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綠草如茵,春意浪漫,淡淡的初春清香蔓延在四周。
眼一閉,粉色的杏花瓣隨著輕風(fēng)在空中飄揚(yáng)回轉(zhuǎn),待風(fēng)停歇,曼舞的花瓣就會紛紛落下,灑落在臉龐和身上,困意襲上,讓眼眸連睜都不想睜開。
好困喔!可是,她明明有睡飽。
甜美嬌艷的容顏與繽紛杏花瓣交相映,細(xì)致如水的臉頰、粉潤的唇瓣、娟秀直挺的俏鼻、如長扇般的羽睫,每一樣皆是精雕細(xì)琢的極品,是上天特別偏心的眷顧。
嚶嚀一聲,尋了另一個較舒適的姿勢,撐趴在大石上,層層疊疊的林蔭為她掩去璀璨的春季光芒,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無憂無慮。
她的小小天地里,是悠哉平淡的無趣生活。
"小姐呢?"
侍女小桃與嬤嬤沿著回廊面對著偌大的庭園殷殷叫喚,頭疼萬分,兩人都苦著一張臉。"怎么辦?小姐不會又溜了出去吧?"
"還說!"嬤嬤怒瞪小桃一眼,"要你好好看住小姐,這種小事都做不到,虧你還是小姐的貼身丫環(huán),你呀你!"伸指狠戳小桃的腦際,嘆聲連連,"萬一小姐跑出府,不知道我們有幾個腦袋可以提去見少爺。"
"對不起嘛!"她又不是故意的,小桃覺得好委屈,平時這種事大夥兒還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會知道今兒個日子不好,小姐偏挑上今天跑得不見人影!早知道一大清早起來就去翻歷歷,看看是不是一離開小姐身邊就是不吉。
"啦"地一小聲。
小桃耳尖的四周張望,她剛剛是不是聽到什么聲音?
睜著一雙大眼東瞧西看,深怕自己忽略了什么。
"死丫頭!"嬤嬤還沒戳夠,念還沒有念到爽,哪肯甘心的輕易放小桃走。"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噓……"小桃指壓唇上,拉過嬤嬤,緊張萬分的說:"我好像聽到了什么。"
"是嗎?是小姐嗎?"找她們那尊小菩薩才是真,最大興趣念人可往后移,膽敢在府中丟了人,她們這些下人有十條命都不夠賠。
茶花樹叢下,萬綠叢中一點紅。
小桃瞇了瞇眼,"嬤嬤,你看那個。"
兩人相視一眼,隨后邁步?jīng)_了過去,在花叢前止步。小桃拾起了那物,正是她們辛苦尋找的小姐……的繡鞋。
"小姐!"小桃撥開花叢,果不其然在假山之后,仿若無事人仍在酣睡中的人兒即在眼前,但對他人的呼喚聲充耳不聞。
小桃與嬤嬤兩人四手連忙將眼前人推醒。"小姐、小姐,不好了。"
"嗯?"她眨眨眼,瞬時眨出一片令人炫目的藍(lán)色水光,眼神迷迷蒙蒙,剎那間還真分不清現(xiàn)實與夢境。粉唇還呢哺著夢中的話語,聲音黏柔似糖如蜜,彷佛吐露出來的皆是最迷人的甜言蜜語……
"我的菊花酥。"
呃……
小桃馬上額邊出現(xiàn)三條黑線加冷汗直冒,閉著眼睛想清楚現(xiàn)實還是現(xiàn)實,美得像天仙的小姐果然還是凡人,她的過度期待只會加深幻想破滅。默默地將繡鞋套回小姐的蓮足上。
"我的小姐呀!"嬤嬤好不容易將人喚醒,"大事不好了。"
有什么會比她睡不飽的事還不好?揉揉眼像個孩子似的,"怎么了,慌慌張張的?"
"少爺要回來了!"嬤嬤的表情就像是天要塌下來了。
"四哥?"她甜甜一笑,不當(dāng)一回事,"嬤嬤,你糊涂了,現(xiàn)在才三月多。"四哥一向都四、五月才來。
小桃緊張的擺擺手,"小姐,不是的。剛才總管領(lǐng)著送貨的張叔來,他們說少爺處理完了在長安的生意,早已經(jīng)起程來揚(yáng)州,今日就會到。"
什么?今天?
