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低頭看看自己,果真灰頭土臉,身上還沾了不少雞血。
「怎么會這樣?」她無辜地說著,張開手看著上面的塵土。
「如果穿淑女點,她還會這樣嗎?」方清揚問剛好跑來的綠萼。
蘭兒的表現實在出乎他的意料,先前雍容大方的儀態與剛才抓公雞的行為真是大相徑庭,一個是大家閨秀,一個是山野村姑,實在沒法想到是同一個人!
綠萼看看小姐,苦笑著點點頭。
蘭兒雖頑皮,但生性單純,不懂掩飾心情,聽出他語氣里的笑意,以為他是在取笑自己,便不高興地說:「不論穿什么衣服,我都是這樣子。莊主如果認為我的行為舉止有侮你高貴的家門,那么我們就此別過!
說完,她甩開紅葉和綠萼,提著裙子跑回車上。
但沒跑幾步,她就被人用更快的速度趕上,毫不費力地被抓了回來。
方清揚帶笑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我沒有取笑妳的意思,我覺得妳的行為很可愛,也很勇敢……只是,真的很臟。」
等蘭兒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時,人已經被推進一間放著大浴桶的房間。
「這是怎么回事?這里是哪里?」她茫然地問站在桶邊倒水的紅葉。
「這里是客棧,是莊主要我們來的。綠萼讓我先來侍候小姐洗澡!辜t葉說。
「洗澡?」蘭兒看看四周,房間很雅致也很干凈,窗戶上都掛著厚厚的簾子。她真的很想洗澡,于是在紅葉的幫助下,她脫掉衣服爬進大浴桶,洗了個自離家逃難以來最痛快舒適的熱水澡。
就在蘭兒浸泡在熱水中玩得不亦樂乎時,門響了,已經換上一身干凈衣裙的綠萼進來,顯然她也剛剛洗好澡。
她放下手里的衣服,取出其中一迭遞給紅葉。「妳快去洗吧,就在隔壁!
看著手里的衣服,紅葉驚訝地問:「我們不用穿那些舊衣服了嗎?」
「不用了,莊主說在這里我們用不著再害怕!
「真的?太好啦!」紅葉高興地抱著衣服跑了出去。
「綠萼,妳真懂我的心,我好久沒有洗熱水澡了耶!」蘭兒把頭靠在桶邊,讓綠萼為她清洗頭發,一邊愜意地感嘆。
「不是我,是莊主!
「什么?方清揚?他怎么知道我們想洗澡?」蘭兒睜大眼睛坐了起來。
綠萼笑了,說:「恐怕是我們太臟太臭,令小姐的『表哥』受不了了。」
蘭兒聞言,想想自己剛才的臟模樣,也忍不住笑了:「『表哥』?這個假表哥倒是個好人呢!」
綠萼沒說話,李家三個小姐中她最了解蘭兒。因為她個性穩重,年紀也較大,所以一進李府就成了蘭兒的貼身丫鬟,至今已經侍候她十二年了。
她知道蘭兒小姐鬼靈精怪,是個善良又莽撞的惹禍精。跟在這樣的主人身邊,也吃了不少苦,可是她還是從心里喜歡她的小姐。
綠萼替蘭兒梳理完畢,紅葉也打扮整齊過來了,說大家都在樓下等著。
她們急忙下樓。而三個變了樣的姑娘令人眼前一亮,不僅等著她們的幾個男人大吃一驚,就是大堂里其它人的目光都被她們吸引了。
尤其是蘭兒,外著高雅的淡藍色羅紗大袖長裙、內穿白絹襯衣,腰系一條飄逸的深藍絲帶,將她不盈一握的小蠻腰和婀娜動人的身材襯托得殊色秀姿。
在江邊救起她時,方清揚就知道她很漂亮,此刻更覺得她容貌出眾。她有秀氣而微微上挑的眉毛,活潑靈動的眼神,清澈澄明的眸子,秀麗挺直的鼻子和甜美的嘴唇,而那一頭柔軟美麗的黑發,也將她的肌膚襯托得潔白晶瑩。
她的臉上總帶著充滿生命力的微笑,雖然此刻微笑中有一股抹不掉的憂愁,但他可以斷定在未失去姊姊之前,她應該是個不知道憂愁的快樂人兒。
剛才,他已經從根子口中了解了蘭兒的身世。憨厚耿直的車夫有問必答,并無隱瞞,所以他對她曾有過的懷疑也消失了。此刻他的心里對這個只有十六歲的女孩有著一股很強的保護欲,他憐惜她的遭遇,為她的將來擔心,他想幫助她。
看到大家沉默地看著她們,綠萼和紅葉自然地往蘭兒身后躲。
蘭兒走到方清揚身前,納悶地問:「干嘛大家都那樣看著我們?你是不是改變主意要我們離開了?」
「沒有,我們在等妳們下來!狗角鍝P說著,牽起她的手,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說:「好啦,我們回家吧!」
走出客棧,蘭兒爬上車坐在根子身邊,不肯到車里去,了解小姐個性的丫鬟們只好由著她。
騎在馬上的方清揚看著她率性純真的樣子,心里既喜也憂。喜她不是那種工于心計的女人,也憂她的率真,在方家大宅里是否能見容于他挑剔刻薄的繼母?
