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處響起了三更天的鑼聲,她猛地一驚,回過神來,“哎呀!不好!這會兒回去得晚了,鐵定要被罵了!
她加快了步伐,沒多久便看見了那道熟悉的高墻,她足一點,身如飛燕般地飛射進(jìn)那華麗的府第內(nèi),無聲無息地落在草地上,隨即往內(nèi)苑的方向跑去。
她邊跑邊扯下蒙面的黑布,心中暗自祈禱,希望沒有被發(fā)現(xiàn)她偷溜出去的事情,然而一回到熟悉的院落,卻看見房內(nèi)應(yīng)該熄滅的油燈還亮著,紙窗上錯錯落落地映著兩道黑影,不禁喊了聲。
慘了!是爹娘!
他們是來訓(xùn)斥她深夜外出的嗎?步伐微微一頓,她不禁遲疑著是否該先躲起來。
“纖纖!還不快進(jìn)來!”
沒辦法了。
她硬著頭皮推開房門,“爹!娘!”
她便是沈府的千金——沈纖纖,是那個傳說中體弱多病、命帶不祥的女子,然而真實的沈纖纖卻是個身懷絕技的清麗少女。
“又偷跑出去了!你……唉!”
沈昊宇又是心疼又是煩惱地看著他這惟一的女兒,他雖然用財富與權(quán)勢為妻女打造一個自由不受侵?jǐn)_的世界,卻因為南方吃人的禮教,讓江湖出身的妻子只能隱姓埋名地保鎖在沈家大宅內(nèi)。
妻子厭惡南方世族的繁文褥節(jié),他也只能用體弱多病的托辭來替她回絕世族夫人的邀宴,也是為了讓女兒也能夠活得自在快樂,他也以同樣的方法來保護(hù)女兒,豈料,女兒竟因此愛上扮演雙面人的角色游戲,甚至于制造她不祥的傳言來逼退世族子弟的聯(lián)姻,卻是讓他始料未及。
“別再罵她了!鄙蚍蛉思o(jì)若瑩略微硬咽地說道:“她……能待在我們身邊的時候已經(jīng)不多了!
“爹?娘?”沈纖纖訝然莫名地看著雙親,“為何這樣說……!”是潘繼光的事兒!
那一聲明了的驚呼引得沈昊宇又蹙起了眉頭,“你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父親銳利的逼視下,她只得吐實,“我看到他草擬的奏書了。”
“什么?”沈昊宇不敢相信地問道:“你今夜是上哪兒了?”
“我……是……”沈纖纖低下頭,“是……潘繼光的國舅府!”
“你……”沈昊宇又是一怒,但在此當(dāng)頭卻也不忍心再多加苛責(zé),“算了,潘繼光曾經(jīng)多次上門提親都被我回絕了,他家中妻妾成群固然是回絕的理由,但他品行不佳才是我拒絕的原因,只是如今他既然休離了發(fā)妻,又準(zhǔn)備請皇上降旨賜婚,如此一來,再要拒絕是不能了,因此只有盡快將你送走。”
“你們要我走?”沈纖纖訝然道:“為什么?我可以……
紀(jì)若瑩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不許你私下對付他!”
夫婦倆都知道沈纖纖易容改裝溜到府外去溜達(dá)的事,還常常出手教訓(xùn)欺壓良民的惡霸,不過只要沒鬧出太大的事兒,大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何況城里還有個惡名昭彰的夜梟,任何亂子只要往他身上一推就成了,況且沈纖纖又是以病弱聞名,任誰也不會懷疑到她的身上來。
沈昊宇嚴(yán)肅地說道:“別以為裝神弄鬼就能夠嚇退所有上門求親的人,這些年若非那些個江湖友人暗中相助,你以為能有那么順利嗎?再說潘繼光的護(hù)衛(wèi)全是由朝中調(diào)來的禁衛(wèi)軍,可不比其他的世族,你今夜能全身而退是運氣好,但只要一次失手,你就再也難以逃脫了!