她驚跳而起,所有殘存的睡意煙消云散,"小桃、嬤嬤,你……你們別開我玩笑!"
"小姐,"面前兩人哀戚的看著她,點頭,"你該糟了。"
完蛋了、完蛋了,這下她是糟了一百個糕!顧不得大家閨秀的形象,她哭喪著小臉蛋,提起裙子拔足狂奔。
四哥、四哥……
為什么今日會來?
早上她才翹了樂師的課,下午報應(yīng)就來。
她真的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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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婷翻出塵封已久的樂譜,以野火燎原之速翻看,一篇篇回憶著她到底練過哪些曲子,糟糕!根本沒有時間練過一次。
嬤嬤俐落地領(lǐng)著一群丫鬟將一件件的精美華服搬出,發(fā)飾、首飾……
忙碌喔!
瞳婷快兩眼泡淚,腦袋中想的都是四哥一回府,就會對她抽查這些日子所學(xué)的才藝。
除了琴譜,還有棋譜……咦咦咦?譜呢?
"嬤嬤,我的棋譜不見了。"可憐的哀哀叫。
"活該!"嬤嬤從桌下搜出一破爛本子,扔向瞳婷,"是不是這本?"
正中她腦殼,她又哀了一聲,"嬤嬤,好痛喲!"
"就是這本!",她都忘記上回因為桌子不穩(wěn)而拿去墊桌腳。
"嬤嬤不痛。"嬤嬤指正她的話語,拿起梳子與丫鬟梳理著她的一頭如緞秀發(fā),幸災(zāi)樂禍的叨念:"這一次總算是踢到鐵板了吧!"
嗚嗚……她的棋譜都還沒看完,又想到別項,連忙開口嚷叫:"小桃,快點,擺一遍'雞叫五次'給我看。"
"是'祁云五式'。"小桃頭痛但認(rèn)命的擺出小姐前一陣子學(xué)的武式,她幸好沒什么天資也不愛習(xí)字,要不然小姐鐵定要她陪伴著全學(xué)一次,為的是少爺要抽考時有人可以伴她復(fù)習(xí),就像現(xiàn)在。
"鳥飛猴子飛。"
"是'鳳翔猴首'。"
"把屁股扭來扭去向后跳。"
"是'靈蛇微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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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漸漸低垂,窗外天際漾著橘紅色云彩,歸鳥劃過穹蒼,伴著晚霞翩飛回家。
寬敞的花廳正中間,雕花大桌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晚膳,只是桌邊分坐了兩人,安靜肅穆的氣氛充斥,更顯得花廳空曠冷清。
朝遇一身黑衣,衣邊上鑲銹的細(xì)金邊讓他看來不但高貴,也異常冷酷,彷佛冰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他的身上還存著剛沐浴過的一抹清香,淡淡的,也掩上他一路奔波來的疲憊。
一回府,他匆匆吩咐過總管這一回送交至商行的貨物之后,趁著沐浴的一小段時間休息一下,便著裝到花廳內(nèi)與眼前人共進(jìn)晚膳。
但連一句話都沒說,就在先一步到來的她對面坐下。
沒有招呼,也沒有客套的噓寒問暖,朝遇逕自拿起白玉筷用起晚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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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跟著拿起碗筷,對於這種情形瞳婷雖然早已習(xí)慣,但是內(nèi)心還是不免一陣悵然,四哥看她的眼神總是直接穿透,就像透明人一般,看不進(jìn)四哥的眸中。
兩人之間的氣氛一如往常沉重凝滯,整個大廳的氣壓很低,她必須很專心與碗中的顆顆飯粒對抗,才能緊緊壓抑住她懦弱想往外奔的雙腿。
揮之不去的悶窒持續(xù)。
等到她小心翼翼的凝聚好開口的勇氣,一頓晚膳也到了要結(jié)束的時間。
"四……四哥。"總算怯懦的細(xì)聲開口。
她今日盛裝打扮了一番,粉色系的衣裳與羅裙,同色系的發(fā)式與耳墜,襯托出她嬌嫩的氣息,楚楚動人;只是叫喚聲中的微微顫抖不小心透露她的惶惶不安。
朝遇冷睇她一眼,"你還知道有我這個四哥嗎?"
