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高中蜿蜒的山坡下,有間清幽的茶店,名喚"傅家茶店"。
傅家茶店沒有辣妹也沒有花稍的冰品,賣的只有幾種中國茶和幾味簡單的茶點,但依然天天在黃昏時分開始座無虛席,川流不息的女學生把這家小茶店點綴得熱鬧非凡。
"清清學姐,幫我簽個名。"金發的小女生靠近傅清清,褐色雙瞳滿是對這位華裔學生會會長的崇拜。
"沒問題。"傅清清俐落的在目己的相片上簽名,一邊輕描淡寫的說:"茱蒂,喝完那杯香片你就得回家,要不然你爸媽又要摸上來找人了。"
"我知道。"金發小妞乖巧地點頭,捧著珍貴的簽名照心滿意足的離開。
"清清,你的崇拜者總是這么井然有序。"凌獲珊贊嘆。
那些追著明星偶像滿街跑的追星族都失序脫軌,不像清清的崇拜者個個乖巧有禮。
"過獎。"傅清清揚起嘴角一笑,啜一口她自己的茶。
縱然得到學妹們的愛戴,但她一點男孩子氣都沒有。
相反的,她是個美人,非常非常美的美人。
她的冷靜大概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吧。
在瑪麗女子高中里,洋妞多半夸張粗野,像她這么精明俐落的女子實在太少,所以她得到矚目,在白人社會里成為一顆耀眼的明星。
也或許因為她晚讀幾年,年紀比她們都虛長幾歲,所以有這等理智聰慧可以應付龐大的學生會校務。
凌獲珊看著淡品著茗茶的傅清清。
"如何,我托你查的人,有眉目了嗎?"她用的雖是詢問句,但心中已經非?隙ǎ迩鍙臎]讓她失望過。
她在學校辦有一份地下刊物,專門采訪華裔的杰出人物,在女子學校里,小小刊物每月爭購的還有上百人,可見她的文筆有多精采。
而下一期,她鎖定要采訪的對象就是那天在豪帝酒店前的冷肅男子,她對他很感興趣。
"你死心吧,別想了,這個人不可能會接受你的采訪。"傅清清把那疊照片還給凌獲珊。
照片拍得很清晰,每個角度都抓得很好。
她承認,凌獲珊是絕佳的攝影天才,連偷拍都那么講究美感和角度,主角的風采躍然照片上。
"為什么?"她興奮得眼睛一亮。"他是黑道角頭對不對?他很有勢力對不對?"
"不對。"傅清清挑挑眉。"在紐約,還有什么幫派比今尊大人的天地盟更浩蕩的?"
"說的也是。"凌獲珊安靜下來,有點不得要領。
"那他……"
"他是元氏科技集團的主席。"傅清清淡淡的道:"元赫。"
凌獲珊聞言,驚跳起來。"他是元赫?!我知道他。"
"你說笑了,誰不知道元赫。"傅清清皮笑肉不笑的直言。
元赫是華人的傳奇,華爾街的奇跡,在他手中沒有失敗的投資,元氏集團是美東最賺錢的公司。
"沒想到他這么帥……"凌獲珊嘆息的說:"報導上說,他已經三十五歲了,可是怎么看他都不像三十五歲,頂多三十。"
傅清清挑挑眉。"三十五歲并不老,元赫很有魅力的。"
"你說的沒錯,他本人更是帥得可以,明明感覺昂藏猛烈,可是眸中卻沒有半絲溫度,怎么會有這種人呢?"凌獲珊對他很感興趣。
"清清,你說,如果我追求他的話……"
"沒有勝算。"傅清清知道她小腦袋里在想些什么。
"他的妻子在多年前車禍亡故之后,他就不近女色,沒有女人可以讓他瞧上一眼,簡單的說,他很專情,專情到不近人情。"
凌獲珊點點頭,她沒有說得很明白,可是她懂。
"我了解,世上最難爭的,就是跟死人爭。"
傅清清點頭。"孺子可教也。"
其實凌獲珊的條件很好,她是天之驕女,除了"黑道大亨的女兒"這個雄厚的背景之外,她的美也是無懈可擊的。
神采飛揚的五官,一頭烏溜溜的及腰長發,什么玫瑰小姐、薔薇皇后都比不上她三分美。
他們凌家兩兄妹最叫人津津樂道的就是那宛若孿生兒的外貌,男的英挺,女的嬌美,無疑都得到他們母親的優良遺傳。
這樣的美人兒要追求什么男人不會成功?
