楚,小心翼翼舉步踏出門外的管家,來到門階上,就著府門上未熄的燈籠往下一看,洛陽太守的官袍,與康定宴那張余氏一族無人能忘記的臉,立即結實地駭住了管家,他連忙將手邊的竹帚一扔,轉身拔腿奔進府內。

  “少……少爺!”

  正在府內所設的小祠堂內拜祭父母的余丹波,手拈一炷清香,在管家一路劃過府內的叫聲傳來時,先是將香住插妥,再轉過身來看向那個倚在門邊氣喘吁吁,似是遭到什么驚嚇的管家。

  “何事慌慌張張的?”天都還未亮呢,這么早會出了什么事?

  一手指外頭的管家,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康大人、康大人他………”

  “說清楚!笨底忠贿M耳,敏感的余丹波馬上大跨步地走上前。

  “康大人跪在咱們府前!”終于順過氣后,管家大聲報出府門前不可思議的異狀。

  自聽過玄玉所給的保證后,回到洛陽就開始在心中數算著日子的余丹波,此刻,錯愕明明白白地懸在他的眼眉間,他沒料到,自玄玉口中所吐出的承諾,竟會應驗得這般快。

  “少爺?”不知掌門外人怎么辦的管家,輕聲提醒著怔然的他。

  “不用管他!被厥卓戳讼茸媾c父母的牌位后,余丹波神情相當冷漠地應著。  

  “但這般讓地跪在門前……”雖說是宿仇,但好歹康定宴也是朝庭命官,讓個父母官跪于大街之上,未免也太……  

  “既是他自找的,那就讓他跪!”絲毫不予同情,更不管康定宴此舉有多丟失顏面的余丹波,衣袖一振,不留情地轉身走出堂外。!

  直至天色大亮,往來的行人已在街上行走,家家戶戶也開門出戶,康定宴仍是不言不語地跪在余府門前。除了外頭好奇的百姓外,余府上下對康定宴累積了多年怨忿的家丁奴仆,臉上皆帶了一份快意地站在府門內,一塊瞪視這個害慘他們余氏一族的罪人。

  不過多久,被吸引而來的城民們,紛紛開始在余府四處圍觀,將余府周圍的街道給塞得水泄不通,人人或竊竊私語,或低聲猜測推究,但都不明究理,就連聞訊趕來關心的洛陽眾官,在屢勸不起康定宴后,也是無人知曉康定宴為何會突有此舉。

  當余府管家再次出現在正著裝準備去文庫的余丹波面前時,一個字也不愿聽的余丹波,在他開口前就先賞了他一記閉門羹。

  “我說過,要跪就讓他跪。”

  “少爺,街坊鄰居都在看不說,就連朝中的大人們也都來了!贝谟喔延兴氖甑睦霞移陀嗖诠芗业恼埻邢,也一塊地勸起這個性子頑固的少爺。

  “關門!逵嗟げ▽⒐俜幻摚餍赃B文庫也不去了。

  “?”

  “關門,無論誰遞拜帖,我一律不見。若誰不死心,硬要登門代康大人說項,就推說我病了,無暇見客!”一鼓作氣說完后,余丹波隨即轟然關上房門,謝絕再有任何一句勸言。

  被關在房門外的管家與余伯交視一眼,紛嘆了口氣,也只好照他的意思派人前去關上府門。  位在余府外頭看熱鬧的人潮,在日暮時分終于散去,不得其門而入、也勸了康定宴一日的洛陽官員們,終也筋疲力盡,紛紛托口返府休息,惟有心意甚豎的康定宴仍繼續跪立于余府門前。

  “少爺,都一日了,康大人他……”  

  兩手端著晚膳的管家,因余丹波將門扉緊閉,只能將晚膳自窗口遞進去后,又再不死心地對那一步也未出房門,一日下來,也一聲未出的主子說著。

  像是要比試耐心似的,依舊不為所動的余丹波,取來晚餐并替自己房內點上了燈后,又再坐回書案前,繼續看著兵書。

  “還跪在門外嗎?”已經用過晚膳的余伯,在準備去休息時,又前來余丹波的房門前看看情況。

  “是還在!惫芗翌^疼地一手撫著額,“余伯,你就再去同少爺說說吧,不能再這樣任康大人跪下去了!币酝鶝]刻意與康定宴作對,余家就被康定宴整得那么不堪了,今日這么對待康定宴后,萬一康定宴心生憎忿,日后又找他們麻煩怎么辦?何況,得罪了康定宴一人,就等于是跟全洛陽官員作對啊。