馬車在平坦的大路上奔馳,蘭兒晃動著兩條腿,靠在車廂上安閑地東張西望,方清揚騎馬跟在她身旁。
同樣是坐在馬車上,同樣是一群男人騎馬護衛在她身邊,可是方清揚與嚴明光給蘭兒完全不同的感受,此刻的她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也不再憂慮明天怎么辦,好像方清揚給了她安全感。
當她發現跟在他們身邊的不僅只是方清揚和雙胞胎兄弟,還有好幾個身上佩帶武器的男人,而他們身后還有好幾輛拉著不同農具的馬車,她好奇地問方清揚:「那些人是誰,他們為什么帶著刀劍?那么多的農具又是給誰的?」
方清揚側臉看著她說:「我以為妳坐在這里只是想看風景。」
蘭兒癟嘴反駁道:「人和車就不是風景嗎?」
對她的機靈反應,方清揚由衷地笑了:「真是個機靈鬼!」
過了一會他又說:「帶武器的人是家丁,他們是保護方家產業的,也是可以相信的人。那些農具是為佃農準備的。」
「你還提供農具給佃農嗎?」蘭兒好奇地問。
她知道佃農是自己沒有土地而租用地主的土地,按月繳納地租的農人。她在江南也見過這樣的農人,但她從未聽過地主還提供農具。
沒想到她居然懂得佃農的事。方清揚臉色稍變,口氣依然平緩地說:「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小心操心太多未老先衰!快看那邊的落日!
蘭兒順著他的手勢看去,不由驚嘆道:「好美的景致!」
只見天邊落日處滿天紅霞,將翠綠的樹木和遠處的平原都鍍上了一層美麗的紅光。正面望去,大地似錦,放眼眺望可以看到天的盡頭,只有位于東部長江之濱有一高一矮的兩座山丘,打破了平原單調的景觀。
方清揚微笑對她說:「這里就是魚米之鄉的江漢平原。」他指指東面較高大的山丘。「看,那里是大龍山。」
「那片房屋就是大龍山莊嗎?」蘭兒翹首望去,見大龍山并不高大,但山勢如游龍起伏。夕陽下,矗立在山坡上的建筑物彷佛龍首般引領著山的走勢。
「沒錯,先祖在這里起家時,就是以此山為名的。」
蘭兒又指著低矮山丘上的建筑群問:「那里也是你的山莊嗎?」
「不,那里是獅子山莊,是嚴明光的家!