聽他這么一說,瞳婷的大眼連忙垂下,連頭也不敢拾。"知……道。"心里暗暗叫苦;沒想到四哥回來一開口就要找她算帳,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心中有些失落,數(shù)月不見,四哥對她只有關(guān)心這種事。
沉吟了一下,朝遇再開口還是平靜無波,連一絲的情緒都感應(yīng)不出來,"況先生是你第幾位樂師?"
"第……二十位。"也是被她惡整的第十五位樂師、第三十二位西席。
"況先生教不好你,我已經(jīng)將他辭退。"一回到揚(yáng)州城就聽到總管的報告,也不多想況先生是他重金禮聘而來,就直接要手下去退了這位樂師。
辭……退了?
她反倒是怔了一下,盡管開心不必再見到這位樂師,但是知道樂師會被四哥一個接連一個辭退的原因,不是他們善不善待她,而是以她的琴藝有沒有精進(jìn)為基本要求,被重視的仍然不是她。
過去不知道有多少各行各業(yè)的西席被重聘來教導(dǎo)她才藝,可是因為她的一雙眼──沒錯,就是她所擁有的一雙異於常人的藍(lán)色眼眸,搞得許多西席都當(dāng)她是妖魔鬼怪,不是對她驚恐得不得了,就是故意突顯自己的勇敢而對她惡言惡氣地私下羞辱。
所以她才會想盡力法整倒那些一再讓她心靈受創(chuàng)的人,不是他們?nèi)淌懿蛔∽郧箅x去,就是總管看不下去,上報四哥說這些西席技藝不佳,直接讓四哥撤換。
她的眼睛不是她的錯,但是受人欺陵之事她也不會對四哥說明,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她沒這個膽,可是還有一點,是她隱隱約約感覺到,四哥對她的瞳色好像也有些排斥……
"咳!"
瞳婷被這一聲刻意的重咳撼回,飄遠(yuǎn)的神魂速速回歸,一臉癡呆地望著四哥。
"我問的話你聽見沒有?"看來是沒有。
四哥剛說了什么?
嗯……誠實的輕搖頭,看見四哥已然有些不悅的面容,她有些害怕。
原本瞪著她的眼眸卻在兩人目光交會時,倏然轉(zhuǎn)向,避開了應(yīng)該看見的藍(lán),落向她后方的門廉。"我說,我交代你的功課呢?"
功課呀……功課?
當(dāng)瞳婷意識到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義時,杏眸圓睜,呼吸瞬時停頓,腦袋轟然一聲,無預(yù)警的炸開。
"我……"全忘了。
朝遇光看她的表情也知道發(fā)生何事,室內(nèi)氣溫陡然下降,無表情的臉陰郁一片,沒來由的震怒與急躁襲上心頭。
"你是什么意思?"狂暴怒吼讓一直彰顯於外的冷靜面具碎裂。
瞳婷被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到,嬌弱纖細(xì)的身軀一顫,雙手緊抓在胸口,覺得一股強(qiáng)烈的怒意撲天蓋地的向她襲來;四哥的身影像是膨脹了數(shù)倍朝她進(jìn)逼,寒意忽然攀上她的身,而讓她打從內(nèi)心深處蔓延出的恐懼,卻是源自於她眼前的這個男人。
到底怎么了?她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嗎?