沈纖纖嚇了一跳,她是有意私下去找潘繼光的麻煩,沒想到父母親竟已經(jīng)猜到她的意圖了。
紀(jì)若瑩嚴(yán)肅地說道:“以前我由著你亂來,但國舅府非比尋常,那不是你能應(yīng)付得了!
“但我這樣一走,潘繼光到時找不到人豈能罷休?萬一連累了你們……”
“你不走,難道要嫁給潘繼光嗎?與其眼睜睜看著你被賜婚給那雜碎,不如全家跟他拼了!”紀(jì)若瑩越說越氣,似乎恨不得立即拿把刀殺入國舅府。
“瑩兒,”
沈昊宇一手按住愛妻的肩膀,要她冷靜,妻子嫁給他之后雖不再涉足江湖之事,但有時仍難脫江湖人的作風(fēng)。
“宇哥!”紀(jì)若瑩硬咽了一聲,投入他的懷里,“為什么要讓我們的女兒遇上這樣的事?為什么沈家的財富地位會讓她成為眾人覬覦的目標(biāo)呢?”
紀(jì)若瑩不舍地望著女兒,出色動人的外貌,再加上江南第一大世族的背景,自然吸引了不少名門世族上門求親。
沈氏夫婦不求女兒能夠嫁入富貴之家,只希望能夠找到愛她、疼她、尊重她并懂得欣賞她的人,但南齊皇帝的驕淫奢靡?guī)疬@股豪靡的風(fēng)氣,放眼望去,南齊大多是一些仗著家中財勢便目中無人的浪蕩子,她怎么舍得將這么嬌俏可愛的女娃兒許給那些不事生產(chǎn)的紈绔子弟?
一方面基是舍不得,另一方面的原因,卻是沈纖纖那嬌柔纖弱、我見猶憐的模樣僅止于外表。
由于他們夫婦倆并不愿意為了迎合世俗的觀念而壓抑兒女們的天性,然而太過開明的結(jié)果,卻讓沈纖纖養(yǎng)成了活潑到古靈精怪的個性,而尋常姑娘家應(yīng)有的溫柔婉約在沈纖纖的身上卻見不著半分,這又讓他們傷透了腦筋。
沈纖纖自己也明白,過于驚世駭俗的行為只會惹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因此,她也只有裝病、裝弱來拒絕豪門貴婦的邀宴,免得一不小心便露出馬腳,再者也可少了許多意圖攀親帶故的麻煩。
因此從沒有人知道弱不禁風(fēng)的沈家小姐,早在父母的調(diào)教指點之下練出一身少見的好功夫。
然而,日漸熱絡(luò)的求親人潮也令沈纖纖頭痛不已、這些人可不是裝病就能夠打發(fā)得了,為了嚇阻這些人,她假扮成一名游方和尚,順口胡謅了些江湖術(shù)士常用的術(shù)語,說是沈纖纖的命格奇清,不適合許予婚配,若是留在沈府必能為沈家?guī)砗眠\,若是許配他人,不但會為夫家?guī)頊玳T之禍,本人也會在短期之內(nèi)香消玉殞云云。
先制造不祥之說的謠言,再刻意地制造幾個意外之后,令這個不祥的謠傳更增添了幾分真實性,雖然事后被發(fā)怒的父親禁足了好一陣子,卻是嚇倒了不少無聊人士,自此之后,也沒幾個人敢再上門提親了。
沒想到清靜了好一陣子,又來了個不怕死的潘繼光!
她雖然足不出戶,但到底也不能完全在眾人面前絕了跡,于是就這么不幸地被潘繼光看上了眼,立即派人上門提親。
沈纖纖低下頭,黯然地說道:“沒想到命帶不祥這一招竟對潘繼光沒有效!”
真讓她嫁給那禽獸哪還有活路?但是她又豈能不顧家人的安危一走了之呢?