蘭兒一聽,眉頭立即皺起。「那么說,他到你家很方便啰?」
見她不喜歡嚴明光,方清揚心里產生了連自己都詫異的興奮,他安撫蘭兒道:「別擔心,我們兩家雖然宅子近,土地相接,但可以說是老死不相往來,他不會到大龍山莊來的。」
「為什么?」這又引起了她的好奇心,蘭兒追根究柢地問。
「因為我們兩家是世仇!箍吹教m兒還要問,他立即制止她!竸e問那么多,反正妳以后避開獅子山莊的人就行。」
蘭兒果真沒再問,她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
很快,他們上了山坡,進入大龍山莊。
山莊石門雄偉,青瓦屋脊,門前坡頭有株很大的柏樹,已有許多人等在樹下。
方清揚留下二柱替蘭兒一行人帶路,自己則引著其它車馬往前奔去。
方氏莊園結構嚴謹,古樸典雅,一進莊門就看到門樓、前廳、正廳、天井,后面才是莊園主建筑。
整個莊園院中有院,院墻堅固,古樸生動,莊園四周是農田和池塘,后面則是郁郁蔥蔥的樹林。
其主要院落均為二層樓房,連同屏門、東西兩廂組成四合院。整座建筑錯落有致、雕刻精美,房舍多雕梁畫棟、明柱花窗,浮雕圖案栩栩如生。
二柱告訴她們,前廳與正廳是方清揚見客辦公的地方,莊內主要有方清揚住的日新院、老夫人住的雅客居、及雜院的南忠院,還有佛堂、方氏宗祠的長明坊等,每個院落都有數十間房屋,莊園東西兩邊還各建有花園一處。
在二柱的指引下,根子小心地沿著連接各院落的小徑,將車駛進一座門樓緊固墩實、雄偉莊重的庭院。
此院落十分寬敞,院墻邊是低矮的花木,修剪得十分整齊美觀。方清揚已經站在院中等她們,而他的馬和其它人都不在了,只有大柱還跟在他身邊。
蘭兒不等根子就跳下車,站直身子后看看四周,想起家里蝶飛蟬鳴的花園,不無遺憾地說:「這個院子真大,可是都沒有花,顯得好荒蕪!
根子悄聲提醒道:「小姐,來此是客,咱們不可太多話!
蘭兒醒悟,連忙吐吐舌頭,看到方清揚就站在前面,趕緊跑過去俏皮地說:「方……方清揚,你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哦?」
「叫『表哥』!狗角鍝P拉著她的手提醒她。「此刻季節不對,自然荒蕪,但花園里還是有花的,妳明天可以去看看,現在先隨我去見老夫人!
「老夫人?你的繼母?」蘭兒心直口快地問。
方清揚一捏她的手,制止道:「不要提『繼母』二字,喊她老夫人就行。」
蘭兒明白了,老夫人一定是不喜歡人家說她是繼母。于是她乖巧地點點頭。「我就當她是你的生母,喊她老夫人!
方清揚欣賞地看著她聰明靈巧的樣子,牽著她往外走。
看到有人引著根子將馬車牽往后面去時,她又站住了。「車馬都在后面嗎?」
「不,莊里有專門的馬廄車房,后院是我私人的馬廄!箍吹剿∽煲粡垼角鍝P道:「妳的好奇心實在太重,日后妳可以好好逛逛,現在不要再問了。」
蘭兒再次吐舌,輕聲問:「你會覺得我很煩嗎?」
方清揚側臉看看她俏皮可愛的模樣,笑道:「怎么會呢?」
說話間,他們來到一個門邊刻有「雅客居」三個大字石碑的四合院。院門兩側的燈已經點燃,二個丫鬟分站在門兩邊,一見到方清揚,便對他行禮說:「莊主,老夫人正在等您呢!
方清揚點點頭以示響應,然后拉著蘭兒進了大廳。
雅客居是原老莊主夫婦的住所,也是整個莊園中最顯貴的院落,門上有浮雕,墻上還刻有花卉、壽桃、銅錢、寶葫蘆等圖案。大廳也點上了燈,檐廊明柱,雕梁畫棟,更顯得富麗堂皇。
一個身材高大豐滿、儀態威嚴,手持銅鑄煙袋的女人坐在正中,一看那派頭,蘭兒就知道她一定是老夫人。
在老夫人身邊站著一個穿著打扮均不似下人的年輕女子。
此刻,門口迎接他們的兩個丫鬟已站到老夫人身后。
「清揚見過二娘。」
方清揚放開蘭兒的手跨步上前,先對那個看起來冷漠孤傲的女人行禮問安,又回頭指著蘭兒等人介紹道:「她是我的姨表妹,李蘭兒,她身后兩個姑娘是她的隨身丫鬟,綠萼和紅葉!