四哥看著她的表情像是要殺了她。
"四……四哥?"牙齒的打顫讓她說不出完整話語。
她知道自己一向就怕四哥,但是……
雙手環(huán)住雙臂,只不住驚懼,眼前人高大魁梧,陰邪得像個惡鬼……
朝遇單手掀了雕花大桌,所有的碗盤飛騰在空、破碎在地。
大步一跨,熊般的巨掌擒住她的肩頭。"你說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殘忍粗暴的搖晃著她,像抓住─個毫無知覺的布娃娃。
整個腦袋思緒全亂,她的全身劇烈顫動,世界渾沌不已,好似快要被甩出九重天外。
"救命……四哥……不要……"
基於本能,瞳婷張口哀叫,眼淚猶如噴泉般狂溢而出。
早已聞聲而來聚於門外的家仆在聽到寶貝小姐的慘叫后,顧不得下屬的身份,沖破廳門全數(shù)擠進(jìn)。
看見的是平口斯文的少爺現(xiàn)下卻換了個人般,懾人心魂,宛若從地獄走出的惡鬼修羅。
瞳婷在昏過去前的最后一眼,見到的是四哥眼中兩團(tuán)熾烈燃燒的深色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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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眼望去皆是黑暗,還有一股她很熟悉的冰冷,周遭盡無人聲,幽靜一片,赤足踩踏在潮濕的泥土上,四方忽然間充滿水氣。
一陣風(fēng)吹過,林葉的颯颯聲傳來,她用手壓按著飄飛的發(fā)絲。
要到哪里去她也不明白,雙腳像是有意識一樣地自行走著,繞東越西。
穿過高高低低的朽木,撥開及腰的雜草,是一望無際的黑與青,此情此景都好像非常非常的了若指掌,好似在若干年前就刻鏤進(jìn)她記憶的最深處。
腳步驅(qū)使著她向前行,望向腳下小徑,她知道;左側(cè)有棵棗樹,向右岔出的那條羊腸徑可以通往一條清澈小溪流。
她懷疑的是,這個地方是否藏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空氣中的濃霧緩緩散去,她甚至知道眼前會出現(xiàn)什么──一小棟竹屋,然后……
她的腳步赫然止住,因為她看見竹屋前有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小女孩,獨自一人在玩著沙包。
那樣的發(fā)髻,那樣的服裝……
她甚至可以開口叫喚出她的名字,紅唇微啟,尚未出聲,就聽見小女孩埋怨道:"婷婷都不跟我玩。"
婷?亭?亭?
那個小女孩說的是哪個"婷"字?
就在她想跨出步伐上前問她、看清楚小女孩的容顏時,四周的景物忽然間變色,視線扭曲。
沒有頂警地,她身畔燃起了熊熊火焰,烈焰沖天,暗紅色的熾焰直撲而來,阻去了小女孩的身影。
不要……
不要再消失,她想問,她有好多疑問,倏然回想起這場夢境她曾經(jīng)作過。
她不想再忘記……
透過熾焰,穿越高溫的空氣,她勉強(qiáng)睜著刺痛的雙眼,看見了小女孩回首,她的眼睛──
同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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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好熟的聲音!吃力的睜開眼,模模糊糊地見到兩個人影在她前方晃來晃去。
一見到小姐睜開了眼,小桃興奮的哇哇叫:"小姐小姐,你醒醒,看看小桃啊,小姐!"
原本還想再度閉眼墜回夢鄉(xiāng)去,但是耳邊的喳呼聲硬是將她的神魂震醒,搞得她耳朵嗡嗡作響。
伸起手想揉揉眼;沒想到卻碰觸到額上的一條冷帕子,抓下它,掙扎著坐起。
小桃趕忙伸手將小姐扶起。"小姐沒事吧?"
還沒回過神的瞳婷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也不明白為什么小桃與嬤嬤一臉擔(dān)憂的站在她身旁?"我怎么了?"
這是她的房間,她正倒在床上,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嬤嬤在床沿坐下,愛憐的輕撫著她的臉頰,"真可憐,你一定嚇壞了。"
嚇壞了?她還是不懂,"等一下,你們到底怎么了?"兩個人看起來都一副好奇怪的模樣。
小桃怪叫道:"小姐是睡糊涂了?還是腦袋給少爺嚇傻了?難道小姐忘記被少爺又兇又吼,然后昏了過去?"看來小姐的神經(jīng)真的少一條。
兇?吼?