沈昊宇沉聲道:“潘繼光早打好如意算盤,先娶了你,再進(jìn)一步地接收沈家的生意,若你真是不祥之人,他自會編派借口休妻,說不定為了休妻,他還會先誣陷沈家獲罪,屆時乘機(jī)占有沈家長控江南經(jīng)擠的霸權(quán),所以,你得走,絕不能留下來,更不能嫁給潘繼光。”
“但是……那道圣旨怎么辦?” 能離開當(dāng)然好,但潘繼光帶著圣旨登門要人的話,又該如何打發(fā)他?
“詐死!”沈昊宇堅定地說道:“這是一勞永逸的方法!”
詐死?
沈纖纖微愕,“那……我何時能夠回來?” 用這方法她還能回得了家嗎?
“你不能再回來了!彼D了頓,目光透著憐惜與不舍。“至少……也得等個三五年之后,我們再想辦法……”
“三五年?要那么久?”沈纖纖忍不住喊了出來,為什么她得為了那雜碎離家避禍?
沈昊宇低緩地說道:“我準(zhǔn)備送你渡江離開南方,到北夏去投靠你獨孤伯父。他是爹的至交好友而獨孤夫人又是你娘的閨中密友,他們一定會幫你的。”
“獨孤伯父?”
父親口中的獨孤伯父,是北夏開國大將獨孤謹(jǐn),雖是年少時期的莫逆之交,但兩家早隨著江南江北的局勢變化而斷了聯(lián)系,當(dāng)年的情誼還剩下幾分可也說不得準(zhǔn),爹娘就讓她這么貿(mào)然地前往投奔避難,獨孤家真會歡迎她嗎?而她又能依靠獨孤家多久呢?
沈纖纖不禁抗議,“爹,為什么一定要把我送到北夏呢?獨孤伯父已多年未曾與我們聯(lián)系了,也許早就忘了江南沈家……”
“你獨孤伯父多年未曾傳來只字片語,是擔(dān)心他敏感的身份會給沈家?guī)頌?zāi)禍,并非是有意斷了我們兩家的情誼,而南朝天下幾乎不脫潘繼光的勢力,不管躲到哪里都有危險,況且依你的個性……” 沈昊宇橫了她一眼,“哪有可能不去尋潘繼光的晦氣!”
隔著一條長江,想再回來找潘繼光的麻煩總沒那么容易了吧!
“我……”沈纖纖不服地噘起了嘴,“那種人本來就需要有人去教訓(xùn)教訓(xùn)他!”
“那也輪不到你!”沈昊宇嚴(yán)厲地說道:“不過是學(xué)了幾天的功夫,就以為自己有能力去替天行道了嗎?”
“宇哥,纖纖都要離開我們了,你就別再數(shù)落她了!奔o(jì)若瑩輕聲地按捺下他勃發(fā)的怒氣。
沈昊宇嘆了口氣道:“南方是越來越不平靜了,你也很難再繼續(xù)隱藏你的真實性格,不如乘這機(jī)會先到北方,過一陣子,我也會設(shè)法將你弟弟送過去。”
“爹……”沈纖纖黯然地低下頭,知道自己不走是不成的了!澳恰沂裁磿r候動身?”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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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昊宇與紀(jì)若瑩背后一群不為人知的江湖好友的幫助下,易容改裝的沈纖纖順利地來到江畔,悄悄地登上一艘航向北方的商船。
以遇匪被劫的名義來制造沈纖纖失蹤的借口,也因為沈纖纖向來給予世人體弱多病的印象,即使有人對她適時地發(fā)生意外而起了疑心,也應(yīng)該沒有人料想到“體弱多病”的她竟會逃到北夏,而再過一陣子,沈家的護(hù)衛(wèi)便會尋獲她的“尸體”,到時候這事便可告一段落了。
南齊雖因北夏強(qiáng)大的軍武而備感壓力,但南北兩朝到底未曾正式交惡,南北兩方的貿(mào)易仍在進(jìn)行,可也只限于少數(shù)幾個擁有政治勢力的世族,如潘繼光之流。
沈家雖是江南經(jīng)濟(jì)的霸主,卻也無法直接將經(jīng)營的網(wǎng)絡(luò)推展到北方,而必須透過第三者才能進(jìn)行對北方的貿(mào)易活動,是以,她今日離開南齊所搭乘的船只竟是潘府的商船。
對于北方,沈家該是相當(dāng)陌生的,就連沈纖纖也是如此認(rèn)為,但直到如今,直到她登上了前往北方的船只,她才知道她錯得有多離譜。
原來——
沈家不但在北方已有了不錯的根基,并且早在那位多年不見的獨孤伯父的引薦之下,父親和北夏的皇室也有了不為人知的共識。
可是這樣……算不算是叛國?