「你姨家不是都沒人了嗎?」當看到繼子罕見地牽著一個女孩的手時,老夫人心里就很不高興,此刻對他的介紹就更不熱情了,說話的口氣跟她的儀態一樣冰涼而威嚴。
「其實只是我娘過世后,我們很少聯系而已。」方清揚語氣溫順地說。
「是嗎?」老夫人自言自語般,一雙精明的眼睛盯著蘭兒。
而蘭兒也毫不畏怯地迎視著她,心里卻在想:這位老夫人面部肌肉僵硬,看得出來平日很少笑,而且她的目光似乎充滿了不屑與防備。
「蘭兒,還不趕快問老夫人安?」方清揚見她兀自杵在門邊不動,光是滴溜溜地轉動著那雙黑瞳,就知道她又對什么事好奇了,怕她亂說話惹禍,忙喚她過來。
聽到方清揚的聲音,蘭兒趕緊收斂心神,輕提裙子跨入門來。
「是……哎喲!」她本想用最優雅得體的行禮姿勢,讓這個傲慢的女人見識見識李府家教,可惜方宅的門坎極高,她腳尖踢到了門坎上被絆了一下,才開口,身子就不雅地失去平衡往前撲,本想抓住門框穩住身子,可手在空中揮舞半天也抓不到門邊。就在她閉上眼睛準備忍受疼痛與羞辱時,卻撞進了一副堅強溫暖的胸懷。
抬眼一看,原來是方清揚攔腰抱住了她。
「喔,幸好你反應快,不然我真是當眾出丑了!」驚魂未定的蘭兒感激地說,隨即因隱隱作痛的玉足而大聲抱怨道:「你家的門坎可真高!」
同樣被她嚇得不輕的方清揚見她粉頰微赧,秀眉深蹙,覺得很有趣,聽她抱怨也沒說什么,只是將她扶正站好。
堂上的老夫人看到方清揚對這個初來乍到的女孩表現得格外親切溫柔,很不以為然。此刻一聽她出言莽撞就更加生氣了,斥責道:「好個沒規矩的丫頭!如果我們家門坎高,妳又何必要進來?」
蘭兒一聽她話中有話,哪里吃她這套?當即忘了自己的身分而還以顏色。「老夫人此言差矣,門坎不高怎會絆了人?可惜門坎再高也高不過人一條腿……」
「蘭兒,不許對老夫人這樣講話!」方清揚見她言辭不敬,急忙喝止她。
可是蘭兒不領情,爭辯道:「我說的是事實,那個門坎就是高嘛!她分明是不想讓我住在這里,明說就是了,誰會賴在這里不成……」
「蘭兒!」方清揚厲聲低斥,同時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加重,令她略感疼痛,仰起臉迎上他擔憂的目光,她住了口,心里卻是一百個不樂意。
方清揚這才放開她的胳膊,轉身對氣得臉色發白的老夫人輕聲細語勸道:「二娘息怒,表妹因旅途辛勞,身體不適,言行才多有冒犯,請二娘不要計較。」
見那丫頭被訓斥,老夫人口氣轉緩!父粋乳臭未干的娃娃計較什么,讓她陪個不是吧!
方清揚便對蘭兒說:「快跟老夫人陪不是!
可蘭兒是吃軟不吃硬的個性,你越是逼她,她越倔。而一旦倔勁上來,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讓她三分。更何況此刻在她看來,自己分明沒錯,為何要道歉?休想!
于是她纖腰一挺,聲音清脆地道:「我不知道犯了什么不是,如何陪?」
「沒教養的丫頭!」剛剛消點氣的老夫人再次火冒三丈。方圓百里內,受人敬畏無人敢頂撞的她,今天連番被這年不過十五、六歲的女孩冒犯,尊嚴何在?