  “沒用的,少爺若是鐵了心,誰說都一樣。”太過了解余丹波性子的他深深搖首。

  伴著下了一夜的春雨,沉默持續地在余府內外蔓延著。

  次日清晨,當余府管家自府門門縫往外頭看去時,赫見仍跪在外頭的康定宴,經一夜雨淋后,面白如雪、氣色慘淡,可依然沒有移動雙膝半分。

  在另下個漫長的白日過后,夜晚再度來臨。

  直至夜深,總算是踏出房門的余丹波,在府內眾人的注視下,先是去了祠堂內請來父母牌位,再命下人也捧出因康定宴不保而死的叔伯們的牌位,在兩盞素白燈籠開道下,來到府門之前。

  當深深緊閉兩日的余府府門再次開啟之時,絲絲縷縷瑩亮的白光映照在康定宴饑寒交加的臉龐上,渾身哆嗦的他茫然抬首,就見手捧牌位的余丹波跨出門檻,高站在府階上方。

  在余丹波一雙厲目的往視下,發冷打顫個不停的康定宴,緩慢地彎下身子,朝階上已過逝的余氏先祖們的牌位叩地鞠首,在一行完深深的三叩首后,即虛弱得再無法挪動自個兒半分。

  兩眼直視著地的余丹波,在眾人的期待下,終于開口。

  “來人,將康大人攙進去!  

  當余府家丁們忙步下階扶撐起康定宴往府里送,并同時派人去找來大夫后,遠站在街角的玄玉,臉上露出了樂見其成的笑意。

  就因玄玉擔心余丹波的心結恐會解不開,于是兩日來都陪著玄玉一塊來這看情況的堂旭,在雨勢愈下愈大時,再將所撐的竹傘挪近一些,以免雨水都打濕了玄玉。

  “主子!碧眯褫p聲在他身后道:“雨大,咱們回府吧!比硕歼M去了,這下他滿意了吧?  

  “嗯!鳖h首同意的玄玉,也著實有點累了,在他如堂旭所愿地轉身打道回府時,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地停住了腳步。

  緊隨在他身后的堂旭,忙跟著他止步,并伸手撫去他肩上不小心滴落的雨水。

  “這還是我頭一回聽你說話!毙裱銎痤^來,意外地看向不多話的他,“再多說幾句吧!

  “我該說些什么?”身為武人,本來就不擅言詞的堂旭,聽了,表情有點為難!熬驼f說你為何這么沉默寡言!毙裥α诵,注意到他的身子都濕了后,將這個總是安靜站在他身后的堂旭拉過,與他共撐一柄傘并肩走著。

  “我只是懶得開口。”身材較常人高大的堂旭,不自在地微彎著身子以遷就他。

  他同意地頷首,“我想也是!

  因他的話,堂旭就著街上的燈火,多看了玄玉一眼。

  “身后那把刀,背有幾年了?”打從頭一回見面起,就想問他這個問題的玄玉,邊走邊問著。

  “十來年了!

  “我看它都缺了、鈍了。”玄玉微倒過首征求他的同意,“改日,我命人造把更合手的給你好不?”

  雖然,在這細雨綿綿的夜里,天冷沁人,但卻有股暖意,在堂旭的胸臆里慢慢化開了來。

  堂旭沉默了一會,對他點頭示意后,握著傘柄的那只大掌,再次將傘朝他挪近了點遮住他。



  ********************************************************************



  “余丹波?”站在柜前的鳳翔,好奇地轉過身,回首看看追訪宣王府的皇叔賀玄武。

  身為圣上的表弟,在朝中與鳳翔走得近的賀玄武,會特意登門來訪,為的就是替他帶來消息。

  “就是那個在河南府剿寇一戰成名的余丹波。聽說,玄玉已呈摺上稟圣上,請圣上將余丹波榮晉為驃騎唔軍!边@下可好,太子在朝中勢力日漸龐大,就連原本朝中人人不看好被分派至洛陽的齊工玄玉,在河南府竟也剿寇有成,還為自個兒提拔了人手到身邊來。

  “沒想到老二竟會得了個能手!彪S手將手中把玩的玉器擱擺回柜上后,鳳翔踱至他的身旁坐下,“老四呢?”

  “德齡仍是夜夜笙歌!辟R玄武又繼續道出消息,“據宰相閻翟光說,圣上打算將德齡任為揚州總管,就讓他去揚州歷練一番!