沈纖纖趴在船舷邊,望著岸上緩緩向后倒退的景物,心里卻沒有遠(yuǎn)離家園的依依離情,而是叛國不忠的沉重罪惡感。
一名大漢緩緩地靠近她,低聲地說道:“如果這個國家的主事者只是一味地追求自己的享樂而不顧人民的生死,甚至于殘害人民,那么,這樣的國君不要也罷!”
“馬叔說的不無道理,只是我……”雖知道他的開慰之意,但沈纖纖心中仍為父親之所為而耿耿于懷。
“沈老爺這么做!并非是為了個人的榮椽,而是希望將來兩國交戰(zhàn)時,能夠減少百姓的損傷,他早已對獨孤將軍表明,即使北朝平了南朝也絕不入朝為官之意! 馬叔深深地說道:“兩國交戰(zhàn)是無可避免的,而南帝又是如此荒淫無道,南齊有這樣的皇帝實非百姓之福,不如讓南齊早日歸入北夏的版圖,沈老爺這么做也許永遠(yuǎn)無法獲得世人的認(rèn)同,但沈老爺寧可被冠上叛國的污名,只求保全南齊百姓,他的所做所為可也算是仁義了,而這樣的犧牲也必須承受極大的壓力,身為子女的,更應(yīng)該體諒他的無奈才是!
“馬叔說的極是!” 沈纖纖勉強(qiáng)一笑,“纖纖不該以世俗的眼光來評判父親的動機(jī),更不該以此否定了父親的苦心,如果父親為了南朝百姓而連名譽都能夠舍棄,那么纖纖也該支持父親的決定才是。”
“沈小姐能夠想通這一點就好了。” 馬叔呵呵一笑,“原本沈老爺還擔(dān)心小姐知悉真相之后會無法體諒他的所為,其實沈老爺是多慮了。”
“若非有馬叔的開導(dǎo),纖纖也無法這么快就想通,不知馬叔是南齊人抑或是北夏人?”
她抬頭望著那略帶著滄桑的五官,心里卻不禁要揣測著這位叫馬叔的神秘男子,這次靠著他露了一手功夫扮演搶人的流匪,她才能順利地“遇難失蹤”,之后,這馬叔又能不費吹灰之力地讓她登上潘家商船,他究竟還有哪些異能?
“天下本是一家,我雖在南方出生,但先祖卻是北方人!
“是啊!天下本是一家,又何來南北朝之分呢?”沈纖纖望著遠(yuǎn)方逐漸模糊的故鄉(xiāng),心下不禁一陣酸楚,“馬叔,我何時才能回得了家呢?”
馬叔肯定地說道:“等局勢穩(wěn)定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是嗎?”
所謂的“局勢穩(wěn)定”,是指北夏攻伐南齊之后嗎?到那時,局勢真的能夠穩(wěn)定了嗎?
沈纖纖定定地望著遠(yuǎn)方,心中卻充滿不確定的迷惘。
qizon qizon qizon
北夏皇都 獨孤將軍府
“可憐的孩子,你受苦了!”
