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繽紛,一列列的歌妓舞姬在漫天花朵中舞蹈,而玉制長桌上百來道的山珍海味鋪陳一股奢華的氣象,在座的每個人無不是陶醉其中,樂得飄飄似神仙。
這是皇上特地為燕寒與晨平公主舉辦的酒宴,與會賓客皆是皇室中人,地點就選在宮里的桃花塢。
“燕將軍有心事?”音樂悠揚聲中,燕寒聽見有人詢問。
拉回思緒,他面無表情的偏過頭看著來人:“何以見得?”
是晨平公主。
“這些酒不是你喝的嗎?”晨平巧笑倩兮地緊鄰著他坐下,見他不悅的攏起眉峰后,笑得更加燦燸!肮湃搜裕航杈茲渤,愁更愁。燕將軍若不是有心事,豈會英雄氣短的枯坐在這一方角落獨自狂飲?”
這些暗含諷刺的話,著實不該出自一位氣質高雅的公主之口。
燕寒的眉峰更聚,“公主若嫌礙眼,微臣建議,你不妨加入她們。他指向另一頭群聚在交換馭夫術之類話題的女人。
那我可沒興趣,怎么說,與燕將軍交談都較有價值。
燕寒沒再搭理她,斟滿了酒杯又是一口飲盡,不合作的程度差點令坐在主位的皇上,以及一干熱心人士吐血。
今日是這對即將成婚的新人首次見面,怎么兩人的態度都冷冷淡淡,一點該有的喜氣都沒有。
“前些時日燕將軍與展大俠的樹林對戰,聽說很精采,可惜呀可惜,還是讓他給跑了!背科綗o視于他的冷漠,依舊故我地說著話。
“展大俠?公主似乎對展錫文頗為抬愛。晨平粉雕玉琢的美臉近在眼前,燕寒缺連頭也不抬,仍是一邊飲著酒,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
“是呀,我是極為欣賞他,如果可以,我甚至還想許身于他!眿舌堑纳ひ糗涇浫崛,晨平突發的驚人之語讓燕寒險點打翻酒杯。
這個公主腦筋沒問題吧?展錫文出身草莽,又是朝廷的頭號逃犯,她竟然不諱言心儀于他?
見鬼了!
“公主的眼光獨到,有何特殊原因嗎?”
晨平甜甜一笑,“深宮內苑的生活太平淡無奇,我老聽說他這人的事,好奇之下愈問愈多,久了,對他就別有感情啰!”
“皇上要是知道公主這么想,怕不會氣壞了龍體!闭瑰a文的確有令姑娘家心儀的條件,不過,如此荒謬不切實際的理由,他還是頭一次聽到。
“父皇硬要把我許給你,原因很明顯,他是怕你有貳心,才想籠絡你為自己人?墒茄鄬④娨矡o意于我,對吧?既然如此,我跟你交換一個條件可好?”
要是她沒猜錯的話,燕寒的心事九成九與花紫凝有關。
“怎么說?”晨平顯然是有預謀的在進行這樁對話,燕寒有種中計的感覺。但她起碼說對了一件事,是以燕寒并不排斥繼續聽下去。
“大婚之日已昭告天下,不論中途冒出何種天大地大的阻力,父皇也不會把婚約取消。唯一的辦法嘛,就是正主兒失蹤,讓婚禮無法進行!
“很誘人的提議!毖嗪畵u晃著杯身,對周遭無數雙從擔憂轉為開心的眼睛感到好笑。他們以為他與晨平公主正在培養感情
錯了,他們絕對意料不到,晨平這位養尊處優的公主,居然會有如此駭人的想法?外人說她聰慧靈秀,可也遺漏了她過人的膽量與見識。
“你幫我離開宮中,婚事就吹了,夠簡單吧!”
“公主想得未免也太天真了,外面的世界可不比皇宮,你要如何生活?如何躲過皇上派出的搜索人馬?”
“這些你都不必替我擔心,你只要助我逃出京城,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會打理!
出宮體驗一直是她最大的夢想,她想得都快要發瘋了。只是礙于宮中守衛森嚴,她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跟在身邊,簡直是插翅也難飛。燕寒的身手不凡,要是他愿意與她妥協,什么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反正燕寒一定會有辦法。
“展錫文在京城。”她不是要出宮去找展錫文嗎?怎么這下子又說要出城?
“他總會離開呀,我留在城里太危險了,還不如先躲上一陣子再找他!