只是元赫,他的冷注定要讓每個女人傷心,他心有所屬,也不是尋常女子可以攻破的。
少女情懷總是詩,一個人的初戀對當事人影響最大,她不想她的小獲珊小小年紀就心碎。
"不談元赫,談談我們的小幫派吧,現在已經有多少人了?"凌獲珊起勁地開始另一個話題。
她們同是瑪麗女子高中二年級的學生,正企圖在校內組織一個小幫派,以抗衡目前校園過多的惡勢力。
傅清清翻出筆記本。"七十人。"
"這么少?"
她笑笑的道:"而且都是我的后援會成員加入的。"
凌獲珊翻了個白眼。"天哪,她們根本不是想來主持正義,她們是爭先恐后來替你斟茶遞水的。"
傅清清薄唇逸出笑意。
"正是。"
凌獲珊發狠,一不做二不休地說:"這樣不行,要刪除她們的名額,一個都不許留。"
她好整以暇的開口,"放心,我已經發入會手冊給她們了,她們知道規則,不會亂來。"
凌獲珊挑挑眉,一臉懷疑的模樣,"難講哦,那些女生發起狂來六親不認,我不認為她們會遵從什么無聊的小手冊。"
"清清、小珊,吃點東西吧,都快七點了,你們也該餓了吧。"傅太太端著一盤廣東燒賣出來,手藝精湛的她,各路點心都難不倒,她同時也是傅家茶店的主廚兼收銀。
凌獲珊立即眉開眼笑的黏上去。"你最好了,傅媽媽……哇,有我最喜歡的蝦卷耶,我好高興!"
自小喪母的她,把傅清清溫柔媲雅的母親當成是自己的。
她沒事就愛來傅家茶店的原因有大半都是貪戀人家媽媽的母愛,這是她沒有的,就算她老爸有再大的通天本領也換不來。
"喜歡就多吃點。"傅太太慈愛地說:"我做了很多,待會打包一些給你帶回去當消夜。"
"好!好!" 凌獲珊回答得很迅速,她親熱的挽起傅太太的手臂開始撒嬌,"明天星期六,下午我們一起去逛街好不好?我看中一件花裙子,你替我拿主意,看看適不適合我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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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可能,才更具有挑戰性。
事情好像往往都是這樣子的。
凌獲珊將一小塊提拉米蘇送進口,這家飯店的意大利甜點做得最好吃了,她每個禮拜都會來,廚師的好手藝讓她百吃不膩。
"小珊,這里看起來很貴。"傅太太緊張的打量著四周,坐得很不自在。
她是個小家庭主婦,盡管來美多年,又打理一間茶店,但是她仍舊是害羞的,英語不佳的她不善于跟白人打交道。
"是很貴。"凌獲珊優游自在的吸了口咖啡,微笑道,"你試試深吸一口氣,再吐出氣來放松心情,然后你會發現面前的花茶很香。"
"真的嗎?"傅太太有點懷疑,不過還是照著做。
她興致勃勃地問:"怎么樣?是不是覺得沒那么緊張了?"