  “揚州?”鳳翔挑高了眉,不置可否地點頭?“很遙合他的地方。”對年紀輕輕,就愛貪愛游玩享樂的德齡來說,揚州正適合他作樂。

  “遠在西北的爾岱,在大將軍石寅的調教下,帶兵似乎帶得不錯!毕噍^于不長進的德齡,較他年幼的爾岱,可就讓圣上欣慰多了。

  鳳翔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老五天生就是塊軍人的料,不意外。”

  說完得來的消息后,賀玄武兩手環著胸,定看著這個有智有謀,可卻安穩待在京中八風吹不動的王爺。

  “你呢?”心計一點也不少于太子的他,不會就這么任他的兄弟們發展吧?  

  “我?”

  “眼下王爺們都紛紛離京歷練、開拓前程,你還是要待在你的宜王府里什么也不做嗎?”起步若是晚了,將來他怎與其他的皇兄弟們一較高下?在他身后還有許多看好他的人,他可不能繼續這般安逸。

  “說的也是!彼獾負嶂骂h,“我是該活動一下筋骨了!遍L安已是太子的囊中物,洛陽那邊,早晚會被玄玉給收歸己有,至于揚州,相信德齡很快就能與那些臭味相同的揚州官員打成一片。

  “你打算上哪?”相當看好他的賀玄武,兩眼中掩不住期待。

  “太原!痹缇鸵延媱澓玫镍P翔淡淡輕吐。

  “太原?”沒想到他什么地方不挑,居然挑上太原,賀玄武當下為他擔憂地皺起兩眉。

  “表叔不贊成?”

  “鳳翔,太原這地方……你最好是再考慮一番!眽焊筒毁澇傻馁R玄武,朝他搖著頭,“我明白你想建功的心情,但洛陽與太原,可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地方!

  “喔?”坐在椅內的鳳翔閑適地把玩著十指。

  “洛陽那邊,雖說目前仍看不出什么整治的成效,但礙于玄玉是圣上親派的總管欽差,因此洛陽眾官就算有不滿,也還不至于會明里跟玄玉杠上,或是堂而皇之地與朝庭作對,只會暗地搞些花樣來整治玄玉,好讓玄玉這個總這的差使干不下去,但太原——”拐著彎向他解釋的賀玄武,話未說完,就遭鳳翔搶過。  

  “但太原就不同了!痹绨烟沁吳閯莶榈们宄笍氐镍P翔,慢條斯理地答來,“我聽師傅和朝里的一些老臣說,太原那邊,是出了名的認錢不認人。”

  賀玄武沒好氣地瞪著他,“既然你都知道,你還想挑太原?”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要挑上太原。”與他持相反意見的鳳翔,倒是認為,要想干出一番大事來,除了洛陽外,就非太原不可。

  腦筋不差的賀玄武,轉想了一會,立即推論出他會刻意選上太原的目的。

  “你想讓圣上對你刮目相看?”以太原這般難以整頓的情形來看,的確,要想借此在朝中聲勢大漲,是該辦些棘手的事以搏權勢。

  鳳翔只同意了一半,“一部份的理由是為此!

  “另一部份呢?”他想不出還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目前全國官員一分為三,而太原就占其一,日后我若在朝中想準座靠山,就得自太原那邊挖過來。”太子原本就與長安眾員交好,而玄玉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拉攏洛陽太守康定宴,要想與他們抗衡,也只有在太原官員們的身上下工夫。

  賀玄武怎么想怎么不妥,“但你有沒有想過,太原那邊所采的前朝異姓王,人數僅次于長安哪!”那些異姓王豈是好擺平的?只怕他人一到太原,就和玄玉初到洛陽時一般遭到百般刁難。

  “我當然知道!彼姆磻芾涞。

  “那………”

  “太原的那些前朝異姓王,目前全都靠朝庭養著。短期內,朝庭是養得起他們,但如此下去,不消個七年、八年,朝庭遲早會供不起太原龐大的開銷,到時,朝庭勢必會找個名目,派人剿了那些擁兵自重的異姓王以斷后患!痹诔杏^察了許久,鳳翔早已看出日后的情勢,“以長遠來看,現下的太原還不算太棘手,若是等到以后才想收拾,那可就難辦了!薄澳闳粢ü,等到太原為患時豈不是更好?”聽完他的分析后,賀玄武愈想愈是狐疑不解。

  鳳翔消受不起地攤攤兩手,“別太高估我,若真等到那時局我才出手,只怕我也應付不來。”

  “因此你打算現在就收了太原?”既是不能等,那只好趁早了。

  “對!兵P翔笑咪瞇地偏首看向他,“依表叔看,要得太原,該用什么主意好?”

