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在董事長辦公室里,四海面前擺著最新一季的財務報表,明明獲利目標比預計還高出一倍多,但他卻不斷長吁短嘆著。
「我的錢哪……」
他一臉如喪考妣的椎心模樣,雙眼牢牢盯著攤在報表上的四張簽帳單,像巴不得那些帳單會在他的注視下憑空消失一樣。
「我一定是中邪了,干么被那個金寶蓓牽著鼻子走呢?我是不是被她給催眠了?」
他頭疼地捧著頭,結果他還是讓那丫頭使出的苦肉計、激將法,外加恐嚇威脅給耍得團團轉,在百貨公司里把她要的一切全買齊了,這才心滿意足地乖乖答應自己搭公車回去。
雖然那丫頭一再強調,等她找回了鑰匙、繼承了遺產,一定會連本帶利地把買東西的錢還他,不過他實在很懷疑是否真有她說的那把鑰匙,可是她篤定的語氣又不像在說謊……
他重重地再嘆一聲,把桌上的文件一股腦兒地全掃進抽屜里鎖上,起身準備回家。
寶蓓跟他要了今晚的菜錢,說要做晚餐來答謝他。這樣也好啦,他只給了她一百塊,能弄出兩人份的晚餐,又省得他還得花時間去買便當,也算她多少還有點用處。
開車回到家,才進大廳,就聞到一股焦味。他嗅著味道往廚房走不到兩步,里頭便傳來一陣鏗鏗鏘鏘,再來便是一連串乒乒乓乓的碗盤碎裂聲。
「怎么——」
頭剛探進廚房,一個「了」字像魚骨梗在四海咽喉,頓時發不出聲。
天哪!她……她竟然把他的名貴瓷盤摔碎了一地?!
「金寶蓓!」
「有!」
就算她畢恭畢敬地回答也滅不了他一肚子怒火!赣惺裁从!你知不知道我朋友送的這套『皇家哥本哈根』限量碗盤價值多少?!」
「呵、呵!顾尚陕,硬著頭皮、耍嘴皮說:「朋友送的?還好,那就不用錢嘛!嘿、嘿。」
「還『嘿」!」
他緊握拳,一副想將她揉成足球、一腳踢上外層空間的忿忿神情。
「要八萬塊、八萬塊耶!那是招待貴客用的,我特別擺在最上面的櫥柜,你把它挖出來干么?賠我!」
寶蓓被他厲鬼索命似的怨恨表情嚇得整個人往后一縮,滿臉的無辜又無奈。
「賠……」她干咽了口氣,勉強擠出一個還算誠懇的笑容!妇退隳阋荫R上賠,我也沒辦法呀!我現在是無家可歸的小孩,別說是八萬塊,我窮到全身上下連一毛錢都沒有,不然……」
她心生一計,試著跟他打商量。
「不然我在你這里工作抵債好了!等我手好了,我留下來當你的管家,你一個月付我三萬塊的薪水,我每個月讓你扣一萬,夠誠意了吧?」
「什么?!」他快花轟啦!「你當我是被虐狂還是智能不足?我巴不得你出去獨立自主都來不及了,干么還花錢請你來把我家搞得天翻地覆?真是快被你氣死!」
她嘟起嘴,干脆隨手拿起菜刀遞給他。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找漂亮一點的餐盤襯托我的菜,讓你胃口大開而已。你對我那么好,我也不想惹你生氣,但如果你一定要跟我算帳——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讓你砍來消氣好了。不過你小力一點,我很怕痛,謝謝!
四海手里握把刀,聽她說得那么豪氣,眼下卻是抿嘴、瞇眼,環抱雙臂怕得直打哆嗦,好象真以為他有膽砍人一樣,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完全不曉得該拿這么一個「寶貝」如何是好?
「砍你還不是我要付醫藥費?算了、算了,再跟你計較下去,我不曉得還要死掉多少腦細胞!」
他把刀一放、眉一橫,裝兇警告她。
「我快餓死了,拜托你隨便弄點東西讓我有得吃就行了。還有,右上方柜子里的碗盤全部不準動,那里面還有一組二十萬的,再有什么閃失,我就把你打包丟進太平洋喂鯊魚!聽清楚了嗎?!」
她討好地舉手敬禮答應!甘,聽得清清楚楚的了!