“公主不怕皇上一怒之下,把你永遠在皇籍中除名?那么縱使你玩倦了,也有可能回不來!毖嗪会樢娧赋鏊嫯嬂锏娜秉c,很是懷疑她清不清楚這不只是一場游戲,而是賭注。
“這就要借重你的力量了!背科綍崦恋恼UQ劬,一副準備周全的樣子!熬偷饶阋痪湓挕!
燕寒盯著她,好半晌都沒開口,等到晨平幾乎打算要另提新議繼續游說他時,燕寒這才說道:“我答應你!
違抗圣旨是死罪,但他又不打算娶花紫疑以外的女人,此刻晨平的提議正中下懷,比起他抱持著抗旨的決心,她的主意實在好太多了。
天無絕人之路,說不定這是他與花紫凝另一個命運的轉機,他不應該喪志才對。
燕家與花家的情仇糾葛,還是有可能終結在他們這一代。
想到這里,燕寒緊皺的眉頭才漸漸舒緩開來。
“看吧,這樣就皆大歡喜啦!”晨平喜孜孜的笑道,看得出來是樂壞了。
“我會助你順利出宮,但前提是,出宮后你得聽我的安排!毖嗪缴系珪。
晨平到底還是個公主,一旦出了事,他的良心也過意不去,所以他不能讓她一個人在外頭亂闖。
“啥?”有沒有搞錯?她出宮就是想要會會展錫文,然后自由自在的游山玩水,如果讓他管,她還玩什么!斑@不成。”
“不成,一切就作罷!
晨平瞪他,咬著牙說:“好啦!”
現在說好是一回事,到時候出了宮,她要偷溜還不容易嘛?她才不需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與他爭。
再說,先跟著燕寒,就能見到展錫文,這點也還算頗吸引她的。
雖然貴為公主,可是她對宮廷的繁文耨節,以及朝廷命官虛偽無恥的言行舉止都很反感。而展錫文在她心目中無疑是個英雄,晨平是迫不及待要見到他了。
將軍府
“啟稟老夫人,將軍回來了。”
“叫他進來見我!
“是!毖诀哳I了命令,正要朝門外走去,燕寒已一腳跨進門檻——
“娘!
“坐下,我有事問你!崩戏蛉丝跉鈴娪,倒像在跟一個仇人談判,絲毫沒有娘親對兒子該有的溫情!奥犕醺Uf,你去過藏書閣,還把你爹的一些遺物拿出來整理,有這回事嗎?”
王福是隨老夫人嫁入燕家的忠仆,擔任燕家的總管已有幾十年,燕寒就是他看著長大的。
“有!
“你整理那些東西做什么?我記得我告誡過你,那些東西你不能碰!
“我已經碰了!本褪桥隽耍胖雷约河卸嗝从薮。燕寒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冷冷的笑。
失望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覺,痛心疾首也不能道盡他承受的煎熬。對于這個家,燕寒麻痹得無話可說了。
“鏘!喀啷!”老夫人的拐杖重重頓地了一下,觸手可及的物品都被她揮落在地!澳氵@是什么態度?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娘嗎?!”
站在一旁的奴仆個個都被老夫人的怒氣給嚇得發抖,他們哀求的看向燕寒,而他只是緩緩地站起身,慢條斯理的說:“就是因為我還尊敬你的生養之恩,是以知道這么多事之后,我才忍著什么都不說、不做,你應該明白,燕家的罪惡,誰都有責任!
不必去點破,他娘會問他這件事,已說明了她的心虛。
燕寒不需要更多的證明。
“你……你老實說,是誰讓你去查的?”老夫人抖著嗓子,氣急的問著。
會不會是有人要翻案了?不然燕寒怎么會突然懷疑起這件事?老夫人感到惴惴不安,幾年來她最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
“我若說是花家的冤魂,你信嗎?身為燕家人,這是你們帶給我一輩子的羞恥!”話罷,無視于老夫人的目瞪口呆,燕寒便拂袖而去。
痛苦太深,讓他平靜不了。錯誤是他的爹娘所造成,再多怨恨他都必須忍耐……可是每回想到花紫凝哀戚的眼神,他的心就痛得找不到終界點。
他發誓過要保護她的,然而傷她最深的又是誰?他能為她對抗全天下的人,可是他卻對抗不了自己的爹娘。
他的存在竟是如此矛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