  這根本就不需考慮,“投之所好?”

  “我也這么想!兵P翔雖是同意這法子,可也有顧忌,“但,若是擺明了送錢去攏絡那些官員,非但傳出去不妥,事發也有損我的名聲,再加上那些貪得無厭的官員們?若是因此食髓知味,日后,我豈不自找麻煩?”

  “不用這法子,還能怎么對付他們?”

  不似他那么煩惱,心情挺好的鳳翔,在快熄的香爐里加添了些香木后,淡淡地注視著以銅龍為型的香爐,自龍口葉出縷縷煙霧。

  他伸指輕撫過爐上的銅龍,“依父皇的意思,那些異性王,早晚,都是要人頭落地的。與其等個七八年后再殺地們,不如這幾年內,咱們就先來個一勞永逸!

  賀玄武怔了怔,“你想殺了他們?”

  “我說表叔,他們的人頭,可是我青云路上的墊腳磚哪。”笑意滿面的鳳翔,朝他眨眨眼。

  雖說鳳翔的態度看似漫不經心,但太過了解他的賀玄武知道,鳳翔絕不是在說笑……“你想怎么做?”不知不覺間,額際溜下一滴冷汗的賀玄武,深吸了口氣后重新振作。

  果不期然,鳳翔早就已盤算好,“只要我出任太原總官的消息傳出后,太原那邊必定會與洛陽一般,準備好了各式陣仗等我入甕好招呼我,因此我打算向父皇進諫,請父皇自國庫里撥筆款子!  

  “先攏絡他們,好讓他們不提防于你?”這的確是個必要的手段。

  “我可不像二哥,有那心思去與洛陽官員們閑斗!

  講求效率的鳳翔,決定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他所想要的,“為成大事,我可屈膝,也可低頭,只要能盡快在太原站穩,腰桿對我來說,不重要。”

  為他年紀輕輕,卻已有了城府與遠觀而感到震懾的賀玄武,這才知道,這些年來,在朝中看似無為,且光茫又不比上上頭兩名皇兄耀眼的鳳翔,藏有多深。

  鳳翔銳目一轉,“現下,我就缺個能助我攏絡他們,而又不在乎名聲的人!

  “怎么,你把主意打到表叔身上來了?”看著他的眼眸,賀玄武一點就通。

  鳳翔優雅地向地鞠首,“不知表叔意下如何?”

  不語的賀玄武,在今日之前,未曾覺得鳳翔的眼眸是如此炯炯明亮。

  倘若,太子是盤游京中之青龍,齊王是據洛陽為地的白虎,那么,何不在龍虎相爭之時,再放出只準備臨空的鳳凰呢?雖說圣上正值壯年,可要圖江山,就得先圖個百年大計,現下就開始準備,一點也不會過早。

  “就依你吧!彼麤Q定也下海摻和一番,“明日,我同你去覲見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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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剿寇之戰中一戰成名,也因洛陽太守跪叩府門前而在洛陽城聲名大噪的余丹波,在玄玉親自上摺圣上為他加封榮晉后,自文庫書記宮搖身一變,成了直隸齊王麾下,統領河南府軍的驃騎將軍。  

  只因余丹波一句“烏合之眾,不如不用”,玄玉在安排余丹波進駐永嘉練兵后,隨即送來三人交予他訓練,其中二人,即是在余丹波受封之后,軍中身份硬是矮了他一截的顧長空與符青峰,另一安排至軒轅營訓練的人,則是也在劉冠之戰中受封的燕子樓。

  被送進永嘉這三個月來,身處于將軍府內的顧長空與符青峰,無一日不是在帶兵甚嚴的余丹波手中水深火熱地度過。“當初是誰說……他像個女人的?”站在將軍府庭內拉弓拉了一早的符青峰,兩臂酸麻不說,勾弦的兩指還不時抽搐,就連說話也無法控制話里的抖音。

  滿頭大汗的顧長空,給了身旁一同受苦受難的同伴一記白眼。

  “少在這時才跟我撇得那么清,你……你也有份好嗎?”早知道就不跟這山賊頭子去搶什么行軍總管了,現下好了,梁子結得那么大,往后八成是注定沒完沒了。

  “這種東西……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拉開來的?”怎么也無法全部拉開這柄余家軍所用軍弓的符青峰,拉弓拉了近兩個時辰,在兩臂己經到了一個極限時,臉上的表情似也顯得十分痛苦。