傅太太輕輕吐氣,回應說:"嗯,好像沒那么緊張了。"
縱然女兒長大也懂事,不需要她操心,但她身為警長夫人,每天為丈夫提心吊膽,說她生活不緊張是騙人的。
"太好了。"凌獲珊興奮的說。
她喜歡研究人的心理,也喜歡研究人的情緒反應,現在她又再度證實心理學上的理論。
其實她的父親不夠了解她,她是生活得漫不經心,但絕不隨便。
所以他可以放心了,他女兒是不會叛逆變壞的。
但話說回來,身為黑道大哥的女兒已經夠壞了,她還能壞到哪里去?坤哥一天到晚擔心她被清清帶壞,實在太沒道理。
"小珊啊,我是不是很土?"喝了一口花茶之后,傅太太不由得嘆息一聲的問。
她很少出門,也不習慣與丈夫參加應酬。
她的世界就只有家和茶店,她女兒更是從來不跟她一起逛街喝咖啡,所以她感覺到自己是越來越與社會脫節了。
"土?"凌獲珊搖頭。"你是最美的中年婦女,最佳的母親典范,我好羨慕清清,還有,誰敢說你土,我叫我老爸揍得他走不了路。"
"哎哎,女孩子家講話不能這么粗魯。"傅太太急急勸道:"我只是打個比方啦,沒有人真的說我土,所以不要驚動令尊了……"
"哦,天哪!"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這個月的運氣怎會那么好,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怎么了?"傅太太看著凌獲珊,發現她的美眸正迸出一種見獵心喜的光芒。
"我又見到他了,我們真有緣。"她忍不住為自己的好運道拍案叫絕。
本來她想放棄采訪,現在又燃起一線生機。
看來連老天也不忍叫她放棄這么好的采訪對象,而鼓勵她再接再厲。
"小珊,你看到誰?熟人嗎?"傅太太也隨著她的目光張望著。
咖啡廳人口處,一名高大的東方男子正走進來,兩名男子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后面。
凌獲珊眼睛閃閃發亮,連忙俐落的翻出相機,一路對著元赫取景。
今天元赫只帶了兩個人出門,她看過清清給她的資料,那兩個人是元赫的得力助手、左右護法--二十九歲的耿立與四十五歲的洪劍南。
"小珊,你在做什么?拍誰?"傅太太覺得不妥,這里畢竟是大飯店,容得了這么肆無忌憚的拍法嗎?
"我在拍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物,改天你就知道了,等凌報一印好,我就叫清清拿一份給你看……啊!我的相機。"
凌獲珊的相機被抽走了,人也被拉起來,腳不由己的離開地面。
"你們……你們……"傅太太嚇傻了。
然后,她被帶到元赫面前。
顯然的,他坐的是貴賓雅座,方圓兩公尺內沒有別桌,幾株大型植物盆栽將雅座圈住,很有隱密性。
"你究竟是誰?"元赫交疊著修長的雙腿,瞇起眼打量面前的小女生。
"你已經不止一次偷拍我了。"想偷拍他的記者不在少數,但像她年紀這么小的記者還是第一次,她……頂多十六吧。
視線不經意瞥見她發育成熟的姣美胸部曲線。
他稍微更正了一下--頂多十八。
"我叫凌獲珊。"她立即發揮自己冒險犯難的精神。
"元先生,我想采訪你。"靠近他才發覺他一身的強悍深沉絕不是虛有其表,原來他注意過她,那表示在他心中,她不是太隱形。
女人不被注意通常只有兩種可能--平凡及丑。
她當然不想落入這兩種可能性。
"不可能,元先生不接受采訪的。"耿立代他老板回答。
"可是我們只是一家學校的地下報,外界的人不可能會看到這份報導,我保證絕對不會為你帶來困擾!"她極力爭取著,無非是想為那些廣大支持她的學姐、學妹讀者們帶來精采的報導。
事實上,她也將采訪元赫當成是一種挑戰,大媒體都無法采訪到的頂尖人物,如果她能訪問到……光是想像就叫人興奮。
更重要的是,她老爸再也不能說她辦刊物是沒事找事、吃飽太閑了。
"你說什么都沒用,元先生不會接受采訪。"打開底片盒,耿立想抽走底片。
"你不能這么做!"凌獲珊立即撲上去,拼死與耿立搶底片。
他們不知道這底片的重要性。
那卷底片里除了元赫之外,還有她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拍到的珍貴照片。
他是一位退隱的命理大師,她與他的門生溝通了長達一個月的時間,他本人才答應接受她的訪問。
如果底片毀了,那她辛辛苦苦趁假期跑到中國大陸去找命理大師的長途跋涉就泡湯……不,那是她的心血。
她拼命與耿立纏斗,爭奪之間,她的手被相機給弄傷了。
"還給她。"元赫沉聲說道,將相機從耿立手中交還給凌獲珊。
這小女生的毅力驚人。
耿立雖然沒有與她過招,但她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從他手中將相機搶走,也叫他刮目相看。
耿立和人交手得這么狼狽,還是首次。
元赫感到有點突兀和好笑,他的得力助手竟然搶不過一名弱質女子?