瞧她那規矩的模樣,他也只能不了了之地走出廚房了。
三分鐘后……
「!」
「鏘!」
「砰!」
一陣發生兇殺案似的慘烈尖叫,伴隨著幾回響徹云霄的金屬撞擊聲,嚇得正在房里脫褲子的四海來不及拉上拉鏈便急沖下樓,差點連滾帶爬地摔下去。
「又怎么——」
邊問邊沖進廚房的四海一看那副慘況,差點沒昏倒。寶蓓竟然把鍋子熱到冒火,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她拿著鍋蓋當盾牌,慌得左蹦右跳,又撒鹽、又澆水的,反而讓火勢更猛,嚇得她臉都白了。
「鍋蓋給我!」
四海搶下她手中的鍋蓋往炒菜鍋一蓋、瓦斯一關,再出去拿了滅火器沖回來,直到確定火熄了,這才安心地放下滅火器。
「你——」
「你好厲害喔!」
他正想發飆,右手才剛舉起來指向她鼻頭,寶蓓卻握住他那只手,興高采烈地猛搖。
「還好有你在,不然就慘了!」她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稿X四海,你不但人長得帥、會賺錢、有同情心,而且聰明機智、勇敢、又臨危不亂,你真的棒透了!我越來越喜歡你嘍!」
一肚子火氣遇上她一嘴甜言蜜語,四海原本蓄勢待發、足足可以罵到她耳朵長繭的話,一下子全縮回了肚里。
伸手難打笑臉人,他就像強盜遇上兵,又只能高舉雙手投降了。
「呿,我才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你簡直是衰星下凡,誰被你喜歡誰倒霉!」他訕訕地轉移話題!肝铱茨阋矂e煮了,把已經做好的菜端上桌就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摳摳臉頰。「可是只有白飯和煎魚……」
「什么都好,端上桌吧!」
「好,但是……」她眼光飄移,有些羞赧地提醒他:「你要不要先把褲子拉鏈拉起來?」
四海低頭一看,臉霎時赧紅,連忙背過身去把褲子穿好。好險他有穿內褲,不然就露點了!
不敢想象她還能在廚房里闖出什么禍事,當他掀開電子鍋竟然看見水分不夠而顆粒分明的淡黃米飯,也只能安慰自己這樣「嚼勁十足」,照樣端到餐桌上。
「對不起喔,飯煮得有點焦,因為我們家以前都是用電鍋,我頭一次用電子鍋,所以——」
「算了!」
聞到焦焦的飯香,才讓他發現自己真的餓到懶得再跟她訐較了。扒了口飯——嬰兒磨牙用的餅干也不過如此 想著白米是他辛辛苦苦賺錢買來的,就算硬如石子他也照吞不誤。可是當他挾了一大口看來煎得色、香、味俱全的吳郭魚送入口后
「嗚……」
四海的嘴嘟成酸梅樣,五官全皺成團,還沒在吐出來暴殄天物被雷劈,和吞進胃里立刻昏倒送醫急救之間天人交戰完,腳已自動自發地往垃圾桶奔去,嘩啦啦地吐得連滴汁都不剩。
「有那么難吃嗎?」
寶蓓以為他是故意嫌棄,不信邪地也挾了一小口試試,才曉得自己好象把白醋當成了酒,而他家現有的辣椒干也比她想象中辣上十倍,吃起來簡直像是——
「毒藥!」四海沖去倒了一大杯白開水一飲而盡,無法置信地張大嘴邊用手扇風邊瞪視著她說:「喝農藥大概就是這種生不如死的滋味了!你存心毒死我?!」
「我……又不是……故意!」
她吞吞吐吐的不是因為愧疚,而是望著他酸到皺、辣到腫的雙唇,讓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得都快鬧胃疼了。
「不是故意都搞成這樣……」他傷透腦筋地望著她!赋阅阕龅牟苏娴臅堂!我看以后你還是給我離廚房遠遠的,別再煮飯『毒』我了!
她尷尬地搓搓手!钙鋵嵨抑皇且粫r大意,拿捏不對辣椒分量,弄錯了調味料,對不起喔!」
他莫可奈何地搖搖頭,拿出了一張千元鈔票交給她。
「算了,買便當你總會吧?別再搞砸了!」
「是,我一定不會再出差錯!
寶蓓拍拍胸脯保證,二話不說馬上出門買便當。
一個小時后——
「那女人是給我跑去哪里買便當了?!
忍了一個小時后,已餓得前胸貼后背的四海終于憋不住地握拳大嚷。明明只要出門往左步行一百公尺就有家便當店,那個金寶蓓就算用爬的也早該爬回來了吧!