只見她「啪」地一聲將手中的銅煙袋扣在桌上,厲聲說:「刁鉆丫頭!我看該給妳點教訓,讓妳知道大龍山莊不是妳能使小姐性子的地方!」
「請老夫人原諒小姐吧,我等愿替小姐受罰!」綠萼紅葉一見老夫人發怒,心里驚慌,立即跪下為小姐求情。
「哼,主子惹禍,家奴自然罪無可。 估戏蛉撕敛涣羟榈卣f。
「二娘……」方清揚想阻止,但蘭兒幾乎與他同時出聲。
「好吧,我給妳陪不是就是了,別為難我的丫鬟!」蘭兒撲通一聲跪下,像背書一樣流利地說:「蘭兒有錯,蘭兒今后不敢了,請老夫人原諒!
看她低頭跪在地上,方清揚心里感到不舍,但也沒有表現出來。
見她跪地認了錯,老夫人拾回了面子,臉色才稍稍轉好,也不讓她和丫鬟起身就對方清揚說:「這丫頭欠管教,今后你得教導她懂規矩!另外,就讓她住到你那院吧,其它地方也沒有合適她住的!
說完,在丫鬟的服侍下離開了大廳。
看著老夫人走了,方清揚才松了口氣?墒寝D頭看到蘭兒時,卻無法輕松了。
老夫人走了,可是蘭兒仍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
綠萼跪行到她面前,勸道:「小姐,老夫人走了,起來吧!
可是她還是不動,于是兩個丫鬟也都默默跪在她身邊不敢起身。
方清揚被這一幕弄胡涂了,走到蘭兒身邊俯身問:「蘭兒,為什么不起來?」
蘭兒悶悶不樂地說:「我做錯什么,為什么要陪不是?」
方清揚不由自主蹲在她身前,單手托起她的臉,看著她臉上兩顆黑寶石般的瞳仁,自責地說:「是我不對,讓妳受委屈了!
「這還差不多,本來就是你不對。」蘭兒很靈巧地站了起來,大方地說:「這次就算了,不過以后你不可以再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我向人賠禮道歉!
方清揚笑著點頭,想起她剛才跪下時很用力的樣子,擔憂地問:「腿痛嗎?」
蘭兒看看他,臉上出現得意的笑容。
「低下頭來。」正在他困惑不解時,蘭兒拉他,并掀起裙子。
他低頭一看,原來她膝蓋處綁著兩塊厚厚的牛皮,難怪她跪得那么爽快!
「為什么?」方清揚扯下她的裙子,納悶地看看站在她身邊的丫鬟。她們似乎早已習慣了蘭兒小姐的個性,對她毫不淑女的舉止也不覺得驚訝。
蘭兒拉平裙襬,嘻嘻笑著說:「哈,想整我?還早呢!」
「噓——」方清揚輕噓一聲,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說:「妳也太猖狂了。」
說著,將她帶出雅客居。
蘭兒也不再說話,跟著他往另一個院落走去。
此時已是明月朗照,庭院里一片寧靜,路上不時遇到守夜值更的院丁。
穿過一道道迂回曲折的門廊過道,他們來到先前下車,寬敞而有低矮灌木的院子。
哦,原來這里就是方清揚住的院落。
剛才匆忙間沒有看仔細,現在蘭兒才發現此處同樣門庭高大,黑漆大門上懸掛著「日新院」飾金橫匾,大門兩側分列一對雕鑿精致的石鼓。庭院內的樹木比老夫人院落高大,每一個房間同樣是彩繪門窗,但造型布局更顯古樸。
「妳那兩張厚牛皮是怎么回事?」等進了客廳,方清揚再次開口問她。
可是蘭兒沒有興趣講,她覺得自己的眼皮撐不開了,這幾天的奔波好像已經到了極限,她困極了。
「問她們吧,我要——睡了……」她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倒在椅子上睡著了。
「蘭兒,妳不能在這里睡……」方清揚急忙搖她,可是她身子軟軟地從椅子上滑落。「她真的睡著了嗎?」他趕緊抱住她,吃驚地問。
綠萼說:「是的,蘭兒小姐一向是這樣的,瞌睡蟲來了說睡就睡!