沈纖纖有點受寵若驚地看著眼前的美婦人,雖然父母曾經(jīng)說過獨孤家狀態(tài)及為人,卻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至?xí)艿竭@么熱烈的招待。
當(dāng)她帶忐忑不安的心情踏入氣勢雄偉的將軍府,迎接她的不是瑣碎煩人的拜見儀式,更不見震遠(yuǎn)將軍的威儀,而是在她還沒來得及踏入大廳之前,這溫婉秀美的中年婦人已快步地沖了出來,仿佛是見到離散多年的親人般,竟就抱著她嚶嚶地哭了起來,讓沈纖纖差點以為美婦人才是那個離家避禍的人。
“你是……獨孤伯母?”沈纖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地抱著她,這就是北夏人的熱情嗎?
“纖纖!”獨孤夫人抹著眼淚道:“你別難過,也別傷心,伯母一定會把你當(dāng)成女兒般疼愛!
“伯母……”
現(xiàn)在是誰比較傷心?沈纖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獨孤夫人卻已經(jīng)拉著她住大廳走去,“來,過來瞧瞧你伯父,他也很想見你呢!謹(jǐn)哥!謹(jǐn)哥!你來瞧瞧,纖纖已經(jīng)到了!
相較于獨孤夫人的坦率熱情,身為將軍的獨孤謹(jǐn)是沉穩(wěn)許多了,但臉上誠摯的笑容徹底地掃除了沈纖纖僅余的不安,看來,父親與獨孤伯父的情誼的確未曾改變。
“伯父!鄙蚶w纖忍不住眼眶微微一熱。
獨孤謹(jǐn)點點頭,溫言道:“難為你了,讓你一個姑娘家這樣離鄉(xiāng)背井。你現(xiàn)在安全了,把一切不痛快的事情都給忘了吧!”
“是呀!上次見到你時你還在師妹的肚子里呢,這會兒已經(jīng)長得這么大了。”獨孤夫人忍不住又掉了幾滴眼淚,“我們雖然從未見過面,但我和你獨孤伯父可時時地惦記著你們姐弟倆,你長得比較像師妹,眉字之間又有沈大哥的影子,你弟弟呢?他是像沈大哥還是像師妹?”
“馨兒,纖纖才剛到,有什么話,也等她休息過后再慢慢說吧!”獨孤謹(jǐn)意味深長地說道:“反正以后的日子還長得很!
“是啊!瞧我竟這么粗心,沒先讓你休息! 獨孤夫人拉著她的手,“纖纖,安心地住下來吧!伯母一定會好好地照顧你的!
“伯父,伯母,你們對纖纖太好了,我……” 沈纖纖不由得啞了聲音。
“說什么謝,這是應(yīng)該的呀!”
獨孤夫人一路叨叨絮絮地帶著她住內(nèi)院走,將軍府的建筑物壯麗龐大,不若江南沈府寫意山水的精致細(xì)膩,卻也有其氣派豪華之處。
獨孤夫人帶著她走入一棟精致的樓閣,“北夏的建筑不如江南的精致,你可能會住不慣!你就暫且先住在月泉閣,過一陣子我再叫工匠過來整修!
沈纖纖連忙道:“不用了,這月泉閣就已經(jīng)太好了,毋需再整修了!
不過是寄人籬下,怎能住這么好的樓閣呢?想到這兒,心中不覺流過一絲酸楚,她已經(jīng)離家這么遠(yuǎn)了……
“別想太多了,還是先把自己安頓好才是,” 獨孤夫人拍拍她的手道:“從丹陽到這兒,雖是走水路,但一路奔波,這會兒也該累了吧?我讓人先伺候你沐浴更衣,用些點心,可也別吃得太飽,否則晚膳便吃不下了;呀!瞧我嘮叨了這么多,忘了該先讓你休息……”
“伯母,” 沈纖纖感激地望著她,眼眶微微的泛紅,“謝謝你。”
“傻孩子,說什么謝呢?我跟你母親情同姐妹,你就像是我的女兒一樣。”她眼光迷蒙地陷入回憶之中,“說起來我們姐妹倆也有十幾年沒見面了,過去的日子真是教人懷念!”她輕嘆了一聲,微微一笑道:“你先歇息吧!晚膳時我再叫人過來帶你!