昏迷前的記憶回流,瞳婷記起了那個兇神惡煞的四哥,忽然間不由自主的戰(zhàn)栗起來,冷汗涔涔,眼眸里再度允滿了驚恐。
嬤嬤心疼的伸臂摟著她,"我的好小姐,我的寶貝,別怕啊!"小姐這樣嬤嬤心里也難過,自八歲以來小姐就是嬤嬤帶大的,嬤嬤也視她為親生女兒,平時在府中,哪會讓小姐受一了點兒委屈?可是現(xiàn)在,始作俑者是一家的爺,嬤嬤的一口氣也不能向誰討去。
輕拍著背,嬤嬤安慰她。
小桃則是氣得一臉鼓鼓的,"少爺真是太過分了,那么久不回來,把咱們丟在這兒,一回來就欺負(fù)小姐。"
"你這丫頭!"嬤嬤戳著小桃的腦袋,"嘴巴緊一點,省得被人聽到,你就頭一個被掃地出門。"
"可是──"她氣不過嘛!
見小桃和嬤嬤如此為她出氣與疼惜她,瞳婷內(nèi)心一股暖流滑過,真的令她窩心,眼眶里也泛了淚水。
"傻小姐,哭什么呢?"嬤嬤搖搖頭,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傻嬤嬤,我哪有哭?"瞳婷像個孩子般凈往嬤嬤懷里鉆,唯有在嬤嬤身邊,她才有被親人疼愛的感覺。
"叩叩。"輕輕的敲門聲傳來。
小桃與嬤嬤相視一眼,然后她才起身去開門。
門一開,一見到來人,小桃不禁眉開眼笑,"看看是誰來了!"
一張年輕俊朗的笑臉出現(xiàn)在門邊,"怎么?可以進(jìn)來嗎?"
瞳婷抬起臉看他,也是一臉笑意,"樊護(hù)衛(wèi)。"
男子一閃進(jìn)門,面上是無法遮掩的擔(dān)心,"小姐,你還好吧?"
當(dāng)時的情景他記憶猶新,一干家丁皆無法搭救小命在爺手上的小姐,唯獨他,仗著武藝較好,冒著生命風(fēng)險硬把小姐從爺手里救下。
爺?shù)降资窃趺椿厥?事后?dāng)爺平靜下來時,他這個爺?shù)馁N身護(hù)衛(wèi)也搞不清楚狀況。
"嗯。"瞳婷微點著螓首。
"那就好。"樊衛(wèi)松了一口氣,他真怕爺干下后悔莫及的傻事,"我來是看看小姐是否無恙?墒恰有……"他突然囁囁嚅嚅起來。
一旁急性子的小桃直跳腳,粗魯?shù)呐南蚍旨珙^,"喂!姓樊的,你干嘛吞吞吐吐的?有話就說!"
"我……是為爺來傳話的。"他吃痛的忍耐著。
樊衛(wèi)小心的盯著小姐的面容,果然,她的臉變色了。"爺說,他撤了小姐全部的西席,從明日起要小姐每日早上都去爺?shù)?封憶軒'……彈琴,每天還要交十篇習(xí)字與五首詩歌給爺,爺會在睡前批閱,如果達(dá)不到一定水準(zhǔn),小姐那夜也別睡了。"
瞳婷聽到這話,一張小嘴都快合不起來,十篇習(xí)字與五首詩歌倒也無妨,但是……每日都要去四哥那里彈琴,一想到此,她就覺得天快要塌下來,世界就要毀滅了。
"樊護(hù)衛(wèi)、樊衛(wèi)哥,你沒騙我?"她哀戚著一張小臉。
樊衛(wèi)也替她感到難過,誰都不知道下次什么時候又會碰上爺大發(fā)神經(jīng)?然后欺負(fù)小姐。
"爺說這話時很認(rèn)真。"應(yīng)該是說他從沒見過爺說話不認(rèn)真的時候吧!