方清揚一聽,趕緊喚來正在幫根子搬東西的管家,要他先去給蘭兒準備房間,綠萼和紅葉跟隨他們去布置房間。
看著熟睡的蘭兒,方清揚只好將她抱進自己的臥室,讓她舒適地睡在床上。
頭一碰到柔軟的枕頭,蘭兒就自動離開他的懷抱,滿足地偎進暖暖的棉被里。
佇立在床邊,看著這個幾天來攪亂他的心緒,卻又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女孩,終于閉上了她充滿好奇的大眼睛,將小小的身子蜷縮在他的被褥里酣然入夢,方清揚的心里竟生出了一種奇妙的感情,甚至有股渴望,希望她能永遠這樣安詳寧靜又舒適地睡在他床上。
從江里將她救起后,他每天都在想她。他忘不了她抱著他的腰,要他救她時的勇氣,忘不了她趴在他肩頭一面吐水,一面呼喚姊姊時的倔強,更忘不了她明亮動人的大眼睛里的哀傷。他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魔力,如此突然地攫取了他的心,甚至讓他沒有深思與反抗的機會!
這一夜,蘭兒在方清揚的床上睡了一個香甜的好覺。
次日,當她醒來看到陌生的景物時,先是一陣詫異,隨后想起她已經來到方清揚的大龍山莊,不由安心地靠在床頭端詳著四周。
這房間寬敞整潔,家具堅實美觀,不過太男性化,連一點粉嫩的顏色都沒有,她想這一定是方清揚的選擇。
不知為什么,從第一眼見到方清揚,她就信任他,也許是因為當時他正奮力將她從死亡邊緣救回。
如今能將他的莊園當作臨時住所應該是最恰當的,因為他很富有,不會跟她計較白吃白住的問題;而且大姊二姊一直說她是個「惹禍精」,如果沒人照看著,準會將天翻過來,惹得天怒人怨。而方清揚看起來脾氣很好,氣力也夠大,應該能忍受她的莽撞,并將她不慎惹翻的天再翻回來。
哈,難道這是天意?否則為何當初是他把她從江里救上來,如今又是他為她解圍,并提供她舒適的住所?
沒錯,是天意!今日自己賴上他是老天爺的安排!
想到這,她理直氣壯又躊躇滿志地坐起身,決定就將這里當作「避難所」。
看到她的漂亮衣服已經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邊,而洗漱水也按她平日的習慣放好了。她知道一定是綠萼做好一切,又不想吵醒她,所以走了。
她匆忙穿衣梳洗,正想出門時,突然聽到小鳥鳴叫。
喔,連小鳥都歡迎她呢!她循著鳥聲跑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戶,果真看到屋頂上站著一只黃色頭顱、紅色嘴巴、綠色羽毛的小鳥。
她欣喜地伸出手,可是卻驚動了可愛的小鳥,振翅飛走了。
「呃!」蘭兒沮喪地趴在窗臺看著遠去的鳥兒,但又被新的景致吸引。
從這個窗口,她可以看見一個相當大的雅靜花園,由于季節不對,花園里沒有繽紛艷麗的花朵,但依然蔥翠盎然,活力旺盛。
沿著莊園高大的墻壁向外望去,可以看見一座綠柳環繞的池塘和綿延不斷的大片土地。當她將視線越過池塘往較遠的目標移去時,可以看見遠處的河流和大龍山的青竹松柏,放眼望去滿眼翠綠,煞是可愛。
見此景色,蘭兒打算等有機會時要去山里捉點小動物,給「紅眼睛」找個伴。
她的眼睛轉回房里,看到墻的另一面還有一個窗戶。
快步走過去拉開窗,她一眼望見對面也有個相似的窗口,而且兩樓延伸的屋脊相接,如果想走快捷方式到那個窗口的話,只需沿著屋脊走過去就可以了。
咦,這倒是挺好玩的!如果有誰要抓我,我可以從這里逃到那邊去呢!
她欣喜地想,就不知那屋里住的是誰?
正好奇時,那邊的窗口飄過一道人影,仔細一看,卻是方清揚。
「嘿,方清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