  “天、天曉得………”跟他一樣再也擋不下去的顧長空,邊說邊放低了手中的弓。

  在他們倆想趁那個害慘他倆的主使者不在,偷偷休息偷懶一會時,一道讓他倆見了就頭大的身影,靜靜出現在他們的面前!耙碑斚掠众s快恢復拉弓姿勢的兩人,叫苦連天地直咬牙繼續硬撐!斑M書齋去!币娝麄冞B握弓的手都抖個不停了,讓他們吃夠苦頭后,卻還是不放過他們的余丹波,朝他們輕聲吩咐。

  臉色慘白的他們異口同聲,“又要讀書?”

  “進去!辈唤o他們討價還價余地的余丹波,只是再又重復。

  大字不識得幾個、且視讀書為畏途的符青峰,邊含恨地在嘴邊喃念,邊僵硬地轉過身跨出步伐。

  “他在記恨,他一定還在記恨……”自從聽說過余丹波是如何對待登門謝罪的康定宴后,他敢肯定,余丹波會這么刻意整他們,絕對是在報仇。

  聽得兩耳都快長繭的顧長空,受不了地推他一把,“快點進去啦,要是再惹毛他,咱們又要念到天黑了!

  才進書齋,分別在兩張書案上堆積如小山的兵書,立即讓踏進門內的顧長空與符膏峰有苦說不出地皺緊了眉心。

  符青峰一手掩著臉,“又這么多……”饒了他吧。

  “坐下。”曾對玄玉保證,絕對要將他二人訓練成熟通兵法、且能帶領軍伍上場征戰的良將,余丹波首先要加強的就是他們在戰事方面的知識。已經認份的顧長空,動作熟練地拉著符青峰坐下,但在余丹波也坐進案內翻開書頁,準備再為他們講解之時,余府客家卻在這時走進門來,低首對他說了幾句。遠處的二人聽了,兩眼霎時綻出獲得救贖的光采。

  “沒你們的事!必M料余丹波卻掃他們一眼,而后轉身向管家吩咐,“去請他進來!毕M蛔訚蚕绲膬扇耍诡^喪氣地翻開書頁。

  “在讀書?”在廊上一路走來的袁天印,略帶笑意的聲音從書齋外傳來!翱刹皇牵慷疾磺椴辉傅卦诶镱^坐著呢!鼻叭ヮI他的管家也好笑地應著!霸瑤煾!钡仍跁S門處的余丹波,在他一走近后即上前迎接。

  “袁某見過余將——”彎身行禮示意的袁天印,連話都還沒說完,就收到某兩人的求援訊號。

  “咳咳!”

  反應甚快的余丹波,動作飛快地將身后的門扇一合。

  袁天印勉強捺著笑意,“有件事,袁某想單獨與余將軍談談!  

  “這邊請!彼鹨皇质韭罚瑫r刻意大聲地對管家說著,分明就是要說給里頭的兩人聽,“看著他們倆,誰若偷懶,就在誰的案上多加一本!”

  “知道了。”聽到坐頭傳來的叫苦聲后,差點笑出聲來的管家,忙以一手掩住嘴。  

  偕余丹波同至府內庭院的袁天印,坐在八角亭內,接過下人所奉的香茗后,環首四看著這座圣上賜給他的將軍府。庭中,夏日蟬鳴不斷,綠意直沁人眼,這座簡仆的將軍府庭院,沒有一般官家美倫美奐的陣仗,無山水造景也無小橋流水,遠處的綠地上,倒是擺了幾具練箭用的箭靶。

  “余將軍!碑斢嗟げ讼氯,亭中只剩他二人時,袁天印笑看著這個表情與方才截然不同的主人。

  “袁師傅叫我丹波就行了!敝灰蛐窬此鐜煟虼舜捕嗔朔菥匆獾挠嗟げ,在他面前,就不似在他人前那般冷若冰霜。

  袁天印會意地一笑,攤開了墨扇輕搖,“我說丹波呀,你在玄玉手底下做事有多久了?”“好一陣了。”

  “了解玄玉這人了嗎?”經過那些事后,他心底該有些譜了吧?

  想起那個小他數歲,自文庫里拉出他來,提拔他為驃騎將軍,并讓康定宴登門謝罪的玄玉,余丹波的心情很復雜。

  “不瞞袁師傅,每當我自認為我靠近了王爺一點,但在王爺身上,卻總有著讓我瞧不清他的距離!碧卓粗ね獾臐M地綠意,他嘆了口氣,“有時,我會覺得,我完全摸不透王爺的心思!