他又餓又無助地往沙發上一躺,什么叫做「無語問蒼天」,這下他可是深深體會了,白養了那么一個寶貝在家,他真的是欲哭無淚啊————
「叮咚。」
門鈴終于在她出門一小時又十分二十三秒時響起。四海的臉色比風雨欲來之勢更陰沉,立刻跳下沙發、甩著白袖呼呼有風地去開門。
「你——」
「付錢。」
他醞釀許久的脾氣正要爆發,但才說出一個字就被寶蓓打斷,而且她身后不知為何還停了一輛計程車。
「你好,請付五百四十元車錢!
「五——」
瞠目結舌的四海還沒搞清楚狀況,一回頭,寶蓓已逕自進了屋里。司機大哥客氣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不耐,他只好揪著心又抽出一張千元鈔付錢打發掉司機,再回頭找人「算帳」
「金、寶、蓓!」
他重重地甩上門,臉色絕對比黑白無常好看不了多少。
「你又搞什么鬼?買個便當竟然花了我五百多元的計程車費?!」
寶蓓睜著一雙無辜明眸,又委屈又不解地瞅著他。
「我也沒辦法呀!你不是給我一千塊,叫我去買兩個便當嗎?我從小窮到大,哪里吃過一個五百的便當?可是為了達成你交代的任務,我還是努力問了好多人才問出這家在賣五百元便當的店。來回本來要六百元的車資,司機大哥聽說我可憐的遭遇還主動打九折給我呢!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吃個便當也要高級品,聽說便當里有鮑魚喔!我這輩子還沒吃過——」
不等她說完,四海已經氣得口吐白沫、不支倒地。
雖然醫生交代要少出入公共場合,免得影響右手韌帶愈合或讓傷口裂開,可是擔心弟弟情況的寶蓓還是忍不住搭上公車到醫院探病,也順便把自己這幾天來的遭遇和現在的落腳處告訴他。
「姊,你好大的膽子。 广浔樗罅税牙浜!溉f一那個叫錢四海的是壞蛋,只是一開始故意裝好人騙你,那你一住進他家,不就像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就算他到現在都沒對你怎樣,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看你還是搬出來跟我擠病房比較安全!
她嫣然一笑!赴怖!那個錢四海真的是個好人,我在他那吃好、穿好、住好,本來他要我做早飯,到后來也免了,他要我什么事都不用做,最好什么束西也別碰、別摸。早餐他烤吐司、煎蛋給我吃,午餐交代女傭煮,晚餐他買回來給我,把我伺候得像太上皇一樣,對我真的好好,如果能在那住上一輩子該有多好呀!」
她滿臉幸福洋溢,完全不想是因為她大禍小禍不斷,四海才不得不拿她當尊活菩薩供著,只求老家能在她的蹂躪下幸存,別被她燒了、轟了、還是炸了!
「你說的錢四海,真的是『環宇百貨』那個董事長錢四海嗎?」
「當然是真的,我身上這套衣服還是他帶我去『環宇百貨』買的呢!」其實是她硬跟去A來的。
寶蓓肯定地回答完,才發現問話的不是沅保,而是正走進病房的院長羅炎煜。
「羅院長?」
她有些吃驚,又有點不好意思。聽他的問話,肯定是把她不害臊地說想留在錢四海身邊的話也聽進去了。
「為什么你會住到錢四海他家?」
反正已經被聽見,寶蓓也老實說出事情經過。炎煜并不清楚之前是錢四海撞得寶蓓住院,更不曉得她住處失火,聽她一說才明白前因后果。
因為對于從小到大、一年到頭總要進出他家醫院好幾次的沅保,他有著與一般病人不同的朋友之情,所以就算非巡房時間,偶爾炎煜也會趁空檔來看看他,沒想到這回倒讓他聽見了一件稀罕的趣事。
「羅大哥,」沅保親切地喚他!改銇淼脛偤,你見多識廣,有沒有聽過錢四海這個人在外的風評?我姊她這個人向來沒心眼,又沒有危機意識,被人賣了還會幫人家數鈔票——」
「金沅保,你夠了喔!」她這個做姊姊的被看得那么扁,實在是太顏面無光了!「我哪有那么白癡!」
炎焊抿唇輕笑。他認識這對姊弟也十多年了,當然明白沅保說的沒錯,而且這個金寶蓓明明長得一副聰明伶俐相,卻是傻大姊一個,腦袋里所有神經大概全是直的長,想什么絕對不會轉彎,跟她說話絕不能用暗喻,一定得明說,不然氣死自己算活該。
「你們兩姊弟別斗了!這個錢四海其實跟我有些交情——」
「他有女朋友嗎?」
「他是不是個花心大少?」
寶蓓和沅保幾乎是同時發問,只見炎煜帥氣地雙掌分別往他們倆面前一伸,神色像在布道的牧師那般嚴肅,兩個人立刻乖乖閉上嘴聽他說。
「他沒有女朋友,也不是個交化大少,嚴格來說,根本沒女人受得了跟他交往。」
他看看寶蓓,再看看沅保,然后下了個定論。「因為,他是只人盡皆知、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說到這,炎煜就不禁想起那個吝嗇到說不定可以排進金氏世界紀錄的錢四海。
好歹兩人也做了三年的高中同學,「環宇百貨」開幕時他可是花籃、禮金一樣不少,花了好幾萬。而他下禮拜就要結婚,那家伙剛好有事不能到也就算了,竟然還只用掛號信寄來了六百元禮金,虧他為了捧老同學的場;還特別帶著未婚妻去「環宇百貨」采購了上百萬的結婚用品呢!