獨孤夫人讓仆人抬進(jìn)蒸氣騰騰的楠木浴盆,吩咐婢女伺候沈纖纖沐浴更衣便先行離去。
獨孤夫人說話雖然瑣碎又漫無頭緒,卻也成功地驅(qū)散了她心底的不安,面對獨孤夫人的坦率熱情,她卻不知道自己該以什么樣的面貌來面對獨孤家。
是那個弱不禁風(fēng)的沈纖纖?還是那個身手不凡的沈纖纖?又是哪一個沈纖纖是獨孤家所能接受的呢?
沈纖纖心事重重地任由婢女們幫著她洗去一身的風(fēng)塵,換上美麗的宮裝,繡著精巧花式的月白絲綢裹著她纖柔的身段,她看著鏡中那眼帶迷茫的女子,絲緞似的長發(fā)在婢女的巧手下盤成美麗的發(fā)髻。
其實她早已厭倦了得在人前人后扮演著不同性格的雙面人,卻又不得不悲哀地以此來保有些許的自由,而令她來到完全陌生、風(fēng)氣又開放的北夏,她是否該乘這機(jī)會讓世人看清楚真正的沈纖纖呢?
她搖搖頭,拒絕了婢女要在她臉上勾妝的意思,她希望從今以后不必再用任何東西隱藏她自己,即使只是一層薄薄的胭脂花粉。
“小姐,先用些點心吧!”婢女端上一碗蓮子羹道:“夫人最近請了位南方廚子,小姐想用什么南方餐點都可以吩咐廚子去做!
“不用張羅吃的了,我想出去走走!
沈纖纖微微一笑,露出自離家以來第一次真心展現(xiàn)的笑容,絕美清艷的笑靨令隨待的婢女們看得都癡了,沈纖纖又笑了笑,轉(zhuǎn)身推開房門,走入夕陽斜照的深深庭園。
與江南的庭園建筑比較起來,北方的庭園少了些纖細(xì)柔美,多了些莊重古樸,在南方,父母雖給予她極大的自由,卻只限于沈府之內(nèi),出了門又得戴上面具隱藏自己,沈家庭園之于她,如同精致的牢籠,相較起來,這座將軍府顯得氣勢雄偉而豪邁,這或許便是獨孤夫人擔(dān)心她會住不慣的原因吧!
但,這其實是多慮了吧!如果她能多點自由,少些束縛,又何需一座精致的牢籠?
輕盈的腳步微微一頓,前方飄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談話聲,沈纖纖遲疑著是否該禮貌的避開,還是——
躊躇了一會兒,她終于順從了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循聲走了幾步,卻聽到一個略帶諷刺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沈家的禍水西施已經(jīng)到啦?”
禍水西施?這是指她嗎?
沈纖纖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悄悄地靠上前去,只見前方的八角涼亭內(nèi)坐著兩名男子,一名臉上略帶風(fēng)霜、鬢角閃著銀光,是獨孤謹(jǐn),另一名則年輕了許多,但他的五官帶著些許的不屑。
“要不要弄些鎮(zhèn)宅物來避邪、鎮(zhèn)煞?”
獨孤謹(jǐn)不悅地沉聲道:“她叫沈纖纖,是你沈伯父的掌上明珠,你最好對她客氣點,別嚇著人家了,否則你娘一定賞你一頓排頭。”
獨孤謹(jǐn)?shù)芍恢阑畹膬鹤,在接到消息之際,妻子早準(zhǔn)備把沈纖纖當(dāng)女兒疼罷了,哪能容許兒子這般數(shù)落人家。
“喲,她是紙糊的?一吹就破?”獨孤毅嗤了一聲,“江南的女人都這么膽小無用?”
膽小無用?她?沈纖纖氣紅了臉,幾乎忍不住要沖出去,讓那獨孤毅睜大眼睛瞧瞧,她有多么膽小無用?!
“我是說真的,毅兒,你得對人家客氣一點,溫柔一點,因為……” 獨孤謹(jǐn)慢條新理地轟出一記,直將他轟上了九重天外!耙驗樗磳悄愕钠拮樱