  初時,他認為玄玉是個聰穎的投機者,懂得互取其利之道。在玄玉命他為行軍總管,并全權將指揮權交予他時,他認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玄玉,或許真是個值得效命的明主?僧斝裨诰然乜刀ㄑ缍R上將他解職后,他還以為,他這姓余的,又遇上了個官場小人。

  就在康定宴跪在余府前后,玄玉在他心中的模樣變锝更模糊了,至今他還是不知,玄玉究竟是用了何種法子能讓康定宴低頭。

  “知道玄玉為何會找上你嗎?”不認為玄玉有那么難懂的袁天印,好笑地瞧著他那似乎已經困擾已久的模樣。

  “為了康定宴?”在文庫頭一回見面時,玄玉的目的是如此。

  “不只!笨偸窃谛裆砗筮M諫言的袁天印,大方地在他面前承認主使者是誰,“是我要他找你的,因為,日后你將會是他身后最重要的支柱。”“支柱?”余丹波兩眉一繞,不解地望向他。

  “告訴我,皇家之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辈恢鯐蝗惶崞疬@個的余丹波,開始懷疑起袁天印今日會來找他的目的。

  “對皇家中人來說,生存,遠比命運還來得殘酷!蹦樕闲σ庖粩,袁天印兩目炯炯地看著他,“現下的玄玉,雖無近慮,卻有遠憂,若是不在未來到來之前做好萬全的準備,只怕日后恐將不堪設想!

  余丹波沉吟了一會,“袁師傅在為王爺擔心些什么?”他是知道,歷朝歷代皇家中奪嫡鬩墻之事屢見不鮮,但目前圣上所誕之皇子們,皆都年少,圣上也正值壯年,就算要防患未然,似乎也太早了些,更何況太子名份早就已定,其他四位王爺,未必會有奪嫡之心。

  “與其說是為他擔心,不如這么說吧!痹煊⒛纫皇,以扇柄指向自個兒的眼,“我可說是玄玉的一雙眼,我正代他看那些他尚看不見的危險,在他遇上那些前,我會盡我所能讓他避開險阻。”

  有些明白他話意的余丹波,在心頭琢磨了一會后,兩眼帶著迷思地瞧著這個為玄玉設想周到的人。

  “我想問個問題,但不知是否得當!贝驈囊姷剿@名由一介布衣,后晉為王傅的人出現在玄玉身后時,他就一直很想問了。

  袁天印很大方,“說!

  “為何你會選擇為王爺效命?”說他不過是個普通的王傅,但實際上又不像那么一回事,玄玉身邊的人又都是由他舉薦而來,說實活,他根本不像個泛泛之輩。

  袁天印并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以期待的眼神望向亭外的穹蒼。

  “我只能說,這片天下,在等待一個能夠改變的能者。”

  ‘“能者?”

  “名份或許是天定,但命運,卻是掌握在咱們手中!睂τ诿葸@回事深不以為然的袁天印,所放眼的是未來,“這就是我會效命于玄玉的原因!庇心苷撸锰煜,這本就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幾番言語,已聽出個中話意的余丹波,對于玄玉的志向,以及袁天印為何會輔佐玄玉的目的,微訝地張大了眼。

  “還記得玄玉在找上你時說過些什么嗎?”知道他一點就通的袁天印,笑咪咪地問。猶處于驚愕的他,一手撫著額,“王爺他要我為他,不是為國……”

  “對。”袁天印沉穩地應道,“你可千萬別忘了這句話!

  總算明白自己給過什么承諾的余丹波,在他說完話起身欲走至亭外時叫住他。

  “袁師傅!

  頓住腳下步子的袁天印,回首瞧著他臉上掙扎的模樣。

  “我該如何做,才能在日后成為王爺的支柱?”思考了許久后,決心孤注一擲的余丹波,直接請他指引明燈。

  “很簡單,替他打造一個雄厚的本錢!痹煊∧樕系男σ飧盍耍凹热凰麑⒛憷向婒T將軍這個位置,你就好好善用它才是。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知道該怎么做!

  余丹波聽了后,再次垂下頭來思索這個交托給他的重責大任,他到底該如何著手才是。

  “告辭!币汛裢瓿扇蝿盏脑煊。粝驴嗨嫉乃D身走出亭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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