六百元……那只鐵公雞當現在是民國五十年,還是把臺幣當美鈔用呀?!
「鐵公雞?」寶蓓一臉不以為然的模樣!甘撬切┣芭严肟铀F珠寶坑不到才造謠吧?他那個人是節儉了點,但也不至于一毛不拔呀,他為我花了好多錢呢!我家失火后,我除了那些用層層鐵盒加保鮮盒裝妥的照片,和一些耐火燒、卻沒什么價值的東西之外,家當幾乎全燒光了,所以我不但白住他家,連穿的、用的、吃的,也全是他供應,他還很慷慨地請我吃過一個五百的鮑魚便當呢!」
寶蓓非常知恩圖報地為四海辯解,頌揚他的「善行」,一點也不覺得那些全是四海心不甘情不愿又莫可奈何被她「巧取豪奪」來的。
他可是因為養了她這只米蟲,每每在午夜夢回時作著自己變成鈔票,被只人肥蟲鯨吞蠶食的恐怖惡夢,氣得槌了那輛害他撞上人的名車好幾拳呢!
「你說的真是我認識的那個錢四海嗎?他中邪還是轉性了?」炎煜簡直不敢相信!杆淖毅懣墒墙^不多浪費錢去養『別人的老婆』,就算有錢,買給女朋友的禮物絕不超過一九九,吃飯肯定各付各的,情人節就把百貨公司布置剩下的雜花,用橡皮筋捆成一束送給女友就算交差。所以他那些原本想嫁入豪門的女友們,最后全受不了他勤儉持家的個性,一個接著一個全把他甩了。那樣的他竟然會任你予取予求?難道……」
「難道?」寶蓓好奇地盯著他要笞案。
炎煜手摩挲著下巴想了又想。「難道,他已經把你當成他的老婆了?」
「真的?!」
寶蓓就想聽這個!只見她霎時心花怒放,笑得比春花還燦爛。
「原來他對我那么好,是因為想娶我呀!呵、呵……錢『似!弧⒔稹簩氊悺,光名字聽起來就像是天生一對嘛!『金錢聯婚』聽起來多旺夫,他喜歡我也是應該的。只是,他有那個意思干么不明說呢?我會很認真考慮他的求婚啊!」
瞧她樂的!
沅保和炎煜互看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她根本早就迷上那個吝嗇鬼,說考慮只是假矜持,那個錢四海不求婚便罷,他只要一開口,寶蓓肯定馬上點頭,巴不得立刻位著他直奔禮堂了。
「難不成,玟心的『烏鴉嘴』又應驗了?」
炎煜小聲嘀咕著,因為他突然想到自己為了那令人哭笑不得的六百元禮金,曾經半開玩笑地要未婚妻「詛咒」那只鐵公雞的克星盡速現身,讓那個守財奴遇上個敗家女,那可就大快人心嘍!
莫非……金寶蓓就是來替他「報仇」的那顆燦亮星星?
炎煜唇邊泛起狡黠笑意。以他被金寶蓓用超人的盧功逼得一天到晚行善,大砍她弟醫藥費的切身經驗來看……
那個錢四海啊,可是在劫難逃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