他精銳冷然的利眼重新回到凌獲珊的面孔上,才發現她貌美傾城,淘氣的漂亮黑眸閃動著慧黠之光。
"元先生……"耿立雖然依命令松了手,可是仍不想放棄。
"走"元赫的命令,耿立與洪劍南沒有第二句話,立即跟上。
三人離開了飯店咖啡廳,凌獲珊寶貝的摟護著懷中的相機回座,傅太太還在座位上心有余悸的發怔著。
"傅媽媽?"凌獲珊在她面前搖了搖手。
"哦!小珊,你沒事吧?"傅太太如夢初醒。
"天哪,你受傷流血了,快點到醫院,我叫救護車。"
"傅夫人,請不必理會這名頑劣刁女,她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不必勞師動眾,給她一塊透氣膠帶即可。"凌獲仰瀟灑的出現,手掌攤開,掌心還真的放了一塊透氣膠帶。
"大哥!"凌獲珊興奮的說:"你看到剛剛那個人沒有?他是元赫,元氏科技集團的總裁,我拍到他,可惜他不答應接受我的訪問,否則我們這一期的刊物就……"
"如果你的雜志缺少人物專訪的話,傳奇的為兄我,可以勉為其難的讓你這蹩腳小記者訪問。"凌獲仰笑著點了點妹子的鼻尖。
"還有,家里今天有宴會,早點回去。"
凌獲珊翻了個白眼。"又是坤哥的主意?" 他們的老爸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從年初就開始熱中舉辦宴會,把家里搞得面目全非。
"早點回去,或者你會有意外之喜喔。"凌獲仰紳士地挽起傅太太的手。
"請吧,傅夫人,我的車就停在門外,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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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赫站在鏡前,電動刮胡刀將青色胡碴瞬間刮落干凈,一張成熟的男性面孔在鏡中沒有半分表情。
他的辦公室附設著豪華套房,方便他休息之用。
失去紀恩的前三年,他幾乎天天在此過夜,唯有發狂的工作可以令他暫時忘卻喪妻之痛。
"元先生。"他的秘書斐麗走了進來。
外型艷麗的她,眼中滿是對頂頭上司的迷戀。
她當元赫的秘書已經五年了,她也從當年二十五歲的女孩變成如今扣上三十大關的成熟女人。
可是元赫,她依然抓不住他的心。
他沒有一般老板喜歡泡女秘書的習性。
他對她,純粹把她當秘書,盡管她也住在元家,卻只是方便她與元赫討論公事而已,她一點貼近他私生活的機會都沒有。
"什么事?"他的視線仍定格在自己的臉孔上,沒有望斐麗一眼。
"晚上有個宴會……"
"派馳風去。"他的四名養子女中,陸馳風最擅長交際手腕,也最喜歡周旋于各路名門淑女貴婦之間。
"可是宴會很重要。"斐麗續道:"是天地盟凌盟主的五十五歲大壽。"
元赫皺起眉頭。
他父親生前曾欠天地盟一份情,至于他,他是極端厭惡黑道的。
如果不是黑道在街角火并,他的紀恩就不會發生連環車禍而喪生,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刻骨銘心的傷痛。
"好吧。"元赫勉為其難答應了。"通知舞陽做我的舞伴。"
斐麗在心中嘆息一聲。
"是的。"她多么希望他會開口邀她當舞伴。
不過那是不可能的事。
長久以來,元赫迫不得已非要出席公眾場合的時候,舞伴不是他的養女樊舞陽,便是他的親妹子元采芹,永遠輪不到她這個等愛的女人。
"你出去吧。"
"元先生,您的袖口沾到血漬,我替您準備了干凈的襯衫。"斐麗將干凈的襯衫放好便識趣地出去了。
元赫這才注意到自己衣袖上的些微血漬。
那是他拿相機還給那女孩時沾染到的吧。
他想起那個女孩柔美但又有絲倔強的臉蛋,她的眼神跟當年推行保護動物的紀恩還真有點相似。
不過元赫很清楚,她不是紀恩。
他眸光一黯。
任何女人都不會是盧紀恩,任何女人也都無法代替盧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