深鎖住眉頭,瞳婷忽然心想,如果能昏至天荒地老,現(xiàn)在的她一定十分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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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婷站在四哥居所的門外,舉起手,好半晌都落不下去敲門。
四哥的交代她不敢違逆,四哥對她而言是天、是地、是她唯一最畏敬的人。如果四哥要她上刀山下油鍋的話,她都不敢不從。
可是……現(xiàn)在她孤立無援的站於門外,這種情境讓她更畏懼,但她又無法抗拒四哥的命令。
手放下,再舉起來,再放下,再舉起。
當(dāng)她還在考慮自己到底要不要敲門時,四哥的房門卻毫無預(yù)警的打開。
一個偉岸俊美的男人無聲息的立於敞開的門間,緊蹙著墨黑劍眉,眼中含意深沉的盯視著她。
"四……哥。"發(fā)覺要叩門的粉拳還在半空中,趕緊放下,暗地里吐吐舌頭。
"我還當(dāng)你是不進(jìn)來了。"一開口,聲音如同以往的冷酷無情。
"沒……"才怪!瞳婷微傾下頭,不敢直視四哥的眼光。
瞧她怯懦的模樣,朝遇冷哼一聲,"進(jìn)來。"說畢就轉(zhuǎn)身進(jìn)去主屋。
瞳婷頭低低的跟著走進(jìn),好奇的垂眼打量四周擺設(shè)。以前在四哥未來時,這間屋都鎖得牢牢,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jìn)來,猶如四哥的私人禁地,她老早就想偷溜進(jìn)來看一看。
朝遇一指一旁已架好的古琴,沉聲說道:"以后不用我吩咐,你就自己過來彈琴。"
屋內(nèi)也沒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只是單純的一間書齋,干凈整齊到一絲不茍,害她有點失落,本來還以為有不為人知的秘密,真是白期待一場。
瞳婷心不在焉的回答了四哥一聲。
朝遇在案上燃起了暗玉水沉香,淡淡沉香透過白玉云爐冉冉升於空氣之中,幽香醉人,恬靜優(yōu)稚。
瞳婷提著一顆心走至琴架旁,架上的琴通體墨黑,與她平日所練的琴不同,但她也知道,四哥的這把琴一定價值不菲。
怯怯然在椅上落坐,眼光看向四哥,他走回了書房另廠一方的大桌后,埋首於一堆足以將她淹沒的帳簿中,頭也沒抬、看也不看她一眼。
四哥不直接以雙目盯著她練琴她是很慶幸啦,但是那股懾人的壓迫感依舊在,而且她也知曉四哥的耳朵肯定豎得緊了。
深吸一口氣,微微舒展兩肘,兩腕懸空,她又偷瞄坐於另一頭的那人。怎么辦?她的掌心已然汗?jié)瘢微微顫抖。
吸氣再吸氣,她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不要怕。
大……大不了忍一下就過去了。
久久未聽聞琴聲的朝遇抬首,就見到她還在盯著琴發(fā)呆,微有惱意,悶咳一聲,隱隱暗示他的不滿。
悶咳聲讓瞳婷嚇了一跳,連頭都不敢亂動,因為她可以感覺到四哥此時此刻一定在瞪她。
心一慌,連忙開始彈琴。
琴聲初時尚好,但隨著她止不住指間的微顫,彈奏出來的琴音愈來愈嘈雜,愈來愈混亂,愈來愈偏離原來的曲調(diào)。
才彈錯一小段,她就更心慌手亂,結(jié)果琴音就彈奏得愈來愈離譜。
聽聞如此的琴聲,朝遇的眉間狠狠的打了一個結(ji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臉色是一陣比一陣難看。
琴聲嗡嗡,已尖銳至震入耳膜的地步。
一咬牙,朝遇鐵青著臉憤怒叫道:"停止!你到底在彈什么?"
瞳婷停住十指,她也不敢相信自己怎會彈得那樣糟糕,而四哥飽含怒意的斥喝更是讓她的心臟差點停擺。
"四哥……"
"我從來不知道你的琴藝會那么樣的糟糕。"
"我──"
"行了。"朝遇嘆了一口氣,往椅背靠躺,有一股莫名的煩躁,"繼續(xù)彈下去,練足了一早上再說。"
瞳婷兩眼蓄滿水光,內(nèi)心無限委屈,唇一抿,忍住不讓淚水滑落。
手一抬,還是又彈奏起來。
朝遇放下手中的筆,聽著依然雜亂無章的樂音,胸腔內(nèi)為之一緊,她的琴藝遠(yuǎn)遠(yuǎn)不如他所預(yù)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